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最是難得的,便是懷家雖得此祖蔭庇佑,卻是謙遜不驕,雖世代為官,卻是兩袖清風,處處為民罷了。因此,懷家的廉潔與簡樸,在鏡朝上下是有口皆碑的。 至于那謫仙兒一般的玥兒,身世又有另一番坎坷,她的全名叫做泉瞳玥,乃是懷景彥的母親泉氏胞弟,泉衡生的女兒。 十二年前,泉衡生在御試之上中了進士,不久之后,他便與璃氏旁系的一名叫做璃寧兒的小姐喜結連理,同年底被外放做了管莊城下邊兒的一個知縣。 那管轄泉衡生的管莊知州,名叫王豪,卻在一次家宴之上偶然碰到璃寧兒,在目睹了寧兒的美貌后,立刻驚為天人。其后,管莊知州王豪尋了各種由頭來刁難新上任的泉衡生,泉衡生不想多生事端,便一一忍下了。然而千防萬防,可也防不住有心人的暗地陷害,終于在某次公務之中,卻是不慎著了那王豪的道。 那王豪借此機會,拿泉衡生的仕途,來要挾夫妻倆,他見這二人對他頗為忌憚,諸多忍讓,便色膽包天,竟是不管不顧地想要強占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的璃寧兒。 寧兒為了自個兒的夫君,忍辱負重地假意順從了王豪,在第二年產下了一名女嬰之后,璃寧兒便自盡明志了。 泉衡生搶回了愛妻的尸體之后萬念俱灰,將剛剛足月,還在襁褓之中的親生女兒,托付給了jiejie泉氏之后,便抱著愛妻的尸身跳了江…… 其后,得知夫妻二人殉情原委的泉氏,流著眼淚將此事告知了自個兒正在任御史的夫君懷民治。那懷民治正是在朝中主管彈劾、糾察官員過失諸事的。在收集了王豪的不法證據之后,懷民治自是在朝中參了他一本。 證據確鑿,也不容他抵賴,在將王豪繩之于法之后,那名女嬰自是被懷氏夫婦收養了,十一年后,當年的小孤女長成了如今婷婷玉質、容貌昳麗的泉瞳玥。 劉偲合上了將先前從暗衛那兒得來的一封信,信中所寫的正是泉瞳玥的身世。劉偲將信紙折了幾折,放到油燈上燒了。 這一夜,劉偲在夢里夢到了玥兒,這也是他長成十五歲這樣大,第一次做春夢。 第4章 初識情滋味 月色撩人的深夜里,空氣中漂浮著令人沉醉的香味。 劉偲嗅著那香味兒,咽了咽口水,喉頭上下滾動著。此時,夜空中送來的香味撩撥著他的神經,使得他渾身每一塊肌rou都繃的緊緊的,他的呼吸略顯急促,身體竟是不能抑制的微微顫抖、痙攣起來…… 是了,她就在這里,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娉婷妙曼的身影正站在花叢中,微風拂過,她的裙袂在風中飛揚,她那晶瑩大眼正目光柔和地凝視著他,半響后,她櫻唇輕啟,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偲……” 在聽到呼喚的一剎那,劉偲覺得他從未聽過這樣婉轉動聽的天籟,體內洶涌而出的情感如海嘯一般瞬間將他淹沒,他渾身的血液都變得沸騰、炙熱起來,巨大的狂喜籠罩了一切,在那一瞬之間,他像是一頭捕獵的猛獸一般撲了上去,將那小人兒緊緊地抱在懷中。 “玥兒……我的玥兒……”劉偲一邊喃喃地喚著,一邊緊緊地貼著玥兒柔軟、幽香的身子,他只覺熱烈又洶涌的沖動全都集中到了身下的某一處…… 劉偲喘息著,將身前的小人兒緊緊地箍在懷中,“玥兒……讓我好好地看看你……”他低聲呢喃著,那期盼、激動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祈求意味兒。 可不知為何,二人明明已經如此的貼近,卻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樣……?劉偲不甘心的用力一抓,卻抓了個空…… 劉偲嗖地睜開了赤紅的雙眸,失神地盯著頭頂的帳子,片刻后他坐起身來,呼吸急促地低頭看了看自個兒那搭起帳篷的褻褲,劉偲盯著那處,伸手扶了撫額,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又夢到玥兒了…… 這幾天,他夜夜都做著這樣類似的春夢,劉偲覺得自個兒怕是中了名為“玥兒”的情蠱了,他竟對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起了齟齬心思…… 唉,這劉偲情竇初開,知慕少艾的心思,自也不敢讓他人知曉,因此每日心中的憋悶更是難以紓解。 隔了好半響后,劉偲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認命地脫下了濕濡的褻褲,從壁櫥里找了條干凈的褲子換上之后回到床上,盤腿而坐,閉上眼,開始運功調息。劉偲屏住心神,收起綺念,就這般直直地打著坐,直至天明…… 話說這日,卻是婉約書院九門考試的日子,九門考試的評判標準為:五彩絲絳代表優秀,紅色絲絳代表通過,黑色絲絳代表落選。 谷韻瀾一番竭力下來,終于險險拿到六門通過的紅色絲絳,此時她心中的喜悅之情自是難以言表。 她正出了那“色香味皿堂”準備去教儀那兒報到,卻聽到幾個衣著華麗的氏族小姑娘在談論今天的“女狀元”泉瞳玥的事情。 谷韻瀾驀地想起報名那日,曾經遠遠地見到一名長相不俗,好似謫仙兒的女孩兒,之后她偷偷地從夫子那兒瞄過名帖,那女孩兒的閨名就叫“泉瞳玥”。