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太太!”胡mama嚴肅的道,“老爺不是那樣的人。不看您,還得看布政使府上呢。不過是多在東廂歇了幾晚,是要她管過事兒?還是要她教養過哥兒姐兒?是要她去伺候老太太?還是要她出門走動人情?先前……也就是看在大爺的面上,您給她些顏面?,F在只怕連大爺都醒過神來了呢。依我說您竟不用管那么多。您看昨晚老爺又歇在東廂,早起說什么了沒有?” 陳氏疑惑道:“他能有什么說的?” 胡mama甩了甩帕子:“哎喲喲我的好太太,您怎么就忘了?昨日大早四姑娘噎的她落荒而逃,誰不知道?老爺早起撞見姑娘們,還囑咐用心學習呢?!闭f著撇撇嘴,“不過是個奴才,您太仔細了?!?/br> “你道我是醋她?她也配?”陳氏扶著床欄爬起來,“我惱她說四丫頭那些話,沒見識的東西!幸而家里規矩嚴,不然她勉強算個主子,傳出去休說姑娘們,爺們還要不要說親了?一時想迷了……”正說話,忽然抬眼看到了炕桌上的歲寒三友怔了怔,“那誰擺的?” 胡mama道:“您猜?” 陳氏會心一笑:“每每見著她,才覺得替人當娘也并不都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兒?!?/br> “太太和氣,知禮的誰不同您親近呢?”胡mama道,“大姑娘就像您,溫柔又孝順。昨天夜里回來見您不好,腳不沾地的跑去老太太那里求了太醫來。又看著我喂你吃了藥才回去。早起不是我狠勸,她都不肯去上學?!?/br> 陳氏的臉上笑意更濃:“她就是白cao心,坐月子的人睡覺哪有譜兒。只怕她心里還掛著,你使個丫頭去告訴她一聲兒。省的中午急忙忙的回來吹一肚子風。下了學直接去老太太那里便是?!?/br> “噯!”胡mama應了,使紅梅去報信不提。 卻說庭芳,放一天假放出無數故事,比上學還累。終于熬完了黑色休沐日,歡樂的復習了功課背著書包去學堂。出門撞見庭瑤正站在門口與胡mama說話,才見了禮,庭樹就來了。庭芳甜甜的喊了聲:“大哥早安!”直把庭樹噎的差點沒提上氣。庭瑤和胡mama好懸沒笑出聲來,硬忍了。兄妹幾個都聚攏后,齊齊隔著窗子問過安才往學里走去。 到學堂里,依舊是上課。庭芳如同沒事人一般,哥哥叫的親甜,庭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庭珊暗自翻個白眼,同庭珮悄悄道:“那個做哥哥的,還不如meimei懂事兒。就是絆了嘴,meimei都服軟了他還扭著?!痹瓉硗ド涸缗c庭珮說了典故,庭玬孩子氣,庭理還小,二房打頭的兄妹兩個倒常說閑話兒。昨日庭芳與庭玬去摘梅花,兄妹就通了氣兒,都看今日庭樹與庭芳兩個如何開交。誰料庭芳竟是十分大方,到襯的庭樹小氣了。 庭珮心里小鄙視了下庭樹,扭頭對庭珊道:“你日常多看顧些四meimei,大jiejie如今不得閑兒,我瞧著二jiejie也……”太太養的就是不同,看看庭瑤,看看庭芳,再看看他親妹子!橫看豎看都比其他幾個強。大老爺太不管事兒了。只管看前頭,后院起火最是扯后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回頭家里亂起來叫人說嘴,道是好事兒么?庭珮與庭珊眼光不同,他不覺得大老爺寵妾滅妻,只是覺得他修身齊家沒做好。