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時呆子扶住她,珊瑚回頭虛弱地一笑,身上也乏累無力,干脆穩穩地靠在呆子胸口,看著豎起的木柱和圍成圓圈的層層木柴,心中報復的快感從此時才開始升騰,一絲一縷,一點點地攢成朵火花,等待燃放。 珊瑚本想去后頭看看,當年自己昏了過去,根本什么也不知道,現在竟還能有機會手刃仇人,很想看看是怎么處理的,只奈何呆子是個男人,是不允許進到里頭去的,珊瑚一人怕站不穩,最后也只能作罷。 等到這邊完成了,那邊里長拿著響鑼重重一敲,大喊:“帶犯婦!” 繼而村兒里幾個膽子大力氣足的老媽子便押著崔春英從后頭出了來,此時都是崔春英,身上已是無著一物,只包著層粗麻布,頭發披散著直到了肩頭,想必是被剪了下來。 經過珊瑚身邊時,珊瑚聞到了重重的一股子油味,頓時有些想要作嘔的感覺。 崔春英發狠似的往這邊沖撞了過來,奈何幾個老媽子力氣夠大,抓著她就往柴禾堆積的木頭臺上走,站在一旁的兩個漢子抓過崔春英,想將她倒立翻過來。哪知道崔春英掙扎得太厲害,身上的粗麻布袋裹滿了油,倆壯漢沒抓住,崔春英頭朝下狠狠地載了下去,頓時頭破血流,形狀凄慘。 在場的有人低呼了一聲繼而被趙伯君壓了下去,那倆壯漢也有些怒,抓起崔春英來毫不憐惜,麻繩重重捆綁住后,拿起鐵鏈條固住,就讓她這么倒掛著。 “放開我!叫春生他爹來!叫春生他爹來!”崔春英依然嘶吼著,嗓子喊了一晚上早已啞得不成樣子,只可惜沒人理會她,不管是春生的爹,還是春生的親爹。 這頭才綁上,那頭里面便傳來吳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崔春英頓了頓,忽然不開口了。 誰都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那頭扒了褲子,也讓人圍觀不得,眾人靜默了一會兒,里長便又拿起那面響鑼,重重地敲了一聲:“點火!” 珊瑚周身一頓,要點火了! “我們回去罷?!备杏X到懷里人的僵硬,呆子也怕珊瑚承受不住,畢竟她一直是怕火的。 珊瑚往后面又縮了縮,“我想看看?!?/br> 她渾身都在輕顫,卻還是想看,源于如何的執念,呆子明白。 既是明白,便也不再多言,呆子收了收臂,將她固地更牢些,以防待會子實在生受不住,癱軟或是暈倒過去。 這頭,壯漢先是拿過兩桶油,往木堆上一潑,nongnong的味道就這樣四散開來,崔春英像是被定住似的,一動不動,待到壯漢拿著火把往前一揮,崔春英這才又火了過來,忽然大叫一聲:“全哥!救我!” 可惜,她的全哥早已暈死在里頭,迎接她的,只有熱烈絕情的火,一觸到木柴便如風如雷,迅速蔓延開來,就在那一霎,完完全全地包圍住了崔春英,在外頭看起來,整個人同那木柴堆就像個巨大的火球,融為一體。 那壯漢手里拿了把黑乎乎的東西,似乎是……頭發? 隨地撿了塊石頭將其裹在里頭,接著火把一碰,頭發便噼噼啪啪地燃了起來,壯漢隨手一扔,石頭滾落,那東西便粘在了崔春英身上,緊貼著燃了起來。 珊瑚看著,忽然覺得大腿上的那處正在隱隱作痛,灼燃感強烈得就像眼前的火那般,要將人拆吞入腹! “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吧?!鄙汉鞅鞠牒煤糜^賞,就用當時崔春英看著自己的眼神看她,想崔春英嘲諷她那樣嘲諷她,可是珊瑚……做不到。 “好,回家?!贝糇右姞?,摟著她往人群外擠了出去,珊瑚整個人都被呆子裹在懷里,聽到后面崔春英大喊大罵,卻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么,感激地望了呆子一眼。 