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娘子?”琉璃傻了,自己剛被她說服,怎么她突然改主意了? 玉引一邊悶頭往外走一邊感受著熟悉的吃力——打從嫁人之后許多時候她都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什么都摸不清拿不準。不論大事小情,她都要兜兜轉轉一番,才能有個“哦,大概是這樣吧”的主意。 累累的。 她的正院該是離逸郡王的住處最近的一方院子,不過片刻就已看見院子的后墻了。再轉兩道彎,便看到了孟君淮院前的忙碌。 有個高挑的倩影從門檻那邊邁出來,看上去有些不快,有些氣惱地往這邊走。 謝玉引定住腳。尤氏也看見她,同樣停下,屈膝草草福身:“王妃?!?/br> 玉引頷首:“側妃辛苦。我去看看?!?/br> 尤側妃脧了她一眼,理所當然般的告訴她:“殿下不見人,妾身與何meimei都沒進去,王妃也請回吧?!?/br> 玉引一時微懵,下意識地看向幾步外的楊恩祿。 楊恩祿是因苦勸尤氏離開才賠笑跟出來的,沒料到送走了側妃,一出門又碰上了新過門的正妃。 察覺到謝玉引的目光,楊恩祿就縮了脖子,俄而又堆了笑說:“王妃稍等,下奴進去稟一聲?!?/br> 他說著躬了躬身就進了院,手底下的宦官一臉心驚地蹭過來:“楊爺,還稟???” ——殿下剛因為想來“探望”的人太多發火來著。 楊恩祿乜了他一眼:“不稟怎么著?那是正妃!” 他說罷就不再理那手下,兀自邊搖頭邊沉吟著進去了。 他原本可以跟正妃回一句“爺現下真的不方便見人”,但尤側妃說了那句話,他就不能這么說了。 他直接說那是按著郡王爺的意思辦事,跟著尤側妃說那就是另一種味道了。正妃側妃之間這點子事兒,他可不打算攙和,尤側妃現下擺沒擺正自己的身份那都跟他沒關系,他幫著尤側妃去在正妃面前擺臉那他肯定是傻。 楊恩祿這般想著,就進了堂屋。穿過堂屋到東邊的臥房前,他往里瞅了瞅:“爺?!?/br> 孟君淮剛睡醒一覺不久,正趴在床上呲牙咧嘴,聽言皺著眉頭掃過去:“說了不見人!” 今天這出來得太突然,他一頓板子挨得稀里糊涂,到現在都不知道怎么惹著父皇了。本就驚怒交加,這楊恩祿居然還敢在旁邊堆著笑勸他說:“爺,幾位娘子也是好心,要不您見見?都是自家人?!?/br> ——自家人個鬼?。。?! 他一個七尺男兒趴在這兒起不來,讓幾個女孩兒在旁邊抹眼淚表示“爺您真可憐”“爺您太慘了”這丟不丟人??? 所以孟君淮沖楊恩祿發了一通火,可算逼著他把門口杵著啼哭的那幾位都轟走了。 現在他竟還敢繼續來稟話? 楊恩祿也記著剛才那頓罵,堆著笑又僵了會兒,還是遲疑著道:“這個……爺……正妃來了?!?/br> “……”孟君淮滯住。 就為她今日專程往宮里跑了一趟,他也該見見她。 他在慢慢摸索與謝玉引的相處之道,苦思之后覺得跟這么個性子寡淡的人“舉案齊眉”真的很難。但至少也做到“相敬如賓”吧,好歹是夫妻。 于是他輕喟著擺擺手:“請她進來吧?!?/br> 楊恩祿躬身一應就退出去了。片刻后,畢恭畢敬地請了謝玉引進來。 脧見她裙擺掃出屏風的一剎那,孟君淮還是忍不住尷尬地將臉埋在了枕頭里。 他一貫是不喜歡被“探望”的,就算是平日染個風寒,他也都是自己悶在屋里不見人,不想讓旁人看見他頭昏腦漲精神不濟的樣子。 現下自己這樣癱在榻上,居然要被人看! 謝玉引懵懵地看著他這副奇怪的樣子,不知自己該說什么才對。 ——他這是疼得太厲害了?可是沒聽楊恩祿說啊。 ——那她照常見禮?可他看起來又實在不對勁。 于是,孟君淮臉上燥熱地悶頭想象著自己即將被個姑娘家哀嘆“可憐”半天,真正聽到的話卻四平八穩:“楊恩祿,我問你,你到底犯什么事兒了?怎的最初要拿你問罪,之后卻讓殿下傷成這樣?” 剎那間,孟君淮被腦中閃過的靈光刺得渾身一個激靈。 他在驚異中愕然看向謝玉引。 作者有話要說: t_t昨晚說“看見男主被打覺得好可憐但是我好想笑是怎么回事”的你們夠了! 男主說他委屈!要我來使勁兒說! 孟君淮房里,楊恩祿掰著指頭數:殿下,尤側妃、何側妃、蘇氏、顧氏and so on求見。 孟君淮:t_t王妃沒來?她干啥呢? 楊恩祿看了眼朋友圈,遞手機:給您念經呢,在超度您。 孟君淮:(╯°□°)╯︵ ┻━┻給我把正院的4g信號也屏蔽了?。?! 玉引:……誰超度你啦!我每天都要念經好不啦!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不要自作多情! 孟君淮:? ヽ(`Д′)? ┻━┻ 把3g也屏蔽了!都屏蔽了!哼! 玉引:_(:3」∠)_你看你這么難伺候…… ☆、不忿 楊恩祿撲通就給謝玉引跪下了,不過他也說不出什么,只能道:“王妃恕罪!下奴……下奴也實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事出突然亦不及多想,至于害得殿下挨了板子,這個、這個下奴只好……” 他說著擦了把冷汗。