另嫌陳氏太綿軟,做宗婦差了點火候兒。寧可要個明白的潑婦,也不要個溫柔的太太。尋溫柔找小妾完了!當家太太立不起來,日子沒法過了!瞧大房那一團亂的! 半晌無話。到了午間,康先生出門有事。庭瑤早去了老太太處。余者各自的丫頭進來伺候,水仙拿了包炭加進手爐里道:“才晴了幾日,外頭又下雪了。我且回家一趟拿披風,姑娘別去窗子邊,更別開窗?!?/br> 庭芳點點頭,見庭蕪的衣裳有些薄,便道:“芙蓉,你回去拿披風的時候,再拿件厚點的棉衣來替你們姑娘換上再走?!?/br> 芙蓉正想應,庭蕪冷笑道:“誰讓你假好心!” 庭珊:…… 庭珮:……爹熊熊一個,娘熊熊一窩,古人誠不我欺。 余下的兄弟姐妹看看庭蕪,又看看庭芳,不知她們倆鬧什么別扭。庭芳也惱了,本來就是周姨娘招的她,倒像是她的錯。心中冷笑,面上半絲不露你們娘三個要抱團,我偏給你添添堵。嘴角翹起,蕩開滿臉笑意:“瞧瞧我們小七鬧什么呢?必定是惱我昨天去園子里玩沒帶上你。是我的錯,下回定不會忘。七meimei饒了我這一遭吧!要不……我們罰三哥再去摘幾朵花兒來與我們戴如何?” 庭玬從凳子上跳起:“為什么是我???” 庭芳道:“我說是你就是你,服不服?” 眾人都不厚道的笑起來,準備看庭玬踏雪尋梅。 唯有庭蕪憋的滿臉通紅,氣呼呼的道:“你裝什么好人?你昨日對我姨娘說的話我記著呢!擺兩個笑臉就想抹過去,多大臉!” 庭珮臉色微沉:“七meimei,長幼有序!” “她欺負我姨娘的時候怎么不講長幼了?”庭蕪咬牙切齒的道,“她平日里慣裝好人,你們一個個別叫她騙了?!?/br> 庭樹忙喝道:“胡說什么!四meimei素來和氣,你休聽那些碎嘴婆子的閑話?!?/br> 庭蕪見親哥哥都不幫自己,委屈的眼淚直掉。她是為了自己么?昨日姨娘被氣的哭了一天,哥哥不也去找四jiejie理論了么?越想越氣:“大哥哥你是膽小鬼!只敢背地里找她,當著人就不敢說話了!你怕她什么?我才不怕呢!我就不信太太偏心眼偏到連道理都不講了!就是鬧到老太太跟前,也是她沒理!” 庭琇抽抽嘴角,她跟庭苗同年,她娘幾乎沒功夫管庭苗,就由奶媽子帶到這么大,都沒有這么沒眼色。周姨娘好歹是良家子,怎么比奶媽子還不靠譜!有在太太屋里被噎了,就跑去親生姑娘跟前挑唆的么?庭蕪才多大,正是有什么學什么的年紀,學堂里當著幾房的兄弟姐妹鬧將出來,只要庭芳不犯傻,庭蕪要被長輩們記個死吧?你坑閨女呢? 果然庭芳道:“原是周姨娘替我cao心,我還謝她來著。如今看來只怕是我說話沒遮攔,有哪句話沖撞了她也未可知。一則請姨娘與我分說分說,我年紀小,她是長輩,聽見什么不好的還請教導我;二則既是把姨娘氣著了,我今天下午便不練字了,這會兒同你一起去看看姨娘,陪個不是,只盼著姨娘別惱我?!闭f著對庭蕪福了福,“好meimei,你雖惱我,我卻謝你。不然我還不知自己做錯了事兒呢?!?/br> 庭蘭呆了,這會兒怎么又軟了?她葉庭芳不是挺能耐的么? 庭珮差點拍案,四丫頭有前途! 庭玬卻對庭蕪怒道:“四meimei便有不是,也不該你來說。有事回了大伯母,便是大伯母如今不方便,或悄悄兒回了老太太或姐妹私下里提醒幾句。在學堂里與jiejie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庭苗驚奇的看著庭玬,今天真邪了門,庭玬那貨也能說出大道理來!她哪知道庭玬根本不是什么大道理,那貨就認一條兒好兄弟講義氣。