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一怔,不明白她為何突兀的問起這個,她見看他發愣,索性施施然起身,將頭上的內侍幞頭摘掉,拔下束發的簪子,一頭青絲立時披散下來,她捋著發絲含笑凝眸,眼波流轉間極盡嫵媚輕柔。 瞬間懂了她的意思,容與干脆的搖頭,“我不能讓你這么做?!?/br> “難道大人還有其他法子么?眼下方玉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喉嚨一陣發緊,他偏過視線,羞恥感一下子涌上來,“不行。我會再采買合適之人送去給徐階,你不用多想,也不必cao心這件事?!?/br> “有什么分別?”方玉目光迷離,看著地下,“無論是誰,您心里多少都會有不忍,與其讓您對旁的女子感激歉然,不如把這個機會留給我,也就算是,我報答了您的恩義。欠您的總歸是要還,不然這一輩子我都于心不安?!?/br> 這話言重了,容與一嘆,“你不該這么想,你也不欠我什么?!?/br> 方玉緊盯著他,目光似水,眼角的淚痣閃閃發亮,“您救了我,我就是用命還也是應該的,只是您又不肯要……我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您不能什么都不收下,畢竟您可是說過不嫌棄我的?!?/br> 容與默然聽著,他從沒希圖她報答,但有句話她確是說對了,也許無論是誰來做這件事,他心里都會隱隱有不忍,于他而言,那些年輕的生命,每一個都是值得尊重和愛惜的。 可惜這個時代,并不允許這樣的寬容和博愛。 “您不說話,就算是答應我了?”方玉斂著眉頭問。 這會兒腦中澄明,容與想了片刻,冷靜的說,“我可以答允,但你也要答允我保護好自己,除此之外,我會讓人小心看護。你只需博得徐階信任,誘他出廖府,接下來的事我來安排。至于過程,我相信你很聰明,也相信你很清楚,我不想你因此受到任何傷害?!?/br> 方玉燦然一笑,點頭應了聲是,忽然又半含嬌羞的問,“假如,我只是說假如,我受了些傷害,您會不會為我報仇?”說完目光灼灼,似乎是在努力捕捉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容與迎向她的目光,鄭重頜首,“會,一定會?!?/br> 這個答案讓她笑逐顏開,那婉孌清媚的笑黡停住在她唇角,半晌才開口道,“大人,您可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br> 容與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她半垂了眼簾,再度抬起時雙眸閃亮如星,“我是問您,我漂亮么?” 恍惚了一下,這樣的走向似乎不大對頭,容與深深看她,平靜回答,“當然,方玉是很漂亮的姑娘?!?/br> 他話音才落下,她眼里已閃過掩不住的雀躍欣喜,然而在他看來,那嬌柔嫵媚的笑容,更像是個極危險的信號。 心底的疑慮已非若隱若現,而是透徹清晰。容與試圖提醒自己,她眼里涌動的情愫,只是因為她還年輕,分不清恩義與歆慕的區別。他當然不能令她錯付,更不能讓她懷有希冀,一定要幫她,斬斷永不可能有結果的情結。 第53章 酷吏 方玉一連三日出現在廖府角門前,只道自己孤身來此,遭遇天災無以為生,欲賣身府內為婢。管家徐階聽聞了此事,終于在第三日上頭,命仆婦將她領入府中。 按之前的計劃,若徐階對方玉有意,她會進一步提出想做徐階的妾室,其后再透露,她本是大戶人家的逃妾,從主家出逃時帶有金銀財物,目下都藏在一個妥善之處,如徐階愿納她為妾,她便帶他去取那財物,且僅帶他一人前去。 要說計劃并非萬無一失,她進了廖府,化身一個孤立無援的弱女子,即便徐階貪圖美色錢財一時肯憐香惜玉,但若僵持的久了,也難保不會做出什么傷害她的事。 容與到底有所顧慮,令衛延帶了一隊人暗暗守在廖府外,隨時關注著徐階的動向,當然最重要的,是務必保證方玉的安全。 等待的過程,他心緒不寧,也順帶理清了他對方玉的心理定位,或許因為彼此都出身寒微,身不由己,他在不知不覺間,已將方玉視作了一個小meimei,自然而然地,也就想盡力護她周全。倘若此計能成功,他又是欠下了一樁人情,勢必要以力所能及的方式還她才行。 到了第七日晚上,衛延帶來消息,廖府的家丁為徐階備了馬車,晚飯后他要和新進府的方姑娘出門一趟。 看來事情進展順遂,容與長舒一口氣,吩咐衛延繼續守著,在和方玉約好的地點一舉拿下徐階。 酉時三刻,衛延等人已綁了徐階回來,容與正和李璉在他行營里頭對坐,為掩飾焦慮,兩人都故作輕松,只一味東拉西扯些旁的話題。 