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碰巧路過?!苯橇x唇角含笑,看著她的時候眼中神色意味不明,挑眉問:“久姑娘也這么巧路過?” “是啊是啊,好巧好巧?!避骶命c頭如搗蒜。 角義嘴角笑意加深,伸手指了指“美人債”的大門,“都路過到大門邊了,不如一起路過進去?” “這就……不必了吧!”荀久勉強扯出笑意,“我一個姑娘家去這種地方,終歸是不合適?!?/br> 她跟大廚的關系可沒好到他能替她向扶笙隱瞞今晚這件事的地步。 “來都來了,哪有就走之理?”角義面上笑容不變。 荀久卻覺得有種陰森森的味道。 抖了抖身子,她咽了咽口水,解釋道:“我來這里,不過是想找個知情人問一問白三郎的生前事跡而已,沒別的意思?!?/br> 老人一聽荀久提起白三郎,臉色明顯狠狠一變。 這一幕沒有逃過荀久敏銳的眼睛。 透過南瓜燈,她清楚地看到了老人周身表現出來的惶恐與不安。 荀久桃花眼瞇了瞇,直覺告訴她,這個老人與白三郎的關系肯定不一般,或者說他很了解白三郎。 上前幾步,荀久放軟了語氣,輕聲問:“老伯,我想請問你點事兒,成嗎?” 老人沒有回答她,用燕京時下流行的童謠曲調唱了兩句便拉著黑狗進去了。 ——天來客,天來客,一生流水半世飄蓬,悠悠長恨幾時能滅。 夜幕終于降臨,十里南瓜街上光影閃爍,秋風寒涼,吹落了枯枝敗葉,吹不滅南瓜燈中熠熠火光,吹不散荀久在那一刻周身突然激起的瑟瑟之意。 招桐注意到了荀久的氣息變化,驚得面色全變,趕緊喚道:“姑娘,我們回去罷!” 荀久沒說話,任由招桐拉著回到了馬車上。 徵義全程沒發一言,卻也在聽到老人那兩句話時皺了皺眉。 馬車上,招桐一直拉著荀久的手,唯恐她待會兒會有什么突發狀況。 “姑娘,您這是怎么了?”看著荀久一言不發神情恍惚的樣子,招桐急得都快哭了。 “哦,我在想明天吃什么?!避骶脪昝撔⊙绢^的手,淡淡一句話。 招桐:“……” 再不管小丫頭幾乎快石化的表情,荀久繼續陷入了沉思。 她上輩子聽人家瞎掰過“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形容的是眼角有淚痣的人。 可是后半句“悠悠長恨幾時能滅”又作何解釋? 老人說的莫非是白三郎? 淚痣……長恨…… 一個出生在牛郎館的人哪里來這么大的仇恨,而這些恨又和淚痣有什么關系?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在聽到那兩句話的時候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情緒! 荀久抱著腦袋,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亂麻。 想了半天沒有頭緒,荀久心思一動,問招桐,“小丫頭,你既然跟燕老伯熟識,想必從前也見過白三郎的罷,他是不是眼角有一顆淚痣?” “沒有?!闭型u搖頭,“奴婢從未見過白三郎,只知道他是‘美人債’里面最美的小郎,至于如何美,美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br> 荀久托著腮,想著小丫頭不知道也不要緊,宮里這么多人,見過白三郎的多了去了,到時候她一問便知。 “姑娘怎么會問起這個?”招桐覺得今夜的荀久非常奇怪,剛開始的時候固執地找盡借口要去“美人債”,等見了燕老伯以后又神情恍惚,與之前判若兩人。 “在想,我爹與一個牛郎館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避骶煤敛槐苤M,直接說出來。 招桐一驚,“這……興許荀院使在醫治過程中一不小心……” 是啊,這種可能性太大了。 荀久剛開始也是這么想的。 然而,扶笙告訴她,白三郎的確是被荀謙用銀針刺入風府xue后氣絕身亡的。 銀針入風府半寸治頭痛,再往里致命。 這么簡單的道理,荀謙作為一個資深太醫,絕對不可能不知道并弄錯,唯一的解釋——荀謙是蓄意謀殺。 謀殺一個女帝新寵,還是個出身牛郎館的男人,荀府落得個全家被抄的下場。 