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你回去,跟奶奶賠個不是,你看你過門這么長時間,家里也很少要你做些啥事兒,你今兒是氣著奶奶了,你說你煮個飯給自己吃也要鬧脾氣,奶奶在外頭跑了一整天了,回來見碗筷衣裳都放著自然是要生氣的……你也收點兒脾氣,奶奶不會真要你做的?!?/br> “我不信!”珍珠半點不聽勸,伸手一把將二黑的手甩開,大聲嚷嚷:“你們倆就知道在外頭說我的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村兒里人咋對我的你心里能沒數么?” 珊瑚聞言不禁哼了一聲,村兒里人怎么對她,可不是因為二黑祖孫倆,珍珠不知道的,劉寡婦成天在外頭打旗宣傳珍珠的事情,就是二黑奶奶沒說,珊瑚也明白珍珠嫁過去后是怎么折騰人的。珊瑚娘心里也明白,只是畢竟是自家的閨女兒,沒有娘家人偏幫婆家人,反倒冷落了自家閨女兒的道理,也只好裝成不知道,心底里卻是覺著對不住二黑奶奶。 看到這里,珊瑚已經不想再聽墻角了,這會兒也已經喘了口氣,轉身就往北山走了,卻不知這么一走,竟錯過了后來發生的事。 二黑此時也不想跟珍珠多糾纏,只想趕緊回家去,別再在這外頭吵架,丟人現眼了,伸手拉她想趕緊往回走。 哪知珍珠竟以為二黑要動手打她,猛地往后一拽,卻是下盤不穩,整個人往后一仰,直往后翻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后頭的石頭上,珍珠疼得連嚎都嚎不出來,癱軟在地上直哼哼。 二黑卻是嚇呆了去,愣了一愣,趕緊將珍珠抱起往家跑了去。 再說這頭,珊瑚才上了山,豆大的雨點便打了下來,珊瑚本想著也不大,趕緊摘了些新鮮的草菇,轉身就要下山,哪知道一瞬間烏云密布,雨竟這么大了起來。 珊瑚找了處樹木蔭蔽的地方躲了起來,想等著這一陣兒過了再下山,哪知道這雨越下越大,竟也沒有要停的樣子,眼看天就要黑了,爹娘呆子回來沒見著她,肯定急得四處找人。 珊瑚咬咬牙,還是冒著雨回去罷! 而家里這頭,鐵樹和小栓跟著雙財,家里一沒了大人管著,小瘋子似的在院兒里淋著雨亂跑亂跳,正歡騰著,聽到了敲門聲。 雙財伸出食指“噓”了一聲示意他們小聲點,又從狗洞鉆回自己家,在自家門口觀探了一番,發現原來是杜俊笙。 開了門,杜俊笙正站在門框下躲雨,見鐵樹開門,一開口問的便是珊瑚在不在。 鐵樹倒也沒覺著什么,脫口而出:“我姐上山去了?!?/br> 杜俊笙看著這雨勢,眉頭一皺問:“上山做什么?” “采蘑菇?!?/br> 杜俊笙臉色一變,“去了多久了?” “中午出去的,挺久的了?!辫F樹說著,無知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哪知杜俊笙著了魔似的,一轉身就跑了,那件藍色的長袍一入雨幕,便一下成了黑色。 “不是來躲雨的么?”鐵樹說著,覺著有些莫名地闔上了門,繼續玩耍。 第92章 珊瑚娘看著眼前身量高大眉眼俊朗的王都,實在覺得變了許多,這要是在街上見著面,她一定不敢認,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高門大戶的翩翩公子,哪能跟當年楊沙村泥堆里打滾的王都放在一起?還有他身旁嘰嘰喳喳的小姑娘……這是大官兒的閨女兒? 林婉宜坐在鋪了兩層豬皮墊的牛車上,左看看右看看,新奇得不行,嘴里還嚷嚷著一些有的沒的的話,伸手抱住王都的臂開心地解釋:“你知道,我以前去我外婆家也坐過這種板車,但是好像沒這么顛,”話音剛落,牛車就又是一顛,往泥地上的大坑一戳,陷在里頭,老牛往前挪了兩回,最后“哞”的一聲叫,才猛地一下出了坑。 