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祁繼白在心中為那飛來橫禍的駱師侄默哀了片刻,便不打算再在這里礙著簡易繼續表達他那變態的占有欲了。 他起身告了辭,往自己的丹室走去。 而簡易面色陰沉了片刻,漸漸也就緩了過來。他雖然不爽,卻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手段。實際上,簡易對駱輕泉的敵意并沒有保持太久。因為他知道,這都只是暫時的。 隨后又過了數日。簡易一直拼命地推演著自己所需要的功法,總算初見成效。但想要在文軒那兒露臉,他還得先把自己的臉色給養好了。 在這數日之內,文軒徹底深居淺出,連一次門也沒出過。幸而駱輕泉幾乎每日都要上門挑釁,總算能讓他解點悶。卻就在這日,文軒估摸著又到駱輕泉來找茬的時候了,心血來潮,站在門口看了看。 駱輕泉果然又跑來了,卻停在了山腳,正被一個人攔下說話。 文軒定睛一看,那與駱輕泉說話的,不是張笑晴是誰?想到前段時日張笑晴那一見他就跑的態度,文軒心里猛地一沉。 駱輕泉向來都對張笑晴抱有很大的好感,此時被這么一攔,整個人都多了幾分激動與緊張。隨后不知張笑晴與他說了些什么,駱輕泉臉上顯然多了幾分錯愕。 他就這么錯愕地往文軒洞府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望見了文軒,臉上便又多了幾分尷尬,很快便將目光收了回去。 張笑晴又說了些什么,文軒聽不太清,只猜測大概是什么警告之辭。 等到張笑晴走后,駱輕泉又抬起頭,再看著文軒的那目光便復雜多了。他抬腳往文軒這兒走了兩步,抬起手來似乎欲言又止,卻又搖了搖頭,最終轉了身,沿著原路回去了。 駱輕泉此前那樣糾纏文軒,全因為心中一口壓不下去的自尊心。 然而一比便知,一直以來他對張笑晴所抱有的那些情意,遠比那口自尊心來得重要得多。 從那以后,駱輕泉再也沒到文軒這兒來過,與宗門內其他弟子一般形同陌路。 文軒坐在洞府之內,自嘲地笑了笑。桌上壓了一摞信箋,全是簡易這幾日里來的信,有時候一日恨不得來幾封。文軒有時會覺得簡易太過粘人,但如今,這些信箋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直到了翌日清晨,竟然連簡易的信箋也不來了。 文軒一直等到吃過午飯,往外看了又看,心中正覺得奇怪,卻見一個人影雀躍地從門外撲來,徑直撲到他的手邊,竟是簡易終于從祁繼白那里出來了。 “師兄!”簡易已經趁著這幾日將自己養得精神得很,一見文軒就開始黏糊,“多日不見,你想不想我???” 文軒笑著問他,“幾日不見?” 簡易掰著手指頭一算,干笑了兩聲,“好像……五日了?!?/br> 五日啊,原來僅僅過了五日。算來真的只是很短的一點時間,文軒卻覺得仿佛已經過了很久。此時再看到簡易,他真是高興極了。 他笑著摸了摸簡易的腦袋,認真答道,“我很想你?!?/br> 簡易心中剛剛一樂,便見文軒又嘆了口氣,連忙問他發生了什么。 文軒便將駱輕泉那事給說了一遍。雖然是簡易早就已經預料到的事情,此時聽文軒說來,他卻還是認真得很。 “師兄,”聽完之后,他問文軒,“你想知道是因為什么嗎?” 文軒想了想,點了點頭。 “張笑晴……那張師姐,”簡易便告訴他,“以前其實一直對你有些好感?!?/br> 文軒微微一驚,但細細想來,這個事實卻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但她是掌門的弟子。以前掌門還對你有所算計的時候也就罷了,到后來你與掌門幾乎撕破臉皮,掌門又哪里還容得了她有這種心思?”簡易又道,“而要打消她對你的念頭,其實也簡單得很?!?/br> 聽到這里,文軒其實已經明白了。他嘆了口氣,靠在桌上,眼眸低垂,“也就是說,掌門將真相,告訴她了吧?” 簡易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但目光已經告知了一切。 “原來如此,”文軒反復嘆道,“原來如此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這身世?!?/br> 難怪張笑晴原本與他那樣要好,現在又是這樣的唯恐避之不及。原來改變她的并不是那些流言,而是事實本身。 后來張笑晴攔住駱輕泉,大抵也只是擔心駱輕泉與文軒牽扯過多后落下不好的后果。至于她究竟是也告訴了駱輕泉真相,還是只以兩人的關系作為要挾,就不得而知了。 “師兄,別傷心了。我之前不是說過嗎?他們現在這樣,只能證明你根本沒有必要將他們放在心上?!