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等所有的猴子都離開,地上的果子早已堆成小山一樣,紅紅綠綠,全都是能吃的。 荀久眨眨眼,望向扶笙,眸中有驚艷之色,“你是怎么做到的?” 扶笙莞爾,并沒有說如何征服這些猴子,反而延續上一個話題,“你說得對,剛才有那么一刻,我的確是想過要把這些猴子全都殺光,可后來轉念一想,你如此貪吃,倒不如讓它們給你多摘些果子?!?/br> 荀久托著下巴,“唔……劉權會控蛇,難不成你會控猴?” 扶笙聽她提起劉權,面色頓時沉下去不少。 荀久見狀,趕緊道:“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好奇而已?!?/br> “無所謂?!狈鲶贤蝗蛔孕诺負P起唇角,“反正他早晚還得叫我一聲姐夫?!?/br> 荀久一邊用手指梳理著還沒干透的長發,一邊聽著他這表面一本正經實則酸不拉幾的話,一時抽了嘴角,“你胡說什么呢?” 扶笙抬眸看她,眼尾輕輕上揚,“本王與姑娘有過肌膚之親,難不成姑娘無需本王負責?” 荀久翻了個大白眼,“我記得你說過本姑娘清白還在,你無須負責?!?/br> “哦?!彼溃骸澳敲垂媚镧栉哿吮就醯那灏?,這筆賬怎么算?” 荀久撿起一個果子就朝他扔過來,“無恥!” 扶笙很輕易地就接住了果子放至一邊,抬頭看了看天,他收起玩笑心思,凝肅道:“今天晚上會下雨,我們得趁現在趕緊搭棚,否則晚上肯定避免不了被淋濕?!?/br> 荀久無奈地朝海里望了望,哀怨地看著他,“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 “或許明天?!狈鲶洗?。 荀久雙眸一亮。 “或許明年?!彼值?。 荀久頓時垮下臉。 扶笙繼續道:“又或許……永遠都走不了了?!?/br> 荀久撇撇嘴,“我就不相信金尊玉貴的秦王殿下能在這種荒無人煙,環境惡劣的地方待得下去?!?/br> 荀久這句試探,接得極其自然而又隱晦。 可扶笙是什么人,自然一聽就知曉了她的話外之音。 瞳眸驟縮,扶笙迅速垂下眼睫,眉心一團陰翳,唇瓣緊繃成一條直線,周身氣息在一瞬間寒涼到極點。 荀久甫一見狀便知闖了禍,觸及了他的禁忌。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彼χ忉?。 扶笙已然抬頭,面色黯然凄愴,隱有悲憤之色,但被他盡力壓制下了。 “你真想知道我的那些過去?”他幽邃的雙眸緊緊看著她。 荀久能從他的眼眸里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影,然而更多的卻是他眼底那些翻騰的黑霧,帶著壓抑而沉悶的疼痛。 這樣的扶笙,讓她感到心疼而又無可奈何。 畢竟,他不愿提及的過去是禁忌,卻也是一直牽引著他心緒的不定時炸彈,時不時會炸他一下,讓他無法自控。 “別說……”荀久壓低嗓音,隨后淡淡撇開眼,強裝出笑意,“誰沒有一段過去啊,再說了,沒有誰規定人類不能擁有自己的**不是么?” 扶笙怔怔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荀久。 荀久無所謂地聳聳肩,“你不是說了要搭建棚子么?” 扶笙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地上一株干枯的小草上,淡然開口,“自我記事開始,魏國王室的人就一直用母親威脅我們姐弟倆?!?/br> “等等……”荀久打斷他的話,面露疑色,“魏國王室?” 扶笙輕輕頷首。 “什么意思?”荀久更加疑惑,“你和女帝怎么會和魏國王室扯上關系?” 扶笙再一次因為震驚而抬頭看她。 荀久覺得莫名其妙,“你這么看我做什么,不知道這些很奇怪么?” “我還以為全天下的人都知曉本朝秦王和女帝是出生于魏國的人質?!?/br> 扶笙的語氣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輕飄飄而又淡如煙云,可對于聽眾荀久來說,就好像一記驚天悶雷劈中了身體,以至于她石化在原地好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扶笙得見她這個表情,就知道她對那些事一無所知。 他沒接著往下說,想看看她會是什么反應,是因為這個不堪身份看不起他憤而走人從此遠離他鄙視他還是會因為這樣的不堪而同情他、憐憫他、可憐他? 荀久拉回神智,答:“可以,這很勵志?!?/br> 扶笙:“……” 他方才在心中想過無數種她有可能表現出來的反應,卻唯獨沒料到她沒有輕蔑,沒有看不起,更沒有同情與憐憫,只有語氣平淡的六個字。 “人不能選擇出身,卻能選擇用何種方式走出自己的人生不是么?”荀久眉梢一挑,“小王子與小公主在異國他鄉受盡欺凌,最終奮起反抗終于破繭成蝶飛出另外一片太平洋,這樣的故事雖然老套卻經典,為何說它經典?因為人人都知道有這么個道理,而等這樣的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卻沒有小王子和小公主那樣的魄力和毅力去沖破阻礙?!?/br> 末了,荀久莞爾一笑,眸光亮晶晶看著扶笙,“你很偉大,不是么?” 頭一次聽到這樣圓滑的論調,扶笙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話接得很順溜,“我也有同感?!?