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那你……”羽義眉心籠了愁云,“叛主的后果……” 阿紫抬頭,天空碧藍得好像一塊璞玉,幾朵悠閑的白云和著秋風輕緩而過,露出似火驕陽,這樣的光亮,狠狠撕碎夜的漆黑,也撕碎了她心底的陰霾。 微嘆一口氣,她嘴角挽起一抹笑,“其實我覺得,殺手的雙手,不一定是用來殺人的,卸下銀劍那一天,或許也可以用來作羹湯?!?/br> 羽義聞言,面色終于釋然,唇角微牽,“你雙手奉上的羹湯,哪怕有毒,我也甘之如飴?!?/br> 阿紫好笑,“你若是被毒死了,我可不會殉情?!?/br> 羽義抿唇而笑,終究不再答話,二人一前一后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到八角亭中。 荀久等得都快閉上眼睛了才見到那二人緩緩而來。 老遠,荀久就覺得阿紫很不對勁,整個人都不對勁,她的眉眼間似乎褪去了許多清冷之意,多了初戀少女那種如同隔了煙雨薄霧的淡淡春意。 瞥一眼羽義,又瞥一眼阿紫,荀久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流轉不定。 進了亭,羽義和阿紫再度行禮。 扶笙挑眉,“想好如何選擇了嗎?” 阿紫抬起頭,面色平靜道:“如果我選擇第三條,秦王殿下可信我?” 扶笙淡淡掠唇,“策反成為本王的人么?” 阿紫頷首。 “那得看,你讓我信你的籌碼是什么?!狈鲶险Z氣淡極。 阿紫猶豫著看了一眼羽義,又看了一眼荀久,低聲道:“有一樁秘辛,是關于……睿貴妃的,我知殿下還沒查到,但我手里有真相,倘若我以此作為交換,你可信我?” 扶笙神色莫測,眸光幽幽。 阿紫又道:“主上也在查,他不知道我已經得到了真相,我先把這件事告訴你無異于叛主,主上若知曉,定是不會輕易饒恕我的?!?/br> 扶笙聽到“睿貴妃”三個字,漆黑瞳眸內有片刻的云霧翻涌,爾后平靜下來,勾唇冷笑,“僅以此來表忠心,似乎遠遠不夠?” 阿紫默了默,良久后鄭重道:“主上名為郁銀宸,非大陸五國人氏,似乎有著異于常人的特殊功能,很像奇幻之術,我也只見識過一次,并不十分確定?!?/br> 聞言,扶笙瞳眸縮了縮。 非大陸五國人氏……奇幻之術,莫非是語真族王室之人? 荀久忙問:“是不是你之前說過的語真族?難道這個種族不屬于大陸五國?” 扶笙捏著眉心,“語真族是傳承了千年之久的古老種族,獨立于大陸五國之外,百年前建城池于地下,稱為‘夜極地宮’,里面全是精密機關和陣法,出口變幻不定,普通人連夜極地宮的準確位置都找不到,更莫說闖進去了?!?/br> 荀久倒吸一口氣,“這世上竟然還有住在地底下的種族?” 扶笙解釋:“語真族的王室后裔擁有純正靈術,百年之前,各國擔心語真族會憑借靈術出來獨霸天下,所以暗中組建了精良隱探專門尋找這個種族的人,見到就殺。后來他們的先祖為了躲避災禍,便開發了地下城池,他們不僅擁有靈術,還懂得強大的機關術和上古陣法,避世之地極其隱蔽,連隱探都找不到?!?/br> “可是……”荀久皺眉,“既然決定了要避世,他們的族人為什么還會出來活動?這也就罷了,還參與到皇權爭斗中來?” “避世是為了蓄勢待發,他們的目標是稱霸天下?!狈鲶厦虼?,“七年前,我剛回燕京不久,大梁那邊就有人前來游說,說打算聯合大梁、西陵、東川、南豫以及大燕五國同時交出一份和語真族和平共處的協議,先帝和百官迫于這個種族的強勢,原本答應了,是我站出來反對的?!?/br> “語真族獨霸天下之心,昭然若揭,若是大燕就此屈服,只怕他們馬上就會發動鐵騎借機而入,利用靈術踏平大燕,到那時候,扶氏便只能任人魚rou。好在我們和語真族中間隔著盤海,我們有足夠的戰艦和舟師,也不怕他們貿然來犯?!?/br> 荀久一驚,“他們的靈術竟然如此厲害,比之大燕的巫族如何?” 