這件玉石俱焚的事,到底誰撈到了好處? 荀久左思右想,最后下了個定論。 荀謙謀殺白三郎致使荀府被抄家一案中,最大的獲益者是她——金書鐵券一出,女帝便無法動她分毫。 可她如今還是個平民,也不見插了翅膀飛上天。 招桐勸道:“姑娘,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你還是不要多想了,免得傷了身子,到時候秦王殿下肯定不高興?!?/br> 荀久的思緒,突然飄回到她在殯宮陷進機關的那天晚上,扶笙告訴她不要輕易卷入真相的漩渦里來,不要用她弱小的身軀去抵抗皇權。 荀謙不希望她去查,只希望她好好活著。 扶笙也多次勸說讓她放棄探查真相。 這里面到底隱藏了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腦中靈光一閃,荀久突然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一處非常關鍵的地方——白三郎在死之前和女帝一樣被荀謙診出了喜脈。 女帝的脈相,她自己去確診了是子、宮內部發生病變致使脈相紊亂而讓荀謙誤以為是喜脈。 而白三郎那個“喜脈”,她貌似還沒有得出結論。 想到白三郎的“喜脈”沒有幾個人知道,荀久轉個彎問招桐,“小丫頭,你說,什么樣的情況下,男人會被診出喜脈?” 招桐原本被她這個問題震得神情呆滯,但見荀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才緩緩回過神,轉動烏溜溜的杏眼,突然目色一亮,喜道:“姑娘這么問,奴婢倒突然想起了一件離奇的事?!?/br> ------題外話------ o(n_n)o~看到評論區小天使們的分析,衣衣不得不說一句,看文看得好認真啊,么么你們(* ̄3)(e ̄*) t ☆、第九十六章 她只愿他做自己 “什么事?” 聽小丫頭吐出“離奇”二字,荀久全身的好奇細胞都沸騰起來。 倘若……倘若她能查出白三郎“喜脈”的真正原因,或許會對整個案子都有推進作用。 招桐壓低聲音問:“姑娘認識女侯,那您知道女侯的封號是怎么來的嗎?” 荀久迅速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關于陶夭夭已故父親陶廣恩的生平事跡,半晌,幽幽道:“我聽說過,前平陽侯陶廣恩是因為追隨先帝去巡游沿海諸國的時候不幸染上疫病身亡的?!?/br> “那姑娘可知傳言中前平陽侯所染的‘疫病’是什么,又有何癥狀?”招桐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荀久,面上似有急迫之意。 荀久搖搖頭,“既然是疫病,以時下的醫療條件,治不好而亡也是很正常的?!?/br> “可實際上,先帝隱瞞了大半事實?!闭型┐瓜卵劢?,面色黯然,好久才道:“前平陽侯患上的病極其古怪,所有的大夫去看過都說是喜脈,而且平陽侯本人肚子也挺得老大。那個時候,先帝將他安置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宅子里,期間一直請不同的大夫去看,所有大夫一見到平陽侯那個肚子,再加上脈搏的對照,全都得出一個結論——喜脈。先帝大怒之下,把那些大夫全都殺了,后來就再也沒有人敢為前平陽侯看診,直到他痛苦身亡?!?/br> 荀久呼吸一緊,莫非這個時空還真有男人懷孕的說法? 招桐又道:“巷陌間都說女侯的母親秦氏是因為受不了前平陽侯的突然離世而憂郁成疾,實際上她是知道了前平陽侯的真正死因——喜脈。這才是她憂郁成疾的原因?!?/br> 竟然有先例?! 荀久滿面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招桐如實道:“因為當年,奴婢的大伯就是為前平陽侯看診的其中一位大夫,他見前面說喜脈的大夫全部被斬殺,便不敢重蹈覆轍,撒了個謊說侯爺所患的乃疑難雜癥,需要回去翻閱醫書,先帝允了。大伯回來以后將所見所聞告訴了奴婢,他似乎預料到自己也會因為這件事被殺,所以囑咐奴婢,假以時日,定要將醫術學精,替他查出‘喜脈’真正原因?!?