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阿遠?”霍錚喚了一聲,就見她頭也沒回地朝前走去。 他捏了捏蛟絲,回憶起剛才的幻覺——她受水厄之刑而窒息,所以他渡氣給她…… 腦中轟地一炸。 若他真的做了那樣的事,那她……怕要恨透他了。 ☆、第71章 往音 俞眉遠沒有恨透他,但也不想同他說話。 偌大的墓室中,她在前頭跑,霍錚只能跟著。 “阿遠,小心點?!?/br> 眼見她朝巨樹方向跑得飛快,霍錚忍不住開口提醒,又加快了步伐趕到她身邊。豈料他才一靠近,她就往外避了兩步。 像兩塊相斥的磁石。 先前兩人還能坦然相處,就算因情勢所迫偶爾有些逾矩的行為,她也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她是恨不得兩人之間能隔開一座山。 霍錚的心有些沉。 “你不用總護著我,自己多加小心?!庇崦歼h目光在四周搜尋著,沒分給他一星半點。 “俞大人將你交托給我,我就要看好你?!被翦P望著她道。 俞眉遠不糾纏這個問題,她上下左右張望一番后,停在了古樹側面不遠處。 “就是這里。時間不早了,我們動作快點?!?/br> “這里有什么?”霍錚暫拋雜念,專注于眼前之事上。 “剛才燃燈時,我感覺到了這里的地面下有些動靜,很微弱,我想再試一次?!?/br> 她說著提起燈。古燈里的紅光已經黯淡,所籠罩的范圍也只有他們周圍一圈。她將手指按在銅蟲上,血色沁出,銅燈的光芒驟然大作,隱約的蟲鳴聲又響起。 “燈?”霍錚這才真正注意到她手里這盞銅燈。 被點燃的銅燈與他最初見到的陳舊提燈全然不同,琉璃燈罩泛出五色光澤,其間似有一物撲騰而起,在狹小的燈中不斷飛舞著,紅光便從那東西上放出。 以血為油,以蠱為芯…… 霍錚眼神一凜,道:“阿遠,你不能用這盞燈!” “霍錚,快!”俞眉遠握緊燈不肯松開,任由指尖的血不斷涌入銅燈中,“那里……樹桿里面!” 這燈太神奇,一旦她將血注入之后,只要手不離燈,她所有的感知力就會被提升到極致,且神智極為清明,不受外界一切紛亂干擾。 原來無法感覺到的東西,在這燈的作用之下,她竟能感覺得清清楚楚。 譬如此時在這棵古樹樹桿里的動靜。 “阿遠!”霍錚看到她的眼眸隱隱綻起一絲紅芒,想要阻止時,俞眉遠已經提著燈縱身到半空,朝著某個地方掠去。 “快!想辦法剝開樹桿?!彼拥綐湎?,雙目圓瞪,死死盯著樹桿。 霍錚有些遲疑。 這墓室以樹為棺,里面應該埋著墓主才是,可她如今卻要將棺劈開? 棺槨中應該藏著更可怕的機關,若是冒然打開,只怕有極大危險。 地面忽開始顫動,宛如地動再降,可仔細感覺,這顫動與地動又不同。地底好像有巨大的東西從不遠處緩緩爬來,那種步步逼近的感覺,叫人心頭發毛。 “快點,他們在里面!”俞眉遠厲聲道。 她以一手提燈,另一手解下長鞭在手,朝著二人身后某處揮去。 “啪——”鞭子敲在地面,發出爆炸般響聲。 顫動頓停。 可不過片刻,更劇烈的顫動又起,一波跟著一波,朝他兩人涌來。 霍錚不再多想,雙掌聚力。 他所習為云谷至剛至純的內功心法《萬元訣》,此訣蘊含云雷之勢,他已修到第六重,若是全力一擊,發出的力道便如驚雷急電,這古樹雖粗壯,在他的掌力之下也要毀掉大半。 墓室中的氣流緩緩流向霍錚雙手,他臉色沉凝,雙掌中凝起的氣勁已化無形為有形。 