/br> 荀久:“……” 這才夸上兩句就飄飄然得要上天了? 荀久看著他那副樣子便有些忍俊不禁,心中卻在想能用這樣一段話成功掩蓋過一段傷疤、一場凝重的氣氛也是不錯的。 畢竟,這個頭是她先挑起的,自然該由她來結束。 不過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會過問半句關于他以前在魏國當人質的那些事。 有些回憶,注定是拿來遺忘的。 他那些不曾有過她的回憶,她不需要關注。 她需要關注的是……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然后好好吃上一頓飯! 扶笙原本想對她開誠布公,把隱藏在心底里那些最不愿觸碰的舊傷疤層層撕開攤在她面前,可看她巧言避開話題的樣子,他輕輕一笑,將已經涌到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能感覺得出來,荀久是因為在乎他的感受所以才不要他去提起當年在魏國王宮的那些舊事。 那他也不必再多言,畢竟那些血淋淋的回憶,會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那樣的坦白不是對她誠實,反而是將她拉下水與自己一起感受并承受痛苦。 荀久抬頭看看天,伸了個懶腰后一臉哀怨:“你到底有沒有辦法離開這里??!” 扶笙抬起下巴,指了指海岸邊的那艘小船,“喏,你若是想走,現在就可以?!?/br> “你逗我呢!”荀久氣呼呼瞪他,“昨天有大船的時候不走,偏要來這種地方,如今可倒好,連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誰讓你要大半夜私奔的?”扶笙突然開口,“這算懲罰還是報應?” “什么私奔!”荀久惱羞成怒,“我不過就是跟著季黎明去琥珀河岸取禮物而已?!?/br> “禮物呢?”扶笙對她伸出手。 荀久兩手一攤,氣哼哼坐了回去,“丟了!” “大半夜從陶府后門出去翻山越嶺才取來的禮物,你告訴我弄丟了?”扶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荀久想到那個妝奩和里面價值幾十萬兩銀子的地契,再想到劉權的海盜身份,頓時有些心虛,她別開眼,哼聲道:“我樂意,自己扔掉的?!?/br> “他送你什么?”扶笙問。 “我爹的遺言?!避骶美碇睔鈮?。 “你爹的遺言裝在妝奩里?”他又問。 你爹的遺言才裝在妝奩里! 荀久心里罵了一聲后重新說,“的確是我爹留給我的東西?!?/br> “唔……”扶笙伸出手指頭,“我算算,太醫院使一個月的俸祿要有多高才能給女兒留下一個燕京西城黃金段位上的鋪子?!?/br> 荀久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跳起來,“原來我的東西是被你拿走的!” 扶笙動動眉梢,“什么時候?” 荀久轉念一想,應該也沒可能,畢竟她醒來的時候,扶笙同她一樣都在楚國商船上,語氣軟下來,她問:“那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個妝奩?” “猜的?!狈鲶系恼Z氣,比淡水還淡,“我還猜得出你那個妝奩上有海珍珠,而那些珍珠都是那個人自己打撈的?!?/br> 荀久突然想起來劉權將妝奩交給她的時候說了半句話。 他說:這些珍珠是我自己…… 這句話,應當說得就是他為表誠心將自己打撈的珍珠鑲嵌在妝奩上送給她了罷? 扶笙的眼睛,在她擺放在一旁的那只海水紋白玉簪上停了停,問:“你知道妝奩作禮是什么意思嗎?” 荀久神色忽然一緊,他這么問,是個什么意思? 重咳一聲,荀久斟酌著字句,“應該……沒什么意思?!?/br> “嗯?!狈鲶腺澩攸c點頭,“我也覺得沒意思,所以一不小心手抖把那東西抖進了海里?!?/br> “那你的手還真是……賤??!”荀久咬著牙,眼中似要冒火,下一秒,爆發。 “賠我地契!你賠我銀子!你賠你賠你賠!” 扶笙的眼眸,還定在那支簪子上,出聲道:“這東西……” 荀久趕緊將簪子拿起來護在懷里,這可是她最后一件值錢東西了。 想好了措辭,她勉強扯出笑意,“據說,把這東西送我的人會越來越帥,直到帥裂蒼穹?!?/br> 扶笙淡淡瞥她,“簪子作禮寓意定情信物,我們之間又沒關系,你收著做什么,故意讓人誤會么?” “誰說沒關系!”荀久立即道:“這不是還有純潔的友誼么,為了紀念友誼,你送我個簪子,算不得什么罷。再說了,你把我那么昂貴的地契和妝奩扔到海里,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 扶笙懶得理她,站起身來就去林子里尋找合適的地方搭建棚子。 選擇了四棵相對水平的樹作柱子,扶笙磨了把鋒利的石刀砍了別的樹來做橫梁。 在那一幫猴子的幫助下,沒多久就搭建好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棚子,頂上鋪滿松針和落葉,四周也用藤條圍得嚴嚴實實。 傍晚時分,果然去洗澡回來以后果然就下起了雨。 荀久縮在棚子角落里,托著下巴望著外面的雨一邊啃果子一邊懷念角義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