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什么……稱呼?”陶夭夭一時沒反應過來,滿面疑惑。 荀久側頭拍去落在袖子上的一片落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陶夭夭恍然大悟道:“哦~不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什么‘老公’么?” 說完,她轉身看向宮義,毫不猶豫地喚了一聲,“老公,你說,那天晚上秦王知道久姑娘失蹤以后是不是特別憤怒,怒得想殺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 這句話一出,荀久直接石化了。 她原本只是想戲弄一下陶夭夭,卻不曾想她真的站在大街上這樣稱呼宮義。 雙手捂住臉,荀久覺得自己這燈泡好亮好多余,恨不得趕緊遁地走。 陶夭夭瞧見荀久的動作,問她:“你臉怎么了?” 荀久捂得更緊,指縫間隱約見到對面宮義的臉色有些古怪,她甕聲甕氣道:“妝花了,沒臉見人,我先走一步過去補妝?!?/br> 荀久話音還沒落,人已經一溜煙閃到了季黎明他們那邊。 陶夭夭從荀久的背影上移回視線,轉而看向宮義,“你……你的傷可好些了?” “有勞女侯掛心,已經痊愈?!睂m義頭也沒抬,語氣硬邦邦的。 陶夭夭也不惱,靈動的眸掃了一眼四周,笑問:“宮大人今日也來逛街?” 宮義想起方才在翠虹軒挑玉鐲的情形,眼皮一跳,答:“過來給王府置辦點家什?!?/br> 陶夭夭抿唇而笑,“沒想到宮大人除了平日里要護衛秦王的安危之外還得負責管家的職務,辛苦辛苦?!?/br> 宮義呼吸窒了窒,“秦王府邸占地甚廣,管家一時顧不過來也在情理之中,我偶爾幫一次忙算不得什么?!?/br> 陶夭夭見他兩手空空,眸中跳躍出幾許興味,“那你這是買好了?” 宮義繼續低垂著頭,“還沒買?!?/br> “那正好?!碧肇藏矁烧戚p撫,“平陽侯府中也需要置辦一批家什把舊的換掉,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如你順便幫我挑幾樣?等完事兒了我可以付你銀子?!?/br> 都已經說到“順便”的份上了,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回絕。 宮義默了默,爾后抬眸,聲音清潤,半晌一個字出口,“好?!?/br> 荀久過來以后,季黎明詫異地望著她,“宮義跟你說什么了,你臉紅成這個樣子?” 招桐和劉mama也是一驚,她們可從來沒見過姑娘這樣羞紅了臉的,莫不是宮義趁機向姑娘……? “沒什么?!避骶谜局绷松碜勇柭柤?,“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紙鋪的嗎?走罷?!?/br> 季黎明又朝宮義所站的柳樹方向望了望,折扇一開,自成風流模樣,咧嘴一笑,“女侯也在,我自當該過去打個招呼?!?/br> “別去了!”荀久立即拽住他的胳膊往回拖,“幫我買紙才是大事兒?!?/br> 季黎明原本覺得女侯能與性子寡淡的宮義站在一處說話著實新鮮,想過去探一探情況,可被荀久這么一拽,他手中的折扇掉到了地上。 招桐彎腰替他撿了起來,“二少,您的扇子?!?/br> 荀久立即松開季黎明。 他伸手接過招桐遞來的折扇,無奈撇撇嘴,“好吧,不去就不去,陪表妹逛街要緊,哎……你剛才說要什么紙來著?” 荀久瞅他一眼,“越松軟的越好?!?/br> 季黎明抬扇指了指前面,“喏,那里就是我說的紙鋪,他們家算是百年老字號了,專賣紙,連筆墨都不賣的,紙品種類也多,應該有你需要的,去看看?” “嗯?!避骶妙h首,跟著他進了紙鋪。 