身后鞭響一聲大過一聲,俞眉遠揮鞭的速度越來越快,地下那東西已越來越靠近他們。 轟—— 巨響乍起,整個墓室隨之一震。 霍錚朝古樹劈出一掌,樹桿上裂開道長縫,很快的這道長縫越裂越長,一路延申到巨樹裸/露在地面的根部。 有個人從裂隙中躍出。 “他娘的?!蹦侨舜至R一聲,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朝后伸手。 又有一人從其中出來。 地面的顫動因為霍錚這一掌而徹底停歇,可俞眉遠卻仍舊站在原地,目光驚疑地尋過四周,她長鞭緊握在手,卻不知該往哪里揮去。 霍錚飛躍到她身邊,劈手奪下她手中的燈。 “你不能再點這燈了!以血為油,以蠱為芯,這是往音燭,會耗損你的精血!” “燈……你居然能點燈?”已躍出裂隙的兩個人聽了霍錚的話忽轉過身來詫異地望著俞眉遠。 俞眉遠只覺得精神一松,險些栽倒,被霍錚扶住。 “快走,那東西要出來了?!彼偷爻蹲』翦P衣袖。 一語才落,卻有聲怒喝從巨樹之下傳來,似一道驚雷。 “誰讓你們碰這盞燈的,放下它!” 俞眉遠和霍錚一起望去,俞宗翰肩上扛了一個人,正從巨樹根部的裂隙中跳出。 “快走,快離開那棵樹!”俞眉遠呼吸急促地大聲道,“樹里是空的,只是入口。樹根才是甬道,它在樹下面……我不知道是什么,總之……你們快點!” 感知還未徹底消失,她依舊可以察覺地下傳來的可怕氣息。 古樹巨大,它深植地下的樹根則更加龐大,宛如繁復地宮,里面養了一只東西,俞眉遠不知是何物,只知道那東西快要爬出。 她才說完話,墓室地面上繁復的紋路竟同時蠕動起來,一根根盤旋而起,仿如無數只長蛇仰起頭來,可怕至極。 霍錚那一掌,激怒了地底的東西。 “這些都是樹的根須,不是石刻,快點走!”俞眉遠再道。她眼底已現迷離,心緒似被打亂,燃燈之時所獲取的異常寧靜消失后,換來的是格外雜亂暴躁的情緒。 俞宗翰聞言看了眼地上漸起的根須,又回頭后看看幽深的裂隙,斷喝道:“二公子,把燈扔給我。你帶她上去,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很快就好!” “好!”霍錚聞言將銅燈扔了過去,另一手不由分說攬住俞眉遠的腰,“阿遠,走了?!?/br> “好多……好多人,在下面……”俞眉遠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種畫面。 這些日子以來所遇的天災之劫與這墓室景象融在一起,她仿佛看到整個東平府的人都被埋在下面,血rou模糊、肢離破碎,與樹根糾結成地獄血象。 那是她兩世都沒見過的慘況,讓她幾乎崩潰。 “沒事的。沒事!”霍錚顧不上別的,抱起她就往外飛去,幾個騰躍閃過已纏過來的根須,他已帶著她飛出天洞。 外間光線明亮,俞眉遠已經習慣了紅光的眼眸被刺得一陣生疼,她痛苦閉了眼,雙臂一張便不管不顧地抱住了霍錚脖子。 懸崖間的山風寒涼徹骨,吹散躁意。 霍錚抱著她坐到懸巖上,任她摟著自己。他只伸手到她背后,拍了兩下便捏住她后頸的天柱xue,緩緩注入一絲冰冽的真氣。 俞眉遠本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雙手死死攥成□□錯在他背上,胸口劇烈起伏著,無法平息自己的情緒。這絲真氣緩慢游向她的百會xue,而后散開,化成清氣覆蓋了她的頭。 