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他喜歡單純的人,因為這樣他就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去一直防備警惕,這會讓他很累。 蔣舒華是他的親人,聞楹則是他的私心,除此之外他真的對一切要求不高,所以當看到有人去隨意破壞他精心保護并努力營造出來的正常人生時…… 他是真的很生氣,也真的很想動手殺人。 明明像他這樣的怪物,就算是隨便殺一個人也不會有人發現,一點點神經毒素而已,完全無知無覺。 可是,殺人是會上癮的。 這是一道對于蔣商陸而言很誘人也很脆弱的邊界線,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哪怕身體和精神吃不消的時候他都沒有去打破,相反他一直很冷靜也很克制,哪怕是無數次精神失控的情況下,也從不主動傷害在他周圍的人。 明明他并不善良,相反時常有點冷酷自私。 可是因為有著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所以哪怕到了如今這種精神已經極度不穩定時候,在面對這樣一個讓他厭惡憎恨到想真的動手殺掉的人時,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盡管現在回到家中以后,他依舊有點無法控制內心那些可怕而陰暗的情緒,但是至少現在他終于是看不到那個礙眼到讓他想殺掉的家伙了,也拿不到刀了。 而這般想著,正沉默地靠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想著如果自己現在大聲地唱首歡快的歌來調解一下情緒,已經睡著了的劉姐會不會當自己是神經病的蔣商陸忽然就聽到了身旁的電話響了。 座機上顯示著一個很熟悉的電話號碼,每一個數字蔣商陸甚至都清楚地記得。 明明在幾秒鐘前他還在想著很多對常人而言很嚇人很驚悚的事情,但是當看到這個熟悉的號碼的時候,他整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變得有點開心。 這種心情有點像花朵被澆透了水又忽然照到了太陽之后的心情,非常的輕松也非常的愜意。 陽光,露水,還有聞楹。 真開心,是真的很開心。 “……你怎么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啊?!?/br> 勉強穩定住自己內心的情緒,可是接起電話還是忍不住笑了,懶散地一個人靠在沙發上休息的蔣叔叔一時間愉快的身上的花香味都變得更濃了,儼然已經從一個因為不開心所以味道都不好聞的蔣商陸變成了一個因為很開心所以味道都變得好聞的蔣商陸。 可那頭的聞楹卻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他異常愉悅的情緒,而在一陣沉默后,青年忽然就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剛剛在家里干什么?” “我嗎?我一直在看書,一本我最近很喜歡的書?!?/br> 想也不想地就開始睜眼說瞎話了,明明剛剛還在一個人思考一些很可怕的事情的蔣商陸一面仔細聆聽著聞楹的聲音,與此同時心里一動就想出了一個狡猾的主意。 而緩緩彎下腰從面前茶幾底下取出了一本這幾天他的確有在看的書,他抬手用自己的手指磨蹭書頁發出了一陣微妙的聲音,又故意誘導那頭的聞楹問出了那個他想要他問出的問題。 “那我給你讀一段吧?!?/br> “恩?!?/br> 單純又好騙的青年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心底真正的用意,一肚子壞水的蔣叔叔聞言莫名的有點想笑,卻還是將那本他已經爛熟于心的書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又開始動情且放肆地對他可愛又青澀的聞楹說起了那些藏在他心里幾乎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情話。 而當這些美麗的字句終于告一段落,眼神無端溫柔的蔣商陸在那頭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隱約呼吸聲的朦朧氛圍下,最終還是說出了他一直以來最想對聞楹說出的話。 “我愛你就像愛我的生命……這就是這本書的名字,聞楹,你喜歡嗎?” …… 【再可怕的野獸也會有他迷戀著的花?!?/br> 【當他低頭輕嗅你的香氣的時候,他愛著的花,請千萬不要害怕?!?/br> 【因為哪怕傷害他自己,他也不愿嚇到你?!?/br> 【他愛你,就像愛他的生命?!?/br> 第18章 第十八朵鮮花 隔天早上,因為一宿都想著聞楹所以完全沒能睡好的蔣商陸起來時天剛蒙蒙亮。 本來就睡得不沉的劉姐被人在樓下走動的動靜隱約弄醒了,睡眼惺忪地就開了房門打算問問蔣商陸早點打算吃什么。 可是等中年女人一探出頭來,卻只能在昏暗的客廳光線內看到一個此刻正慢慢地來回走動著,上身穿著身灰色格子襯衫,米白條紋線衫,乍一看和個年輕大學生一樣瘦削斯文的陌生背影。 “你……你是誰!怎么大清早的就闖進人家家里來了!快出去!不然我……我就要報警了??!” 當下就被嚇得一激靈,確定這個陌生年輕人的背影自己應該是不認識的劉姐直接就大喊了起來。 而原本面無表情地心想著自己要不要趁現在還早,出門去散個步的蔣商陸聞言也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當和身后一臉錯愕的劉姐對上視線后,他先是挑了挑眉顯得促狹地笑了笑,又口氣古怪地主動問了一句。 “我現在這樣很嚇人嗎?!?/br> “沒……沒,不是,不是蔣先生,你……你忽然穿成這樣,我都沒認出來……我還以為是哪個我不認識的小年輕趁我不注意闖到家里來了……” 嘴里這么說著,剛剛實實在在被他嚇著了的劉姐也有點意外地小聲地念叨了起來,但不可否認,哪怕是這會兒都已經走到蔣商陸本人的面前了,她還是有點不敢確認。 這原因也不是別的,而是因為今天這樣打扮的蔣商陸和平時的他真的太不一樣,不僅是簡簡單單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實在是真的顯得太年輕了。 “恩,就是要有這個效果,不然再過幾年別人看見我都要覺得我是舒華的爸爸了?!?/br> 也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認真的,蔣商陸說完這話往窗口邊走了過去,又往外面看了看今天的天氣。 等確認今天外面應該不會下雨,聞楹也不會用什么借口和自己請假不過來后,他心情愉悅地和劉姐笑了笑又低聲地開口道, “我先出去走走,過會兒回來,聞楹今天要是來得早就讓他去我樓上等我,我有東西給他?!?/br> “好,恩,您路上當心點?!?/br> 劉姐這般回答著輕輕點點頭,看蔣商陸心情真的很好獨自出去散步的樣子也有點欣慰地笑了。 只是等她起床開始做家務又準備起蔣商陸的早餐,一般這個時間點也差不多要過來的聞楹卻一直沒有都出現,更甚至等出去的蔣商陸都晨練完回來了,劉姐還是沒有等到那每天早上都會準備聽見的熟悉門鈴聲。 “小聞今天是怎么了……他平時要是不過來都會和您事先請假的啊……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劉姐的自言自語聲聽得蔣商陸不自覺皺了皺眉,緩步走過去往沙發邊一靠后他順手就拿起座機電話準備給據說是常年獨居的聞楹打個電話。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白天的聞楹的手機居然就給關機了,任憑蔣商陸試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提示音。 “沒人接電話嗎,蔣先生?” “恩?!?/br> 聲音冰涼的這般回答了一句,蔣商陸一早上起來都很和顏悅色的面部表情已經變得有點不太對勁了。 心思一向重的男人甚至低下頭開始認真思索起自己最近是不是哪一步做的不太妥當了。 可事實上明明昨天晚上他和聞楹打電話的時候,年輕人明顯十分驚訝卻沒有直接拒絕他的反應都還是給了他些許信心的。 是過了一晚上徹底想明白了?所以再也不打算見他了? 可即使是這樣,他就連一聲招呼都不想和他打么。 蔣商陸這么在心里思索著,臉上原本有些失態的表情已經有點淡了,他不太想讓別人看出他此刻的難堪,但劉姐在邊上看著他一聲不吭也不說話,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有點著急,只默默地想著小聞你趕緊來吧,可千萬別惹蔣先生生氣啊。 恰在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聽到了劉姐此刻的心聲,外頭的門鈴聲居然真的恰好就響了,劉姐聽見這動靜忍不住松了口氣,趕緊笑著對表情也有點愣住的蔣商陸就開口道, “唉,我就說嘛,小聞肯定是來的路上因為什么事不小心耽誤了,我去開門我去開門……” 這般說著,劉姐就小步跑著去門口給外面那人開門了,蔣商陸獨自坐在沙發上沒有起身但是心里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而果不其然,當他眼看著那背著個公文包,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面相看著挺眼熟的小子出現在自己面前后,一聲不吭的蔣商陸眼神徹底是變得難以言喻了起來。 半天還是那被劉姐領著走進這偌大的豪宅的張曉光小心地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之后,才咳嗽了一聲對面前這個有點臉色不善的有錢叔叔語氣精神地小聲開口道, “您是蔣先生是嗎?大清早的打擾了啊,我這邊有點事想單獨和您說一下,您現在方便嗎?” “劉姐,你去忙吧……你自己坐?!?/br> 說著就把客廳留給了自己和張曉光,蔣商陸要是真的板起臉來,樣子看著也的確挺嚇人的,至少雖然失去了之前在精神病院里記憶卻潛意識地對他有點發憷的張小番茄還是蠻害怕的。 但沒辦法,今天這事本來就是他領導聞少校特別要求他過來的,不辦好的話等聞少校人回來他肯定也不好交差。 