/br> 不等荀久發話,招桐繼續道:“更離奇的是,沒過多久,那一村的人就一個接一個被診出‘喜脈’,那時候前平陽侯早就故去了,先帝也回了京城,再度聽聞這件事以后,先帝勃然大怒,認為泉林村的人是妖孽,下旨讓人去放火燒村。奴婢便是那個時候逃出來的,匆忙之下什么都來不及帶,最后只能流落街頭,后來遇到二少,再后來輾轉去了季府?!?/br> 荀久眉梢一動,如果說只有陶廣恩一人被診出喜脈,那么她或許還覺得真是什么疑難雜癥或者是離奇玄幻的事,可若是一村的人都被診出喜脈,那么…… 想到這里,荀久抬起頭,目中已然有了十分了然之色,問她:“你說的那個村子是不是在先帝去之前發生過洪澇?” “姑娘怎么知道?”招桐驚訝地張了張嘴,“先帝巡游沿海諸侯國回來的時候經過信都郡蒼梧鎮泉林村,那地方的確是前不久才發生過一起小小的洪澇?!?/br> “這就對了!”荀久桃花眼中自信光芒更甚,“我再問你,先帝放火燒村了以后是不是就再也沒有人被診出喜脈了?” “應該……是吧!”招桐仔細斟酌,“奴婢那時候已經逃了出來,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但如果有的話,這件事早就傳遍了,可實際上并沒有任何流言傳出來,可見后來便沒有‘喜脈’之說?!?/br> “嗯?!避骶命c點頭,“我知道那個‘喜脈’是怎么回事了?!?/br> 招桐大驚,“姑……姑娘不用診脈,只聽奴婢這么一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水的問題?!避骶媚可疀?,無奈道:“發生洪澇以后,當地的水里便會滋生釘螺,尤其是河溪,一旦有人飲用了那種水,釘螺里面的血吸蟲便會順著人的腸道進入內腹,從而破壞肝臟,一旦肝硬化就會出現腹腔積水,弦滑脈等癥狀,大肚子是因為腹腔積水,而喜脈便是因為弦滑脈?!?/br> 輕輕吐了口氣,荀久總結,“所以,你說的前平陽侯以及那個村子的人懷孕的真正原因是他們患了血吸蟲性肝硬化導致出現滑脈被錯診為喜脈。而后來,先帝下旨燒村,恰恰是因為把河里的釘螺都給燒死了,故而從此再沒有離奇‘男人懷孕’之說?!?/br> 荀久說到這里,突然陷入了沉思。 當年先帝巡游沿海諸侯國的時候,荀謙貌似也是跟著去的,那段時間,娘似乎也不在,總之府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還隱約記得,爹娘是一起回來的,給她帶了很多禮物,卻唯獨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大概是因為先帝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提及,所以荀謙才不說的罷? 招桐聽了她這番分析,小臉上精彩紛呈,又是驚嘆又是訝異,“姑娘,您也太神了,這件事在當時泉林村那一帶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若非先帝下了禁令,只怕當時都要翻起軒然大波了,奴婢也一直以為是妖魔在作祟,沒想到姑娘博學,竟在時隔三年后的今日一語道破真相,哎喲,這可真不得了?!?/br> 荀久無所謂地笑笑,這有什么,上輩子比這稀奇古怪的病癥多了去了。 只不過經此一事,說明三年前就有了男人被診出喜脈的先例,那么……白三郎的“喜脈”是否也是肝臟出了問題? 一番思緒下來,荀久幾乎已經鎖定了白三郎可能患上并出現“喜脈”的幾種病癥,且完全否定“喜脈”一說。 要想知道白三郎的更多信息,只能等改日再來拜訪“美人債”的那個瞎眼燕老伯。 打定主意以后,荀久整個人都放松了一大截,又與招桐閑聊了一會兒才到達她的宅邸。 這一夜,荀久沐浴后便早早睡了,翌日起了個大早,閑來無事陪著招桐去市集買菜才聽聞秦王昨夜代女帝下了一道詔書去往楚國,目的是讓楚津侯入京述職。 楚國是六國之中距離燕京最近的侯國,快馬加鞭半日可到。 荀久在聽聞這個消息以后瞇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