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云楚只能沉默,輕抿著紅唇,靜靜的看著那張精致絕美的俊容,不言不語。 一直未再出聲的許凌凡,那灰暗的眼底,卻在此時多了一絲神采。在發現了夙凌的一切謀劃后,他便下定決心。哪怕僅有一絲機會,也一定要逃出去! 這一次,為了圣尊明經,他許家凌氏一脈付出了太多太多。但是,只要他能成功逃出去,至少此事不會石沉大海。而天魔宗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重回滄寰大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是許家凌氏一脈的天驕,他深知自己的身上,不僅僅承載著驕傲和尊嚴,更有著身為嫡系的責任和抱負!他必須活著,哪怕茍延殘喘,他也一定要活著! 許凌凡是聰明的,當他看到夙凌不顧一切都要打開棺木。就知道這神容仙姿的妖邪,深深的在乎著明月心。明月心固然已經身死,但日鏡所選定的下一任主人——云楚還在。若說,還有誰能挑起夙凌的情緒,也唯有云楚一人了。 就是現在! 當他看到夙凌走向云楚時,立刻將一枚丹藥吞了下去。隨即,他的身體迅速的縮小,神不知、鬼不覺的脫離了鎖魂絲的牽制。他體內有一抹老祖留下的神識,只要能逃出死島、逃到海上,他便還有一線生機。 許凌凡知道,自己此舉是很冒險的。以夙凌的實力,根本不可能留下活口。他只希望,云楚作為日鏡所挑選的下任主人,能夠多影響夙凌一點。 終于,趁著云楚和夙凌對峙之時,許凌凡的身體化為了一攤血水,殘魂卻附在了一個特殊的法寶中,搖搖晃晃的向著遠處滾去。 他不過區區筑基,連結丹都不是,更遑論能和元嬰一般。能使元嬰出竅,便不死不滅。這一枚丹藥,對他魂魄傷害極大。但是,為了求得一線生機,許凌凡的眼底,唯有一片狠絕果斷! …… 夙凌注視著她素白小臉很久,久到邊上的青嵐和殘情,內心越來越不安。然而,他卻輕輕的松了手。 “帶她上船?!?/br> 夙凌轉過身,一身白衣隨風而舞,冷清的嗓音更多了一絲寒意。纖白的手腕一彎,手中的天誅劍準確無誤的刺入了無盡煉魂池之中。 鎮魂血陣的光華越來越盛,無盡煉魂池也開始不斷注入骨血魂靈。無盡的血光將天誅·天邪劍侵染著,錘煉著。 云楚跟著殘情向著死島邊走去,此刻,整座死島已經升騰起了大半。只差數丈,就要徹底的脫離海面了。而死島之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仿佛,是一張來自于海底深淵的血盆大口,要將整個死島都吞噬掉。 云楚跟著殘情,一直來到了東邊海岸上。此時,海面飄蕩著三艘二十丈寬的大船。此船并非官船模樣,但卻是以凌云木建造的。能夠準備出這樣的船只,在這荒無人煙的死島上,至少也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 隨著殘情上了最大的一艘船,云楚剛一上去,就看到了不少天魔宗的熟悉面孔。其中,就有天魔宗的四大長老:君天霖、白景天、羅緒、容英!兩大師叔:徐天福、萬紀山。 看到了上船的云楚,君天霖等人的眸中,也露出了一絲復雜。云楚見狀,不由的自嘲一笑。想當初,她第一山外門以一挑三,戰勝了孫楊、陸云、顏臨。她猶然記得,那時白景天長老看著她的熱切眼神。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那不過是對潛力弟子的期待。 可是,從他們毫不驚慌的神情里,也可以看出。他們對于今夜之事,并不覺得突然和意外。那么,可想而知,她這個身懷日鏡的明月心‘傳人’,說不準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倒是她自己,還一直傻乎乎的認為,寶鏡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如今再想想,實在是……可笑可嘆至極! “快看!死島升上天了?!?/br> “無盡煉魂池,果然厲害。竟能將天誅、天邪劍融合為一體?!?/br> “經過這一次煉化,只怕這天誅天邪劍,會變得更加厲害吧?!?/br> “無盡煉魂池煉化生靈后,這一片死氣不化。從此以后,這世間怕是再無死島了?!?/br> 就在這時,四周的天魔宗修士,響起了一片驚嘆聲。 云楚忍不住轉身望去,卻見天空一片暗沉,一整座死島冉冉飛起,上面的山石樹木不斷掉落,穩穩的停在半空不動了。廣闊的地下宮殿,在血色月光的映襯下,更顯得幽暗凄冷、鬼魅無比。 海底之下,一片暗紅色的漩渦好似一個地獄之口。就在那暗紅血海中,似白似黑的天誅劍豎立水中。 一抹雪白的頎長身影,優雅的立在半空,纖白的玉指不斷飛舞。隨著他的動作,那暗紅血海不斷的沸騰,就連那鎮魂之殿,也不住的顫抖著。 終于,當那血海沸騰、魂殿顫抖到了極致。 一股可怕的氣息,從天誅劍的劍尖,緩緩的蔓延而上。淡淡的血色光澤,浸染在了劍身之上。 法寶生靈!萬靈融身! “情兒,我累了,想進去休息?!?/br> 云楚怔怔的看著這一切,俏臉變得更蒼白了一點。淡淡的道了一句,她也不管殘情答不答應,徑直向著船艙里走去。 