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春謹然嚇了一跳,剛想問他干嘛,卻見河流遠處似有竹筏漂來。隨著竹筏越來越近,終于看清,筏上之人竟是白浪! 春謹然和裴宵衣面面相覷,都一頭霧水。 白浪已控制竹筏在他倆跟前停住,大笑著調侃:“你倆干什么壞事了,還得連夜出逃?!?/br> 春謹然疑惑地看向杭明哲,后者點點頭。 春謹然頓時明白過來,這是杭明哲的安排,由白浪帶著他們走水路,一旦真正進入大江大河,杭匪就是想派人追,也無濟于事了。而且他肯定也沒有告訴白浪內情,估計就是模糊籠統地說他倆又招惹了麻煩。反正他倆惹麻煩的本事都快天下皆知了。 這人的心思還真是…… “謹然兄,”杭明哲忽然湊近,低聲道,“這件事從頭到尾,四弟都不知情,日后你若遇見他,還望能守口如瓶?!?/br> 這真是出乎春謹然的預料了,他以為就算杭明俊沒參與,也多少知道一些。 仿佛看透了春謹然的心思,杭明哲咧嘴一笑:“我那個傻弟弟單純得要命,挺好??偛荒芤患易佣夹睦镉泄戆?,有一個毫無負擔幸福著的,這就夠了?!?/br> 春謹然望著杭明哲,良久。直到白浪催促,才抱拳,一字一句道:“后會有期?!?/br> 杭明哲也抱拳:“后會有期?!?/br> 竹筏順水而下。 春謹然看著杭明哲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誰說杭三公子扶不上墻,春謹然低頭凝視湍急的河水,不無感慨地想,那人,或許是杭家最堅實的一面墻。 第102章 新的江湖(一) 船行十里,悠然入江。 河面驟然開闊,兩岸青山越來越遠,終是變成云霧繚繞中的巍巍青色。 “你倆到底干什么了啊,弄得杭明哲連夜來找我?!卑桌艘欢亲右蓡?,現下竹筏已漂入正途,他不用再奮力去撐,至多掌控一下方向,故而終于有工夫詢問來龍去脈。 可春謹然不能說實話,只好半真半假地搪塞:“我還能干啥,破案唄,結果案子破了,杭三少怕我跟兇手家結仇,這不就連夜送我出逃嘛?!?/br> 白浪心眼實,春謹然這樣說,他便這樣信了,雖其中細節模棱兩可,好在他并沒有春謹然那樣狂熱尋根溯源的求真之心:“你也是的,明知道對方不是善茬,何苦去招惹。這江湖上見血的事情多了,哪能樁樁伸冤,件件告破,再說那殺人者也未必極惡,死的人也未必無辜?!?/br> 友人歪打正著,春謹然聽得心中不是滋味,無奈苦笑:“是啊,以后再不干這些蠢事了?!?/br> 白浪懷疑地瞥他一眼,嗤笑:“算了吧,你要能消停,就不是我認識的小春了?!?/br> 春謹然黑線:“這小名到底是誰給我傳出去的!” 白浪沒料到他會反應這么大,無辜地看向裴宵衣。春謹然見狀狠狠瞪過去,后者一扭頭,眺望茫茫江面,一派玉樹臨風恣意瀟灑。 春謹然恨恨地磨牙,正在心里將人揉圓搓扁,卻聽白浪疑惑道:“謹然,你腰間掛的是個什么物件?” 春謹然心說這不就是祈萬貫從西南洞xue里死人身上搜來的玉墜嘛,雖然最終是祈萬貫私吞了,又因抵賬轉手送給了他,但白浪他們總歸也是見過的??梢坏皖^,卻發現腰間的玉墜不知何時竟多出一截紅穗。 再定睛去看,那哪里是紅穗,分明是一角紅綢,因綢子皺成細長,乍看之下恍若紅穗。 春謹然納悶兒地捏住紅綢,輕輕拉了拉,紅軸沒動,但春謹然就是感覺到了異樣,于是加大力氣,一拽,伴隨著緊致的摩擦感,紅綢竟被全部扯了出來! 再看腰墜,沒了紅綢遮掩,露出殘缺真容。只見那玉墜此刻攔腰截斷,只剩下上面一半,下面一半不知蹤影,斷口意外的很整齊,中間赫然一個圓形空洞?;仡欀鞍雺K玉佩加紅綢的造型,也難怪白浪一時認不出。 顯然,有人有了某種方法,切開玉佩,又在其中挖了空洞塞進紅綢,最終又將玉佩拼接粘黏。說起來簡單,可玉佩如此之脆,那人能成功做完這些,且做得天衣無縫,粘黏后的玉墜完美無瑕,根本一點裂紋都看不出,這就只能感嘆鬼斧神工了! 