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荀久:“……你贏了?!?/br> 一炷香的時辰,馬車到達丹鳳門外。 季博然下了馬侯在一旁。 扶笙攙扶著荀久緩慢地從馬車上下來,三人一起朝著天賜宮的方向行去。 帝寢殿似乎比以往更為安靜了,宮娥太監們各司其職,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愉的氣息。 荀久心中了然,這些人鐵定是曉得女帝與姜易初圓了房,所以高興的。 花脂親自從御膳房端了滋補的雞湯過來,剛走到花園,就見到荀久他們三人來了。 將托盤交給旁邊的小宮娥,花脂匆匆過來行禮。 扶笙問:“女皇陛下精神可好些了?” 花脂垂下的面上有促狹一閃而逝,道:“回殿下的話,女皇陛下剛醒過來,精神……不太好。殿下若是有要事,請隨奴婢去往偏殿等候,奴婢這就進去稟報?!?/br> 扶笙頷首應了,跟隨花脂去往偏殿。 荀久回味著花脂那句頓了一下的話,覺得好笑,想著姜易初這么個溫潤如玉的人在那種事上面竟然這么不溫柔,讓女帝這么個女強人都不得不折在他手里。 不過……據說第一次都這樣的??! 這樣一想,荀久頓覺全身汗毛都快豎起來了,余光瞟了一眼扶笙,再想到之前的兩次親密接觸,她很清楚這個人那方面分明是一點也不差的,那她到時候豈不是會比女帝還…… “你在想什么?”耳邊傳來扶笙的聲音。 荀久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偏殿。 勉強一笑,她道:“在想待會兒如何向女帝開口?!?/br> “是么?”扶笙不怎么相信她,“你那個表情實在是有些……” 荀久心中一凜,她剛才想事情的時候有表情?!是什么表情?! 她想的可是那種事??! 伸手捂住半邊臉,荀久道:“沒事,我有些口渴?!?/br> 正巧小宮娥在倒茶,扶笙順便遞了一杯過來,荀久接過,二話不說就往嘴里灌。 這一灌之下才發現茶水有些燙,荀久“啪”地一聲將茶盞放回桌上,趕緊伸出舌頭拼命扇。 扶笙臉色狠狠一變,皺眉道:“方才還好好的人,怎么才一會兒的功夫就心不在焉的,茶水這么燙也不曉得先涼一下再喝?!?/br> 他一邊埋怨,一邊示意宮娥倒了涼水過來遞給荀久。 荀久慚愧地低下頭,心道還不是因為你一路上擾亂我的思緒! 季博然和小宮娥們都在場,荀久不好意思把這些話說出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小宮娥們一臉擔憂,生怕荀久真的被燙傷到時候秦王殿下會責怪她們。 季博然似乎一直沉浸在季太妃的事件苦惱中,對這一幕恍若未見。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荀久重新轉身坐下。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不過片刻的功夫,一身暗紅衣裙的女帝在眾宮娥的簇擁下進了門。 荀久抬眼,見女帝面色疲倦,連走路都是花脂攙扶著的,腳步有些虛浮。 心思浮動,荀久暗罵姜易初這個沒良心的,竟把女帝折騰成這樣,他可倒好,穿上衣服一溜煙回了魏國,女帝就慘了,陪在身邊的只有宮娥太監,早上連起都起不來去給姜易初送行。 待到主位上坐下,女帝才接過花脂吩咐小宮娥送來偏殿的雞湯草草喝了兩口,爾后望向扶笙,聲音頗有些中氣不足,“子楚,聽聞你有要事?” 季博然自女帝進來時行了禮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沒起來。 女帝眸光轉向季博然身上,“難得子楚會和大司馬一同來天賜宮,莫非是有什么動搖江山根基的大事?” “陛下,老臣有罪!”季博然深深伏在地上,聲音里滿是愧疚,“老臣罪不可恕??!” 女帝眼角一斜,看向扶笙,“子楚,到底怎么回事?” 大司馬乃三公之一,先帝委以重任的國之棟梁,在女帝的印象中,大司馬一向冷靜沉著,像今日這般情緒失控,似乎還是頭一回。 扶笙沒直接回答,反而道:“陛下,既然大司馬親口承認他有罪,那么不妨讓他親自來說一說‘罪’在哪里?!?/br> “也好?!迸厶?,“大司馬不必行此大禮,站起來說話?!?/br> 季博然搖搖頭,“老臣罪孽深重,只配跪著說?!?/br> 女帝無奈,索性不再勸,“那你倒是說說,罪在哪里?” 