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老夫人臉色不虞地說:“叫頂軟轎抬回去,再請府醫過去看看,”并沒有要親自到外頭看看的打算。 明氏也不想去,跟老夫人說了一下讓楚晚跟楚晴幫著管家的事情,又說楚景宴客都請哪些人,在哪里擺席等等。 老夫人對楚景這個長孫子可是最疼愛的,一時也把胡姨娘丟在腦后,認真地跟明氏討論起來。 府醫跟他婆娘一道到西跨院看了胡姨娘,結論是孩子沒了。 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也是胡姨娘特意為之,故而胡姨娘只在府醫跟前掉了兩滴淚,轉回頭就沒事人兒似的吩咐丫鬟讓廚房燉雞湯補身子。 對于這個用了手段得來的兒子,胡姨娘先是抱有極大的希望,可一路看過十幾個大夫都說胎相不好,能不能順利生下來還未可知,即便僥幸生下來也不見得能健壯。 胡姨娘便有些猶豫,尤其自打回到衛國公府,楚溥大都在正房歇著,偶爾到西跨院來一趟半趟,礙于她的身子,也從沒有留下過夜。 胡姨娘一直堅信,這男女之間的情分有一大半是在床上培養起來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基本上是不頂用了,又阻礙了她跟楚溥交流情感,所以早就動了舍棄之心。 可畢竟已經懷了四個多月了,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血,胡姨娘一直狠不下心來,也苦于沒有好機會。 當得知楚曈被逼著絞了頭發,胡姨娘馬上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她本打算在明氏的正房門口跪著,沒想到明氏不在,去了寧安院,所以胡姨娘毫不遲疑地跟了過去。 在寧安院更好,順便讓老夫人看看明氏是怎樣把她的孫子給折騰沒的,到時候也借著老夫人的口說給楚溥聽。 胡姨娘最清楚不過楚溥對孩子是怎樣的寬厚與寵愛。她還記得之前流過那個男胎,楚溥是如何愧疚地守在她床前。 那會兒他還在cao練新兵忙得不可開交,可每天晚上都會趕回家里陪她吃飯,親自服侍她喝藥。 這一次即便楚溥不像前一次那樣盡心盡力,至少會多點時間在西跨院。 那樣她就有機會多提提以前的事情,重新攏住楚溥的心,興許過兩年還能再懷個孩子,這次她決定不再吃那種坑人的宜子湯了。 所以當下對于胡姨娘來說最緊要的事情就是養好身子,早早跟楚溥在床上交流感情。 只可惜胡姨娘的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殘酷無比。 楚溥巳初回來后,聽說此事,只站在西跨院的門口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需要什么就跟夫人說,連門都沒有進,更遑論安慰陪伴她。 明氏也很意外,原本他以為楚溥至少會待一兩個時辰,沒想到在西跨院打了個轉兒就回來了。但她并沒多嘴地訊問,只吩咐石榴燒了guntang的水,親自絞了帕子幫楚溥敷膝蓋。 不免就解釋胡姨娘小產的原因,“……讓婆子勸姨娘回來,姨娘卻是鐵了心執意不肯,說起來我也有錯……” “不干你的事,”楚溥止住她,“孩子的事情,胡氏心里最清楚?!鞭D而說起二皇子,“是個能忍的,也有算計。在王府門口差點跪下向我道歉,說昨夜酒醉張狂,無意中冒犯了曈兒,害得曈兒名聲受損,為了補償,他愿意即刻進宮請旨納曈兒為側妃,可聽說楚曈不愿意,就改口說給曈兒千畝良田以作嫁妝。我怎可能應,爭執半天好容易才推辭了?!?/br> 果然是個能屈能伸的。 昨晚分明是你情我愿,是楚家放出風聲來說楚曈要出家當姑子,換做他人,自然會覺得自己被愚弄了,總得找補回來才行。 