有事蒙頭在屋里掐個天翻地覆,打完了還是好哥們。當著人鬧出來,再沒兄弟做的。一家子嫡親骨rou,做meimei的有這么給jiejie臉子的么?再有他偏心庭芳,更覺得不高興了。純粹心急口快,聽起來竟有些許道理。 庭樹見眾弟妹的神情已知不好,又見庭芳委委屈屈的樣子,心里先軟了三分。庭玬說的沒錯,兄弟姐妹拌嘴是常有的,早起庭芳已服了軟,他做哥哥的豈能跟妹子計較。雖然庭芳說話過分了點,也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罪過。遂一手拉起庭芳,一手拉起庭蕪,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昨日就分說明白的,姨娘與四meimei兩邊都是好心,偏說岔了道。我卻忘記同七meimei說了,就罰我替兩位meimei一人買碟子糕吃如何?” 庭珊拍手道:“不成不成,你眼里只有他們兩個是你meimei,我們就不算了?每人一碟子才饒過你。大伙兒說是不是?”呵呵,姨娘跑去跟姑娘“好心”,大哥哥您腦子還好使么?安撫meimei還不忘捎上姨娘,嫌棄你親娘不夠招人煩吶? 庭芳順坡下驢的笑道:“也是我孟浪,就罰我畫一副雪中紅梅圖掛學堂里如何?”嘿嘿,眾怒了吧!所以小婦養的是罵人的話,可惜大哥不明白到底是在罵什么。 庭玬忙道:“甚好,今日下午就畫,畫不好罰你再摘一回梅花!” 兄弟姐妹們齊齊起哄,庭理蹬著小腿兒麻溜的攤開了張宣紙,庭琇扔了只筆過去,庭珮帶頭調起顏色,必要庭芳畫張屏風出來。庭芳只得接過筆,揮灑自如,竟是寫意。 庭玬大叫:“不行不行,哪有認罰畫寫意的!” 庭芳理直氣壯的道:“工筆紅梅盡是匠氣,你有沒有審美???” 庭珮不過是想把事情蓋過去,忙道:“愛寫意的畫寫意,愛工筆的畫工筆。依我說咱們都畫,晚間請老太太做個裁判,看誰的最好。大哥已出了點心的彩頭,我便出一管湖筆,沒準兒還能從老太太那里弄點子好東西出來,你們說好不好?” 庭芳對庭珮丟了個感激的眼神,庭珮對庭芳點頭笑了笑,剛過完年,很不用給長輩添堵。眾人都知他們的想法,紛紛嚷了起來,把毛筆搶的不亦樂乎。 庭蕪見眾人都不搭理自己,氣的滿臉通紅。不等丫頭來,自己掀開簾子哭著跑回家了。 第15章 眾人面面相覷,原就是為了大家面上好看才裝作小孩兒樣子爭搶,誰還缺了幾只筆呀?哪知正主兒不領情,哪個稀罕熱臉去貼冷屁股,都不說話了。庭樹沖眾人作了個揖:“我替七meimei賠個不是,且先去瞧瞧她?!?/br> 往下數庭珮最大,只得說:“你去忙,我們繼續畫?!?/br> 庭樹立刻跟著跑了出去,余下眾人早沒了畫畫的心思。庭珮道:“我們幾個下午還在學里練字,有事的就先回吧。外面風大,都裹緊了衣裳,別著涼?!?/br> 眾人一哄而散,庭芳覺得沒意思,也懶的回去。只問了丫頭關于陳氏的情況,得知依舊睡著,想起庭瑤在老太太處,家里竟無個去處,索性像往常一般坐下寫字。庭珊怕她不自在,也留下寫字。庭理年幼,實在沒精神跟一群學霸拼,便回去了。倒是三房的庭松留了下來。庭松乃三房長子,家里爺們里頭行四,因年歲漸大懂事兒了,開始知道要上進。家里就三房最沒聲息,還不是因為他爹沒出息。大老爺二老爺再有父蔭,也是堂堂正正的兩榜進士。如今看起來大老爺官位高,二老爺卻在頂頂清貴的國子監,將來誰更得臉還不一定呢。