第29節
“不去?!标懯掀降膿u頭。她沒法告訴施氏那晚上王爺并沒有幸她,也就沒法說自己摸索出的王妃的心思,只能一味地攔著,“我不去,你也別去。這里頭的事兒深著呢,咱沾不起?!?/br> “嘁,去侍奉了王爺一次,你就瞧不起旁人了是吧!”施氏氣不過,也不理陸氏的勸,推門就出去了。 隔壁的院子已亂成了一團。 送顧氏回來的宦官把人一放就走了,同院的蘇氏和王氏正一起把人往里服。一看施氏也來了,王氏就喊她:“快來搭把手!” 施氏趕緊和同來的婢子一道去幫忙,一抬眼看見江氏在袖手旁觀就來氣,可又不敢得罪這位資歷最長的良娣,只能當沒看見。 “怎么弄成這樣!你到底怎么得罪王爺了?”和顧氏一道入府的蘇氏緊皺著眉頭,問了好幾次,顧氏都咬著牙不答。蘇氏也就不再問了,幾人一道扶著她進屋,直接放到榻上歇著。 不多時,大夫也到了。 府里養著的大夫就那么幾個,哪個也不瞎。聽說要看的人是王爺親自罰的,哪個都有點往后縮,如果命他們來看的不是王妃,而是北邊過去的人,他們準就尋理由推了,誰也不來。 是以來了的這人也不肯跟她們走得太近,“望聞問切”四步里頭,起碼是把“問”給省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就悶頭自己搭脈自己看,顧氏身邊的烏鷺幾次主動想說,愣被大夫這神色弄得遲疑要不要說,最后硬是忍了。 不過片刻就已診完,外用的、內服的藥都開了一些。烏鷺跟著大夫去抓藥,回來后先給顧氏上了外用的,又去煎內服的。 藥鍋里的水剛開,烏鷺聽到響聲一抬頭,就見幾個宦官一道進了院。 看著氣勢洶洶的,讓烏鷺心里咯噔一下,覺得來者不善。 “幾位公公……”她趕緊迎過去,攔在幾人跟前,蘊著笑問,“幾位公公這是……有事???” 進來的幾個都沒說話,牽著她的視線看向院外。 剛在院外停下腳的趙成瑞眉心一跳。他本來沒打算說話,想著盯著這幾個把人挪出來就得了,珊瑚讓他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不過現下攔人這個他也眼熟,知道就是要挪出去那位身邊的人。 趙成瑞心里冷笑了一聲“不識相”,負著手踱著步就進了院:“你知道我們不是北院的人吧?!?/br> “是,趙公公……”烏鷺現下看見正院的人都氣虛,“奴婢知道您是王妃身邊的?!?/br> “那就行了,有些廢話你直接給我咽回去就得?!壁w成瑞的目光劃過眼前的三合院,“我知道你們隨嫁進來的,都有幾分忠心,但你記著,顧奉儀的前程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也少往里頭攙和!” 烏鷺摒著息不敢吭聲,趙成瑞脧著她,又道:“乖乖幫著我們給顧奉儀挪了住處,我給你另尋個好差事?!?/br> “公、公公……”烏鷺滯了一瞬后渾身一冷,驀然跪了下去,“娘子身邊就我一個,您、您要把我擱到別處……我們娘子身邊不能沒有人??!” 趙成瑞笑了一聲沒說話。 烏鷺磕了個頭,又道:“求您跟王妃說兩句情,娘子她知道錯了,求王妃別……” “也行吧?!壁w成瑞沒待她說完就打著哈欠應了,又帶著點懶意道,“這話我替你說。走著吧,幫我們挪了院子,你隨顧奉儀過去,換差事的事兒不提了?!?/br> “謝、謝公公!”烏鷺顯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答應,喜出望外地道了謝,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幫他們一起收拾東西。 當天傍晚,這話傳進楊恩祿耳中,楊恩祿立刻笑出了聲:“呵,這姓趙的也夠精的?!?/br> 小徒弟賠著笑點頭,見師父不說話,也不追問,知道這會兒該安靜地任由師父自己琢磨。 楊恩祿細品了一番,不得不承認,對趙成瑞這安排很滿意。 王妃把顧氏從北院挪出去,是因為顧氏不安分。換句話說,其實顧氏住在哪兒不是最重要的,讓她再惹不了事才要緊。 她年輕,心思又活泛,必然沒那么容易就踏實下來。旁邊再有個忠心耿耿的婢子幫襯著,只怕咬緊了牙關也得再為自己拼一把。 有了趙成瑞這番話就不一樣了。 顧氏這陣子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身邊那丫頭免不了跟著受苦。有了趙成瑞那番話,那丫頭免不了要想,如果自己當初答應他的話、換了別的差事,現在就不會這么慘。 ——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一時義氣容易,但真到了吃苦的時候,就很容易后悔,若此前再有個“良機”被自己錯過,就更要悔得不行。 