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女帝倒沒覺得多意外,歷代九重宮的守宮人身份本就神秘,再者,這世上能有巫族和語真族,能有巫術和靈術,有人活了幾百歲也很正常。 更何況……荀久體內還有五百年前女王鳳息的半個靈魂以及還未覺醒的能力。 若非如此,女帝當初也不會那么放心在假死后將自己交給荀久點燃七星燈了。她本就是想趁那次機會將荀久體內的潛能激發出來,卻沒想到那丫頭根本就沒意識到什么,一直到了現在都還沒有任何變化。 點點頭,女帝道:“能在秦王大婚典禮上得見九重宮的創宮祖師,乃朕之大幸?!?/br> 郁銀宸象征性地微微頷首,爾后隨著西宮良人他們二人落座于貴賓席。 禮官掃了一眼場上,低聲對著女帝道:“陛下,如今就差夫人和族長以及魏國來使了?!?/br> 睿貴妃時隔二十多年重回燕京的事傳開來以后,有朝臣紛紛上諫將其封為太后,遭到了女帝的反對。 女帝以母親乃巫族靈女,不可久居深宮為由敕令所有人稱呼母親為“夫人”,而并非貴妃甚至是太后。 這件事算是就這么解決了。畢竟巫族靈女的身份擺在那里,便是朝臣多有覺得不妥,也不敢再反駁一句。 女帝捏了捏有些汗濕的手心,已經多年不曾情緒波動的內心忐忑不安起來,吉時已到,易初那邊卻依舊沒有音信傳回來,莫非真出了事? 可是尹徹為何沒將消息傳回來? 晃神間,忽聽紅毯盡頭傳來另一位禮官高喊,“新郎新娘到——” 一時間,禮樂聲響起眾人的目光紛紛往后面瞟。 最先出現在紅毯上的是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阿瑩阿寶。兩人一左一右,小小的手臂撐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恭賀秦王新婚”。 兩個孩子空閑的那只手,都捧著一束鮮花,慢慢往高臺處走來。 緊接著,伴郎伴娘配對出場。 最先出場的是宮義和陶夭夭,蓬蓬裙的淺紫色禮服和宮義身上的別致紳士服讓眾人眼前一亮,只覺得兩人緩緩而來的姿態說不出的和諧,仿若一對戀人。 陶夭夭手中提著一個小花籃,里面裝滿了花瓣。 這些花,都是扶笙傳信去靈山,讓那邊的人采摘送過來的,因是冰雪天,再加上有巫術防護,到現在還保持著花清香,并未枯萎。 陶夭夭和宮義在高臺前分列紅毯兩邊站好。 緊接著是商義和千依、角義和澹臺引、徵義和唐伴雪、羽義和阿紫。 伴娘手中都提著小花籃,與伴郎一同進來后分列兩邊站好。 這時,禮官再次高聲喊:“有請新郎新娘——” 禮樂聲由喜慶轉為莊重。 紅毯盡頭逐漸出現兩人。 女子一身灑金紅紗蓬裙,頭上的米白色網紗禮帽覆去了半邊容顏,若隱若現,唯見纖腰裊娜,胸部挺翹,火爆的身材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男子一身華貴雍容的法式燕尾紳士服,超乎尋常的裝扮讓他原本冷凝高華的氣質更添英銳之氣,然而此刻的眉梢眼角,全都洋溢著對身側女子寵溺的溫暖笑意。 扶笙和荀久這樣的出場方式,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前排貴賓席上,郁銀宸感覺到一樣,也緩緩站起身往紅毯那頭一瞥,當看到荀久戴了白色手套的纖長手指搭在扶笙手掌心內時,眸光微微閃了閃。 他這一刻的心情,沉悶而復雜。 他心里住著一個人,那人是鳳息,荀久是鳳息的靈魂轉世,然而荀久和鳳息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格,一點都不像。 直觀來說,今日大婚的新娘對于他來講僅有幾面之緣,可新娘體內卻住著他最愛那個女人的靈魂。 這種感覺,郁銀宸不知道該用什么言語才能描述。 不甘心? 可他分明才認識荀久,若說自己對她,也僅僅是存了幾分欣賞的態度而已,大體說來,她便是個萍水相逢的人,他有何立場不甘心。 