反觀他爹呢?庶出就不提了,一樣的先生教著,一樣的奶子丫頭捧著,硬是連個秀才都沒考上。使了銀子混在王府里做個正九品的典儀,怎怪的下人勢力?他都恨不得托生在大房二房呢。 其實有沒有出息跟嫡庶關系不大,老太爺不說起于微末,也只是普通人家。養老大老二的時候家里條件不好,跟著當爹的東奔西跑吃了不少苦。到三老爺記事的時候葉府已在京城安頓,且不斷從小房子換到大房子,隨著年紀增長,日子越來越奢靡,他就沒吃過苦!讀書多苦啊,他吃不起。他不是老太太親生的,老太太自然也不會拿著藤條追著打,大錯不錯能守規矩就完了。管自家兩個孩子且管不過來,誰耐煩天天盯著庶子的功課。別說庶出,就是親生的孩子多了也不是個個都能顧的過來。奶媽子自是怎么慣著怎么來,本也不指望奶媽子能教導哥兒。時間長了便與兄長越差越遠,越遠越差,惡性循環。到了年紀娶了兵科秦給事中家的庶女,看看大嫂二嫂的出身,再看看自家媳婦兒,便十分嫌棄。待秦氏懷孕,他就開始花天酒地睡丫頭。老太太見他只在家里好色,并不出去惹事,更懶的管他。孩子們一并攏在一起上學,老老實實混吃等死最好。雖說庶子掙的誥命也是嫡母的,可哪個女人又是真心胸大度的。陳氏待庭芳好,也得是庭芳九年如一日的主動親近。天天喊著視同己處,不就是因為沒人做的到么!可憐三老爺一面覺得女人小心眼,一面又怨老太太偏心眼,死結!二老更不待見三房了。 庭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家子兄弟姐妹,公中分例都是一樣的,可大房二房哪個吃穿用度不比三房強?秦氏待他淡淡的,可庭蘭并不見得多得臉,狐貍毛的斗篷都有好幾件,秦氏日常還是兔毛的呢!抱怨是沒用的,便是不從科舉上走,也得先跟兄妹們混的熟了,尤其是庭珮。休沐想了一日,今日便跟著留下了。吃過飯,庭芳依然在墻上練字。庭松見庭芳面色不好,然進入狀態后氣場全開,早把庭蕪那點小事拋到九霄云外。她的殼子里裝的是成年人的靈魂,強迫訓練出來的專注力非同小可。那種心無旁騖的執念最震撼人。庭松還是頭回見庭芳練字的模樣,不由嘆道:難怪!難怪!想要在嫡母長輩面前得臉,只靠著撒嬌是不成的,還得有硬功夫! 庭芳確實心情不好,倒不是為了庭蕪使性子。庭蕪才7歲,正常人都不會跟孩子置氣。哪怕是遇見熊孩子,更氣的是熊爹媽。何況庭蕪還遠遠算不上熊,沒跟jiejie拌過嘴的豆丁,人生是不完美的!她煩的是陳氏的病情。練字的時候只想著字,練完又開始愁家務。今日康先生有事出門,沒人點評。庭芳收拾好筆墨,與眾人打聲招呼就低著頭往回走。到自家院子里時,隱隱聽到哭聲,似是周姨娘房中傳出,估摸著是庭蕪了。不由哂笑,多大的事兒啊,怎么還在哭?無視水仙百合擔憂的眼神,掀簾子進了陳氏的房中,見陳氏還在睡,輕手輕腳的爬上炕,悄聲吩咐丫頭去拿針線,自家先問胡mama:“娘今日好些?我原想在家呆著的,又幫不上忙?!?/br> 胡mama道:“太醫來了一回,帶了個女徒弟替太太扎了幾針,好多了。午間吃了藥,還吃了粥?!?/br> 庭芳松了口氣:“恨不能立等好了!” 胡mama笑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姑娘有甚好急的?太醫都說無事了,靜養即可?!闭f著又想起一事,“老爺今日回來的早,看著太太喝了粥就被周姨娘請了去。七姑娘正告狀呢,姑娘仔細些?!?