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據說喻少爺是慌不擇路才逃到宮門外的,奄奄一息的喻少爺頑強堅持到喻老夫人來,在昏厥之前及時呈上了關乎兇手身份的物證,氣得神武帝險些眼睛一翻閉過氣去,哦,不是氣喻少爺,是氣那東西的主人。 其實嘛,就算沒有物證,聰明點的也能猜到,這種缺心眼的事,除了咱們的東宮太子,還有誰能干得出來?自以為殺了喻衍是一箭雙雕,既能向陛下邀功,又能給寧王一點顏色看的太子可能到死都不會知道,挑唆他伏擊馬隊的幕僚,就是寧王的人。 陛下雖然氣,可太子畢竟是儲君,出了這種事,總歸要替他端著,卻無奈喻老夫人是跟他同一時間知道真相的,又一改平日低調隱忍的性子,懇請陛下一定給個交代,這下子,端也端不住,只得暫且壓下再作處置。 第二日,陛下急召內閣重臣密談,最終確定了一個“兩頭好”的方案。罰太子禁足東宮一月,一月內不得問政,并削其俸祿半年。喻少爺雖受重傷,卻是撿回了命,因此這個懲罰倒也算恰當,不過一個月不得問政的后果可輕可重,倘若一月之內無大事,那么對太子而言或許不痛不癢,反之,則很有可能動搖他那東宮位置。 對此,眾臣一致認為,呵呵,怎么可能無大事?就是沒有事,咱們的幾位皇子也會搞出點事來的。 既然要“兩頭好”,那么罰了太子,自然也要適當撫恤一下喻家,于是陛下又給喻府送去了“撫恤金”,特赦喻家少爺安心在京養傷,邊關那邊暫時就不必再去了。 對此,眾臣又一致認為,這種東西都是表面上的說辭,其實陛下的意思是,從此以后都不用去了,要不然喻老夫人也不至于消火。 外邊風是風云是云,寧王府里那對賊夫妻卻面對面坐著,一個閑閑喝茶,一個閑閑剪指甲。 剪指甲的那個漫不經心道:“喻小公爺還蠻厲害的嘛,不過給他送去一顆救命丹藥就領會了咱們的意思,確是可造之材吶!能屈能伸,孝順懂事,身手一流,頭腦一流,長得也是一流……” 喝茶的那個臉越來越黑,“你好像很喜歡?” “喜歡啊?!苯瓚{闌漫不經心脫口而出,忽然覺得哪里吹來一陣陰風,一抬頭看對面人臉色不大對勁,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打了個馬虎眼哈哈笑了笑,“不是,是歡喜,殿下覓得良將,我替殿下歡喜,歡喜……呵呵呵?!?/br> 皇甫弋南卻好像根本沒有在聽,默了默道:“乘風?!?/br> 窗子口立刻倒掛下來一個人,“主上有何吩咐?” “你上回說,喻少爺傷著了幾根肋骨?” “回主上,四根?!?/br> “記好位置,以便日后保護王妃?!?/br> “是,主上?!?/br> 江憑闌:“……” 半晌后。 “乘風?!?/br> “王妃有何吩咐?” “這王府沒法待了,跟我到養賢院辦公去?!?/br> 三刻鐘后,掌院大人帶著她的隨從們出現在了養賢院門口,她出現的時候兩手叉腰氣勢磅礴,靜默三秒后卻幽幽嘆了一口氣。 她身后,李乘風和商陸也跟著幽幽嘆出一口氣。 這叫個什么官呢?讓她來好好梳理一下。古有翰林院,那是個書院,是個了不起的書院,李白、杜甫、蘇軾、王安石、司馬光,都是從那里頭出來的。這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書院,在皇甫,有一個等同于明朝時期翰林院概念的書院,叫睿明院。睿明院的掌院學士官從二品,比她這個養賢院掌院學士整整高了兩級。 同樣是書院,同樣是書院的掌院學士,為什么差這么多呢? 她起初也是不理解的,當她第一天走進這座表面上看去富麗堂皇的書院,看見里頭疑似摳腳大漢、雜耍藝人、洗菜大媽的書院學生時,她就突然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朝議時眾人聽見這個官名會努力憋笑,明白了為什么有傳言說:“哈哈哈哈哈那個養賢院啊,不就是個養閑院么?怎么,專門供養閑人的地方還需要掌院學士?這是要手把手教他們怎么寫字嗎哈哈哈哈哈……我就奇怪嘛,陛下怎么會破格直接封四品官,現在我懂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懂了?