還好,此生,有你。 這個夜里,整個楊沙村狀如白晝,遠遠的都能望見海邊那處光亮明暗,整整燃了一夜。 而不遠處的杜家新宅院,杜家父子倆站在各自的院落中,望著天邊那處火紅。 杜俊笙看了一眼,便轉身進了屋,杜老頭卻久久站在那處,回想著崔春英往日的好往日的壞,以及兩月前聽到從她嘴里親口說出的那句“你爹不要咱娘兒倆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既然沒有捅破那就一直這樣,反正他也不能人道了,只是這春生…… 杜老頭進屋看了看搖籃中依然熟睡的孩子,為了要這孩子,只好犧牲他娘了。 …… 八月的風涼而不冷,日落時在地上倒上一桶水,晚上吃了飯坐在門階上,百日的熱氣到此時早已經消散開了,舒爽的晚風吹著,仰躺在地上眼看漫天繁星。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椗??!?/br> 呆子無意識地念了出聲,珊瑚一側身,也躺了下來,“哪個是牽??椗??” 呆子微微偏頭,眼角瞟了她一眼,見她眼神清澈目光誠摯,伸出手隨意指了指兩顆相隔甚遠的星,“便是這兩顆了?!?/br> 珊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呆子忽然很想笑。 “這都不懂……”呆子本想嘲笑一番,卻忽然想到些什么,“你可知道北辰?” 珊瑚一嘟嘴,還在計較他牽頭那句嘲諷,可他說的北辰…… 搖頭。 “北辰都不懂,那往后要是在哪里走失了路,你要如何辨認回來?” 珊瑚扁了扁嘴,發現這人最近越來越愛嘲弄自己。 距離崔春英的事情已然過去半月,本以為自己已到油盡燈枯之時,卻不料想身子竟一天天好起來,雖說到現在依然怕火,可大腿上的疤痕卻再沒疼過。 一家人什么也沒說,只是心底都暗暗慶幸歡喜,珊瑚娘去龍王廟答謝了龍王好幾回,又去了鄰村的蘇神婆那兒一趟,送了雞送了rou,蘇神婆笑笑也不愿收下,只道這是天意,與她無關,這東西不敢收。 這會兒聽了呆子的問,珊瑚眼一瞥:“知道那么多干啥?不是有你么!” 呆子聞言一頓,嘴角無意識地往上一揚。 “那就不學了?!?/br> 珊瑚一聽急了,“咋能不學!你可答應了要教我的,不許出爾反爾!誒,我剛才說了出爾反爾!” 呆子點點頭,“有進步?!?/br> “那是的!”珊瑚不自覺地揚了揚下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翻身起來,“我今兒寫的字兒,鐵樹說比之前好看多了,我拿給你看!” “都說了,不用學,有我呢!” “誰說有你不用學!有你才要學!”珊瑚無知無覺地跟呆子對答了幾句,起身進屋里找自己寫的字去了。 呆子索性也坐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 …… 眼看就要入秋了,舅婆每日坐在門口等消息,如果沒出什么差池,珊瑚舅舅王都該要回來了,王氏坐在門邊掰著指頭算日子,盼兒子回來早已望穿秋水。 這日王氏如同常日坐在門口,里長朝叔腳步匆匆地進了院子里來,一句話讓王氏猛地站起,喜出望外。 王都已經到了縣城了! 要說人一得財得勢,便也順應著變得金貴了起來,以前王都泥滾著身子從縣城到村兒里來回走也沒人去理會他?,F在好,四品驍騎將軍,一到縣城,縣太爺就快要架不住了,非得留下住一晚不可。將軍這不還帶著夫人呢么?將軍不用休息,夫人金枝玉葉,怎么也要歇息將養個一兩日,這山路可不好走! 