/br> 庭芳笑道:“噯,爹還不至于摻和到姐妹兩個拌嘴的事兒上去。何況我也沒同她拌嘴,便是爹要偏著她,我說兩句軟話罷了。我是jiejie,她是meimei,讓著些又何妨?大jiejie二jiejie平日里不定讓了我多少呢?!?/br> 胡mama上前捏了捏庭芳的臉:“我最愛你大方的性子?!?/br> 庭芳偏頭躲開,恰見陳氏醒了,高興的跳下炕撲到陳氏跟前:“娘醒了?餓不餓?我在學里吃了紅豆飯,帶點咸味兒,開胃的很,你要不要吃?” “就知道吃,”陳氏假意埋怨,“后日你爹生日,你的禮備好了?” “早備好了,繡了‘萬事順心’的荷包?!蓖シ嫉?,“大jiejie做的是汗巾子,繡的是‘福至心靈’?!?/br> “拿來我瞧瞧?!?/br> 庭芳從炕邊的簍子里翻出來,遞給陳氏。陳氏看了一回,道:“柿子與壽桃不好拼,為了湊個吉祥含義硬擠在一處更不好。荷包本來就小,下回單繡柿子便罷了。小件兒抓要緊的,大件兒才怕空的太多不好看,什么都往里填。你jiejie繡的汗巾子比荷包大,順著一路繡上去,由滿至疏才顯精致?!?/br> 庭芳點頭稱是。 陳氏道:“你呀,一時耐心好,一時又沒有了。平日里繡的仔細,到大事上偏又不用心。你原最會畫花樣子,慢慢想好再弄,斷不會如此。罷了,你還小,以后記著就成。只開春了你舅母必上京,我還不定什么時候能起身,你與大jiejie多留意,別怠慢了親戚。過幾年你弟弟長成了,趕上你外祖母大壽,帶你們幾個去瞧瞧熱鬧。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若能順道兒去去杭州才是好哩?!?/br> 庭芳眼睛一亮,抓著陳氏的胳膊猛搖:“要去要去!我夢江南好!日出煙花紅似火!濃妝淡抹總相宜!無數的美景等著我們瞧呢。沒準兒我看了那西湖,也能寫出詩詞來?!?/br> 陳氏笑道:“好好,再忘不了的。你頭發都散了,叫丫頭收拾收拾?!?/br> 庭芳扭股糖似的膠在陳氏身上:“我不要丫頭梳,她們弄的不好看,我坐地平1上,娘給我扎小辮兒?!?/br> 陳氏道:“我好久沒梳頭了,梳個雜毛給你要不要?胡mama,你與她梳吧?!?/br> “我不要,我就要娘梳!就要就要!” 正鬧著,忽聽一聲斷喝:“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樣子!” 庭芳嚇了一跳,抬頭看去竟是大老爺,忙站起來行禮:“女兒見過爹爹?!?/br> 大老爺才聽了滿耳朵讒言,看庭芳十分不耐煩,訓斥道:“平日里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對長輩不敬,對弟妹不友。仔細著你的皮!” 庭芳抽抽嘴角,這傻逼到底怎么混官場的???原諒她實在對親爹待見不起來,男主外女主內沒錯,但后院起火總聽過吧?兩只眼睛從不看家里,你家繼承人養好了養壞了能知道?有野心是好事,沒野心她們一家子且沒滋潤日子過,但麻煩別太功利了,只管盯著看的見的地方好伐?她對什么長輩不敬???正彩衣娛親呢! 陳氏猜到緣由,笑道:“你在外頭受了氣,拿孩子發什么火。她同我鬧著玩,有什么敬不敬的!難道娘兩個說話還跟敬神一樣?” 大老爺被生生噎了,反而怒道:“都是你縱的她,慈母多敗兒!還不好好立立規矩,我看她日后怎么找婆家?!?