至于粘得好好的玉佩為何會忽然斷裂,春謹然思來想去,只可能是被迷暈時,要么他倒地腰墜磕在地面,要么是他們被搬往石室的途中,腰墜磕碰到了別的什么東西。 紅綢在掌中攤開,赫然一副地圖。 抽出紅綢的一剎那,春謹然就已經有了預感,到了此刻,反而從容了。只剩無限感慨——世事不只無常,有時候,還非常神奇啊。 “這是什么?”白浪放下竹篙,湊過來。在春謹然抽出綢子的時候他就已經傻了,畢竟頭回見從腰墜里抽出手帕的,心說這是什么名堂。 裴宵衣也察覺到不對,雖未靠近,但目光緊緊盯著這邊。 春謹然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然后才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就是赤玉?!?/br> 白玉藏紅綢,紅綢映赤光。 若之前有心,將腰墜對著日光去看,這秘密怕早就藏不住了。 白浪一激靈,差點栽進江里:“赤、赤、赤啥?” 裴宵衣快幾步走上前,拿過紅綢仔細端瞧,眼睛忽地細微瞇了一下,緩緩吐出四個字:“霧棲大澤?!?/br> 春謹然趕緊奪過紅綢,之前雖料定這是朱方鶴埋藏秘籍與財寶的地圖,但一時激動,尚未來得及辨認,如今仔細一看,可不就是霧棲大澤嗎,那山川走向,河流脈絡,與景萬川所繪的山川地形圖有太多相似之處! “原來景萬川沒有完全說謊,”春謹然沉吟道,“赤玉的秘密果然在霧棲大澤?!?/br> 許是道聽途說,許是真的發現了某種線索,但可能是所知實在有限,所以景萬川并未真的前去尋找,只是根據這些虛虛實實的消息幫杭家布了個真真假假的局。 被赤玉重現沖擊得有點蒙的白浪好不容易想清了來龍去脈,這時候他已經認出那是他們在西南洞中無名尸體上發現的玉墜了,雖不知怎么從祈萬貫手中到了春謹然這里,又怎么就斷開露出了里面的綢布地圖,但霧棲大澤,刻著朱字的玉墜,赤玉,赤玉之中又現霧棲大澤的圖,這一切的一切便順理成章都連上了。此時春謹然忽然來了句“景萬川沒有完全說謊”,這就讓他二度蒙圈了:“景萬川說什么謊了?他不是說赤玉就在霧棲大澤嘛,現在證明,確實如此???” 春謹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剛剛光顧著赤玉的事,忘了這還一位不知情的呢。景萬川幫杭家布局的事肯定是不能講,所以眼下能做的,只有轉移話題:“白兄,我二人想走水路去霧棲大澤,你看能幫著安排嗎?” 地圖都在手里了,白浪自然知道友人這是要二闖西南了,但:“霧棲之地兇險之極,咱們上次十幾個人,險些都在那邊喪命,你真的還要去?” 雖為轉移話題,但春謹然也沒料到白浪如此配合:“你不反對我倆獨吞,倒擔心我倆安危,還真是……”驚現赤玉,正常人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分而享之嗎! 白浪卻趕忙搖頭:“你把心放肚子里,這事兒我誰都不會講?!?/br> 春謹然心中一陣熱流,卻仍有不解:“連你師父都不打算告訴?”赤玉這等大事,不求坐地而分已屬難得,幫忙保密絕對就算義薄云天,難道白浪對至親之人都打算守口如瓶? 還真是。 白浪不光點頭,甚至強調了一下:“尤其是師父,絕對不能告訴。難得現在江湖風平浪靜,各門各派都安生地過自己的日子,師父年紀也大了,絕世武功也好,萬貫財寶也罷,要來何用,倒不如享幾天清福?!?/br> “那你呢,”春謹然真心道,“你不想要這些嗎?” 白浪笑著搖頭:“我現在就想趕緊娶房媳婦兒,再生個大胖小子?!?/br> 春謹然莞爾,忽地明白了,這就是他認識的白浪,不求獨步天下,只愿平安喜樂,某種程度上講,他做個江邊打漁的小哥就挺好,其實都不必入江湖。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有時候強求反而求不得,不求卻偏偏落到你手。 