甘心? 可荀久體內分明有鳳息的靈魂,那是他付出了逆天代價才讓她有機會轉世重生的女人,他要如何才能做到親眼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撫了撫額,郁銀宸轉過身來坐下,精致的薄唇微抿,眸色復雜。 梵胤也隨著坐了下來,眼尾一瞥郁銀宸,低柔的聲音問:“你若不想她嫁給秦王,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直接帶走她?!?/br> 郁銀宸抬了抬手,“不必?!?/br> 梵胤不解,皺了眉頭,“那可是你用五百年之約換得轉世機會的女人,你就甘心這么看著她嫁給別人?” 郁銀宸閉了閉眼,掩去眸中一抹傷色。 梵胤看出了他的猶豫,接著道:“我明白,你肯定是在糾結荀久和鳳息并非一個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只要她隨著你去了岷國打開金色花魂將兩半靈魂合二為一,鳳息便重生了,即便荀久的容貌與鳳息不一樣,可她恢復了之后一樣是鳳息,這是你逃避不了的事實?!?/br> “別說了!”郁銀宸面色沉了沉,“本尊不想勉強她,五百年前是那樣,五百年后的今天……只怪本尊中秋之夜病痛發作來遲了一步讓她先遇到秦王?!?/br> 說到這里,郁銀宸面上有些懊惱。 按照師尊的寓言,鳳息的異世靈魂將會在第四百九十九年中秋之夜歸來。 中秋那天晚上,燕京城暴雨,沒有月亮,而楚國并沒下雨,圓月之下,白發和剜割心臟的疼痛折磨得他幾近昏死過去,于是耽誤了行程,之后右護法不忍心見他太過痛苦,便讓楚津侯用商船送他去神跡島療養。 就這樣,他一再錯過來燕京的機會,卻沒想到等回來的時候,她早已愛上了秦王。 梵胤有些惱,“那可是鳳息啊,你等了五百年,就只等到她和別人的一場婚禮?” 郁銀宸撐著額頭,微微闔上琥珀眸,周身氣息凜然,表示再不想說話。 梵胤丟了個眼色給西宮良人,示意他勸一勸。 西宮良人是過來人,深知郁銀宸眼下的無奈。 他當初又何嘗不是呢,原本是自小就內定好給他的王后,卻被母后用來補償她和別人在外面的私生子,結果讓他等了十八年,十八年后,他再見到長歌,她已經有了和葉痕的孩子,他只能勉強維持著笑意聽那孩子一聲聲喚他“大伯”,那種深深的無奈,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并非懊惱二字能解釋,也并非強行將她從那個男人身邊搶走,她便是自己的。 要將人搶過來很容易,可是兩個心并不在一個焦點上,甚至可以說,兩人即便近在咫尺,心也隔了天涯之遠,永遠無法匯聚在一起。 長長的睫毛垂落,遮去滿目黯然,西宮良人低沉的聲音響起,“本宮主理解他,強行在一起的,那不是愛,是掠奪,若是對方不高興,那還有何意義?” 郁銀宸愕然地看了西宮良人一眼。 當初為了開啟昊天鏡讓右護法和阿湛看到五百年前的事,他曾帶著那兩個人去了夜極宮,答應幫西宮良人在大燕做一些事用來作為讓他開啟昊天鏡的條件。 實際上,郁銀宸并不了解西宮良人,也不知道他曾有過怎樣的感情經歷,他們兩個,算是只有交易上的往來,除此之外,并無過多交涉。 方才聽西宮良人一番話,郁銀宸才隱隱覺得西宮良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雖然不會有他和鳳息那樣的匪夷所思,但想來應該也不會簡單。 畢竟,能讓語真族宮主黯然神傷的女子,應當是個風華絕代的人。 梵胤常年居于九重宮,不問世俗,此刻聽聞西宮良人都這么講,他雖然不解,卻也不再過多規勸。 九重宮守宮人的任務便是守住金色花魂下女王的靈魂,直到與另外那一半合二為一方止,若是這一世兩半靈魂沒有合二為一,那便讓他們再等五百年便是,自己這個守宮人,盡好職責便是。 三人心思各異間,扶笙和荀久已經穿過重重拱形花門而來。 立在一旁的伴娘們開始撒花瓣,整條紅毯路上都充斥著花香味。 