而這般想著,張曉光同志就有點拘謹地往看著貴的要死的沙發上一坐又從自己公文包里掏出了幾份戶籍登記文件,看了看周圍確定真沒別人了才以一副公式化的口氣張張嘴道,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啊,蔣先生,我這邊是地球植物戶籍辦事處y市分部的,鑒于你這個植物戶籍落戶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的問題,我今天來呢是來特別調查一下你的具體情況的……” “您可能情況特殊所以不太了解咱們這個機構,但我們單位就是國家設立專門用來為各類植物基因類植體人類登記戶籍,確保您將來這個住房啊婚配啊生育等問題的……然后根據我這邊的初步信息采集,您應該是一株開花期盛開階段的鴉片罌粟是嗎?那您目前有固定配偶和子女嗎?這個房子是……” “地球……植物戶籍辦事處?” 男人抬起顏色濃郁的眼睛就慢慢地來了這么一句,察覺到蔣商陸意味不明的落在自己臉上帶著審視的視線,一個人縮在他對面沙發上的張曉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哆嗦了一下。 他敏感地察覺到這位罌粟花叔叔似乎對他很有敵意的樣子,或者說不是針對他的敵意而是針對他們整個單位的敵意。 而俯下身慢慢拿起桌上那些這個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奇怪單位給他送來的戶籍登記表格,蔣商陸低頭隨意地翻看了一下又將手指落在沙發背上敲了一下,這才扯了扯嘴角低聲問道, “你是不是還有個同事,叫聞楹?!?/br> “……啊,對啊?!?/br> 知道之前聞少校為了采集這人的身份信息特意來接觸過他,今天原本就是被聞楹要求著過來給這人做基礎信息登記的張曉光明顯一愣剛想說就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他還特意讓我帶了東西給你呢。 可是還沒等他張開嘴,他就覺得他自己的鼻子邊上隱約嗅到了一股給人感覺不太妙的花香氣息。 而察覺到其中蘊含的攻擊性很強,讓他后背都有點發冷的刺激性神經毒素,神情恍惚的張曉光背脊僵硬地呆坐著在似笑非笑的蔣商陸面前,好一會兒他意識混亂的大腦里才猛地竄出了一段之前已經被他忘掉但現在又重新記起來的記憶。 破碎的窗戶,死人樹,罌粟花,不是一朵,是很多很多艷紅靡麗像是血一樣張開的罌粟花。 蔣商陸:“張番茄?!?/br> 張曉光:“叔……叔叔qaq?!?/br> 蔣商陸:“你抖什么?!?/br> 張曉光:“我……我害怕qaq” 面前這棵小番茄嚇得都快抱著頭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有點讓人想笑,想到這運氣不佳的小子那一晚被兩棵死人樹打的番茄醬流一地現在又恢復的活蹦亂跳的樣子,一向性格惡劣的蔣叔叔也難得不想再這么惡劣地嚇唬和欺負他了。 只是他心里還是很想知道這個聽名字就十分詭異的政府機構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刻意隱瞞的物種的,而那原本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會接近自己的聞楹現在……人又去哪兒了。 可是等話到了嘴邊,面無表情的蔣商陸最終還是都給咽了回去。 他之前可以沒什么尊嚴地去低三下四的乞求聞楹的愛情,但都到了現在這種一目了然的情況了,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至少應該留有一點成年人該有的禮貌和風度。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哪怕刻意換上那些可笑的衣服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老態,他的皮囊和心也早就老了。 所以至少不要讓聞楹覺得他很煩,明明他那么喜歡那個可愛的年輕人啊。 哪怕是注定得不得他的愛情,蔣商陸也一點也不想讓他討厭自己。 “我的確沒有戶籍,因為我的家人在我身體出現異常的那年就把我給關了起來,所以我雖然隱約察覺到自己是什么,卻從來沒有見過別的和我一樣的存在,甚至在知道這世上也有你們這種人之前,我一直都在長時間懷疑自己有精神分裂癥……” “不過如果你現在需要登記的話,我也會配合的……之前在第三精神病院的時候,我并不清楚你到底是誰,你背后的機構又是什么,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才用了一點東西消除了你的記憶,我沒什么惡意……” “我今年三十一歲,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是棵鴉片罌粟,目前也正在開花期,過了年底的生日我就三十二了,我沒有父母,沒有配偶,更沒有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