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我無意與她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吩咐寒露等人:“都下去?!?/br> 寒露不放心,我瞥了一眼高貴妃,淡道:“怎么,你以為她還有力氣害的了我么,就算她不怕死想同我拼命,也得為她的一對兒女考慮考慮?!?/br> 話音剛落,我余光瞥見高貴妃身形微顫。 寒露打量了高氏幾眼,帶領著眾人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了我和高氏兩人。 這個女人,在我母后過世后,肆意打壓眾妃嬪,無數次刁難我,無數次以忤逆的借口命我跪下認錯……人前裝出一副慈藹的樣子,其實心地十分歹毒。 我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冷冷的看著她:“說吧,御花園找人欺辱我,摘星樓放火焚樓的背后主謀,是不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蘇行止:如果我和柏嶼同時掉水里,你有一塊板磚,丟誰? 蕭翎:是你,不僅因為我愛你,更因為你是我的命! 蘇行止(咆哮):蕭翎,你丫的注意審題! ☆、驚.變 一聲嗤笑,算是她對我的回應。 高氏這人,從前唯唯諾諾,得勢后驕恣狂妄,沒承想,竟也有這么堅忍的一面。 只是這件事上,我沒有那么容易妥協。她不肯說,我便等著,等到她肯說為止。 銅漏滴答,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高氏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裂出那么一絲絲破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臉色蒼白,卻是在笑,陰森的笑。 她終于承認了,她最終還是承認了,盡管我早已認定這一切都是她主使,但親耳聽到她承認仍舊驚怒不已。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你非要針對我?!” “因為你阻了我兒女的路?!彼?,將一縷發絲捋到耳后,淡淡道:“作為一個母親,難道我做的不對么?” 我一個箭步上前揪住她衣領,怒道:“四哥幼年跌傷右腿,二哥未婚妻暴斃,你以為你這些年暗里使的骯臟手段沒人知道嗎?手段卑鄙,心腸歹毒,你也好意思為人母?” 她揚眉看我,眼神張揚而妖異,她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是啊,我這些年謀算的這些人中,沒得手的可不就是你么?” 我一怔,“什么意思?” “我千算萬算,唯獨算錯了人心,算錯一人心,還把自己賠了進去?!彼d狂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只重復一句話,“假的,都是假的!” 高氏大笑,雖是笑著,卻讓我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悲涼。 我知道自己今天再難問出什么話來,不想更多糾纏,轉身出了殿。 剛一出殿就看見廬陽被人攔在殿門口,紅著眼眶和管事嬤嬤在爭執什么。 廬陽看見我來,立刻不吵了,徑直走向我,惡狠狠放話:“蕭翎,你有什么事沖我來,不要落井下石來欺負我母妃!” 母妃?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指貼唇,“慎言,高氏已經不是貴妃了?!?/br> 廬陽緊咬著牙,“父皇,父皇他……會給母妃復位的,會的?!?/br> 我看著我這個meimei,從小就長得很嬌氣的meimei,到這個時候還這么天真,還沒看清皇家的無情。 我突然覺得她很可憐,被人庇護的日子終于走到了頭,就像一株樹苗才剛剛遇到了大風大雨。 我仿佛在她身上,看見了幾年前的我。