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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出宅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195節

第195節

    “皇爺爺聽到你說的話,就來了?!被菸牡坌χM屋,見諸人都已拜倒,便揮揮手,“別多禮了,在元梅這里,不必理會這些規矩?!?/br>
    殿門敞開,寒風灌入,俞眉遠打了個寒噤,霍錚忙朝殿門一揮袖,將殿門牢牢關上。

    那廂惠文帝已徑自走到桌旁,望著滿桌酒菜道:“你們在這里宴飲,可預備了朕的份?”

    “皇上今日不是去淑妃那里了?”崔元梅的笑似乎一瞬間淡去,又恢復了白日的肅重,她一邊說著,一邊令人替惠文帝搬來椅子,取來干凈碗碟。

    “元梅坐下?!被菸牡圩较?,又拉了正準備替他布菜的崔元梅坐到身側。

    與崔元梅的淡漠相比,他興致顯得格外高。

    霍錚沒說什么,拉著俞眉遠再度入座,只替她布菜,偶爾自飲幾杯,江婧垂了頭去喂小霍翎吃飯,長寧悶悶的不愛說話,崔元梅就更顯淡漠了,席上的愜意少了許多,只有霍翎童言童語逗得惠文帝哈哈大笑。

    逗了霍翎一會,惠文帝又和其他人挨個兒說了些話兒,其他人皆是問什么答什么,沒有多余的言語,惠文帝臉上的笑也就漸漸淡了,到了俞眉遠這里,他便問起替霍錚療毒之事。

    俞眉遠如實答了,惠文帝方和顏悅色道:“你救了錚兒的命,朕必當重謝于你。除了賜婚與郡主之名外,你可還有別的心愿未滿?不妨說出來,看朕能否替你實現?!?/br>
    “回皇上……”俞眉遠搖搖頭,才要拒絕,旁邊崔元梅卻忽然將筷子重按于桌。

    “皇上,阿遠救錚兒并非為了賞賜?!贝拊芬亚埔娀翦P神情不大好,俞眉遠以命換命之舉本就是他心頭大痛,如今被惠文帝如此一說,倒似她挾恩圖報般,讓一切變得理所當然。

    惠文帝訕訕一笑,道:“元梅,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見錚兒體內的毒已清,心中高興,感念俞家四娘罷了?!?/br>
    他言語間有些溫言討好的意思。

    “皇上,你是不是覺得,錚兒的毒去了,他這些年受的苦便不存在了,你舊日虧欠他的一切,便都煙消云散?”崔元梅別開臉,淡淡問道。

    惠文帝一僵,臉色漸漸沉冷。

    “那是錚兒心愛的姑娘,你覺得她以命換命,錚兒心里能舒坦?你以為他是你,能把一切都拿得心安理得,能將別人的犧牲都變得理所當然?”崔元梅目光從霍錚與俞眉遠身上掃過,淺淡的語氣里多了忿然。

    “母后?!被翦P輕喝了一句。

    她的話說得太重,旁邊那人是九五至尊,如何受得了這話。

    果然,惠文帝拍桌而起。

    “元梅,事情都過了這么多年,為何每次見你,你都要戳朕心窩這些年我已盡力彌補,你還要朕怎樣?”

    “彌補?我崔家上下近百條人命,錚兒半世苦楚,如今還有阿遠這條命……你如何彌補?一個皇家賜婚,一個郡主之名?這是他們想要的嗎?”崔元梅亦跟著站起,將臉側向另一邊,眼中微紅。

    “所以……這么多年,你一直恨朕,不止你恨,連霍汶也恨我?恨不得我死,方能解你們心頭之恨?”惠文帝握緊了拳,冷冷看她。

    兩人的話都字字誅心,毫無轉寰余地,傷到極致。

    “夠了?!被翦P見兩人爭得不像話,也不管帝后二人的身份,冷怒出聲。

    俞眉遠瞧長寧與江婧都嚇呆了,忙拉了長寧的衣袖暗示她。長寧回神會意,很快走到崔元梅身邊,輕道:“母后,你說有禮物要送給阿遠的,長寧好奇,你現在帶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那廂,霍錚朝惠文帝道:“父皇,兒臣有些事要與你說,可否請父皇移步”

