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荀久停下腳步轉過身,挑眉,“大司馬找我有事?” 季博然微微抿唇,“你父親的事,一開始我并不是刻意不告訴你真相,我只知道那個人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荀謙,卻苦于一直找不到證據,所以在你第一次去往季府的時候說話重了些?!?/br> “我已經習慣了?!避骶脽o所謂地道:“不管大司馬你曾經說了什么,或者說你曾經隱瞞了什么,總歸你現在沒有與我為敵,這便是大幸?!?/br> “你變了?!奔静┤恍牢康匦π?,“自從荀府被抄家以后,你變得堅強多了,你爹若是泉下有知,定能安息?!?/br> 提起真正的荀謙,荀久莫名感傷起來。 她很明白,這一瞬的感傷屬于原身對于親生父親的不舍情感。 瞧見她氣息哀傷下來,季博然止了話題,“你不必難過,老夫曾經說過的話依舊算數,老夫愿收你為干孫女,待你如親孫女?!?/br> 荀久還沒開口,季博然又道:“再過一個月,你就要和秦王大婚了,你總得有個娘家不是么?” 荀久沉默了。 若是沒有穿越,那么她的婚禮一定有爸媽,爺爺奶奶,還有死黨,可她現在孤身一人,爹娘早在三年前染上瘟疫暴斃,自小被送去鄉下的哥哥為了保住她而不惜犧牲一條命。 一個月之后,是她和扶笙的婚禮,到那時候,她連給自己梳頭的母親都沒有。 想到這里,荀久突然想起了季黎明。 這個從一開始認識就如同暖陽一樣照亮她生命的表哥,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他總是一直以兄長的身份在關照她,呵護她,很多時候,她甚至在懷疑,季黎明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親哥哥。 倘若……倘若她能在出嫁的時候有個送嫁的娘家,那種感覺應該是很不錯的。 淡淡一笑,荀久道:“謝謝您?!?/br> 季博然亦是個精明通透的人,一看荀久那表情就知道她是同意了。 難得的露出笑容,季博然道:“黎川的生辰那日,我希望你能來,也希望這一次能喝到你親手奉的茶?!?/br> 抿唇而笑,荀久道:“一定?!?/br>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太醫院。 以前的荀久會跟隨父親來太醫院,所以這里的很多人都認識她,如今她被女帝封為了御前醫師,太醫院的人就更認識她了,見到她親自前來,幾個小吏接待得很熱情,立即去內院御藥房將荀久要的東西取來。 不多時,荀久便親自替季博然敷了藥包扎了傷口。 兩人重新走出太醫院。 荀久要回帝寢殿找扶笙,季博然欲就此出宮,分道揚鑣之前,荀久特意囑咐了幾句該注意的問題。 季博然一一記下,腳步沉緩地慢慢朝著宮門方向走去。 荀久掉轉頭,往帝寢殿方向走,忽然見到澹臺引腳步急促地往這邊走來。 荀久心思浮動,這條路只能去帝寢殿,看樣子,澹臺引一定是去找女帝的。 難不成有什么急事? 心念電轉間,荀久想到方才帝寢殿內女帝親手布下的滿室黑暗。 澹臺引一定是發現了這件事! 終于反應過來的荀久加快腳步上前去阻攔澹臺引,笑瞇瞇問:“大祭司這是準備去哪兒?” “本座找陛下有事?!卞E_引停下腳步,淡淡看了荀久一眼。 “陛下如今不得空?!避骶玫溃骸拔曳讲胚€在帝寢殿來著?!?/br> “你剛才在帝寢殿?”澹臺引瞇著眼眸,似乎在考慮荀久這句話的真實性。 “嗯?!避骶绵嵵氐攸c點頭,“只不過中途離開去了一趟太醫院而已?!?/br> 澹臺引眸光動了動,試探問道:“剛才帝寢殿內可有什么特別的事發生?” 澹臺引這一問,無疑是肯定了荀久剛才的猜測——大祭司果然是發現了異樣才會匆匆趕來的。 低眉斂目,荀久搖搖頭,再度笑道:“大祭司說笑了,女皇陛下的帝寢殿能有什么事發生?” “果真沒有?”澹臺引再度瞇眼,抬頭向著帝寢殿方向看去,方才空氣中異樣的波動已經不見了。 心中狐疑更甚,澹臺引也不等荀久開口,徑自上前,“罷了,本座親自去看看便是?!?/br> “大祭司……”荀久趕緊叫住她,“陛下真的不得空見任何人?!?/br> 澹臺引微蹙眉頭,“你方才不就在帝寢殿嗎?陛下見得你,就見不得本座了?” “陛下昨夜宮宴上喝多了?!避骶妹娌桓纳乩^續笑道:“你也知道,陛下大病初愈本就不適宜飲酒,昨夜偏還飲了那么多,身子自然受不住,我去太醫院就是讓人煎藥的,否則要是什么都不做,陛下哪里會受得???” 看荀久的樣子,的確不像在說謊。 澹臺引猶豫了。 莫非是她剛才看錯了,帝寢殿上方并沒有什么異象? 澹臺引再三斟酌了良久,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問:“帝寢殿內除了你,還有誰?” “秦王?!避骶孟攵紱]想直接道:“秦王陪著我一起來的?!?/br> “果真再沒有別人?”澹臺引又問。 荀久挑眉,“大祭司要實在不信的話大可以闖進帝寢殿親自去問女皇陛下?!?/br> “不過……”見澹臺引眉頭皺得更深,荀久話鋒一轉,“陛下如今并不想見任何人,她很需要休息,大祭司便是去了也只能無功而返,陛下的性情,想必沒有人能比大祭司更為了解?!?