沒想到二皇子竟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又要給名分又要給財物。 越是這樣的人越讓人感到可怕,還不如找茬打罵楚溥一頓,沒準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年紀不大就有這份心性,看來以后不能小覷了。 不管怎樣這次總歸是楚家行事不地道,得罪了二皇子,只盼他以后別登上帝位,否則衛國公府得不了好去。 二皇子既然先一步跟楚溥認了錯,云宗祿要參奏他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京都的勛貴圈子就這么大,有點風吹草動的,根本瞞不過去。 上午才發生的事情,下午周成瑾就聽說了。 他昨晚沒有回沐恩伯府而是留在了五皇子蕭文宬的住處,此時正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蕭文宬笑瞇瞇地坐在旁邊看著。 楚晟搗的那拳當時看著嚇人,血流成河的,但實際并不重,楚晟就是個半大孩子,而且凈顧著讀書了,沒什么力氣?,F下除了鼻根還有些青紫外,基本沒什么要緊的,一張臉還是俊美非凡,一點兒沒破相。 就是手上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誰能想到那個長相甜美,笑起來有一對梨渦的小姑娘下手會那么狠? 周成瑾舉著手讓小太監換藥,腦子里不期然地又想起太子蕭文宣說的話,“你是沒看到她拿簪子扎你時候眼里的狠勁兒……越這么烈性越帶勁兒……” 他干什么了,她就這樣對待自己? 一番好心好意被當成驢肝肺,以后再不管她了,隨便她怎么著都與自己沒關系。 自己有不欠她的,就算欠過,也早還上了。 沒必要為個沒長成的臭丫頭還落道疤。 周成瑾焦躁地想著,就聽見蕭文宬在旁邊問道:“你說給我引薦個人,是誰?” ☆、第62章 /3000/23 “衛國公府的四少爺,楚晟?!?/br> 蕭文宬“哈哈”笑道:“就是把你鼻子差點打歪的那人?” 周成瑾趕緊又照了遍鏡子,發現鼻梁挺直,半點兒沒有要歪的跡象,可心里越發不得勁兒,自己平常跟楚晟稱兄道弟關系不錯,可這家伙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也不想想當初他的袍子被同窗扯壞了,大雪天在街上發抖,要不是自己一時沖動同情心泛濫把斗篷送給他,沒準他就染上風寒臥病在床然后一命嗚呼了。 這樣忘恩負義之徒,活該被嫡母苛待。 也怪他自己笨,上面也不是沒有長輩,偏生要死扛著不到長輩面前訴苦,就是活該! 想是這般想,話說出來卻明顯不一樣,“他是楚家二房的長子,原是通房丫頭生的,記在了嫡母名下,不過下頭又有了真正的嫡子,因此在國公府的日子并不好過。這人聰明倒一般,年紀也不大,可心性堅韌,現在在雙山書院,打算以后考科舉外放謀個小官當當。我跟他認識一年有余,感覺是個踏踏實實做事的人……倒不如你拉扯他一把,讓他日子好過點兒?!?/br> 蕭文宬瞇了瞇眼,“想拉扯得有個由頭,平白無故地總不能捧著銀子送上門?” “他手里倒是有幾樣好東西,”周成瑾端起旁邊案幾上的茶盅,慢條斯理的喝了口,“一件叫什么手套,是暖手用的,不像咱們平常用的手筒,是能套在手上,五個指頭都露出來,不耽誤翻書寫字,我捉摸著騎馬、拉弓射箭也能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影響準頭,不過你想這大冬天騎馬,手被風吹得多受罪,弄這么副手套戴著就舒服多了,不說別處,單這京都里咱們認識的那些公子哥兒,冬天都不愛騎馬,讓他們每人備上兩副換著戴?!?/br> “另一件是書袋,看著跟咱們平常用的差不多,可里頭大有乾坤,分了夾層,放書的,放紙的,還有專門把筆一支支插起來的地方,至于還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楚晟這家伙小氣得要命,說是他們府上姐妹的針線不能隨便給人看。