殘情見狀,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的上前,走在前面帶路。她帶著云楚,來到了一間古韻精致的房間。 “這里,就是你休息的地方。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br> 殘情帶著云楚進去,淡淡的道了一句,便退了出去。該見識的,今天晚上她都見識了。但愿,這個聰慧的少女能夠看清形勢,別妄想一些不該碰觸的底線。 在殘情離開的那一剎那,云楚僵硬的身體,在這一剎那,徹底的癱軟了下來。 “夙凌……師兄……” 點墨般的黑眸,此刻卻是呆滯失神的。她低低的,無聲的喚著心口那個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到了這時候,你竟然對他,還如此念念不忘?!” 就在這時,一直縮在云楚衣角的赤炎金猊獸。血眸死死盯著她失神的模樣,兩爪叉腰,很是不爽的哇哇大叫道。 “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好人。這兩年來,我都不知道提醒過你多少次??墒悄隳??早被他那張神容仙姿的皮相,迷惑的不知東西南北了?,F在,你親眼所見,也該醒悟了吧?” 見云楚不說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腦子在想什么。赤炎金猊獸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心頭一刺,一身軟毛炸開。它噼里啪啦又是一大通的點撥。 可是,坐在那里的云楚,好似看不見也聽不見。她呆呆的坐著,不言不語也不動。 “云楚!該死的,你這蠢丫頭。你怎么就……” 赤炎金猊獸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里的火氣更甚。它軟毛炸開又收起,收起又炸開。那可愛的嘴巴,更是持續不斷的念念有詞。 “小赤赤,你說……那許凌凡,究竟是如何得知,我身懷日鏡的?” 也不知道赤炎金猊獸念叨了多久,云楚只覺得頭疼欲裂。終于,她睜開了迷茫的黑眸,漫不經心的道了一句。 “這……我哪會知道?” 赤炎金猊獸沒有想到,云楚竟然會在這種節骨眼上,提及這種‘無關事情’。毛茸茸的小腦袋,閃過一絲的不自然。隨即,它恢復了平時的活潑伶俐。 “這許凌凡出生于南域兩大仙家之一的許家一族,他在第七陣里透露的事情也不少啊。說不定,他也是機緣巧合看出了什么呢?!?/br> “是么?” 云楚將它的反應盡收眼底,勾起紅唇,淡淡一笑道。和這赤炎金猊獸也相處了快三年,對它的小性子,她又豈能不了解。本來,她不過有一個模糊的猜想。如今,她心中卻已有定論了。 “可凡事,總有一些蛛絲馬跡。我記得,那一次我偷偷跟蹤許凌凡,入了第三山的地宮。之后,我們倆皆視對方為眼中釘,都恨不得殺之而后快?!?/br>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們倆同時晉入內門、排位比試的那一天。就是那一戰,我拼盡全力,終于拼了一個慘勝。以許凌凡的性格,從那日之后,只會千倍百倍的恨我??墒?,入第三山后的一年多里,他經??陬^挑釁,分明怨恨至極。但偏偏,卻從未暗地里找機會報仇?!?/br> “關于這一點,我一直覺得怪異。但也只當他心里,謀算著別的事。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他籌謀的正是我被日鏡選中,為下一任‘魔仙傳人’之事。而他從欲殺我后快,到態度大變,正是從那一次的內門比試開始的?!?/br> 云楚的嗓音從容,語速不快也不慢。但是,聽在赤炎金猊獸耳中,軟毛卻不自覺的收緊了。 “那一次的內門比試,我使用日鏡的地方,唯有給法器‘鍍了金’,大大增大了威力。許凌凡知道很多天魔宗的隱秘。他甚至,早就知道那魔仙傳承是假的。而那一日內門比試,他是我的對手,也是唯一和我有近距離接觸過的人。他會從‘法器鍍金’的情況,推測出我身懷日鏡。這也并沒有什么不對?!?/br> “然而,不對的……卻是這‘法器鍍金’的辦法!分明是你赤炎金猊獸,在內門比試前兩個月,很主動的告訴我的。那個時候,我滿心只想打敗許凌凡,并沒有察覺任何異樣??涩F在想想,若說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是否太巧合了一點?” 云楚那點墨般的黑眸,靜靜的看著赤炎金猊獸。她的聲音很輕,就連語氣都是淡淡的。 “是!是我故意告訴你那個辦法!日鏡反射日光,能給法寶增加法力。這一點,只有極少數人知曉。但是,出生仙家的許凌凡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能從和你對戰的法寶中,看出異樣,從而確定你就是日鏡所挑選的傳人。如此一來,你不僅可以打敗許凌凡,更能讓他注意到你的身份。我早就注意到,夙凌使用的法術,并不是普通法術。但這個男人太會蠱惑人心,我只好借許凌凡之口,揭開他的真面目?!?/br> 聽了云楚的話,赤炎金猊獸定定的看著她,忽而用力一點小腦袋,很是干脆的承認了。 “我早就和你說過,那個家伙,不是什么好人?!?/br> 聽著赤炎金猊獸滿是情緒的話,云楚的黑眸怔在那里。那一句‘不是好人’,在她腦海中不斷的盤旋、盤旋。 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云楚,她一貫是淡然又聰慧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從來不會失去冷靜。赤炎金猊獸看著她反常的模樣,心里涌起一股子暴躁。 它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它就是不爽,云楚憑什么這么區別對待。夙凌輕而易舉的,就能把她騙的團團轉。自己明明說的是實話,卻總沒法讓她相信! “喂,你為什么是這個表情?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愿承認現實?你不會是對他還……” 狂拽炫酷的小性子一上來,赤炎金猊獸忍不住又噼里啪啦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這一番話,像是壓倒了云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水澤瀲滟的美眸一縮,閉眸的瞬間,傾瀉了一抹脆弱的碎光。她猛地埋下頭,再也忍不住胸口的情緒,狂亂的嘶吼出聲。 “云楚……” 這似乎,是它第一次看到云楚,流露出脆弱的神情。赤炎金猊獸就覺得,心口被什么東西用力的一撞。天生高傲的它,從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但此刻,看著這樣的云楚,它心里隱隱有了一絲悔意。 云楚沒有再說話,她閉著水眸,靜靜的伏在床上,許久都一動不動。偶爾,會有一絲聲響傳出。 良久,良久。 當云楚再一次,抬起小臉,她略紅的黑眸,定定的看著赤炎金猊獸。 “小赤赤,我想請你幫我,離開這里?!?/br> 蒼白的紅唇,輕輕的動了動。她的嗓音沙啞,語氣卻平靜而決絕! “你說什么?” 赤炎金猊獸一愣,雖然,它一直心里計劃的。就是當云楚知道該死的夙凌的真面目,必然二話不說就會離開。但是,當她真的這么說了,它反倒有些……懵比了。 “其實,早在我在第七陣,打開明宗主的棺木時。我心里,便已經這么打算了。只是……” 云楚的聲音,還帶著淡淡的沙啞。但眉眼間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時淡然。她輕輕的道著,繼續說出了讓赤炎金猊獸瞪眼的驚人之語。 什么?! 早在第七陣的時候,她就打算要離開,那為什么還要幫夙凌那家伙打開棺木?! “你應該很清楚,夙凌師兄是個什么性子。你以前,也一再提醒過我。其實,我云楚,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本分。我說過,我有自知之明?!敝徊贿^,你們都不曾相信罷了。 云楚緩緩的閉上黑眸,聲音始終很輕。打開棺木,的確是因為夙凌師兄曾經對她的照顧。他是有別的目的又如何?至少,她一直受著他的庇護,還得了許多修行上的指點。他想打開棺木,那她便打開,只希望他能如愿。 但是,那些橫隔在他們之間的欺騙、利用、算計,她也從未忘記過。 夙凌師兄,是萬人絕壁上的高嶺之花,是九天昆侖上的無上神祇。而她云楚,不過一介凡女,卑微低劣、如螻蟻蚍蜉。 這一切,她更從未忘記過。 然而,即便只是世間的蚍蜉螻蟻,也有自己的原則底線。她云楚,就是如此之人! 聽到云楚的話,赤炎金猊獸一瞬間,恍然大悟。是了,夙凌那廝頂著一張清心寡欲、矜貴光華的謫仙臉,實際上霸道又專橫的緊。以這廝的心機手段,能在他手中翻出花樣的人,還真……沒有! 若是,在第七陣中,云楚直接拒絕了開館的要求。只怕……最終這棺木依舊是會開的。而她本人,不僅會‘被’帶上船,更會被看管的連一絲一毫的自由都沒有。 赤炎金猊獸呆在云楚身邊兩年,也和夙凌打了整整兩年交道。對于此人的手段心智,它是再清楚不過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在那種時候,你竟然還能想的這么遠。云楚,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br> 赤炎金猊獸的血眸興奮,萌萌噠的軟毛也跟著一抖一抖的。它早就注意了這個房間四周的情況,殘情倒是在不遠處。但也并不是不能避開的。 以它那活潑好動的性子,老早就想帶著云楚和日鏡,離開死島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只是,因為身上的舊疾嚴重,再加上云楚對天魔宗并非沒有留戀。是以,一直拖拖拉拉的拖到了現在。 而現在,天魔宗出了如此變故。他們反正也要離開死島了,只要找機會再溜出去,卻也不算多難。 “上一次,你發病的時間不過三天。想來,這兩年來,你的舊疾已經治好了七七八八了。我們一起離開,等到你舊疾痊愈,可以隨時離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