扶笙搖搖頭,“沒比較過,但想來巫族的巫術也是不容小覷的?!?/br> 隨后,他蹙眉呢喃,“語真族的王室后裔名單我有,怎么從來沒聽說過有一個叫做郁銀宸的?況且這也不是王室的西宮姓氏?!?/br> 阿紫顯然也是被扶笙口中的“語真族”驚得夠嗆,此時聽到扶笙疑問,忙道:“主上的確是叫這個名字,還是我不小心偷聽到的?!?/br> 瞥見扶笙質疑的目光,阿紫再道:“奴婢七歲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是哪里人,也不記得父母,所有的記憶都是七歲以后跟在主上身邊訓練的畫面?!?/br> 荀久驚呼,“你竟然失憶了?” 阿紫苦笑,不置可否。 羽義深深皺眉,“有沒有可能,是郁銀宸用靈術封住了你以前的記憶?” 阿紫搖搖頭,“我不知道?!?/br> 荀久沖她招招手,“你過來我看看脈象?!?/br> 阿紫依言緩緩走過來在石凳上坐下,將手臂搭在石桌上,荀久扣住她的脈搏瞧了片刻,隨后縮回手,微微蹙眉,“奇怪,竟然什么也看不出來?!?/br> 扶笙寬慰道:“不要緊,估計真的是被靈術給封住了,那東西玄之又玄,普通人看不出來也很正常?!鞭D而又道:“我奇怪的是,他為什么要封了你的記憶?” 阿紫神情無奈,“興許,主上是不想以前的記憶擾亂了我,畢竟細作和殺手的職責太過重要?!?/br> 扶笙點點頭,“你方才說有一樁關于我母親的秘辛,是什么?” 阿紫為難地看了一眼荀久和羽義,低聲道:“這件事,我希望只有殿下一個人知道,所以……” 荀久眸光一動,忙站起身笑道:“既如此,那羽義,我們倆還是出去罷?!?/br> 羽義輕輕頷首,沒說話,跟著荀久出了八角亭。 站在臨湖岸邊的楊柳樹下,荀久問羽義,“你們倆是不是和好了?” 羽義難得的面露紅暈,“應該算是誤會解除了?!?/br> “哦?”荀久挑挑眉,“你們倆哪來的誤會?” “九年前蜀國王宮的那場宮變,久姑娘可曾聽說過?”羽義問她。 “略有耳聞?!避骶迷缇吐牱鲶险f過那場宮變是由阿紫引起的,此時聽羽義問,她自然不能說全部知道,否則會戳他傷口。 “那你一定聽說了宮變的原因是阿紫一手導致的罷?” 荀久微愣,“難道這里面還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羽義安靜道:“阿紫告訴我,那場宮變,她丁點兒沒有參與,那一夜,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將我從火海里救出來?!?/br> 荀久沉默不語,也不進行評論,這種說辭,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阿紫自己知道,畢竟她的細作身份太過敏感,會撒謊也不足為奇。 “久姑娘可信?”羽義似乎看穿了荀久的心思,幽幽問了一句。 “這種事……”荀久一噎,“我不好做評判?!?/br> 當年的蜀王和蜀王后雙雙死于宮變,而阿紫作為里應外合的唯一細作,如果說她分毫沒有參與,除非她真的愛上了蘇簡,甘愿為他而臨陣倒戈,否則的話,就是她在撒謊。 一個記憶被封,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的鐵血殺手兼細作會輕易動感情嗎? 荀久找不出答案。 余光瞥見羽義在看天,荀久心思流轉,問道:“她可還跟你說了什么?” 羽義毫不避諱,“阿紫告訴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不能忘了國仇家恨,蘇承天發動宮變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不能就這么算了?!?/br> 荀久瞇著眼睛,“阿紫果真這么說?” “久姑娘是否覺得有問題?”