大燕造紙術不太發達,植物纖維紙也并不是官方文書用紙,當下還停留在簡、帛、紙并用時期,早期用破布和魚網經過“剉”、“漚”、“煮”、“春”、“抄”五道工序做成粗糙的魚網紙最為廣泛,后來技術改進,將紙面進行磨光,才使得紙面光滑而緊密,墨汁不易滲透。 先帝時期,睿貴妃還未前往魏國的時候曾在無意中發現用藤皮、竹和草這類纖維原料制成的紙張比改進過的魚網紙更加細平、柔軟、潔凈。 可惜的是,睿貴妃還未來得及將藤紙的制造方法留下來就被先帝送去了魏國。 荀久在紙鋪內站定,目光一一掃過架子上的刀刀紙張,果然如季黎明所說,種類頗多,但顏色都偏黃偏暗,且沒有經過染色防蛀,鮮少有潔白柔軟的。 荀久走過去,看守柜臺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見她過來,笑問:“姑娘可是要買紙?” 荀久掃了一眼鋪內,問:“老伯,你們家所有的紙都擺放出樣品了嗎?” “都在這里了?!崩项^笑著點頭,“不知姑娘要哪種?” “藤紙?!避骶玫溃骸拔倚枰彳浺稽c的藤紙?!?/br> 聽到“藤紙”二字,老頭兒面色微微變,眼眸內有片刻閃爍,似乎在懼怕什么,拼命搖頭,“沒有,哪里有這種紙,聽都沒聽說過?!?/br> 季黎明剛好站在擺放紙品的架子前,折扇一挑,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個小盒子。 趁老頭兒不注意,季黎明撿起盒子輕輕打開,隨后驚嘆一聲,“老伯,你這里明明有這么好的紙,怎么還騙我們呢?” 老頭兒駭然大驚,手指顫顫指著季黎明,聲音有氣無力,“放下!快放下!” 荀久快步走過去,就見到盒子里有半張紙、像是被人撕碎過后的殘片。 荀久的目光,頃刻就被這碎紙給吸引了。 這種紙,她認得,叫做月面松紋,紙面光滑如映月,質感極佳,點墨如漆,乃紙中上品,至少在大燕,此紙之價堪比絲綢。 “既然無藤紙,那么這張月面松紋是哪里來的?”荀久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在魚網紙廣泛使用的大燕,竟然有人造出了月面松紋。 雖然只有半張,但也夠她震驚的了。 回轉身,荀久掩飾住滿面驚訝,勉強冷靜下來問:“老伯,這半張紙,你從何得來?” “哎呀,那不是紙,你們看錯了!”老頭兒神情慌張,踉踉蹌蹌跑過來就從季黎明手中奪過盒子,重重一聲蓋上,語氣中含了幾分不善,“姑娘,你們若是不想買的話就盡快離開罷。小店鄙陋,可經不住你們這么鬧?!?/br> 荀久有些哭笑不得,她不過是想問一問這半張月面松紋從而來,哪里就變成“鬧”了? 老頭兒將盒子收了起來,面上明顯有了怒意,當即揮手趕人,“快走快走,這里不歡迎你們!” 季黎明被他一下推搡得撞在門上,痛呼過后埋怨道:“老伯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在燕京,還沒有誰敢這么對待季二少呢!” 老頭兒聽見他自報身份,也不過是訝異了一瞬就再度揮手趕人,“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今后你們不要再來我的鋪子了,這里不歡迎你們!” “你!”季黎明深深皺眉,喚上荀久,“哼!表妹我們走,這破地方,二少我還懶得待!” 荀久原想再問問,但見老頭兒面色鐵青,她索性無奈地跟著季黎明出了紙鋪。 招桐和柳mama等在外面,見到二人空手出來,忙過來問,“姑娘,可是沒有找到您要的紙?” 荀久還沒開口,季黎明就一邊揉著腦袋上的包一邊罵:“死老頭兒,有這么做生意的嗎?當心本少明天就讓你關門大吉!” 招桐向荀久投來疑惑的目光。 荀久無奈,只得把剛才紙鋪內發生的事全部和她們講了一遍。 招桐當即咬牙怒道:“這老頭兒也太不講理了,姑娘明明什么都沒做,他怎么能這么趕走客人呢!” 