    惠文帝又望了眼崔元梅,她不再開口,他便也忍下這口氣,轉頭朝霍錚道:“正好,朕也有事問你,跟我來?!?/br>
    說畢,他拂袖而去。

    殿上安靜下來。

    俞眉遠心頭一松。

    兩年不在京里,帝后二人的感情竟已糟糕到這般田地了?上次在天祭之上時,這兩人感情分明還很深,惠文帝為了救崔元梅甚至不惜以身相護,而上輩子她也沒聽說這兩人的感情有問題,即便是有張淑妃在,崔元梅的地位也十年如一日不可動搖。

    真是怪了……

    ☆、第155章 回家

    俞眉遠今夜與長寧一起宿在坤安宮里。長寧非拉著她同榻而眠,只說認識了這么些日子,兩人也沒有秉燭夜談過,俞眉遠也就隨了她。

    宮里被罰提鈴的宮女聲音遠遠而至,又揚揚而去,“天下太平”唱喏聲徐徐緩緩,傳到她們這里時仍清晰可聞。

    “皇后娘娘睡下了?”俞眉遠已散下發髻,抱了燙燙的湯婆子坐在床沿上望著從外頭進來的長寧。

    坤安宮的暖閣里地龍燒得暖,空氣干燥得她嘴唇發皺。今夜這團圓宴吃到一半便被帝后二人的爭執打斷,長寧勸走了崔元梅,霍錚跟著惠文帝離開,這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嗯,喝了養心湯,已經睡下。今晚嚇到你了吧……”長寧說著打了個呵欠,在崔元梅身邊服侍了大半夜,她有些倦怠。

    “沒?!庇崦歼h放了湯婆子,過來替長寧拆髻,“皇后娘娘無礙吧?她與皇上……”

    長寧搖搖頭,拔拉著妝奩盒里的釵鐲,道:“她與我父皇之間,早就貌合神離了?!?/br>
    “怎么會?我常聽人說,皇上與皇后鶼鰈情深,感情和睦?!庇崦歼h微蹙眉。

    她想起天祭禮過后,帝后召見她那日,兩人之間確實很淡漠,不……確切來說,應該是皇后在疏遠皇帝??梢f感情不深,皇帝最大的兩個兒都是皇后所出,霍汶霍錚與長寧皆是整個皇宮中最受寵的皇子女,這帝后二人倒是奇怪了。

    “你不知,從前他們尚會在人前及我們這些子女面前裝模作樣,假扮恩愛,可自從兩年前天祭禮與二皇兄毒發之事開始,母后對父皇就越來越苛刻?!遍L寧嘆口氣,轉身揮手將寢宮里服侍的人都遣出,準備與阿遠說話,“你馬上要嫁給二皇兄,有些事我不說,他也一樣會告訴你。母后一直恨我父皇,當年為了皇位父皇害死了我外祖一家,母后的父兄叔伯全都因他戰死沙場,到最后尸骨未還,外祖一族幾近覆滅。而我二皇兄尚在襁褓之時,我父皇便瞞著母后將他送到了月尊教為質子,救出之時僅存一息,又身染奇毒,無藥可救。這么多年,母后一直對這兩件事耿耿于懷,即便父皇有心彌補,她卻始終無法放下?!?/br>
    俞眉遠倒了杯熱茶塞進長寧手中,與她并坐在床沿,聽她細說過去。

    惠文帝當年與眾兄弟爭奪皇位之事,她略有耳聞,知道得不多,卻也明白那是皇室宮闈里的一場手足廝殺,為了皇位,兄弟反目,夫妻離心,兒女盡拋,親情愛情都難敵九五至尊之位。