羽義疑惑地看著她。 荀久猶疑著搖搖頭,“說不上來?!?/br> 羽義知道荀久是在乎他的感受才不好把話說得太滿,他想了想,還是開口:“久姑娘有話不妨直說?!?/br> “沒什么?!避骶幂p笑,“總之,要恭喜你們破鏡重圓,既是誤會已經解除了,那以后就都要好好的?!?/br> 羽義抿唇,眉有憂色,“如今我們倆的身份擺在那里,殿下真的有辦法讓我們全身而退么?” “你放心?!避骶冒参?,“秦王的本事大著呢,不過是放兩個人離開而已,還難不倒他?!?/br> 聽到荀久這么說,羽義稍稍放下心來,又問:“久姑娘和殿下應該算是正式在一起了罷?” 荀久一嗆。 羽義又道:“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殿下對哪個女子這般好,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br> 荀久笑笑,沒吭聲,扶笙自然是對她好的,她真真切切感受得到。 這番話過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扶笙從八角亭里走出來,面色較之先前沉了不少。 荀久瞟了一眼依舊還在亭子里的阿紫,對方面色淡淡,仿若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扶笙行至荀久跟前,扯出一抹笑,“回去罷!” 荀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嗎?” “無事?!狈鲶蠐u搖頭。 阿紫同他說了什么秘辛,荀久不知道,但她總覺得不會是什么好事,此時隱約感覺到扶笙心情沉重,她也不好過問,只陪著他一起往掖庭宮外走,似是想到了什么,荀久突然莞爾一笑:“我這里還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聽?” 扶笙一愣,看向她,“什么好消息?” 知曉他心情不好,荀久也不再讓他猜,直接道:“洛jiejie今天早上在帝寢殿的時候吐得厲害,我給她號了脈,結果是喜脈,也就是說,顧將軍要當爹了?!?/br> 扶笙略有詫異,“這么快?” 荀久撇撇嘴,“人家是青梅竹馬,相守這么多年終于大婚,想必在那方面……咳咳,賣力了點,所以洛jiejie會懷孕也不足為奇?!?/br> 扶笙看著她臉紅的樣子,戲謔之心頓生,笑問:“哪方面?” “就是……那方面?!避骶脹]好氣地瞪他一眼,“明知故問很無恥!” 扶笙挑挑眉,“你又沒明說,我怎么知道你說哪方面?” 荀久翻了個大白眼。 “你說的‘那方面’,我們有過么?”他又問,嘴角笑意更深。 荀久臉更紅,怒道:“才沒有!誰要跟你這個無賴……”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她再也不想繼續往下說了。 扶笙愉悅地翹了翹唇,“你看看你,生氣的時候小臉就跟夏日里的凍果一樣,讓人一見就想咬一咬?!?/br> 荀久扶額。 扶笙又道:“你皺眉的樣子就更加魅惑人了,再皺的話,當心我待會兒控制不住大庭廣眾之下把你……” 荀久哭笑不得,“有你這么欺負人的嗎?” 扶笙淡淡道:“如今估計整個燕京的百姓都知曉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對你都不算欺負?!?/br> “反了你了!”荀久惡狠狠捶他一拳,“照你這么說,打我罵我都不算欺負了?” 扶笙看向她,“你覺得我為何要打你罵你?” “我怎么知道!”荀久低嗤,“你這么黑心,萬一哪天真打我一頓,我又沒武功,打不過你,豈不是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