悔又會慢慢變成恨,先恨自己,再恨身邊的人。日子久了,那丫頭會不會幫著旁人踩顧氏一腳都難說,遑論幫她出謀劃策! 楊恩祿自己咂摸夠了后,心下記住了趙成瑞,覺得日后可以結交一下。而后他往屋里瞅了瞅,王妃的臥房里聽不著什么聲兒。 又過了會兒,終于聽見王爺吼了句:“反了他了!” 房里,謝玉引氣息一滯又一舒,心道自己說了這么半天,他可算有點反應了。 她今日去淑敏公主府,著實聽了不少事,總之就是淑敏公主的婆婆住到京里后經常給公主添不痛快。 比如在公主和駙馬生不痛快爭了幾句嘴的時候,婆婆就會一連幾個天尋理由把駙馬支開,讓公主見不著他。公主若去找她“要人”,她還會冷嘲熱諷,明里暗里給公主臉色看。 ——這種事讓她們一眾妯娌都義憤填膺。各府正妃都是細細地把事情記住了,回家之后說給夫君,好再一同商量接下來怎么辦。 于是即便孟君淮已經不高興了,謝玉引也還得說:“這樣的次數多了之后,那張威估計是看公主性子好,膽子便也大了。再吵嘴便不用他母親多說什么,他自己就能離府幾日不歸,聽公主說,他還……” 她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說,已說出的都已經夠過分的了! 和她嫁給他當妻子、他晚上來不來她正院全由他做主一樣,駙馬娶了公主,公主是否見駙馬,也該是公主拿主意。若公主不見,駙馬不能做什么,而公主若見,那叫“召駙馬入侍”,駙馬必須隨叫隨到,沒聽說過有敢離府幾天不理公主的! “他還……往府里帶過別的姑娘?!敝x玉引終于把這句更過分的說了出來,低著頭又呢喃續道,“十一皇子府那邊說幫公主查過了,說是八大胡同里醉香樓的頭牌,叫陳什么的……” “陳妙容!”孟君淮鐵青著臉說出這三個字。 “嗯,對!”謝玉引眼睛一亮,“殿下怎么知道的?” “……”孟君淮一掃她的神色,立即道,“我沒去過?!?/br> ☆、第35章 贈禮 之后小半刻的工夫,謝玉引都有點兒懵,不太懂聊淑敏公主的事聊得好好的,孟君淮怎么就突然扯到他去沒去過八大胡同上的問題上去了? 不過看他說得認真,她也就先聽著。 孟君淮有些窘迫地說,其實他也不是“沒去過”,但是絕對、絕對、絕對沒跟任何一位八大胡同的姑娘發生過不該有的事情。 那他去八大胡同到底是干什么呢?其實是這樣: 大殷朝的皇子出宮建府都早,他建府那年十五歲,郭氏還沒過門。差不多前后腳出來的,還有十六歲的五哥、十四歲的七弟和八弟。 十幾歲,對于男孩子來說,正是對什么新鮮事都想挑戰一把、又覺得“老子已經是個大人了!”的時候。而且,皇子們從小都在宮里長大,每天面對的都是紫禁城的一畝三分地……偶爾出宮避個暑什么的,也就是換塊“一畝三分地”待著。 這時候,突然宮門大開讓他們各有自己的府了,意味著什么?外面的廣闊天地、京城的燈紅柳綠、胡同串子里的紙醉金迷…… 天吶!都沒見過??! 幾個人那會兒都是看什么都新鮮,加之既不缺錢又都是皇家人,出了宮門簡直就沒什么能讓他們害怕的了。 于是,四人中年紀最長的五皇子大手一揮:“兄弟們!咱們逛窯子去吧!”——他們就勾肩搭背地去了。 不過,能入皇子們的眼的“窯子”也都不是一般的地方,里頭主事兒的人一個比一個精。當時估計一看這幾個人的氣度出手和歲數,就多少對身份有點猜測,應付得十分“得當”。 ——他們說要找花魁,樓里就叫了花魁來。但又沒有讓花魁和他們干任何床上的事兒,直接唱曲喝酒把幾位小爺哄開心了,就給送走了! 謝玉引聽到此處覺得十分神奇:“那你們真的聽完曲、喝完酒就走了?去青樓……不都是為了‘那種’事嗎?” 不管去什么地方,去了之后把“初衷”給忘了不是很奇怪嗎! 支著額悶頭說往事的孟君淮抬眼一掃她,見她聽這種事還聽得雙眸亮閃閃的,直眼暈! 他懊惱地揉著太陽xue:“那會兒我們玩心思哪兒玩的過她們???花魁啊,個個閱人無數,真是不知不覺就被她們哄走了……還心甘情愿地掏了不少錢。就說這回被張威帶回駙馬府的陳妙容吧……我就記得她那日好像連笑都沒怎么笑過,愣是哄得五哥把一塊剛得的玉佩給她了,那玉佩夠在京里換套宅子的?!?/br> 哎呀各位殿下你們都是冤大頭??! 玉引覺得這太好笑了,趴在桌上笑得肩顫。孟君淮橫眉怒瞪了她一會兒也笑出來,又喝她:“不許笑了!也不許說出去,不然爺斷了你的素菜!” “……”謝玉引的笑聲一下噎住了,但雙肩仍是又顫了一會兒,才徹底緩下來。 然后她抬頭問他:“可若這么說,淑敏公主那邊的事就奇怪了。若是幾個皇子去,那邊的人能瞧出不對,駙馬去,他們理應也看得出來???