畫師們早已將這亙古罕見的唯美壯觀一幕描摹在畫紙上開始奮筆著墨上色。 行至堆滿鮮花的高臺前,荀久和扶笙給女帝見了禮。 女帝心思一直放在姜易初身上,神色便有些心不在焉。 扶笙見狀,眸中劃過一絲了然,輕輕招手喚來禮官,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禮官又走上去在女帝身側輕聲說了一句話。 眾人不知道禮官說了什么,只見原本精神不振的女帝在聽聞了之后脊背挺直,坐姿更加端正,整個人仿若在瞬間便活過來了一樣,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六國來使們雖然覺得奇怪,卻無人敢發問。 接下來的儀式,由禮官宣讀荀久一早準備好的大婚誓詞,然后在六國來使的見證下誓詞證婚交換戒指,真正成為了夫妻。 最高臺上的畫師們親眼見證了這奇跡般的一幕,也親手用畫筆將這一幕永遠定格在了紙上。 賓客散盡前往秦王府用席時,郁銀宸走在最后面,看著眼前這一對新人,他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 定了定心神,他問扶笙:“秦王準備何時啟程去岷國?” 猶豫一瞬,扶笙問他:“還有多長時間?” “剛好一個月?!庇翥y宸面色平靜,“可你應該知曉,去往岷國路途遙遠,陸路七八日,水路也差不多要這么多時日,等到了那邊,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一個月,時日不多了?!?/br> 扶笙直接道:“三天后,久久要回門,不管如何,都一定要等這幾天過了才能啟程?!?/br> 郁銀宸深深皺眉,如果要等三天,那就說明這兩個人一定會洞房,這樣一來,他再帶著已經洞房過的荀久去岷國還有何意義? 扶笙看穿了郁銀宸的心思,莞爾一笑,“世事無絕對,況且過了五百年,你說的那個辦法興許早已經不是唯一的辦法了,否則……久久如今不可能還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br> 這句話,就等于告訴郁銀宸,他和荀久早就已經圓房了。 郁銀宸整個人都僵住,用一種復雜到難以描述的眼神看著荀久,“你……你和他……你們?” 荀久沒有避諱,也沒有閃躲,這一刻目色平靜,大方承認,“是,我和阿笙早已經圓房了,甚至早到你來找我說我們不能洞房之前?!?/br> “這怎么可能?”郁銀宸滿臉不敢置信,又看向扶笙,“你碰了她,竟然什么事都沒有?” 扶笙眸光動了動,自然是有事的,否則那天晚上娘和外公就不可能合力費了大晚上的工夫才讓他恢復過來。 不過……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 眉梢輕挑,扶笙道:“托你洪福,毫無損傷?!?/br> 對于郁銀宸,扶笙如今保持平靜態度,不恨不怨,也不刻意討好。 他心中很明白,五百年前沒有郁銀宸就沒有今日的荀久,久久是郁銀宸以五百年的白發剜心代價換來的人。 在這一點上,扶笙感激郁銀宸,但一想到郁銀宸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情敵,扶笙心中的感激之情便消散了些。 任何想把荀久從他身邊搶走的人,都只會是他的敵人! ------題外話------ 唉……阿笙和久久大婚,竟然只有幾個人冒泡,親媽表示,碼字的動力瞬間木有了 ☆、第042章 盛世婚典,滿城煙火 再回到秦王府,已是賓朋滿座,珍饈佳肴擺滿桌,賓客推杯換盞。 荀久被扶笙抱著送到了新房內。 新房是早上命婦們過來布置過的,放眼望去,滿目大紅喜色,兒臂粗的紅燭已經點燃,大紅錦毯,大紅錦被和被單,堂前貼了象征喜慶的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