還有幾件別的東西,都極好用,你名下不是有個成衣鋪子,讓他們照著樣子做出來就在鋪子里賣,應該不愁賣,到時候分給楚晟幾成紅利即可?!?/br> 蕭文宬認真地思量片刻,“行不行得親眼看過東西才能決定,而且分幾成紅利得看銷路好不好,現下都正月了,那個手套得抓緊,否則不等開始賣天兒就暖和了?!?/br> 周成瑾想想也是,“咕咚咚”喝完杯中的茶,仍是穿著蕭文宬的錦袍出宮直奔衛國公府。 門房隔著門縫看一眼,見是周成瑾,二話沒說直接關了門。 周成瑾氣得抬腳想踹,總算知道這是國公府而不是自個兒的觀月軒,忍了氣繼續敲門,“我找你們四少爺?!?/br> 門房扯著嗓子道:“周大爺請回吧,四少爺不在府里,就是在,小的也不敢開?!?/br> 周成瑾納悶了,連皇宮的守衛還不敢把他攔在門外,這國公府的門房竟這么大的膽子。他不信這個邪,還非得敲開不成,手底越發用勁,跟擂鼓似的,竟敲出了個鼓點來。 正不休不止地敲著,身后穿來男子無奈的聲音,“這誰啊,跟門較什么勁兒?” 周成瑾回頭一看,是楚家大少爺楚景和表少爺明懷遠。 “喲,是周大爺,”楚景笑著招呼,上下打量番周成瑾身上佛頭青的錦袍,“換了衣裳一時沒認出來?!?/br> 周成瑾隨意地拱拱手,“府上的門房欺人太甚,我這話沒說完就關了門?!?/br> 楚景笑道:“是四弟親自吩咐的,說我們家惹不起周大爺,總能躲得起。周大爺就是把門砸爛了,門房也不敢讓你進去?!?/br> 聽聽這都什么話,就好像他成了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周成瑾越發氣不打一處來,臉漲得通紅,把手直直伸到楚景面前,差點杵到他的鼻子,“你瞧瞧,這是多大的仇,得,大爺我是吃飽了撐得多管閑事,你們家門楣高,以后我再不登你們楚家的門?!?/br> 昨晚楚晴的事,明氏除了告訴楚溥與老夫人外,再沒有提起過。 楚景只以為是周成瑾與楚晟發生了口角,見他眼巴巴地展示傷口不免覺得好笑,也沒仔細看,笑道:“過兩天書院就開始上課了,四弟說不讓你上門,可沒說不許你找他?!?/br> “好壞不分是非不明,我是犯賤啊才上趕著去找他?!敝艹设V弊铀Τ鲞@么一句,氣呼呼地打馬回了沐恩伯府。 隔了兩天,趁著楚晟下學的時候果然把他堵在了半路上。 楚晟大義凜然地瞪著他不作聲。 周成瑾也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那天我并非有意唐突你meimei,其中的事兒我現在不好說,以后你自然會明白。我只問你一句,京都的人都知道我什么德行,我可曾在你面前提過半個關于女人的字兒?還是我拉著你去逛過青樓喝過花酒?” 楚晟還不滿十三,正處于對女人半懂不懂的時期,聽到這些話臉漲得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話也說不利索了,“你別血口噴人,我才不會跟你去那種地方?!?/br> 周成瑾冷著臉續道:“我是把你當朋友看,你卻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是欺負朋友姐妹的人嗎?再說百媚閣的姑娘天天巴不得我去,我就是再沒有眼光,也看不上你家那個跟rou粽子似的黃毛丫頭?!?/br> 楚晟氣得結巴,“你,你,你還胡說?” 周成瑾道:“反正話說到這份上,你要還當我是朋友,就跟我去見個人,你要覺得我就是那種欺負小姑娘的下三濫,那咱們就當從沒認識過。咱們割袍斷義,劃地絕交?!?/br> 楚晟抬眼瞧了瞧周成瑾,“府里酉正擺飯,我最遲申正二刻得回去?!?