若連侍奉皇子都怕招惹麻煩……那侍奉駙馬,可是直接得罪公主,就不怕惹麻煩了?” “嗤,這可不一樣?!泵暇囱劾锩镆忸D現,“我們那會兒是圖新鮮去的,該帶的人都帶著。里頭的人有了猜測,自然會和隨從打聽,楊恩祿他們也怕出事,縱不明說身份也會點撥透徹,讓他們心里有數。但那張威算什么啊……” 他鼻中一聲冷哼:“沒有公主他什么都不是。下人也不傻,看他背著四姐去那種地方,只怕掐死他求自保的心都有,還敢跟人透底兒說這是那位?” “哦……”謝玉引就懂了。這種事真的是死罪,誰都知道。所以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下人在拿不準是否告發的前提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壓住。 ——這么一想,眼下淑敏公主的這樁事就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相比駙馬,明顯人人都更懼她這公主,她卻仍然讓自己這么委屈? 謝玉引一喟:“公主太賢惠。眼下鬧到這份上,殿下可必要幫她出這口氣?!?/br> “嗯,自然?!彼h首,然后說得比她直白多了,“四姐這不是賢惠,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過成這般?!?/br> 玉引點點頭。 孟君淮看著她想說,我們以后要是有個女兒,我肯定也不會讓她這樣! ——想想還是算了,提什么女兒!還沒圓房呢! . 后宅東院。 尤氏氣色不佳,脾氣也不好,底下侍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不過近來她在盡量讓自己少發火。 肚子里的孩子眼瞧著一天天大了,王爺卻該不來還不來。雖然各樣的賞賜依舊不少,且細致到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卻仍舊讓尤氏前所未有地冷靜了下來。 她頭一回在想,自己從前是不是真的鬧得太過頭了?也許逸郡王真的會生她的氣? 恍悟之后她有一點“為時已晚”的恐懼,而后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亡羊補牢”上。 她腹中畢竟還有一個孩子。她想,她安安分分地安胎,讓孩子安安穩穩地生下來,府里就總還是有她立足的地方的。 總之,這時候她不能再使任何小性子了。那不止是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還有可能讓王爺更生她的氣,阿禮或許就要被交到王妃手里了。 尤氏一邊想著,一邊深呼吸給自己緩氣。而后她脧了眼身邊的山梔:“欲言又止幾回了。有什么話,直說吧?!?/br> “是……”山梔欠身,覷覷她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將北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了,末了道,“昨兒個王妃吩咐之后,顧氏就搬到西北邊的院子去了。那邊您知道,經年累月的沒什么用處,雖說也草草收拾了一番,可也真不是個住人的地方?!?/br> 尤氏抬了抬眼皮,沒接話,等著山梔繼續往下說。 山梔便又道:“奴婢瞧著,她現下是尋不著人幫忙了。日后不說旁人有意欺負她,好處也橫豎輪不到她那邊去,她便想搭到咱東院來?!?/br> 尤氏靜了口氣:“原話怎么說的?” “原話是說……本來身份也低,不能服侍王爺,卻不敢白拿一份月例,便想著您侍候您也是一樣的?!鄙綏d想了想,續言補充,“還說能在您這兒做做雜活就知足了,不圖別的,就圖個心里安生?!?/br> “呵,就圖個心里安生?”尤氏一下子笑出來,“王妃罰的她,她轉臉就攀到我這兒來,能是圖心里安生?” 山梔悶聲不說話。這里頭的實情其實誰都懂,“圖心里安生”只是場面話說得漂亮罷了,實際圖的,不過是東院和正院不睦,想混到東院“麾下”為自己謀條路。 尤氏搖搖頭:“告訴她,我這兒人手夠用了,府里賬目的事又交給了何側妃,實在沒什么活兒給她。讓她安生拿月例吧,沒什么可過意不去的?!?/br> “是?!鄙綏d福了一福,便要去回話。尤氏又叫住她:“等等?!?/br> 山梔停住腳,尤氏重重地吁了口氣:“去把這事稟王妃一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