就像赤玉之于祈萬貫、他還有裴宵衣,明明最想要的是祈樓主,到頭來卻陰差陽錯讓他倆撿了便宜。不過此去西南,尋寶什么的都在其次,主要還是躲杭匪。若真如杭明哲所言,杭匪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放過他倆,而以杭家現在的勢力,怕是江湖之大,都無他倆的藏身之處。所以離開中原,未嘗不是一個選擇,況且赤玉橫空出世,這豈不是天意? 半日后,竹筏在一處碼頭???,白浪讓他倆原地等待,大約一個半時辰后,帶來了真正能夠乘風破浪的六人中型船,船上已預備好干糧,還有兩名船夫。 船夫是滄浪幫弟子,常年押送貨船,經驗豐富,是白浪找當地滄浪幫的管事尋來的。此地距離滄浪幫大本營很是遙遠,當地管事一年都沒有幾次機會見裘天海,遑論弟子。況且白浪只同管事講是自己兩個遠方親戚要去西南收藥材,其他并未多言,而管事為了賣人情給地位幾乎相當于是二幫主的白浪,也沒多問,更不可能特意跑到裘天海那里嚼舌頭,所以打從根上,就把泄密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風吹楊柳,濤聲陣陣。 船下白浪雙手抱拳,朗聲道:“謹然,裴兄,一路平安?!?/br> 船上二人沒有說謝,只道:“白兄,后會有期?!?/br> 江湖之大,大到人心千萬種。江湖之小,小到山水總相逢。 一月之后,西南,栗寨。 “霧棲大澤?”阿瓦放下酒碗,困惑搖頭,“沒聽過?!?/br> 春謹然囧,他們回到西南后的第一站就是前來尋曾經的故人,當然若是故人能念在曾經的交情,找一個熟悉當地地形的或者干脆就親身上陣帶著他們按圖索驥,那是最好不過??删七^三巡,菜過五味,他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張口,得到的確實這樣的回答,簡直生無可戀。 “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啊,”春謹然仍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此處已經是霧棲地界,然后你和我說沒聽過霧棲大澤,你若有難處,沒辦法幫忙指路,直接和我們講就行,真不用如此?!?/br> 阿瓦是個直性子,當下激動地站起來:“沒聽過就是沒聽過,要是知道卻騙你們說不知道,那我成什么人了!” 春謹然一看不像推脫,這是真不知道啊,也有點蒙了。 阿瓦卻回過味兒來,一臉納悶兒道:“你剛說這里叫什么?霧棲地界?” 春謹然愣住,覺出不對來:“難道不是?” 阿瓦神色迷茫:“我們根本不會叫什么地界什么地界的,這地方是寨子就叫寨子,不是寨子就是林子,野地,你說的那個什么霧棲啥的……八成是你們中原人自己起的?!蹦┝讼肓讼?,仿佛為肯定自己的說辭一般,又加了句,“你們中原人就愛干這些沒用的事?!?/br> 春謹然囧,知道這是常年積累下的宿怨,趕緊繞開這個敏感地區,換了一種問法:“那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來時,向你問過的那條河嗎?” 阿瓦想了一會兒,點頭,顯然是憶起來了。 春謹然立刻問:“那條河的下游通進一個山洞,穿過山洞之后就是霧棲大澤,你知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路去那里?” 阿瓦皺眉,是真郁悶了。他明明一腔熱情想幫朋友,可朋友的問題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他知道的,這既讓他覺得挫敗,也讓他覺得難堪。 