/br> *** 當天夜里,楚晴跟徐嬤嬤商量,“四哥哥說有人看中了咱們做的手套,說冬天騎馬還有搭弓射箭手不冷,想要樣子做著賣,到時候看賣的情況給四哥哥三分利。四哥哥說要是咱們同意,他便應了那人,要是不同意就作罷?!?/br> 徐嬤嬤不假思索地說:“應!手套也不是什么精巧東西,心眼靈巧的媳婦兒看上兩眼就能仿著做出來,那人既然肯商量咱們,必然是個高風亮節的。再者,也就賣這一季,趕到明年冬天估計滿大街都是手套了?!?/br> “還有書袋和那幾樣小東西呢?” 徐嬤嬤笑道:“既然應就一并應了,要真能賺了銀子,四少爺手頭也能寬余點兒,否則指望月銀過日子,連點心都吃不上?!?/br> 楚晴道:“四哥哥說他就從中牽個線,那三分利他一分都不要?!?/br> 徐嬤嬤倒是對楚晟刮目相看起來,點頭贊道:“四少爺風光霽月,以后肯定有大出息,說不定二房就指望四少爺撐門戶呢。依我說,若是得了利錢,姑娘別舍不得,看著該給四少爺分點就分點兒,要萬一姑娘以后需要人撐腰,四少爺說不定能念著姑娘現今的情分?!?/br> 楚晴撅著嘴嘟噥,“嬤嬤真把人看扁了,我何曾是個看重銀子的人,便是嬤嬤不說,我也知道分給四哥哥的?!?/br> “都是我不好,小瞧了姑娘,”徐嬤嬤滿眼慈愛地看著她,“姑娘已經長大了,現在都開始學著當家了?!?/br> 聽徐嬤嬤提起當家,楚晴把前兩年針線房做春裳的賬本子搬了過來,就著燈光跟徐嬤嬤商量,“府里共一百八十九名下人,單這一季就花了四十兩銀子,還不算針線手工,合著差不多二百文一身,我記得以前聽語秋說她嫂子做身冬天穿的棉襖棉褲也用不了一百文?!?/br> 徐嬤嬤沉吟一番,道:“要說其中有貓膩,一是采買從中貪了銀子,十文一匹的布按著十五文的價買的;二是虛報了人數,本來八個人做衣裳,非說做了十個人的;再就是裁剪上,量衣裳時候松一松,裁的時候再松一松,一匹布就能給自己饒出件小襖來?!?/br> 楚晴琢磨了半天,嘆道:“管家也是個得罪人的活兒,那些人撈不著好兒得不到實惠豈不怨恨我?倒是該讓他們自覺地消了貪念才好?!?/br> “這好辦,”徐嬤嬤道,“除了外院幾個跟國公爺進出的管事用潞綢之外,府里做衣裳都是棉布,就是花色不一樣,到街上找兩家布店打聽一下這幾種布的價格就行,也不用找太低的,就取個居中價,讓采買上根據這個價錢買。府里要得多,估計還能壓價,至于能壓多少,就看采買的本事了……至于針線房的,把姓名單子尺寸列出來,讓她們對著人數照著做,布匹也當場數出來,想必她們也不敢太貪,最多撈點邊角料?!?/br> 楚晴笑道:“別人我不放心,還是嬤嬤跑一趟吧,順便到點心鋪子問問正月里開業怎么樣,要是這幾天生意不好,再想打名聲可得等到三月去了?!?/br> 徐嬤嬤也惦記著點心鋪子,便沒推辭,隔天一早就領了對牌出門。 楚晴仍是先往寧安院請安,然后到大房院去。 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楚晞出門,她素著臉,衣衫也不太齊整,臉上還帶著幾道淚痕,顯然就是剛哭過。 迎面碰到,楚晴不好視而不見,笑著招呼道:“七meimei倒早,怎么沙迷了眼?” 楚晞瞪她一眼,“不用你管,假惺惺的冒充好人,還不是你背后捅刀子?” 楚晴莫名其妙捱了頓罵,不覺沉了臉道:“有話你最好說清楚,我怎么捅刀子了,捅了誰了?” “就是你,你整天在夫人面前轉悠肯定沒說我好話,要不怎么爹爹讓我跟你學?你有什么好的,字寫的不好,琴也不會彈,還讓祖父逼著讀書,你哪點好?” 楚晴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對牢她的視線道:“有一點好,就是我從來不背后捅刀子,有那個閑工夫,我當面就捅了。你信不信,要是我現在手里有把刀,肯定毫不猶豫地捅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