/br> 陳氏不聽這話還好,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把小老婆看的比親骨rou還重,能耐了是吧?偏她不擅吵架,半天才憋了一句:“你怎么當著孩子說這樣的話!”又把庭芳拉到懷里哄著,“別理你爹,他吃醉了酒說胡話哩。胡mama,把姑娘帶下去,才從學里回來只怕餓了,叫碟子糕與她吃?!?/br> 庭芳對大老爺福了福,預備說幾句軟話糊弄過去。誰料大老爺火氣不小,大聲道:“你休慣她!在家里就與姐妹處不好,將來又如何呢?” 饒是陳氏素來好性兒,也忍不住惱了:“她與誰處不好了?你今日借著她來尋我的不是呢?我又做錯了什么讓你拿著孩子撒性子?也有為著你的心尖尖兒找元配太太的晦氣的!我慢待了哪一個?你就聽她哭訴,問過旁人到底是什么事沒有?何苦借題發揮,指桑罵槐。一口一個沒規矩,她的規矩都是我親教的!你要看我不好,秉了老太太休了我家去吧!”說完俯在床上大哭。十幾年的夫妻,掙命替他生了兒子,他卻只顧著替小老婆出頭。她又不曾打罵了周姨娘,連拌嘴都算不上,就能辱她至此!竟白cao了十幾年的心! 大老爺見陳氏哭了,反倒愣了愣。心里不愿服軟,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過說說四丫頭,你就惱了。偏扯些有的沒的,姐妹兩個拌嘴,你只顧偏心她,七丫頭不也是你的閨女?” 陳氏氣的倒仰,什么偏心眼,庭芳又不是她生的!這是明明白白的說她不慈!用力喘著氣,指著丈夫的手不住的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庭芳和胡mama嚇的臉都白了,只管拉著她順氣。陳氏看著胡mama,那是自幼跟著她的丫頭,想起在閨中無憂無慮的日子,再想想出嫁后受的委屈,淚水噴薄而出。忽然嗓子一甜,只聽到庭芳尖利的叫聲遠去,徹底陷入了黑暗! 1地平,架子床(拔步床)的結構。是個小臺階的樣子。 第16章 庭芳快氣炸了,她是成年人的靈魂,但也只有九歲。僅比庭蕪大兩歲,丁點大的孩子便是打架了都不算事,到便宜爹眼中就十惡不赦了?陳氏本來就病著不能受氣,為著點雞毛蒜皮吵個屁???天塌了麻煩等陳氏出了月子再說好嗎?十幾年的夫妻了,有點良心會死???強行克制住怒火,撒腿往老太太院里奔去。到了院外,已是淚流滿面。就著淚水直沖到屋內撲到老太太腳底跪下:“老祖宗,快請太醫,我娘……我娘……被爹爹氣暈了?!?/br> 老太太正與越氏秦氏并庭瑤商議后日大老爺生日擺酒的事,忽見庭芳沖進來齊齊愣住。待聽庭芳說完,蹬時站起!先叫丫頭:“使人請太醫!”才問庭芳,“說!” 庭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頭半晌七meimei與我拌嘴兒,說我氣著了周姨娘。孫女愚鈍,竟不知那句氣著了她,原想著下了學去陪個不是,哪知七meimei不知怎底哭著跑回家了。待我練了字回家,想著先看了娘再去尋七meimei。才說了幾句話,爹爹就進來罵我不友愛,爹娘就拌上嘴了,嗚嗚嗚,娘,娘就昏了!老太太……老太太……我娘……我娘不會死吧?”說完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庭瑤眼前一黑,差點栽倒,被丫頭扶住后,也爬到老太太腳底下哭道:“老太太,我做女兒的,不能說長輩的不是。