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這幾天,曇歡似乎比往常更沉默些,是因為回賓閣那天的試探? 俞眉遠有些歉然。 …… 回賓閣里一場試探,霍錚并沒露出破綻。他用的是易容術,扮的本就是真正的小玉,小玉的奶奶在那么短的時候也看不出差別。 霍錚沒有生氣。 相反,他更加放心。 不是放心自己不需再被懷疑,而放心俞眉遠那小禍害。 小禍害還知道要試探,要懷疑,證明她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騙的人,那么日后他離開,走也走得安心些。 只是道理歸道理,感情歸感情。 雖然明白,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再加上這幾天事情多,他的話就少了許多。 到了上元燈節這天,又是闔家團圓,設宴瑞芳堂。 收拾了兩日,俞眉遠的行囊已差不多備齊,屋里丫頭終于可以緩口氣。俞眉遠因要遠行,午飯時就被狠灌了幾杯酒,回了屋里又遇上主子賞菜,丫頭們也在院里擺了桌席,她又被自己的丫頭們邀著喝了幾杯,一時間酒勁上來,便歪在正屋的羅漢榻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色微沉。 她揉著眼起身,忽然發現時候已晚,已到了瑞芳堂的家宴時辰,卻沒人叫她。 院子里靜悄悄的,往日嘰嘰喳喳的丫頭都不見了。 俞眉遠心里奇怪,走到門邊挑簾一看,院子里只有曇歡一人在收拾中午的爛攤子。 “曇歡,人都去哪了?” “喝高了,都歇去了?!被翦P將手里掃把一扔,走到她門前,想想又道,“青嬈被灌醉了,在屋里歇著。我去叫云謠過來?!?/br> “不用了,你過來?!庇崦歼h一把拉住他,將他往屋里拽。 這一拽,霍錚被她拉到了里屋。 “快,幫我更衣?!庇崦歼h已著手解自己裙子的系帶。 她在榻上擠了一下午,裙子皺得不行,若這樣去了家宴該被人取笑了,不換不行。 只是這馬面裙穿起來麻煩,再加上天冷衣厚,她一個人穿起來顧前不顧后,有些困難,得找人搭把手。 霍錚聽到這話才想推拒,就看到她的裙子滑到地上,露了白綢中褲,而她也已從桁架上取來另一條裙子塞到他手里。 “愣著做什么?快幫我!晚了過去又要被人灌酒了!”俞眉遠推了推木頭似的人,忽然恍悟,“你別告訴我你不會這些?” 霍錚搖頭。他真不會。 俞眉遠一撫額,要是青嬈在這就好了。 她又劈手搶回裙子,展好后裹到腰間,抽出了左右兩側的系帶,無可奈何地開口:“拿著,拿緊?!?/br> 松了裙子就該掉下去了。 霍錚習慣了拿劍的手拈起那兩條細長的系帶,只覺得比劍還沉。 俞眉遠一手壓著裙門,一手將上襖撩高,看他僵直的模樣不禁莞爾:“你這是要劈木頭嗎?” 霍錚不吭聲,等她吩咐。 “把這兩根腰帶從前腰繞到我腰,纏緊后再繞到前面,快?!庇崦歼h催促道,身子往他胸前傾去,以便他為她纏帶。 霍錚長長吐了口氣,極其笨拙地將兩根系帶在她腰前交叉后又繞到她身后。 雙手不可避免地從她腰間穿過,宛如與她正面相擁,他的雙手輕輕擁住她的腰。細細的帶子勒出她腰間的纖細,忽叫他覺得她單薄,那腰似乎用他一個手掌便能握住。 心跳得像他一人對戰薩烏乾坤時那時的戰鼓聲,急促而澎湃。 “快點,纏緊些!”俞眉遠踮了腳再朝他傾去。 霍錚定定神,將系帶打了結,重重一扯。 “啊——”俞眉遠大叫一聲,整個人撲到他胸前,雙手下意識環上了他的脖子。 “怎么了?”他不知所措。 “你想勒死你家姑娘我嗎?”俞眉遠咬牙切齒地開口。 腰被他束得死緊,她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對不起?!被翦P忙松開手勁。 俞眉遠無奈地嘆了聲,還是掛在他身上。 “曇歡,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她在他耳邊問。 霍錚正小心翼翼地拉緊帶子,聞言不解,轉了頭看她。 俞眉遠的臉龐就靠在他肩頭,帶著笑,頰上有個小酒窩,甜甜地看著他。 生氣? 他怎會生她的氣…… “沒有?!彼麗瀽灮卮?,逼自己轉回頭,不敢多看她。 這樣的姿勢再加上她的笑靨,他要花很大的力氣才克制得住自己不伸手抱住她。 僅僅只是擁抱而已,他也不能。 很快地,他把系帶繞回前面,俞眉遠終于站了回去。 霍錚想了想,忽單膝落地。 “曇歡?”俞眉遠微愕。 霍錚的視線與那兩條細長的系帶平齊,他不說話,很認真地替她綁這最后一個結。 抽帶而出,緩緩拉緊。 這個結打得很整齊漂亮。 “你快起來!”俞眉遠很吃驚,伸手拉他。 “我沒生氣,真的?!彼_口,又慢條斯理地拉下她上襖的衣擺,仔細整好,壓平。 他在替他心愛的姑娘穿一襲華衣。 可她不知道這個單膝跪在地上替她結帶的男人是誰。 也永遠不會知道。 大安朝的二皇子,天家血脈,龍血鳳髓,只為她一人折膝,溫柔以待。 若是可以,他愿意一輩子幫她束這段細帶。 可他的一輩子太短。 無法承諾,怕她流淚。 …… 白日眨眼過去,夜幕垂降。 明日就要遠行,俞眉遠心思繁雜,無法靜心,便仰面躺在床上,并不運轉《歸海經》。 她心里壓著好幾樁心事,首當其沖便是徐蘇琰的事,再來便是陳慧的事,可如今都沒時間查了,也只能壓著待回來后再說。 東平府在大安朝西邊,只走陸路若是快馬加鞭需要大半個月時間,加上她的話恐怕得花到一個月時間。俞眉遠算算時間,等她回俞府起碼也是三個月后的事情了。 對她而言,不管是呆在京城還是去東平府,其實都有危險。 兩廂斟酌之下,俞眉遠選擇了遠行。 一來俞宗翰根本沒給她選擇的機會,二來京城局勢也漸漸亂了。 她雖不知俞宗翰為何突然帶她出行,不過根據此前偷聽到的他與屬下的談話,應該是與近期月尊教大批人馬潛進京城有關。她這父親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覺得她留在京中比較危險,因而將她帶出。 這輩子莫羅死了,當中起了變數,再加上魏眠曦與月尊教間的聯系,如今俞眉遠也猜不出月尊教會有何舉動,會不會沖著她來。 橫豎都是險境,她選擇離府。 她太想出去看看了。 勉強在床上躺到外界聲息全消,她才又一骨碌翻身爬起。 臨行在即,她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 與“師父”辭別。 …… 俞眉遠到跨院時,霍錚已經在屋檐上站了許久了。 上元燈節這日的天特別清朗,滿月一輪懸在他背后,照得他像個的剪影,衣袂輕揚,似仙人踏月而降。 “師父?!彼p聲一喚。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今夜有些蕭瑟。 霍錚低頭看她,仔仔細細,以一個男人的身份。 “我明日要走了,此去只怕要入夏才歸,你可有話要交代?”俞眉遠猜不透他的心思,便溫聲問他。 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她仍舊無法探出他的身份背景與目的,也無從分辨敵友,就連喊他“師父”也是她的一廂情愿,但她就是本能地覺得,這個男人沒有惡意。 他在幫她,真心實意。 屋檐上的人影一晃。 “低頭?!?/br> 俞眉遠聽到他的聲音,便乖乖地低了頭。 他飛到她面前。 有很多次,她其實都能看到他的模樣,他似乎也不攔著她,但她始終沒有主動看過一次。 看了,也許就沒人會在這里教她。 她舍不得。 “把手伸出來?!彼?。 俞眉遠依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