繁雜的思緒如被火般被燒滅,她清明漸復,眼前景象消失。 攥緊的拳松去,緊閉的眼眸睜開,她疑惑地看看四周,忽然發現自己正將霍錚摟得死緊。 她猛地推開他,只望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轉開,道:“對不起。我剛才做了什么?” 霍錚忽然笑出聲來。 她這問題,怎么與之前他問她的那么像。 “什么都沒做?!?/br> 他的回答也和她當時一模一樣。 俞眉遠低低頭,忽然明白他當時心情。 形勢所迫、情非得已,其實也沒什么好介意的。 她“撲哧”笑了,轉頭坦然看他,不再躲避。 霍錚卻將笑一凝,肅然道:“阿遠,你以后不能再接觸你父親那盞燈了?!?/br> 俞眉遠聽到這話,便記起剛剛在墓里的事,俞宗翰讓她和霍錚先上來,他們則留在了墓里,如今也不知情況怎樣。 這么一想,她心又懸起,站起身來朝墓中望去。 一邊望一邊問他:“此話怎講?” “以血為油,以蠱為芯,你父親手里這燈是往音燭?!被翦P隨她站起,跟在她身邊道。 墓里幾人已經將散落于地的包袱拾起,躲避到了封龍壁前。俞宗翰也燃起燈,那燈在他手中發出的光芒大盛。地上揮舞不停的根須似乎懼怕這燈的光芒,不敢靠近,俞宗翰幾人便躲這紅光里,動作迅速地把火藥取出,往封龍壁上安去。 俞眉遠卻有些疑惑,這燈在她父親手中光芒更盛,范圍籠罩得更大,但燈光的顏色卻遠不如在她手中時那樣純粹。 血一樣的紅。 “往音燭是什么?”她問霍錚。 “往音燭,又名惘音燭,或亡音燭,是西疆蠻語翻譯過來的名字。這本是西疆佛源地的一件圣物法器,用來供養當地的某種蟲神,數百年前被西疆的一個馭蟲師盜走了這件法器,并帶到中原,引發了江湖上一場血雨腥風。后來這馭蟲師被中原武林中人合力誅殺之后,往音燭便失了蹤跡。我曾在江湖《神兵鬼器錄》上看到過關于這件法器的描述,本以為早已失傳,沒想到竟還存于世,并被用于盜墓?!被翦P關注著墓室里的情況,口中卻向她細細說起往音燭的來歷。 俞眉遠對江湖事不了解,只能問:“那為何我父親可以用,我卻不能用?” “阿遠,你沒發現嗎?用了往音燭可以讓你神清氣爽,六感提升,然而用過之后,你的精神情緒卻會大受影響!”霍錚目光轉到她臉上,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臉龐此時有多蒼白,“往音燭里面飼養的這只蟲子,在西疆傳說中是佛祖馴服于三途鬼道的一只妖蟲,也是西疆人口中的蠱王魂引?;暌葹橄x王,便能令天下萬蟲屈服懼怕,所以剛才往音燭被點亮后,墓里的毒螨才不敢靠近,那些樹須也無法接近俞大人?!?/br> 他頓了頓,見她聽得仔細,又道:“魂引平日蟄伏于燈中,需以主人精血飼養方可驅使。除了能退萬蟲之外,它還有一個特別之處,便是能讓主人的精力高度集中,以感知從前所無法感知的事物,對修行功法大有助益。只是在用過魂引之后會受其反噬,人便會陷入虛妄狂亂的狀態。用得越久,反噬越厲害,人的脾氣性格都會脫離掌控,變得六親不認。天下并沒有白得的午餐,不管習武還是行事,若走歪道,便要付成倍的代價。擁有魂引,焉知是人為其主,還是蟲為人主。阿遠,你不能碰它!” 俞眉遠聞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