焙喴孜兆×怂氖?,輕輕拍他的手背,“再說了,”簡易又低下腦袋,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實話實說,以前看著其他人那樣在你身邊繞,我總是嫉妒得很?!?/br> 文軒敲了他的腦袋,“你啊?!?/br> 簡易捂著腦袋往后退了退,鼓著個嘴。 文軒的心情卻莫名又好了不少。拿眼下的處境換取簡易心中的那點舒坦,細想之下,大抵還是值得的。 “你之前說要閉關的事情,”文軒又問他,“如何了?” “大抵就在這幾日了?!焙喴状鸬?,“師父已經為我尋來了合適的功法?!?/br> “那你便快些去閉關吧,別老惦記著我這邊的事情了?!?/br> “我正準備與你說這件事呢?!焙喴妆愕?,“反正你這里挺空的,我就在這邊閉關怎么樣?” 文軒聞言,卻將臉色一板,“成何體統?簡師弟,你究竟有沒有一點想安心閉關的態度?” 簡易被訓了,低下頭,委屈得很。 幸而文軒深知他這么說只是因為擔心自己,很快又舒展了臉色,溫言勸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是放心吧,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看不開。更何況,在你閉關之后,我差不多也得閉關了?!?/br> 說起來,文軒以前也常常一閉關就是三年五載,期間一個人不見,過得也挺好的,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寂寞。這足以證明,眼下一切其實僅僅是個心態問題。 話說到如此地步,簡易只得打消原本的打算,乖乖回祁繼白那邊閉關了。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在祁繼白那邊閉關,更方便簡易的行事。 但從文軒這里離開的時候,簡易還是一步三回頭,不舍得很。文軒在后面看著,整個哭笑不得。 等到簡易走掉之后,文軒又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臉頰,將心神全部投入到自己的修行之中。 如此,時光飛逝,轉眼又是半年。這半年間,文軒幾乎一直在閉關,只偶爾出去透一口氣。水云宗內他的名聲依舊沒有什么改善,還好他如今已經不在意這一點了。而宗門內其他弟子也已經習慣了他的深居淺出,掌門紀子昂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當宗門內沒這個人罷了。 紀子昂如今有更大的事情需要頭疼,便是之前那只被從地底放出來的魔物。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哪怕那魔物再厲害,在那么多元嬰聯手之下肯定也討不了好處,結果事實的發展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魔物一直藏匿著身形,竟讓那么多元嬰真人都搜尋不到。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那魔物必定會從蟄伏中露出爪牙,帶走幾名甚至幾十名修士的性命。更令人膽戰心驚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魔物的力量似乎越來越強,近幾個月來甚至已經開始襲擊那些小型宗門了。 而隨著對那魔物的追捕,元嬰真人們逐漸發現,那魔物從最開始的形單影只,到后來竟然多了許多追隨者。那些都是原本就潛藏于人間的小魔,被那魔物召集在了一起。等到這些元嬰真人終于反應過來,開始尋找被遺漏的小魔時,世間的小魔早已經被那魔物搜羅了個干凈。 到了最后,這些元嬰唯一能尋到的小魔,竟是楚漣手上那只附影魔。 “要不設個陷阱?引誘一下?” “會上鉤嗎?” “試試唄,好歹也是它的徒子徒孫呢?!?/br> 元嬰們便這么定下了計來。但是以楚漣的傲慢,要他與這么多元嬰一起圍攻一只魔物,他是不屑的。最后楚漣回到了水云宗,與紀子昂商量之后,動用宗門之力布置出了一個陣法。 這陣法就布置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山中。據紀子昂說,這陣法就算不如宗門的護山大陣,也相差不遠了。楚漣便將那附影魔放入陣眼中,耐心等待那魔頭上鉤。 其余元嬰,也不會真將此事放心交給楚漣一人,紛紛在外接應。 這看似已經是個完美的布置。他們就不信了,那魔頭還真能翻出天去?唯一要擔心,大概便是如果那魔頭不上鉤該怎么辦。 結果,魔頭倒是真上鉤了。 