這樣一想,便再也沒有諷她的欲望。 —————————————————————————— 四月末,我已有兩個多月沒有見著蘇行止了,嘴上說著不在乎,心里其實想的難受。 想他和我吵嘴的日子,想他笑話我卻又無時無刻不維護我的日子,想他那些聽起來叫人氣憤卻句句在理的箴言。 我無意識的捧著米糧,躲在廊下喂鷹。 蘇行止往常去涼州都要帶著振飛的,說是磨礪磨礪它的銳氣,可今年許是見它實在太肥了,許是怕我無聊,于是把它留在家中。 這頭肥鷹還算通人性,也愿意和我親近,我捧著一把rou糜遞向它,肥鷹今天很不安寧,上躥下跳的,渾身炸毛似的,不時撲閃翅膀,還發出“苛苛”的低嗚聲。 我有些害怕,手剛伸出去,它猛的跳起,狠狠啄了我一口,掌心立時破皮見血,血珠滲了出來。 我忍不住痛嘶一聲,寒露正好提著點心進來,立刻便沖過來扶我,朝著肥鷹鐵籠子踹了一腳,啐道:“沒眼的畜生,也不看看是誰!” 她抓我的手查看,“公主沒事吧?” “沒事,是我疏忽了,怪不得它?!蔽野参亢?。寒露給我敷了藥,又扎了帛帶,有些猶豫:“公主,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呢?!?/br> 我橫了她一眼,“什么時候你也學會這些委蛇委蛇的話了?講?!?/br> “方才我去廚房拿點心,遇到了大夫人那邊的丫鬟,聽說太尉大人好像和老夫人吵了架,老夫人傷心哭了,大夫人趕去勸了好久呢?!?/br> 寒露擔憂道:“公主,雖說您少時便和老夫人親密,但畢竟婆媳關系難測,你瞧大夫人挺著個大肚子去安撫呢,咱不去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我輕輕戳了戳寒露額頭,數落道:“你呀,想的太多,難道以為這府里還有爭寵一說?”說完我又想了想,思忖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是該去探望一番,以盡晚輩之禮?!?/br> 帶著寒露前去的路上,我還在詫異,蘇太尉雖然有些耿直,但對夫人素來溫柔,怎會鬧矛盾以至于罵哭妻子呢?就算罵哭了,沒得允準,下人敢把這件事告訴顧蕪?這不是打了長輩的臉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進門就聽見蘇夫人哭的撕心裂肺,那哭聲令我聞之一僵,像是受感染一般,莫名的心里也開始揪得難受起來。 院里更無一人守著,大約是婆媳說話,都將下人遣散了。 我快走幾步,剛要敲門,就聽見蘇夫人一聲怒喝:“為什么會走失?為什么不派人去找?從知干什么吃的,他怎么做的這個兄長?” 顧蕪哽咽著低聲勸告:“娘快別哭了,別動靜鬧大了讓公主知道?!?/br> 寒露渾身一顫,朝我投來眼神,啟唇欲說什么,被我抬手止住,我的心臟跳的飛快,激烈得幾乎聽見“咚咚”的聲音。 她們要瞞著我,瞞著我什么? 蘇夫人的哭聲果然小了幾分,卻分外揪心,“前幾日他還寫信讓我照顧好阿翎,我現在該怎么說,阿翎從前就依賴他,聽說他受傷都要難過好幾天,我現在該怎么跟她說……” 這個他,是…… 我“啪”地推開了門,望向驚詫的二人,面無表情:“行止他,怎么了?” 蘇夫人淚眼婆娑,撲過來摟我,“阿翎,你你別難過,你要好好的?!?/br> 我為什么要難過,我還什么都不知道,我十分冷靜。 “他到底怎么了?”我緊掐掌心,一字一句。 “前幾日行止帶領的一隊人馬誘敵深入,被負隅頑抗的敵人驅進雪山,不見蹤跡?!?/br> 說這話的是蘇太尉,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后,干脆直率地撕開真相。 “那為什么——為什么要哭,既然走失了,就去找啊,為什么要哭,蘇行止還沒有死,他還沒有死!” “明璋,找過了!”蘇太尉眉頭緊蹙,鬢角白發刺目,“四月十九走失,距今已經七天了,你要知道,雪山里頭什么都沒有?!?/br> 沒吃沒喝所以認定他死了,你們真是不夠了解他,他可聰明著呢,他是蘇行止??! 