這是個心思特別簡單純凈的部族青年,春謹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當地人都這樣,但起碼在阿瓦身上,他看不到一丁點虛偽,只有真誠和坦蕩,所以對方被問得郁悶,他這個提問的人也有些自責。最終索性心一橫,掏出紅綢遞過去,直截了當道:“就是圖上標注的地方,你知道除了水路之外,還能怎么去嗎?” 景萬川的山川地形圖雖詳盡,但只標了水路。當然這個好理解,本就是想將他們引入山洞,不可能畫出第二條路。而紅綢上的地圖呢,根本沒給你畫路,就是山川河流描繪個大概,連叢林都沒有,若不是幾處山脈河流的走向與景萬川的地形圖高度相似,能不能認出是霧棲大澤都兩說。然后制圖者在一處山水交織的地方,畫了個非常隨性的標示,知道的,這是秘籍寶物所在,不知道的,鐵定就以為是孩童信手胡畫。 暗河洞xue的路肯定是不能再走了,所以春謹然才向阿瓦打聽,他總覺得肯定還有別的更穩妥的路去往那里。 接過紅綢的阿瓦借著火光,仔仔細細查看了好半天,恨不能將上面的每一筆都刻到腦子里。終于,在篝火堆里的樹枝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噼啪聲后,他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噬龍沼嘛!” 春謹然囧,地界沒名字,這沼澤的名字倒是文縐縐的,還噬龍,他懷疑阿瓦都不會寫這個字兒! 似乎看出春謹然的不信任,阿瓦連忙解釋道:“也是你們中原人起的名字啦,說什么龍飛到那里都要被吞噬進去,就起了這么個拗口的名字?!?/br> “有中原人去過那里?”春謹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時候?” 阿瓦被嚇了一跳,隱約覺得此事好像比自己想得嚴重,連忙正色起來,謹慎道:“百年前吧,具體的我也說不清,反正都是聽老一輩講的,說是百年前曾有中原人千里迢迢到這邊來下葬,好像覺得我們這里風水好吧,后來中原人走了,留下好多金銀財寶,還刻了塊石碑,說是中原那邊都這么干,這樣感情就能萬……萬什么來著?” “萬古長存?” “對對,是這個!唉,你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春謹然哭笑不得,文化差異這個,真不是三言兩語能掰扯清楚的。不過原來連石碑,都確有其事,景萬川說的話里,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石碑并不在寨子里,而是在后山,被當做破石頭一樣隨意丟在山腳。按照阿瓦的說法,若不是長輩們阻攔,他們早就把它砸了?;蛟S立碑時的心愿是好的,但百年之后,長存的只有石頭,他們與中原人已勢同水火。 好不容易找到石碑,上面記載的與景萬川所言別無二致,除了“噬龍沼”。石碑上清清楚楚刻著這三個字,可景萬川從頭到尾說的都是“霧棲大澤”。春謹然思索片刻,便明白了——景萬川沒有真正尋到朱方鶴的秘籍與財寶,恐怕也不希望別人尋到,既然杭匪找他布局意在引君入甕,并非真想去找什么赤玉,他索性留下一手,靜待來日方長。 “阿瓦,如何才能去這噬龍沼?” “你想怎樣去?” “???” “可以穿林子,可以翻山頭,可以走大道,可以跑小路,直著去的路短但是難走,繞著去的路長但是平坦,全憑你喜歡?!?/br> “……” 春謹然產生出一種自己不是在尋路而是在酒樓點菜的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大結局了,直接就是三年后啦~~(找秘籍找財寶種田開車神馬的,與世隔絕也木有小伙伴,過程寫起來好蒼白~~)而且咱是偵探文對不對~so,小伙伴們有個心理準備,明天全員喜相逢,咱就he吼吼~~~ 第103章 新的江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