    最是無情帝王家。

    “小時候不懂事,我以為父皇深愛母后,總是縱容她的任性與冷漠,后來才知道,父皇是想彌補她,彌補二皇兄。你別看母后外表嚴肅,高高在上,其實她就是只紙老虎,這么多年在后宮一直穩居后位,全靠父皇幫著她。而她愿意一直留在后位之上,為的只是我和兩個哥哥,尤其是太子哥哥?!?/br>
    俞眉遠聽得有些冷,便掀開被子,將長寧拉了進去。被子早就被焐熱,暖洋洋的格外舒服。兩人一起躺到枕頭,掖緊被子,并頭而躺。

    “這么多年,皇后娘娘想必熬得很累?!?/br>
    “是啊,母后出身將門,脾氣剛烈,一是一,二是二,不愛藏事。我小的時候,她還常和父皇爭執,半分不讓,后來才慢慢被磨掉了性子,變得沉默寡言。不過這兩年,她那脾氣似乎又回來了,就從兩年前開始?!遍L寧說著看了她一眼。

    “因為你二皇兄毒發的事?”俞眉遠問道?;翦P因她毒發,想來長寧亦知此事。

    “嗯。那次毒發極其兇險,二皇兄……在七絕山的懸崖邊上就已昏闕,叫人送回宮里時已人事不知,母后差點急瘋。后來二皇兄被送回云谷,生死難測,母后日夜難安,在佛前足足跪了七日,誰勸都不起?!遍L寧揉揉眼,許是想起舊事,眼有發澀。

    俞眉遠垂了目,心中又疼又悔。若當日她沒詐死離京,霍錚便不用受那樣的罪。

    “除此之外,父皇從天祭禮那時起,就很少踏足坤安宮了。從前為了彌補討好母后,他還會變著法著哄哄她,天祭禮過后,父皇待母后便與從前不同了。張淑妃在祭禮之上替父皇擋了一刀,父皇心中感動,便越發寵愛張淑妃,除了后位之外,張淑妃在后宮幾乎與母后比肩。而張淑妃所出的五皇兄亦十分出色,博了父皇疼愛,朝野上下交口皆贊,再加上祭禮那天,五皇兄亦不顧一切死護父皇,而太子哥哥那天卻只守在皇嫂和我身邊,父皇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兩相對比,張淑妃與五皇兄在他心里就越發重了。母后心思便也重了,與父皇越加疏離,難得見次面也從無好聲氣?!?/br>
    又是張淑妃與霍簡?

    俞眉遠不由皺眉:“那……太子殿下之位……”

    “那倒不會?!遍L寧知道她要問什么,不待她說完便打斷,“雖然待張淑妃與五皇兄親厚,但父皇從來沒動過廢太子的念頭,甚至常說儲君乃安國之本,不可輕易廢除。只不過……”

    “不過什么?”

    “這兩年朝野上下對太子頗有異議,那年的東平之事開始,太子哥哥的差使就不太順利,似乎冥冥之中總叫人算計了去,說嚴重倒也不十分嚴重,但林林總總累積起來,也攢了不少怨言,得罪了許多人。父皇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希望他能多積此聲威功勞,就借著薩烏大戰的機會,不顧母后反對把他派去了西北戰場?!遍L寧往被里縮了縮被子,繼續道,“這事就發生在兩個多月前,偏生那時候又傳回二皇兄再次毒發的消息。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一個去了戰場兇險難測,一個毒重生死不明,母后這一生僅存的盼頭都沒了,對父皇慢慢也就變本加厲地苛責起來?!?/br>
    她緩了緩,才又開口:“今晚大概是因為二皇兄回來,父皇知道他身體的毒已清,心里高興,所以才又到坤安宮里來,想著能安撫安撫母后,誰知母后仍舊不肯退讓?!?/br>
    俞眉遠聽她說完后長長地嘆了一聲,知她心里難受,便岔開話題:“父母之事,咱們總難插手,就算是擔心,有時也無能為力,別多想了,總會好的。說說你吧,你這兩年如何了?”