懂你個大頭鬼。 神武帝的確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要給她官當,將她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卻又不給她正經官當,不給她立功建業作大的機會。 “養,賢,院?!彼а狼旋X地念出這個匾額上的名字,呵呵一笑,“我江憑闌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br> 商陸滿面愁云,有這個志氣是好的,至于可能性……那是什么東西? 李乘風拿出紙筆,這句話好,記下來,等王妃更紅一點就裝訂成冊拿去賣。 “今個起,本官要辦正事了?!彼p手抱胸,正經微笑,看了李乘風一眼,“給你一刻鐘,把所有人從床上打起來,拖到大堂,慢一步挑一斤大糞,少一個挑兩斤?!?/br> 李乘風一陣風似的跑了。 一陣風似的跑了的李乘風在哭。 商陸望著他的背影有些同情,自從他跟了王妃,連唱歌的心情都沒了。 江憑闌淡淡瞥她一眼,“不然你去幫他?” 她立即抬頭挺胸立正,擺手。翻了個白眼想,王妃的舉手投足行事作風真是跟寧王殿下越來越像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快開學了,9.8起出國交換一學期,自明日起的一周內,所有更新內容都是提前存稿,定時發送。有很多事要忙,且由于剛搬進新宿舍,將有一段時間在無網絡狀態中度過,可能不能及時處理網站抽風的突發情況。如有問題請留言,我會想辦法找國內的同學幫忙解決,沒有問題也可以在評論區陪斷網的作者君嘮嗑。小天使們快冒泡吧! ☆、大人威武 大堂里傳來的清越女聲,成了養賢書院所有人的噩夢。是真的“噩夢”,因為這里的“學生”不到午時不起,這會正是他們酣睡的時辰。人人輾轉不成眠,痛苦捂耳朵,那女聲的音色是極好的,將清淡與飽滿兩種矛盾的感覺融合在一起,說軟不那么軟,說硬也不那么硬,好好塑造一下倒是很有滋味,不過,這娘們他丫的到底在唱什么??? “起來——!不愿做奴隸滴人們,把我們滴血rou,筑成我們新滴長城——!” 是的,你沒聽錯,體育萬能的江大小姐是個音癡。對此,她表示平靜接受,人嘛,有點缺陷比較好,太完美了容易折壽。 魔音貫耳里,一間間房門被人用掌風狠狠拍開,風一樣的李大護衛一手拎三個,將酣睡著的老大爺老大媽小伙子全都趕鴨子似的趕去了大堂,小姑娘他沒敢動,也不需要他動,她們都在花容失色地狂穿衣服。 “我都唱完五遍國歌了,李乘風,完了沒???”江憑闌立在大堂正中,看著滿屋子衣衫不整的人,雙手叉腰,內力傳聲,“你還有三分鐘,哦,就是一百八十個數?!?/br> 院子另一頭,同樣有人使了內力答:“馬上,就快,您再唱一遍就成了,千萬不要罰屬下去挑糞啊——!” 滿屋子的人咽下一大口口水,這兩人好大的嗓門。 一百個數后,李乘風風風火火甩來最后一位大媽,氣喘吁吁道:“王妃……哦不,掌院大人,七十二個,都齊了?!?/br> “咦,這不是前幾天老坐在這兒嗑瓜子的娘們嗎? “她是王妃?” “什么東西,姓王?” “還是掌院大人?” “那是什么官?” “管她啥玩意兒,吵著大爺我睡覺就得揍?!?/br> “揍”字剛落,當先一個光膀子的大漢一拳頭掄過來,江憑闌“嘶”了一聲,給李乘風使了個“別動”的眼神,與此同時抬腿就是一腳,在對面人拳頭到之前先踹了人家某個重要部位。 那漢子“嗷嗚”一聲蹲了下去,拳頭一軟化成掌,捂住了痛處。 李乘風十分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自己某個地方也好痛,同時驚覺,他有義務也有必要提醒主上,王妃最近可能學了一個很厲害也很陰險的新招。 這么一剎過后,滿堂的人立即炸開了鍋。 “你怎么打人啊——!” “王妃了不起?王妃就能欺負人?” “什么玩意兒,也敢到我們養賢院鬧事?” “兄弟們,上!” “你上!” “你上??!” “你怎么不上?” 