事情的發展卻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這次文軒閉關的間隙之中,他便聽到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魔頭竟攻破陣法,直接將那附影魔劫走不說,還將楚漣與看守陣法的紀子昂雙雙重傷。 第64章 “都聚在這里做什么?滾,都滾!別在這里礙我的眼!”楚漣雖然身受重傷,脾氣卻絲毫不減。一靠近他的洞府,便能聽到他在里面如此高聲怒罵。 不多時,那些個原本想要示好的宗門長老們,便紛紛灰頭土臉地從里面出來了。唯有一位金丹長老凌仙子,因為當初與楚漣同期師兄妹的緣分,又留下來多說了兩句,“楚師兄,你如今到底受了傷,還是別太逞強的好?!?/br> 這話說得是溫言細語,可楚漣完全不是懂得憐香惜玉的人,毫不客氣便連她一起轟了出去。 等到眾人全部走空,楚漣看著重新空蕩的屋中,眉頭卻依舊緊皺。 他沖著一個角落沒好氣地喝道,“你還躲在那里做什么?” 文軒這才從門后轉了出來,神色復雜地看著他。之前聽聞楚漣重傷,文軒自然是又驚又駭,想也沒想就跑了過來。結果還沒進屋,就聽見楚漣那么一大通火氣,哪里有半點重傷的樣子?好半晌,他才訥訥地喚了一句,“師父?!?/br> “我早已不是你師父?!背i卻一聲冷哼,不知為何又想起這茬了,“現在沒有外人,不必做這個樣子?!?/br> 文軒嘆了口氣,只好道,“楚真人?!?/br> 楚漣皺了皺眉頭,顯得不太習慣,但終于沒再說些什么,似乎已經滿意。 而文軒又往前走近了幾步,看著眼前的楚漣。乍看之下,楚漣仿佛如同以往一般中氣十足,再仔細看,他那張臉卻慘白著,眉眼間還隱約透著一抹黑氣。 等想再近一步的時候,楚漣并起兩指一揮,一道靈鞭便直接擦著文軒的臉頰掃了過去。 “看什么看?”楚漣很不高興。 “楚真人,”文軒無奈止住了腳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漣將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并不答話。 文軒又問,“那魔頭竟有這般厲害?” “不過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背i這才一聲冷笑,面帶不屑地說了這句話。但在說出這話的同時,他的拳頭卻緊緊握著,顯然那并不是他內心真正的評價。 過了片刻,楚漣又將手一揮,“這次倒是我們輕敵了。早知道它原本的修為或許高出我等,卻只想著它受困這么多年定然已經不是我等的對手,沒想到他竟然這么會藏,又恢復得這么快?!?/br> “它原本的修為,”文軒微微驚訝,“竟比元嬰還高嗎?” “哼,瞧你那點眼界?!背i道,“你真該離開北寧,去中盛看看。區區元嬰,一個宗門就可以給你數出好幾個來。元嬰往上,還有大乘。大乘往上,才是至今無人能觸及的領域?!?/br> 文軒驚訝的地方卻并不在這里,“你們……你與其他宗門的那些元嬰前輩,早就知道它有這么厲害?” 被晚輩點出這點,楚漣頓覺臉面無光。 實際上,那魔頭所撒下的誘餌,原本就是為了引誘凝元期修士前去的。只因為它在地底深埋已久,rou身早已化去,必須找人奪舍,而唯有凝元后期那些離金丹只差一步的修士,才既能容納它全部的力量,又對它的侵占毫無抵抗之力。而那傳送陣之所以只有水靈根絕佳的修士才能看到,便是因為,只有這樣的rou身,它才看得上眼。 結果文軒和秦時宇都將此事告知了宗門,導致竟有元嬰真人前去。元嬰真人一看之下,它的那些布置自然無所遁形。那些看似美好的寶藏底下藏著一頭當年或許已經修到了大乘的強大魔物,毫無疑問。雖然魔頭被困多年,如今必然已經大不如前,卻不知道還留有多少實力。 然而魔頭撒下的誘餌實在誘人。上古時期留下來的法寶,功法,丹方,應有盡有,哪怕兩大宗門的掌權者也無不眼紅。于是他們既無法棄那些誘餌于不顧,又不敢真的打破那最后一道禁制將魔頭放出,就這么僵持了許久,只等著將萬全的準備給布置好。 楚漣還嘴硬道,“我們已經夠小心了,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意外便是,有一名凝元期的長老經不住誘惑,竟偷偷潛了進去,結果被那魔頭一下就奪去了rou身。 文軒聽到此處,不由得一聲嘆息。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種事情說是意外,其實也是一種必然。 “全是那蠢貨害的?!背i齒門一咬,正準備將那罪魁禍首咒罵一番,卻忽然喉中一甜,連忙將手背將口擋住,猛地一陣咳嗽。等他好不容易止住這陣咳嗽,手背移開,只見上面噴著的全是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