    “我?我能怎樣?不就是宮里宮外的淘氣,總跑不出兆京這三里地,不像你……唱了一出詐死的大戲,害得多少人為你難過傷心!”說起這事,長寧重重“哼”了聲,背過身去。

    “好了,我的錯,對不住你,叫你為我難過傷心了?!庇崦歼h挨過去,在她背后討好笑道。

    “我才沒為你難過傷心,你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遍L寧說著卻忍不住一笑,“不過你回來了,可算有人陪我玩了?!?/br>
    俞眉遠往她腰上戳了一下,長寧“唉喲”一聲縮到了里頭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想著玩?你的婚事呢?那個……左尚棠呢?”俞眉遠便笑道。

    長寧卻忽沒了聲音。

    半晌她方甕聲甕氣開口:“好久沒見過他了,不提也罷。父皇說……明年一定要替我尋個人家。隨便他們吧,我嫁誰都一樣,他們高興就是?!?/br>
    追也追過,浪跡天涯的決心也下了,可那人絕決不愿接受,她也只能死心。

    公主之尊,已不允許她再作退讓與糾纏。

    俞眉遠便沉默地望著她幾乎縮進被里的腦袋,明明還像兩年前那么跳脫,可終于……沒了天真。

    兩年,足以改變許多軌跡。

    ……

    “這密閘是你拿到的?”

    亮如白晝的玄天閣里,惠文帝面色沉冷地將一方密匣扔到了霍錚眼前。

    霍錚不用拿起細看也知那是何物。

    青銅嵌紫檀木的雙層密匣,他們從曹如林親信手中拿到的裝有通敵叛國證據的密匣。

    “是兒臣拿到,并轉交給李大人,請他代為送進京的?!被翦P答道。

    “你可打開看過這密匣里的內容?”惠文帝又問他。

    “不曾。此物是曹家與父皇之間傳密信之物,卡榫特殊,鑰匙只有父皇手里才有,兒臣無法將它打開,也不會擅動父皇之物,故兒臣不知這匣中所記是何內容,只知里面是西北營中有人通敵叛國的證據?!被翦P老實交代。

    惠文帝聞言不語,只以目光凝在他臉上,似乎想從他神色間看出異樣來,然而霍錚神色平靜,眼眸坦蕩,并無一絲異狀。

    許久,他方松了臉色道:“錚兒,你有大才,如今你身體已愈,對自己的前途可有想法?”

    “前途?”霍錚皺了眉,他在兆京一直都只是個閑散王爺,自由自在,哪管過什么前途。

    “你既是云谷之主,在民間積望甚重,武藝才學不輸任何人,你沒有別的想法嗎?”惠文帝緊緊盯著他。

    “別的想法?父皇指的是”霍錚表情仍是寡淡。

    “比如,朕身后這個位子?”惠文帝試探道。

    霍錚猛地抬頭,目光如刃,毫無避諱:“兒臣不解父皇之意,如今兒臣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便是替阿遠尋到解藥,再帶她離開兆京,游歷四方,除此之外,不作他想?!?/br>
    “荒謬,為了一個女人,你要放下霍家的江山社稷嗎?”

    “霍家的江山社稷自有該cao心的人來cao心,兒臣已為天下耗了半生心力,如今只想自在度日。父皇,兒臣對您身后這個位子,毫無興趣?!?/br>
    從兒時作質子,到后來云谷學成下山,他這輩子為了霍家的江山,已經做得足夠了。

    “哼,與你那哥哥一個德性,出去吧?!被菸牡垡慌臅?,喝退他。

    霍錚不再多言,俯身行禮后退行而出,走得沒有留戀。

    惠文帝的怒氣像沙石忽塌。

    他最喜歡的兩個兒子,一個心中無他,一個無心社稷……

    ……

    夜深,燭淚厚積于燭臺上,層層疊疊。輕幔垂懸的屋中,素手緩緩攀過男人修長的脖頸,指腹摩娑向他粗實的背部,忽然間手指一屈,指尖深深掐進男人的背部。

    “枕月,枕月……”霍簡的唇自魏枕月耳畔滑落,吻過寸寸肌膚,倏地狠狠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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