林婉宜被顛得一陣樂,嬌笑著大叫:“坐這個比坐海盜船還過癮!” 王都伸手摸摸她的頭,寵溺得完全不似責怪:“又在說胡話了,好好兒坐,省得掉下去了?!?/br> 林婉宜不以為然地左右搖擺,可一往旁一瞧,那個冷冰冰的帥哥正冷冰冰地瞧著自己,林婉宜猛地打了個哆嗦,閉了嘴不敢再說話。 注意到林婉宜消停了下來,王都看了呆子一樣,眼里思緒千般,欲語又止,可呆子竟沒瞧見似的,轉了頭繼續安安靜靜地看著前方的路。 林婉宜看著這倆人,覺著有些不對,嘴里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她就是覺得奇怪,自家相公從見了這帥哥后就一直有點怪怪的,先是一陣目瞪口呆手足無措,樣子激動地幾乎樣往帥哥身上撲,好容易緩了緩就又好像有話想說,但是帥哥一個眼神送過來,就讓他消了聲,王都眼神里那種東西,她沒見過。 忽然一陣瓢潑大雨,他們不得不停在路邊樹下躲雨。 安置好他們后,王都便再也忍不住,抓起呆子就往后頭拉,還交代了侍衛別讓人靠近。呆子也沒阻止,兩人便這么隱進林中,林婉宜往后退了幾步,聽到王都壓抑著低低地說著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王都似乎很是激動,兩人便這么隱在后頭說話,直說到雨停才出來。 珊瑚爹娘也很是奇怪,不明白王都怎的好似認識呆子似的,還是這反應,可王都在這兒呢也不好問,打算等回了家再問問呆子是怎么回事兒。 大雨給耽擱的,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將王都送到珊瑚舅婆那兒去的時候,老人家老淚縱橫,抱著王都哭著叫著“我的兒”,直看得一旁的林婉宜也跟著抹了把小眼淚,珊瑚娘心里默默嘆,這大官家的閨女兒挺不錯的,沒架子不說,還心腸軟乎,這樣的姑娘當媳婦兒,該是好的。 王氏早準備好飯菜,說叫上孩子,一起來吃頓團圓飯,珊瑚娘自然是樂意的,應了一聲就回家叫孩子們來吃飯了。 還沒到門口,就見著珊瑚渾身濕透地從巷口走了進來,珊瑚娘一嚇,連忙問是怎么了,珊瑚怕她擔心,只說是出去了,沒想到忽然下雨。 珊瑚娘趕著她趕快進屋換衣裳,一進屋鐵樹就咋呼了起來,跟在珊瑚屁股后面轉,珊瑚將半籃子菇放在桌上,鐵樹歡蹦了一陣,趴在珊瑚門口,隔著那木板門跟她說話。 “剛才那個誰,姓杜的來找你了?!?/br> 珊瑚拿衣裳的手一頓,杜俊笙? “嗯?!?/br> “沒帶傘呢,站在咱家門口避雨?!?/br> “嗯?!?/br> “后來聽說你上山了,忽然就跑了,嘴里還說要去救人?!?/br> 珊瑚眼里一閃,穿上衣裳。 杜俊笙的親娘,當時好像就是雨天在山上滑到摔死的。 “吱呀”一聲打開門,珊瑚看了看站在門口想看戲的鐵樹,道:“別人咋樣都跟你沒關系,快點去洗手吃飯,舅舅還等著呢!” 再次見到王都,珊瑚有些感慨。 跟前世見到的時候一樣,玉冠錦衣,隨從美妻,早已是人上之人。只是珊瑚覺得,王都這回見著她卻沒有前世那樣熱情了,不過想來也是,前世王都回來時,舅公舅婆都已經離世,珊瑚一家也只剩下珊瑚跟鐵樹,失去了太多,剩下唯一的時候,人總是會更珍惜。 只是珊瑚有些訝異,王都對呆子的態度有些過于……敬重?珊瑚也說不明白,但也覺得有些怪。 回家時問了呆子一下,呆子看看周圍的珊瑚爹娘,沉默一下道:“我們認識?!?/br> …… 杜俊笙病了。 