/br> 想了想,澹臺引道:“既然是這樣,那本座便不去帝寢殿了,久姑娘待會兒去了,代本座向陛下問安,待陛下好轉了本座再來看望?!?/br> “慢走不送!”荀久笑瞇瞇地伸出手揮了揮。 澹臺引以及身后的幾個隨侍又按照原路返回神殿。 看著幾人走遠之后,荀久才暗自唏噓順便捏了一把汗。 幸好她機智,否則女帝今日鐵定得暴露習武這件事。 不再多想,荀久加快步子朝著帝寢殿走去。 扶笙和女帝依舊還坐在偏殿內,兩人都沒有說話,但荀久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見到荀久進來,女帝問:“大司馬如何了?” “已經無大礙?!避骶眯χ溃骸俺继嫠蒙艘环?,相信用不了幾日就能痊愈,不會危及性命?!?/br> “那便好?!迸鄯畔滦膩?。 大司馬雖然年事已高,但依舊精神矍鑠,是朝中的肱骨之臣,他一定不能有事,否則短期之內,朝野上下定會有一番不小的動蕩。 知曉大司馬安然無恙,女帝向花脂遞了個眼色就想起身回正殿。 荀久趁機開口道:“陛下,方才大祭司來過?!?/br> 面色微變,女帝原本已經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回去,頗有些就緊張地看著荀久,“她人呢?” “被臣打發回去了?!避骶么?。 “那她可有說來做什么?”女帝又問。 猶豫片刻,荀久道:“也沒說什么,就是問了我幾句,比如這邊可有什么異常的事發生以及帝寢殿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人來過?!?/br> “你如何回答的?”女帝手指緊了緊。 “我告訴她,陛下昨夜宮宴喝多了酒傷了身子急需休息不宜受到打擾,讓她先回去,還說這邊并沒有發生過什么事?!?/br> 女帝輕輕舒了一口氣,莞爾一笑,“你做得很好,切記不可與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br> “臣自曉得?!避骶脩?,轉眸之際余光瞄了瞄依舊坐在原位的扶笙,見他似乎在沉思,她又不動聲色地移回眼。 女帝終于站起身,在花脂和小宮娥們的攙扶下回了正殿的龍榻上歇著。 恭送完女帝,荀久重新回來坐在扶笙身旁,低聲問他,“你在想什么?” 扶笙不答反問,“女皇陛下遇刺那一日,你是不是就已經見過她使用巫術?” 荀久聞言后大驚失色,“女帝她……她用的那個竟然是巫術?” 扶笙微微嘆了口氣,“剛才天色全黑的時候,女皇陛下趁我們都不注意,奪走了季太妃的一魂一魄?!?/br> 扶笙的話,讓荀久聽得心驚膽戰。 這么短的時間內,便能奪走人的一魂一魄,女帝的修為究竟到達了何種境界? 掩飾住滿面驚訝,荀久看著扶笙,“所以,你是如何得知女帝方才用的是巫術?呃,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女帝為何會巫族法術?” 扶笙看她一眼,抿了唇瓣搖搖頭,“我不知道?!?/br> 在魏國的那些年,他自記事起就被當成死士送到無人島訓練,一年只能回魏國王宮一次,一次只能待幾天而已,而那幾天之內,他不可能每一天都見得到青璇,關于她為何會懂得巫族法術這一點,他的確是有些迷茫。 “不知道便不知道,你不必苦惱?!避骶脤捨康匦π?,拉過他的手,“走吧,待會兒該天黑了,我還沒吃飯,如今肚子餓了?!?/br> “好?!狈鲶险酒饋?,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二人一起緩緩走出了天賜宮。 == 大雨過后的小農場,青翠竹葉上凝了露珠,仿若離人落下的眼淚。 往日里的生機勃勃已然不見,只有一片死灰之氣,雞鴨鵝全都在棚下避雨,似乎也受到周圍哀傷氣息所感染,全都安安靜靜,沒有發出吵嚷聲。 阿紫和羽義帶著人將肖老和齊大娘埋葬在小農場后面的山丘下,扶笙吩咐了厚葬,但二老身份特殊,不宜過分宣揚,阿紫和羽義只得加重了陪葬的器物。 站在二老墓碑前,阿紫深深鞠了一躬,低聲道:“齊大娘,肖老,你們二位一路走好?!?/br> 羽義輕輕攬住阿紫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知道,阿紫雖然嘴上不說,面上也未曾表現出來,但心里一定不好受。 昨夜季太妃落水之后,他們二人受了秦王的命令來到小農場保護齊大娘,只可惜他們晚了一步,早有殺手來過,肖老不知所蹤,齊大娘身受重傷,臨死之際,齊大娘將季太妃私換皇室血脈的秘密說了出來,并再三強調一定要找到后背有月形胎記的小公主。 那個時候,阿紫曾一度以為自己就是當年被遺棄的那個孩子。 齊大娘勉強笑著安慰了她好久才緩緩咽了氣。 所有的變故不過一日之間,昔日看似恩愛的夫妻倆實則各有使命,一朝東窗事發便是死別。 閉了閉眼睛,羽義暗自嘆息。 這樣也好,生不能同心,死后興許二老便能真正在一起了。 “走吧!”阿紫臉上一直沒什么情緒,沉思了一瞬后別開臉不欲再看,對著羽義輕柔地道。 羽義點點頭,二人一起轉身,卻見角義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們身后。 羽義嚇了一跳,驚奇地道:“角義,你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