季博然許是一路上就想好了措辭,女帝話音剛落,他便跪直了身子一五一十地將當年兩個孩子交換的事說了出來。 沒有扭曲事實為自己開脫,他嘴里說出來的,完全與荀久他們知道的事實一樣。 女帝聽完后鳳眸驟然瞇起,“你的意思是,如今的瑞王才是真正的季家二少,而季黎明則是真正的瑞王?” “是?!奔静┤荒樕弦黄兰?,“當年太妃娘娘秘密去季府求老臣的時候,老臣愛女心切,一時糊涂點了頭才會鑄成大錯,老臣罪無可恕,愿以死相抵,但求女皇陛下能放過季氏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br> 季博然說完,額頭重重磕在地板磚上,額骨與地板碰撞的聲音清晰無比。 女帝指尖有意無意地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像是在斟酌這件事的可信度,又像是在考慮該如何處置季氏。 扶笙一直沒說話,眉眼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女帝終于開口,“大司馬覺得這件事里面的罪魁禍首是誰?” “是老臣?!奔静┤幌攵紱]想直接攬下所有罪責。 女帝冷笑一聲,“大司馬愛女心切,朕很能理解,可你這么護著她,究竟是好是壞,待會兒自見分曉?!?/br> 不等季博然愕然完,女帝衣袖一揮,吩咐花脂,“傳朕旨意,宣季太妃入宮覲見!” 花脂領了命,立即出了偏殿。 女帝指了指旁邊以碧紗櫥隔開的偏殿內殿,“待會兒季太妃來了以后,大司馬可全程坐在后面聽朕詢問太妃?!?/br> 季博然謝恩站起身,在宮娥的引導下入了內殿。 從瑞王府到皇宮,要半個多時辰,女帝疲憊地捏捏眉心,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花脂已經讓李公公帶著人前去傳旨,進來時見到女帝依舊打不起精神,她心中驚了驚,趕緊走到女帝身后給她捏肩以期減緩倦色。 捏了好一會兒,女帝才抬手阻止她,睜開眼問扶笙,“易初他們是何時離開的?” “辰時?!狈鲶系溃骸澳莻€時辰,陛下許是還沒醒?!?/br> 女帝面頰有些燙,趕緊垂下頭來。 她本想著今早怎么也得起來親自去給姜易初送行的,卻不曾料到那個人好不容易在畫舫上放過她,到了浴池又狠狠折騰了一番,以至于她始終睜不開眼睛,全身虛脫到快散架,竟是一覺睡到子楚他們來的前一刻,下了床也走不了路,還得讓人攙扶著,否則隨時都能倒下去。 想到這里,女帝頓時心生懊惱,那個人……果真是招惹不得,溫潤如玉的外表之下,竟如同洪水猛獸一般,讓她根本招架不住。 恨恨地嘆了一聲,女帝又問:“他臨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話?” “并沒有?!狈鲶先鐚嵉溃骸氨菹麓罂煞判?,一個月后臣大婚,他一定會來?!?/br> 女帝撐著腦袋,一個月啊,太久了些。 看見女帝這個樣子,荀久頓覺自己產生了洞房恐懼癥,極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在扶笙狐疑的目光注視下從女帝身上移回視線。 之后,整個偏殿陷入了沉寂,再無人說話,直到前去瑞王府傳旨的李公公前來通報季太妃來了,女帝才開口道:“讓她進來!” 季太妃是被小宮娥們攙扶著走進來的,見到荀久和扶笙也在,她便知女帝已經曉得了所有事情。 好歹也是在后宮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人,已經到了當前的情況還能保持著鎮定。 站在殿中,她笑著問:“陛下讓哀家前來,有何要事?” 女帝稍稍勾唇,“先皇后去得早,先帝自那以后便沒有再立后,如今永寧宮里,聲威最重的莫過于太妃您了?!?/br> 季太妃很滿意這樣的夸贊,臉上笑意加深,嘴上卻謙遜道:“陛下抬愛了,永寧宮里還有那么多先帝妃子,個個都曾為先帝誕下過子嗣,若論聲威,哀家實在算不得什么?!?/br> “朕反而覺得,太妃娘娘當屬第一?!迸垩畚部焖俾舆^一抹譏諷,“在先帝眼皮子底下使用瞞天過海之計并隱瞞了二十年整,能有這份本事,就說明太妃娘娘您絕對不比永寧宮里的那些先帝妃子們差?!?/br> 季太妃臉上笑意僵住。 女帝又漫不經心地道:“當然,或許這只是個美麗的誤會,朕很有時間聽太妃娘娘解釋解釋?!?