老實說,他沒想到謝玉引會一上來就問罪。 他畢竟是逸郡王身邊掌事的宦官,在謝玉引之前,莫說兩位側妃了,便是從前的郭氏也不敢繞過逸郡王直接責怪他。 孟君淮也蹙了蹙眉頭。 饒是他不想在看妻妾在自己身邊哭哭啼啼,也意外于謝玉引這樣半句關切都沒有、直接問責楊恩祿的態度。 意外之后便是難免不快,一時連經她提醒后乍然察覺隱情的驚喜都褪了下去。 孟君淮淡看向她:“王妃?!?/br> 被他的聲音一扯神思,玉引立刻就不再理楊恩祿了。 她方才完全是因摸不準這會兒與孟君淮說什么為好,才拿這話當了開場白。原本想的是這般一問,楊恩祿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解釋個大概,就可以再繼續說下去了。 結果楊恩祿竟是直截了當地謝罪,和她所料不同,她一時就為難起來。 玉引的目光在孟君淮面上一定,隱隱察覺他似乎不快,有些不解:“殿下?” “……”孟君淮如舊一看她眼里的清淡就發不出火,便只好窩火。 他別過臉去平靜,有所不耐:“不關楊恩祿的事,王妃不必拿他問罪?!?/br> 這么奇怪的事,不關楊恩祿的事么? 謝玉引怔怔,但見他說得堅定便信了。于是她平平氣,又往前走了幾步,在他榻邊欠了欠身,思量著說:“殿下可還好么?請大夫來看過了沒有……有什么要注意的?殿下……晚上想吃些什么?” 孟君淮望著墻壁深緩一息。 現下,他聽到她的“關切”了,然而這關切也太勉強,便是不看也能知道她是逼著自己在說。 他無所謂她喜不喜歡他,可就算是對著個無關痛癢的陌生人,說幾句關切的話大抵也不必這樣勉強。 她這個樣子,或許對他不止是“不喜歡”,而是討厭? 隨意!反正他也不喜歡她! 孟君淮重重地呼了口氣就又歸于安靜。 正等答案的謝玉引:“……?” . 東院里,尤側妃回到院中,進了堂屋接過婢子端上來的茶便就勢狠摔在地。 碎瓷四下迸濺,婢子宦侍立刻跪了一地。隨在尤氏身邊的山茶也一嚇,遂定了口氣上前勸道:“娘子息怒……” “息怒?謝氏入府一個半月,就連那楊恩祿都敢給我臉色看了!” 山茶就不敢吭聲了。她方才是跟著來回的,眼看著在尤氏告訴正妃殿下不見人之后,楊恩祿又點頭哈腰地進去給正妃稟話。 山茶也為自家娘子不高興了一把——憑什么啊,先前沒有正妃的那七八個月里,王府后宅里是他們東院掌事,楊恩祿一副對尤側妃畢恭畢敬的樣子;現下正妃剛過門,算上洞房那晚郡王爺也就在她房里過了兩個夜,楊恩祿就敢跟著踩他們東院了? 但這會兒山茶可不敢把這些不忿說出來給尤氏火上澆油。饒是她不說,尤氏也還氣不順呢。 尤氏氣得磨牙:“那一位真是個好樣的。我們從上到下都給擋在外頭,她兩句話的工夫就給請進去了。連客氣一句、請我們進去喝盞茶都不知。瞧著一副清心寡欲的小模樣,可也是個會把著人的!” 山茶更不敢接話了。側妃不服正妃,就算傳出去鬧出一場不痛快,也頂多罰一罰就過去了;她要是跟著罵,那就是個死??! 不過尤氏自己罵了這么一番之后也痛快了,輕笑一聲,搭著山茶的手過去在八仙桌邊坐下。 婢子重新上了茶來,她接過抿了一口,再出言時添了幾許蔑然:“一個小尼姑也敢跟我擺主母架子,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分量?!?/br> 尤氏是個心氣兒高的人。雖然現下看來府里多半都尊那個正妃了,可她就不信謝玉引的家世、名分真能決定什么。 她甚至不認為如果逸郡王有朝一日真的喜歡這個正妃了就能意味什么。 她覺得這里頭的道理十分簡單,女人嘛,還是要能生兒子才是最要緊的——女兒不行,得是兒子。其他的都是廢話。 她母親就是靠生了四個兒子才在家里站穩腳跟的,母親也曾告訴她,女人才德好不好、讀不讀書都無關緊要,才德再好、身份再高貴的女人,如果生不出兒子,日后還是要被夫家嫌棄。 所以,無兒無女的謝玉引暫且還不值得她慪氣。 尤氏這般想著,冷哼了一聲,目光和緩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能三年抱倆,就能十年一窩,至于謝玉引,能不能比從前的郭氏命長還不一定呢! . 玉引在逸郡王房里待得愈發無所適從。 她起先是在他榻邊說話,可他一時沒理她,弄得她十分不解。 略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答案,她又看不見他的臉,就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 可在她遲疑著喚了一聲“殿下?”之后,聽見一聲清晰的“嗯?”。 她就更不知道怎么辦了。 明明沒睡,卻不理她,那是她剛才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