你們找不到,我去找,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 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跑,眼淚不受控的直往下掉,我不信,我不信他會就這樣死去,我不信他會拋下我獨自離開,他曾答應過我珍重自己,他曾承諾過要愛護我一輩子,我不信,我剛剛觸到的幸福,就這樣,和我永別。 心一抽一抽的疼,原來不但醒著,昏迷的時候也能感受到那種疼痛。 我已經醒了,但眼睛腫的難受,不想睜。寒露和秋分在一旁悄悄說話。 “你沒瞧見今天白天那會兒,公主都快急瘋了?!?/br> “這事這么大,別說公主,就是我們聽了也心慌啊。公主好不容易和駙馬兩情相悅了,又出了這事,換誰誰受得了?”秋分埋怨不已,“你說這大公子也是的,也不知道維護自己親弟弟,還準允他打頭陣呢。這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公主……” “別胡說,我相信駙馬吉人自有天相?!?/br> “……” 我躺在床上,聽著她們的對話,只覺五臟六腑早已絞成了一團麻花,不知痛為何物。 好容易兩情相悅,到頭來黃泉兩茫茫?笑話! 在沒有親眼看見尸首之前,誰的話我都不信!一個字都不會信! 作者有話要說: 嗯,那個喊蘇行止生包子的小伙伴,我現在好方~ ☆、父女 翌日,我一切如常,不哭不鬧。 許是我這樣令他們覺得失望,他們派人盯緊我,顧蕪更是挺著大肚子一天來三五次,還總是緊張兮兮地看著我。 我知道她們擔心什么,可惜我不會瘋,更不會死,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在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之前,我決不允許自己沉湎傷痛。 下午我整理了一下,請旨進宮。當時柏相也在宮里,正和父皇抱怨女兒大了不聽話,父皇瞥了一眼剛進來的我,亦笑:“漫說清兒,朕的丫頭也不聽話?!?/br> 我的鼻子一下酸了,定了定心,朝父皇嘟嘴撒嬌:“父皇又冤枉兒臣,兒臣哪里不聽話了?!?/br> 父皇聽后只彎了彎嘴角,倒是柏相開懷大笑,跟父皇笑說道:“陛下您瞧,公主惱了?!?/br> 父皇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握住他手,枯瘦蒼老,雖說帝王養尊處優,可這些年風霜侵染,早將當年的偉岸壯碩的父親磨礪成了一個老頭子,和尋常百姓一樣,霜雪暮年的老頭子。 我把額頭貼在他的掌心里,拼命忍住眼眶里洶涌的淚。 柏相何等的人精,立刻笑道:“不打擾陛下和公主父女敘話了,老臣告退?!?/br> 父皇點點頭應允,直到柏相的身影消失,才抽出手,輕輕撫我額發,聲音蒼老而柔和:“怎么了,誰欺負了朕的小阿翎?” 我指甲嵌進了掌心,勉強向他擠出笑顏,扁扁嘴:“還不是父皇?!明明兒臣這么聽話卻冤枉人家?!?/br> 父皇淡淡看著我,目光慈愛綿長,他微微笑了下,“朕的女兒,朕當然知道了,朕……咳咳?!?/br> 父皇忽然咳嗽起來,咳得越來越厲害,臉上因咳嗽而泛紅,他眼里氤氳了霧氣,卻是朝我擺擺手,“不礙事?!?/br> 我哪里肯信,立刻吩咐福公公去叫太醫,父皇抬手止住。他飲了一杯茶,轉過身去,頓了下:“朕還想多和你待一會兒?!?/br> “生病了就該喝藥,這不是小時候您告訴我的嗎?”我望著他的背影,幾乎快要控制不住眼里的淚。 “怎么能怕藥苦呢?女兒不常在您身邊,您要記得喝藥,記得穿暖,糕點不要太甜,若是茶冷了,千萬別喝,叫下人去換?!?/br> “知道了?!备富兽D過身來,眼里帶著暖意看我,淡淡責備道:“怎么長大了愈發像你母后,啰嗦?!?/br> 他緩緩走向我,伸手輕輕撫我的頭,緩之又緩:“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叫任何人欺負了你,父皇忙于國家大事,不能事事照拂到你,若有人惹你生氣了,直接命人拖出去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