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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他從未不許她出宮。 虞莞的眼神愣了片刻,巨大的驚喜砸在她頭上,一時有些緩神不過來。 “真的么?”她柔軟的身軀忍不住微微前傾,再三確認道。 仿佛被那種喜悅與忐忑交織的情緒感染一般,薛晏清的寒星般的眸里忍不住盛了點淺淡笑意,星星點點地閃著光。 他微微點頭:“自是真的?!?/br> 虞莞喜不自矜,高興得多吃了一個冰碗。 原來是她想岔了,以為薛晏清上次帶她出宮只是為表致歉的特例。 她還在苦等著下一次良機,不想,薛晏清竟然寬宏至此。 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保證,她說起正事時就少了幾分躊躇。 ——在出宮面前,獻殷勤的宮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晏清聽她把見聞敘述了一遍,沉吟了片刻。 闔宮皆知陳貴妃落難一事,他并不意外。 甚至,其中有些是偏心長信宮的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陳貴妃的卸釵請罪就像一只落下一半的靴子,人人都在觀望另一只何時落地,才好把捧高踩低的腳狠狠踏上去。 他沒有立刻表態,反問道:“夫人當以為如何?” 自上次起,他發覺了虞莞不是以夫為天的性格,相反,她對宮中的風聲極為敏銳。 眼下她拿來問自己,只怕心中也有了計較。 虞莞的口吻帶上了幾分慎重。不知為何,她收到薛晏清的探問之后,反而更存了一份想在薛晏清面前展露自己的心思。 “樹欲靜而風不止?!彼曋种斜?,眼前依次閃過堯夏閣中血色的片影。 那些宮妃同樣也親眼目睹了,卻不顧她衛氏血脈的尷尬身份,前來示好。 她們莫非不怕皇帝心生反感么? 虞莞緩緩搖頭:“或許這些人與陳貴妃有舊怨,想借我們的力踩她一腳;又或者是想借長信宮攀交上太后?!?/br> 但是長信宮卻不能接下這橄欖枝。 她想起臨走前熙和帝那雙醞釀著血色的瞳孔。 此人坐了十年的龍椅,就在帝王心術中浸潤了十年。 “只是后宮紛爭,皇上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與前朝相攜涉及儲位,他恐怕不會就此善了?!庇葺妇従徴f出自己的猜測。 所以,不論黜落陳貴妃會攪起怎樣的風波,她與薛晏清都不能插手。 否則,會迎來帝王的徹底清算。 廣陽宮。 此時仍是□□,里外的宮女卻屏聲斂氣,不敢大聲說話,唯恐驚動了什么人似的。 她們一靜下來,寢殿中傳出的動靜就格外清晰。 柳舒圓的外衫褪在床角,里衫半斂著,露出半片潔白肌膚。 她輕輕拍著胸口,坐在床邊微微喘著氣。眉梢染了些春意余韻,顯然是春風一度之后的模樣。 “怎么累成這樣?”她腳一蹬,踹向身邊的男人。 薛元清正趴著,猛地被一踹,差點頭摔向地上。他借著床柱穩住身形后,吼道:“你瘋了?” “我看你才瘋了?!绷鎴A悠悠道:“不為母妃求情,還白日宣/yin,你猜御史會參你幾本?” “御史怎么會知道宮中之事?” “哦,那我修書一封給小叔,保準第二天御史全知道了?!?/br> 薛元清咬牙,明明柳家已經徹底倒向自己身后,這個女人卻還是一有機會就跟他別苗頭。 “你懂什么?我這是圍魏救趙!”他惱羞成怒地吼道。 母妃所圖甚大,萬壽宴上一系列事端如列缺般炸開,使人半點反應不得。 明眼人皆能看出來,陳貴妃這一系列的謀劃皆是為了兒子。若是事成,好處最大的不是穩居貴妃位的她,而是與薛晏清不分軒輊的皇長子。 正因如此,薛元清在陳貴妃謝罪時才更應該有所擔當。 按孝道講,不說陪著母親一起跪罪,起碼也要向皇帝上書一封,表達對母親失足的悔恨、并且表示甘愿替母受難。如此才好歹算個孝子。 問題偏偏出在這里。 他對陳貴妃的謀劃中并非全然不知情。不僅知曉,他甚至還讓手底下幾個官員暗中開了便宜之門。這一點,母子倆心照不宣。 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去請罪,惹得皇父生了疑心,連他一起查…… 每每想到這一點,薛元清就背后一冷,悚然而驚。別說去太和殿了,連平日在宮中碰到皇父他都不敢直視,恨不能繞道而行、遠遠避開。 薛元清眼底那點心虛與后怕哪里逃得過柳舒圓的眼睛? 她眉峰微散,勾成一個譏誚的弧度:“圍魏救趙,就是讓我幫你生個孩子?” 薛元清冷著臉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皇父曾經在早朝上許諾過“先齊家再封王”的理論,他還沒忘記呢。若是先生了皇長孫,趕在薛晏清前出宮開府,他就能有自己的班底,不必一言一行活在老皇帝的眼皮子下。 有了王位和圣孫,若是能早日上位……也好把母妃解救接出來,一齊享福。 他睨了眼柳舒圓的肚子,心道,或許明日該去拜一拜送子觀音。 柳舒圓察覺了那隱含渴盼的目光掃在自己肚子上,一時之間,竟是荒誕感竟比怒意更多。 就是這般沒擔當的男子,只想著借母親的好處,臨事縮頭連替母戴罪也不敢。把翻身的指望都寄托在妻子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