/br> 季太妃嘴唇動了幾下,仇恨的眼風快速掃過扶笙和荀久,攥了攥掌心,否認道:“陛下明察,這件事的真相并非如此?!?/br> “哦?”女帝假意疑惑挑眉,“莫非還有內幕?” 季太妃心中直擂鼓。 早上在瑞王府,真相揭穿之時,她原本想著季黎明能看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為了護他不惜做了這么多的份上更加尊敬她,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無論是親生兒子季黎明,還是被交換的瑞王扶斌,甚至是意外活著的親生女兒千依,一個個全都不領情,全都在怪她,全都把恨意撒在她身上。 縱使心態再好,季太妃也經受不住這樣大的打擊。 先帝不在,她能靠的本來就只有兒子,如今一個個都不認她,那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但這件事并非是她一個人的錯,即使要下地獄,也不能只她一個人下地獄,大家一起才痛快! 磨了磨牙,季太妃眸中劃過一抹陰狠,道:“沒錯,季黎明與瑞王扶斌是被調換了身份,可陛下仔細想一想,若是沒有季家當家人點頭的話,哀家怎么可能順利讓兩個孩子成功交換?” 聽見這句話,無論是女帝,還是扶笙荀久,更甚至是隔了碧紗櫥坐在里面聽訓的季博然都不約而同地愕然抬起頭。 季太妃這是……準備把季府拉下水同歸于盡?! 荀久皺了皺眉,這老太婆,心思果真陰毒,難怪睿貴妃會趁早安排肖老這個內應在她身邊。 女帝一怔過后佯裝不知,繼續問:“朕不太懂得太妃娘娘是何意?!?/br> 季太妃眸露兇光,恨聲道:“當年的事,是哀家親自去求我爹的,也是他親自點頭了的,如今事情敗露,你們卻一個個將責任全部推卸到哀家頭上,可有誰想過,若非我爹點頭,我一個人怎么完成這件事,怎么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用那種方式送去魏國?” 不待女帝開口,季太妃繼續道:“你們要處罰哀家,可以,除非連整個季氏一起處罰,否則,哀家不服!” “這老太婆是瘋了吧?”荀久壓低聲音對著扶笙道:“虧得大司馬之前還一力攬下所有罪責想為她開脫,她可倒好,一來就將整個季氏都給拖下水,用季氏來威脅女帝?” 扶笙亦瞇了眼睛,沉聲道:“她已經拿捏準了我們不敢動季氏,所以才會這般威脅,看來……季太妃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莫測多了?!?/br> “難怪睿貴妃要在她身邊安插眼線?!避骶皿@道:“莫非老太婆背后有人?否則她怎么能這般肆無忌憚,再有,她怎么會拿捏得這么準,知道女帝不會動季氏?” 扶笙皺著眉頭不說話。 季太妃哈哈大笑兩聲,“大司馬是先帝最為倚重的肱骨之臣,季氏與魏國有淵源,再加上季氏家族在朝中的地位,足可以震懾到六國,這樣強有力的臂膀,哀家就不信你們敢動搖半分!既然你們不敢動季氏,那就別動哀家,這件事,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皆大歡喜,你們若敢動哀家半分,哀家便讓這件事暴露出去,傳到六國,讓天下人來聲討季氏,反正哀家如今一無所有,輸得起也賭得起,你們要是不信,大可以試試!看看是哀家這條命重要還是季氏的聲威重要?!?/br> 女帝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御極將近兩年,今日還是頭一次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威脅她! 目色冰寒,女帝重重拍桌,“放肆!” 荀久立即接過話,笑瞇瞇道:“太妃娘娘說得很對,我們的確是不敢動季氏,你的威脅很成功,我被嚇到了,怎么樣,這個表情你可還滿意?”荀久越說,臉上的笑意越深。 季太妃之前就跟荀久斗過幾次嘴,從來沒有一次贏過,如今見她笑意盈盈的模樣,季太妃原本平靜的心態登時就怒氣翻騰起來。 面部猙獰了片刻,季太妃突然仰頭大笑,“荀久,你以為你這種雕蟲小技對我有用?哀家既然抱了必死心態前來,就不怕你們留有后招,反正哀家活不成,你們也休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