王都一聽,覺著在理,自己家這夫人,雖說平日里調皮搗蛋得很,可畢竟是深門大戶里養出來的,跟他們這些鄉野俗夫始終是不同,便也留下住了,可為了讓自家老爹老娘安心,也讓人去楊沙村報了個信兒,別讓老干等著。 王氏收到這消息,先是跟自家老頭說了一番,兩人歡喜之余便開始合計了,還是要找人去接的,畢竟還帶了兒媳婦兒回來,聽說還是京城一個大官兒的閨女兒,不去接哪兒行? 夫妻倆合計了一晚上,也就只能找珊瑚爹娘了,帶了媳婦兒呢,得找個女人去接! 第二日一早,王氏便挎了一匹布,上珊瑚家說事兒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好的第二更~~~~~~~~~ 看我這么勤奮真的不給評?真的不給評?真的不給咩? 腆大臉求評求撒花(*/w\*) 第91章 要說王都回來,王氏就是不叫,珊瑚娘知道了也會讓珊瑚爹去接的,這會兒王氏過來說要讓她一起去,珊瑚娘也樂得出去走走,一輩子在村兒里也沒去過幾次縣城,趁著這次機會,去城里逛逛也好,便也一口答應下來,找了珊瑚交代兩聲,讓她明天帶著鐵樹小栓在家呆著。 珊瑚自然是應承下來,珊瑚娘一輩子就沒怎么出過村子,讓她有機會出去逛逛,珊瑚是樂意的??删褪谴糇舆@邊卻出了點小問題。 “珊瑚不敢生火?!边@是呆子不愿意進城去接王都的理由。 “沒事兒,回頭我先煮好了放著,這天兒不冷,中午早點兒吃,東西還都是熱的?!鄙汉髂飻[擺手,不以為意。 珊瑚“噗嗤”一聲笑,“哪兒就那么矜貴了,不就是頓飯么?餅子就著水也是一頓過去了,不怕!” 呆子看她一眼,沒有再說話。珊瑚看他的樣子,忽然覺著有些不太對,呆子從來不是會推脫的人,正想開口,呆子卻低著頭“嗯”了一聲,便再無多話,起身出門了。 第二日,珊瑚娘將祝好的湯放在灶上,又添了幾塊小的柴禾進灶膛,好讓它慢慢燃著保溫,珊瑚很早就醒來,想告訴呆子不想去就別去了,哪知珊瑚娘說呆子早就去老根叔哪兒幫著整理馬車了:好歹是京城來的貴人,怎么也要整理得舒適點。 沒多時,珊瑚娘也歡歡喜喜地接人去了。 珊瑚抱著小栓帶著鐵樹站在門口目送珊瑚娘離開,還沒回屋呢就聽到外頭一陣悶雷滾滾,珊瑚望了望天上艷陽高照,“又是日頭又是雷的,真是折騰?!?/br> 一看珊瑚娘離開了,小栓便掙著要下來玩兒,珊瑚關上門,也隨了他們自個兒鬧騰。 鐵樹帶著小栓逗弄著前幾天呆子從山上帶回來的兩只兔子,倆人都喜歡那只渾身絨白的,鐵樹一看小栓要伸手來摸,一把抱起兔子就在院兒里圍著圈兒跑,小栓人小腿短,跟在后頭邊叫著哥哥邊蹦跳著追。 小栓年紀小,話也才剛剛學著說,每日住在珊瑚家,聽著珊瑚他們都管珊瑚娘叫娘,管珊瑚爹叫爹,自然而然跟著叫了,珊瑚娘本還忌憚著,輩分不能亂??珊髞碚伊松汉鞫搴脦状?,他卻是半點沒想將小栓領回去的意思,整日頹頹廢廢的模樣,珊瑚爹前日還特意去找了他,想說說孩子這事兒,畢竟是自家孩子,總放在伯伯嬸子家也不是個事兒,可見他拎著個酒瓶子搖搖晃晃的模樣,珊瑚爹卻是心軟了,回來后也沒再提,輩分兒的事兒后來也不計較了,摸著小栓的頭說孩子想叫啥就叫啥吧! 珊瑚娘沒法,只能這樣了,只是若照著現在知道的,鐵樹該是叫小栓叔叔的。 想到這里,珊瑚打了個哆嗦,實在不想再往下想了,起身開始收拾屋子。 珊瑚收拾了院子里拉拉雜雜的東西,想著過會兒王都回來,肯定是要來家里瞧瞧的。王都為人,重義氣又不拘小節,對他們這些小輩是關愛有加,都說有錢了人就會變,珊瑚倒沒覺得王都有變了多少,至少上輩子,對于王都的關照,珊瑚是銘記于心的。 是以,即使王都不拘小節,可收拾好家里,讓他來了也不覺著不舒坦,也算是起碼的禮節。 