杜家來人找了珊瑚爹,說杜俊笙為了找珊瑚,困在山上整整一夜,已經在家病了兩天了,吃了藥也不見好,心心念念想要見珊瑚。 珊瑚爹皺著眉頭糾結了一整夜,本就來家里求過親,后來又這么糾糾纏纏,讓珊瑚爹對杜俊笙的耐心用得幾近枯竭,可這回的事情,自家卻處在被動的一方,再拒絕,恐怕要落人口實。 早上出門前交代著,讓珊瑚還是去杜家看看。 杜俊笙常年病著,近來這一年身子好了些,現在卻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珊瑚娘想了好一陣兒,要是杜俊笙死了,賴到我們家閨女兒身上來怎么辦? 珊瑚本也不愿意,可呆子卻拍拍珊瑚的頭,道:“我跟你一起去?!?/br> 重生了整整一年,再一次站在杜家門前,珊瑚只覺左腿上隱隱作痛,幾乎要轉身逃走。 “都來了,事情也該有個了斷?!贝糇永∷?,聲音低沉,卻蠱惑心神。 珊瑚進去時都覺得恍惚,耳邊還回響著呆子的聲音:辦完事就出來,我在這里等你。 杜俊笙見到珊瑚時,還以為出現了幻象,癡癡傻傻地笑了兩聲,直到珊瑚開了聲。 “你找我?!?/br> “珊瑚……”杜俊笙的聲音有些發虛,在珊瑚前世的記憶中,這樣的聲音,才是杜俊笙。只是前世千盼萬盼,也沒盼來的這一聲呼喚,現在終于來了,可是此時的珊瑚不稀罕! 前世對杜俊笙,珊瑚是抱著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一個女人嫁了人,那么丈夫跟孩子便是她的一切,甚至重于自己的命。前世珊瑚沒有孩子,也總以為不會有孩子,于是將一切都給了杜俊笙,只想著他能好,那末她這輩子也算無怨了。哪知道他好了,可卻要珊瑚白白送出自己的一條命,甚至搭上鐵樹的命,這是珊瑚最最不甘的,珊瑚時常想,若是當時不知道鐵樹命喪崔春英之手,那她還會怨念深至……重生么? 崔春英死時,珊瑚以為杜俊笙會不顧一切甚至暴露自己同庶母有染之事,也要將崔春英救下來??勺屔汉魅粵]預料到的,是杜俊笙竟連個臉都沒露,任憑崔春英自生自滅……興許是氣她同別人廝混在一起,但是也足夠狠心的了。 “珊瑚你來了?!倍趴◇弦姞罹鸵鹕?,手撐著床沿就要坐起來。 “你別起來了!”珊瑚不用看也知道待會會發生什么。 果不其然,杜俊笙手肘一抖,重重地摔回到床上。 一起為了不讓珊瑚碰他,杜俊笙寧可自己起身也不要珊瑚扶著他,可見那時杜俊笙是有多厭惡珊瑚。 可現在為什么會這樣? 珊瑚不想去扶他,便站在原處等杜俊笙自己躺好,又占了好一陣,實在不自在。 這間屋子是當年進了杜家,珊瑚的禁地之一。 杜俊笙的房間,珊瑚不許進。 躊躇了一下,珊瑚也呆不住了,只說了句,“我就是來看看,你沒事,那我走了?!?/br> 杜俊笙見她轉身欲走,急急呼?。骸暗鹊?!” “珊瑚,我會對你好的!”珊瑚聞言渾身一頓,只想趕緊走出去,半點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 “跟我成親吧珊瑚!” 始終還是說了出口。 杜俊笙半趴在床沿,聲嘶力竭地說出這句話,自覺實在動人心魄,只可惜眼前背對著他的女子,似乎有種風起雷動,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即便是杜俊笙說完這句話,覺著自己都要被感動了,珊瑚依然連個頭也不回,站在門口處,像是隨時就要離開。 “我是真的……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動心……”杜俊笙嗓音沙啞,氣息不實,想要蠱惑了珊瑚,卻也蠱惑了自己。 