只是……這些小姑娘為何喚她“女狀元”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谷韻瀾便走到角落處聽起了那幾個氏族小姑娘的壁角: “那個泉瞳玥,可真真兒是個能人,竟然九門考驗,樣樣都獲得了夫子們的青睞,拿了個‘滿堂彩’!這在婉約書院開辦至今,都是不多見的。我聽到有好幾個夫子都在那兒稱贊她是‘百年罕見’的才女呢!” 谷韻瀾一聽,也是震驚非常,她是早就知道這百年書院里頭,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可也沒料到竟然還有人能將這九門考試,每一門都拿到優秀!想她的母親也是在她幼時,花了大價錢請了夫子在家中仔細用心地教導了好幾年,方才鼓起勇氣放她來考這女學的,哪知還沒正式入學呢,就已經輸人家好幾條街了…… 谷韻瀾看了看自個兒手中那六條紅色絲絳,在心中暗嘆著,她與那泉瞳玥,真真兒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哎……門門功課優秀也就算了,偏偏長得也跟天仙兒似得,等我們同一批入了學,誰還敢同她走在一塊呀?”那氏族小姑娘甲,不甘心地道。 “可不是嚒,若是和她站在一處去,還不得被她襯的低到塵埃里去了?”氏族小姑娘乙也是憤憤不平。 這幾名氏族小姑娘也是心氣兒頗高的,這還沒開學呢,就開始盤算著如何疏遠那樣樣都拿到五彩絲絳,獲得免除三年束脩之殊榮的泉瞳玥了。 就在這說話的空檔里,不遠處,那劉偲正是踱步而來,只見這闊綽少爺頭上束著簪纓鑲金邊的羊脂玉冠,穿著雙龍出海箭袖長袍,系著嵌碧玉錦緞兩掌寬腰帶,一塊雕工極為精妙的玉牌用白色絡子系了垂在一旁,再觀其面容,五官清雋,目似點漆。這剛剛考完試的小姑娘們,無處回避,見到那般朗朗身姿,無有不側目的,更有甚者,竟是愣愣地看直了眼。 劉偲如鷹凖一般的眸子,狠狠地掃過剛剛議論泉瞳玥的幾名氏族小姑娘,那幾個姑娘,正因心中有鬼,又見此審視的目光,就感覺背后說人是非之事好似被他窺破一般,個個兒都羞愧地縮了縮脖子。但是轉念又一想,這黑著一張臉的公子剛剛離她們這般地遠,哪里又有可能聽得到她們說什么呢,思及此,這幾個小姑娘復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挺了挺背脊。 而那谷韻瀾見劉偲朝自己走來,驀地面色赤紅,兩腳打顫,心兒竟是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個不停,只怕這小心肝恨不得要跳出胸腔才能消停。 豈知這劉偲就好似沒有看見她一般,雖然目光落在了她所在之處,卻是直直地越過了她,虛空地往后瞧著。 谷韻瀾眼看著當日騎馬載她報名的少年就要與她擦肩而過之時,紅著小臉兒急急地拉住了劉偲的衣袖,并出聲喊他:“公子,請留步!” 劉偲這才詫異地側過頭來看向叫住他的小姑娘,眼前這小姑娘雖然還不及他胸膛高,但在她這個年齡段里,已經算是身材高挑的了。他冷冷地瞟著谷韻瀾拉著自個兒衣袖的手,并不說話,谷韻瀾見他黑沉了臉,趕忙縮回了手。 只見此女梳著當下時興的雙丫髻,上穿石榴色云緞對襟,外套淺藍色半臂,下著翡翠撒花縐裙,觀其容貌,雖不如玥兒那般璀璨奪目,卻也是眉清目秀、肌膚微豐,面色紅潤,觀之可親。 此時這小姑娘正面露期盼,杏眼掙的大大的看著他,劉偲看著眼熟,自在腦中略略思索了一番,好像……前幾日在那半路上,因上不去山,急的在路邊哭泣的女孩兒,可不正是眼前這位么! 劉偲回想起當日這小姑娘腫著眼睛,紅著鼻頭兒,哭哭啼啼的樣子……他下意識里不自覺的便皺起了眉頭,只冷冷淡淡地問道:“姑娘叫住我可是有事?” “公……公子,小女子名叫谷韻瀾,七日前,因有壞了輪子的馬車堵住去路而不得上山,正是愁眉不展之時,公子騎馬而來,救韻瀾于水火。那日,多虧了公子的搭救,韻瀾才能上書院報名,公子大恩韻瀾銘感于心,還……還未曾請教公子高姓大名?”谷韻瀾紅著臉兒,將自己要說的話兒吞吞吐吐地說了個大概。 那劉偲,因著異于常人的耳聰目明,自是將剛剛那幾個氏族小姑娘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是個極為護短的人,一方面,劉偲從這幾名貴女口中得知,泉瞳玥竟然拿到了代表九門優秀的五彩絲絳,心中暗暗為她高興,他想著,玥兒入了這婉約書院之后,雖然與他所讀的松竹書院隔了一道墻,但總歸是可以天天見面了。 另一方面,劉偲又因這些在背后說道玥兒,嫉妒成性的小丫頭而心存義憤。劉偲因家世顯赫又復雜,自幼見過許許多多嬌艷如花的女子,為了爬上他父親的床,暗地里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為見識的多了,自然也就對這樣的女子不喜了。 因此,劉偲為著這幫子小丫頭將來都要成為玥兒的同窗,只怕玥兒未來在書院的日子未必好過而暗暗擔憂著。 而眼前這名叫住他的小姑娘,雖然沒有同那幾個氏族小姑娘一般,道人長短,但是她卻也沒有走開,而是躲在一旁偷聽,想必也有些小聰明的人,品性也未必是個好的。故而他面色冷淡,口氣十分不好地對谷韻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