然則還請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好!好!那個孽障!來人,去請老太爺!”說著又喊丫頭,“拿件斗篷來替四姑娘披上。我去瞧瞧大太太?!?/br> 登時老太太正房里亂成一團,越氏和秦氏都喊丫頭穿披風斗篷。半盞茶功夫一群娘子軍浩浩蕩蕩的往東院殺去。 大老爺見陳氏暈了早慌了神。萬沒想到陳氏氣性那么大。于兒女間,他寵周姨娘生的兩個,一來是庭樹乃長子,二來庭蕪為幼女。庭瑤乃嫡長女不提,庭蘭庭芳兩個卻很不放在心上。他又不是為了庭蕪說庭瑤,哪知陳氏竟死死護著。一時心中懊悔,便是要說庭芳需對meimei友愛些,也不該在陳氏病著的時候??粗鷐ama憤怒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舅嫂馬上就要進京,那是個遠近知名的潑辣貨,可怎么開交! 躊躇間,老太太到了。先看陳氏臉色犯青牙關緊咬,心道不好。也慌起來,心里不住的念:太醫快快快!庭瑤早撲到床上哭的死去活來。東間的小哥兒跟著大哭,庭芳亦哭個不住。孫姨娘在西廂聽到動靜,差點沒把魂嚇沒了,太太要有個不好,豈不是周姨娘當家?立刻催著庭蘭去上房。 庭蘭是真兒童!別扭點是有的,對陳氏的感情也是有的。一個屋檐下住著,陳氏不是親娘,可到底是個慈愛的長輩。心中怨她偏心眼兒,那是因為指望著陳氏更疼她。禮法上,陳氏才是娘。忽聽孫姨娘說陳氏可能會死,那些什么殘酷后母的故事齊齊涌入腦海,撒丫子就哭著往陳氏屋里去了。庭樹和庭蕪也趕了來,庭樹慌亂不已,院子統共這么大,有點什么動靜難說不知道。若陳氏有個三長兩短,頭一個就要周姨娘陪葬。氣死主母,打死都不冤的。庭蕪還呆愣愣的,不知發生了什么。 老太太眼光一掃,見庭瑤庭芳哭的撕心裂肺,庭蘭哭的直打嗝兒,周姨娘養的兩個差多了,登時心頭火起:“來人,把周姨娘拖出來打!什么時候太太醒了,什么時候停!” 庭樹立刻就跪下了:“老太太……” 老太太怒意更甚,罵道:“你娘還生死未知,你還有空cao心個姨娘!你爹的姨娘關你什么事?不愿認你娘就滾!”早就看不慣周姨娘作妖,如今大房有了嫡孫,庶出的不值錢! 庭樹瞳孔一縮,再不敢說話,祈求的望著大老爺。誰知大老爺的心思已百轉。他乃禮法教養大的,母親不說出身于名門,然潘家亦不算貧寒,也有幾個秀才,勉強說句書香門第也不算很吹牛。若說他寵妾滅妻實乃冤枉。陳氏平日里端的有些過,性子雖溫柔卻太安靜,不如周姨娘伺候的他舒坦,他便多往周姨娘屋里去??伤睦镪愂系谋戎乇戎芤棠锎蟮亩?。說句到家的話,周姨娘要死了,那便好好安葬了,自有更好的來伺候。陳氏不好,他百爪撓心,不獨為了岳家勢力,結發夫妻那是不同的。再瞧今日她那樣護著庭芳,庭蘭頭發都散了,可見平日里做嫡母也是無可挑剔。心中比老太太還急,直原地打轉兒:“太醫怎么還沒來!快去催催!” 一時周姨娘被拖了出來,摁在長凳上,為著大老爺的體面并不曾扒了褲子。毛竹板子打的啪啪響,隔著厚重的衣料依然痛的不輕。周姨娘大嚷:“為何要打我?便是打個下人,總也需要理由!” 秦氏隔著窗戶冷哼道:“妾乃賤籍,妾通買賣!主家要打奴婢,你講個甚的道理!”這些個妖精早該立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