只見珊瑚站在那里的身子一僵,一手扶住了門邊的桌子。 杜俊笙心頭一動,直覺有望,乘勝追擊道:“只要你嫁了我,租給你家的那幾畝地只當是聘禮,我還會再多準備幾塊地,在哪里可以任你跳……” 杜俊笙本不想以錢財為誘,總覺得這些玷污了他對珊瑚的一片心,只是他雖一片赤誠,可珊瑚似乎對他的一顆心還不如對地稀罕,那既然如此,那先便用地來搭橋,當做他們的媒人也罷,這么想著,杜俊笙還想著家里在縣城還有兩處房子,再給了一處當聘禮似乎也是可以的,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卻被珊瑚打斷了。 “我不要?!鄙汉鞫吨ぷ?,似乎壓抑許久,“我為啥一定要嫁給你?用地么?把我買回家,然后是生是死全都由你么?我現在父母雙全,我也不欠你那么點臭錢!告訴你,我就是一輩子不嫁,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杜俊笙聽聞這幾句,一顆熱乎心竟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難受得緊,一口氣憋住,想起珊瑚這么長時間來對他的冷漠無視,竟有些忍不住,忍了片刻還是爆發了出來: “你為什么總這樣?我杜俊笙自問這么多年沒對誰這樣好過,你要什么,我能做的能幫的我都幫了,可你總這樣對我,就算是一顆石頭也該被捂熱了吧?難不成你真的是鐵石心腸?”杜俊笙激動地咳了起來,好容易緩口氣,聲音有些冷了起來: “跟雙福的流言,我去求親你沒答應,你meimei又越了你比你早嫁,家里還有個來路不明的傻……呆子,”杜俊笙想起珊瑚似乎不太樂意別人管呆子叫傻子,頓了頓,道:“你以為,現在除了我你還能嫁給誰?村兒里還有誰敢娶你?” 珊瑚到這會兒,終于緩過口氣來,從方才進屋開始,大腿左側那塊疤便開始隱隱作痛,本想著早些逃離,卻讓杜俊笙那句“從未有過如此動心的女子”狠刺得劇疼,幾乎快要站不住腳,直至杜俊笙這最后的爆發,卻是讓珊瑚漸漸地緩了下來。 珊瑚輕哼一聲,“別太瞧不起別人,也別太瞧得起自己?!?/br> 說罷頭也不回地便走了。 珊瑚沒有被求親的喜悅,也沒有被責怪的憤怒,而是不在乎。 杜俊笙目瞪口呆,全然沒預料她竟能這樣踐踏他的一顆心,怒氣直沖頭頂,低吼一聲,伸手將床前的藥碗掃落在地,黑乎乎的汁液便如同杜俊笙方才還飽滿的心般,落地,作廢。 珊瑚瘸著腿從杜家出來的時候,呆子正在門口等著,上前來扶住她,珊瑚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地落在呆子懷中,“背我,回家?!?/br> 呆子的背熱乎乎的,捂著珊瑚的一顆心。 “呆子,咱倆成親吧?!鄙汉靼杨^靠在呆子脖側,呆子看不見她表情,卻感受到背上某處一下下急促有力的跳動。 呆子粗臂一緊,故作鎮定。 “好?!?/br> 第93章 兩人回家的時候,正見著珊瑚娘在院子里撿雞蛋,珊瑚有些奇怪,早上不是出門了么?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交了一聲,珊瑚娘回頭,一見呆子背著珊瑚,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忙問是怎么了。 珊瑚這一路過來也緩下來了,忙從呆子背上下來,安慰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