被捋著袖子“上啊上”的口水四濺的眾人包圍的江憑闌什么也沒說,她只是做了一個手勢:“噓——” 眾人齊齊一愣,滿臉懵懂地望定她,忽見她輕輕蹲下身來,近乎溫柔地對那直不起身的中年大漢道:“我可不是在打你,我是在救你?!?/br> 疼得直冒冷汗的人勉力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道:“娘們,大爺我要是……” “打住,我不會對你負責的。說實話,此前我已經踹掉了……一,二,三……共計三十四位男性的后半生幸福,算上你就是三十五個,實在負責不過來啊?!?/br> 那漢子聞言渾身一軟朝后一栽。 江憑闌笑得十分和藹可親,“這一腳,毀掉的可能是你的后半生幸福,但如果不是這一腳,你現在可能已經沒有后半生了?!彼f著站起身,面朝愣住的眾人,“你們當中,誰最會打?” 眾人木然指向栽在地上的人。 “他這叫能打,不叫會打?!彼拿嫱?,目光掃了一圈后停下,手指一勾,“這位小哥,你出來打我一下?!?/br> 那個子小小身板小小的少年平靜出列,以餐廳服務員詢問客人牛排要幾成熟的語氣問:“請問您需要幾成力?” 她笑笑,拉過大堂里一張看上去十分結實的長桌,“能隔著我把這桌子打爛的力?!?/br> 人人瞪大了眼睛,隔著人把桌子打爛?那桌子爛了,人不是也爛了? 滿堂瞠目里,只有那少年神色平和道了一句“好的”,隨即提氣,左腳往側向邁出一步,一個類似太極的姿勢,極其輕柔地開始擺掌。 “這娘娘腔又開始故弄玄虛了?!?/br> “猴子,別耍了,就你那兩把刷子還能打爛桌子?” “哈……”不知是誰要笑,笑到一半卻忽然僵住,“不是吧……這什么鬼?” 那少年擺掌的姿勢極輕極柔,所經之處卻籠罩上一層迷蒙白霧,不懂武功的人怕都得誤以為是仙人下凡,一直立在江憑闌側后的李乘風一怔之下喃喃:“好強的氣勁……王妃,您是怎么發現這個苗子的?” 怎么發現的?道理很簡單:觀察。 這養賢院表面上看著像個玩笑,但書院成立卻有十余年之久,她不相信神武帝當真會嫌錢多地大養著一群飯桶,這里面,一定有秘密。因此她雖任四品掌院已有些時日,每日也都會來養賢院報道,卻還未正式向他們作自我介紹,也未正式接管書院事務。 她在觀察,每天很有耐心地磕著瓜子翹著二郎腿坐上一兩個時辰,觀察這里的一切,包括這里的人。這些所謂的“學生”活得十分自我,大多數都沒有正眼看她,更別提問她是誰,偶爾有幾個肯瞥她幾眼的,再偶爾有幾個會跟她打招呼:“新來的啊?!?/br> 彼時她點頭,以國家領導人的標準姿勢向他們微笑招手。是新來的沒錯啊,新來的掌院大人嘛。 當然,這些東西,她是懶得跟李乘風解釋的,只伸手將他推開一點,“不想死就站遠點?!?/br> 這話明明是對李乘風講的,眾人卻聽見了,又看那平日里出掌出拳軟綿無力的娘娘腔小子今日跟神仙附體了似的,都有些怯怯,下意識也跟著退開一些。 偌大一個大堂,人流水般散開去,只露出一道口子。那道口子里,站著以綿柔之掌生風蓄力的少年,跟坦然不動含笑迎他的少女,氣勁破空而至,“轟”一聲巨響,眾人齊齊閉眼,隨即于黑暗里清晰聽見木屑簌簌落下的聲音。 沒人敢睜眼,有的是怕看見血rou模糊的場景,有的則是在嘆息,其實那娘們長得還挺好看的說,可惜啊,可惜。 滿堂死寂里,少年緩緩收掌,輕輕吐納出一口氣,語聲平靜,“果然如此?!?/br> 江憑闌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身后的桌子已經四分五裂了,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果然如此?!?/br> 眾人驀然睜眼。 人沒死? 人不僅沒死,連傷都沒受? 桌子已經裂了,站在桌子前的人,怎么可能毫發無損? “冒昧問一句,您師承何門?”那少年很有禮貌地拱了拱手問。 “我為什么要答?!彼π?,卻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笑,而是坦蕩之中又夾雜了幾分狡黠。趁那少年一愣之際,她轉向先前被自己踹了一腳的中年大漢,“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