就這么邊想著事情邊做活兒,一上午便這么過去了。 吃飯的時候,珊瑚看那兩個小的都一副懨懨的樣子,想來是吃了多日餅子泡湯也吃煩了,隨口問了句想吃點兒其他啥的,倆孩子爭先恐后地想了不少東西,最后鐵樹小手一揮一音定錘:“要吃蘑菇!” 小栓說話雖溜了不少,可也還沒能說全一些東西,本就說不贏鐵樹有些著急了,這時候聽到鐵樹說話,也蹦著跳著說要吃蘑菇,珊瑚看看天,日頭高懸,不熱卻也明媚,珊瑚數著,家里也收拾得差不多,既然孩子想吃,那就上山去采點,反正天兒也還早。 吃了飯,珊瑚收了好碗筷,就交代著兩人去找雙財,鐵樹滿口應好,珊瑚這才挎著籃子出了門。 沒走幾步,就見著二叔手里拎著個酒瓶子,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路邊,渾身臟垢不說,整個人看著沒半點兒精氣神兒,哪兒還是那個視財如命,每天打扮得油光水滑的人? “二叔?” 珊瑚試探著叫了兩聲,他倒是睡得淺,迷迷糊糊地就醒來了,一見珊瑚倒是笑得開心。 “你咋在這事兒睡?現在雖說沒那么熱了,可日頭還是毒的,可不能在大太陽底下睡!”珊瑚見他這模樣,也有些于心不忍,也就多說了兩句,哪知道二叔一上來便抓著珊瑚的手腕,瞇著眼問珊瑚要去哪兒。 珊瑚見狀渾身一凜,二叔跟香蘭在他家后院兒里交纏茍合的那一幕猛地出現在眼前,珊瑚直覺一陣惡心涌上喉頭,縮著手說:“呆子在前頭等我,我現在得走了?!?/br> “跟呆子啊……”二叔重復了一下,手卻并未放松,“跟呆子去哪兒???” “找四爺!”珊瑚急中生智,隨便扯了個趙伯君出來,四爺找人呢,她二叔總不好讓四爺空等著。 “找他干啥?”二叔這時候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抓著珊瑚的手毫不放松,還想接著珊瑚的手將自己往上拉,猛地一拽,拽得珊瑚一個趔趄。 珊瑚趕緊站穩了,手上用力一甩,將他甩在了地上,往后退了好幾步道:“我也不知道,四爺找我們的,他等著呢,我先走了,省的待會兒呆子找過來!” 珊瑚甩下這話,瘋狂地往遠處跑了,二叔搖搖晃晃,始終還是沒有站起來,攤在一旁又繼續睡過去了。 不知跑了多久,氣喘吁吁地停下,才發現自己亂跑到二黑家附近了,不想去見著珍珠,卻又實在累得走不動,于是隨便找了處陰涼隱蔽處,坐下想歇息一番,哪知道才坐下,就隱隱聽到有人在吵架的聲音。 “你別碰我!”女人大叫了一聲,聽得珊瑚眉頭一皺,是珍珠? “快點回家去!不就是洗完洗衣裳么?你做了不就得了,吵啥吶!”男人的聲音有些壓抑,但是不難辨認這人就是二黑。 “我不要!”珍珠大叫了一聲,“憑啥要我做?憑啥都要我來做?我都有娃了,你們咋還能讓我干活兒?雙福哥娶的那媳婦兒,從懷了娃就連根手指都不用動,飯都端到炕上去,憑啥我就不行?我得干活兒?我是哪兒不如她了?” 珍珠的話里句句透著不甘,珊瑚靜靜聽著,想著自己險些命喪黃泉的那兩個月,這人連個面兒都不露,紅串兒身子不好,還時常過去瞧瞧她,現在她說到她有了…… 珊瑚是挺珊瑚娘說了,前幾天才發現有的,可是身子一切都好,吃得多睡得下,沒半點兒不適應,這會兒說著這話,怕是有原因。 “紅串兒姐那是身子不好,現在孩子又偏了,動不了那才不做活兒的,你這……我每天下地,奶奶又要給人瞧病,就你一人在家里,煮點兒東西給自己吃不成么?”二黑明顯有些怒意,可這會兒在大街上呢,也不好發作,兩人站在那里僵持了很久,始終還是二黑服了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