荀久攤手,“或許那半張月面松紋里面有什么故事也不一定?!?/br> “能有什么故事?”季黎明面色憤然,“依我看,他就是不想把那半張紙賣給我們?!?/br> “行了!”荀久打住他,“半張紙對我來說又沒用?!?/br> 這地方藤紙稀缺,就算是頂好的魚網紙也沒法柔軟到能用來做月事帶,看來這一趟是白跑了。 說罷,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對三人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罷?!?/br> “你不再去別家看看?”季黎明往剛才的紙鋪瞪了一眼,“我就不相信整個西城的人都像死老頭兒那般不講理?!?/br> 荀久挑眉,“你剛才不是說他們家乃百年老字號么?” “是??!”季黎明懨懨點點頭。 “那既然他們家都沒有,想必別的地方就更沒有了?!?/br> 季黎明望著荀久的背影,恍然間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口道:“表妹,我記得劉權給過你一張地契,鋪面就在西城,難得今天有空出來,你就不打算去看看?” 季黎明這一說,荀久才想起已經弄丟了的那張地契,頓時一陣心痛,恨恨道:“地契丟了?!?/br> “???”季黎明大驚,“幾十萬兩銀子,你說丟就丟了?” “我也很心痛?!避骶脟烂C臉,隨后嘆氣,“可是我被打暈送到楚國商船上以后,妝奩、地契以及我爹留給我的《長生秘錄》都不見了?!?/br> 季黎明替她感到rou疼,躊躇一瞬,他道:“待會兒我去秦王府問問子楚知不知道,若是在他手里的話,我會幫你討回來的?!?/br> 荀久聽他說要去秦王府,心思一動,“你待會兒去的時候能否幫我捎句話?” “什么話?”季黎明問。 荀久陷入沉默。 當初睿貴妃已經找到了制作藤紙的方法,卻因為被送去魏國當人質而來不及將制作方法保留下來。按理說,她在魏國這么些年,應該有記錄或者口口相傳給女帝和扶笙才對。 可為什么一直到現在,大燕的造紙術都沒有提升呢? 荀久原本是想讓季黎明幫忙問一問扶笙曉不曉得藤紙的制作方法,可轉念一想這樣的話更會提及他在魏國的那些舊事,實在不妙。 再三思索,荀久干脆放棄了。 搖搖頭,她道:“沒什么,就是想問問女帝是如何處理羽義和阿紫姑姑的?!?/br> “原來是這事兒??!”季黎明恍然,“女帝從上庸郡回來以后似乎沒有什么大動作,宮里也沒有羽義和阿紫姑姑被處罰的消息傳來?!?/br> 荀久神情微震,“沒有動作?” “嗯?!奔纠杳鬏p輕頷首,“許是放過那二人了?!?/br> 怎么可能放過?阿紫可是楚津侯背后那個人親自培養的細作??! 荀久暗忖,羽義畢竟是扶笙的人,女帝這幾日沒有動作肯定是在等扶笙回來找他商議以后再做決策。 與季黎明道別后,荀久帶著招桐和柳mama轉過街角,看到宮義和陶夭夭站在一家專造座椅的鋪子前,似乎在爭論什么。 荀久腳步一頓,就要轉身。 旁邊招桐驚喜道:“姑娘,是女侯和宮大人?!?/br> 招桐這一喊,那二人的目光立即往這邊飄來。 荀久腳步不停,硬著頭皮往前走。 身后陶夭夭喚道:“久姑娘,來都來了,哪有就走之理?” 荀久慢慢轉身,面色有些尷尬,“我突然想起來還要回去搗鼓醫書,就不過多停留了,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一步?!?/br> “慢著!”陶夭夭見她要走,趕緊又喚了一聲,“我不過是想讓你過來幫忙評評理而已?!?/br> 荀久扶了扶額,看來是逃不掉了。 微笑,轉身。她腳步從容地向著二人走去,“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