徐階被帶進來時,看形容兒似有幾分薄醉,顯然還沒弄清究竟是什么人綁了他,不過在見到容與的一瞬,他已恍然明白過來——這張清雋斯文的面孔他自是認得,不就是一個多月以來在天水城賑災,大名鼎鼎的欽差,御前最得寵的內臣林容與。 不解自己何時招惹了這尊大佛,徐階向上頭瞟了一眼,只見那白臉欽差面沉如水,心里登時一慌,咽了咽口水,掙扎著叫起來,“原來是欽差大人,卻不知小人犯了何罪,竟要欽差大老爺興師動眾的拿我?” 聲調還挺高,大約是借酒壯了幾分膽,容與尚未發話,衛延那伙人卻是如狼似虎,拽著徐階的雙臂往后一扭,起腳在他膝彎處狠狠一踢,將他重重押跪在地上。 徐階哪里受過這個,嘴里不斷吵嚷開來。李璉冷笑一聲,揮了揮手,從閣中急急走出一人,正是早前躲藏在李璉大營中的張明。 那張明往堂中一站,徐階立時住口不再亂叫,臉上閃過一絲驚疑,然而片刻之后,他揚起臉,大喇喇問,“欽差大人和李將軍綁小人來此,究竟想做什么?難不成小人納個妾也犯了國法?” 李璉氣定神閑,手指張明,“徐階,你且好好認認,這個人是誰?” 徐階瞇著眼睛,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端詳半日,方搖頭道,“不認得,李將軍可否告訴小人,他是誰???” 李璉沖張明點頭示意,張明便將當日廖通收了他的錢,反將他以賄賂朝廷官員之名治罪,霸占其田產商鋪,將他發配充軍一事盡數說了,其中種種皆有徐階參與,畢竟關乎幾代人經營的身家,說到沉痛處,張明幾近目眥欲裂。 徐階表現的倒也鎮定,可不論神色如何佯裝,額頭上的冷汗到底還是出賣了他。 “欽差大人,他這是誣陷小人的主子,小人也從未參與這些事,不知李將軍從何處找來這個刁民,分明是陷害,欽差大人一定要明鑒啊?!?/br> 徐階說著,膝行幾步,竟是搶先抱住容與的腿哭號起來。 不等衛延等人上前,容與已揮手用力拂開他,“徐階,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想要什么。抓你是我授意的,我背后之人是誰,你也心知肚明。你今日若不吐干凈了,我是不會放了你的?!?/br> 徐階渾身一震,這話里的意思極為明確,至于林容與身后的人,可不就是那位萬乘之尊……他雙目失神,腿腳一軟坐倒在地,卻也遲遲不敢開口,顯然還在心存顧忌,掂量著接下來該如何行,方如何自保。 “林掌印,老夫看他一時半刻還想不開,不如咱們幫幫他?”李璉目光森森,打量徐階的眼神,已如同在看一個行將就死之人。 容與知道他是要用刑,也明白事不宜遲,倘若驚動了廖通,就是功虧一簣,既是最快速最直接的辦法,也就無謂拒絕。 不消衛延等人動手,李璉這頭一聲令下,麾下兵士已提著刑具上前,這些人個個精壯,頃刻間拖翻徐階,另有一人拿了夾棍套在他腿上,只用力一收,便聽徐階口中發出一聲凄厲哀嚎,然而用刑的兵士絲毫沒有憐惜手軟,只要李璉不喊停,手中夾棍就不斷收緊,幾個回合下來,徐階已是癱軟如泥,整個人如同水洗一般大汗淋漓。 “你們……你們這是屈打成招!欽差大人,你動用私刑折磨小人,小人冤枉……冤枉……” 李璉再揮手,兵士們撤了夾棍,另有兩人提了水火棍上來,也不必布置刑凳,只將那趴伏在地的人踢了兩腳,便朝他臀腿上重重砸下去,棍子擊打在皮rou上的聲音立時響徹大堂。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徐階身下已猩紅一片,他險些痛暈過去,口中發出低低哀鳴,眼看著出的氣已比進的氣要多。 容與端起茶杯,從容的品著茶,好似一點不為眼前酷忍的景象所動。只有他心里知道,他不過是在靠那些清茶,壓制胃里翻涌的不適。饒是前世學醫,解剖尸體也好,解剖活體小動物也罷,都是司空見慣了的,自然也不存在暈血的可能,然而救人和殺人畢竟天淵之別,何況是這樣的殘忍刑虐。 都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這會兒他親眼見識了,才算真正體會此言不虛,不禁心有戚戚的想著,倘若易地而處,只怕他是沒有勇氣和毅力堅持這么久,與其身受酷刑,不如咬舌自盡來得干凈。 平靜目視堂下,努力克制不讓手指、睫毛有一星半點顫抖,因為他知道,在施刑的整個過程里,李璉不只一次在窺視他的反應,他的表情。 容與此刻還不能確定,這樣的窺視,是單純出于好奇他能否經歷如斯場景,還是沈徽也曾授意,要李璉暗中觀察自己一舉一動。 沈徽對他有希冀,他很清楚,一次次把他推到權力中心,風口浪尖,除卻讓他無可退卻無法逃離,也有所謂栽培的意思?;实垡粋€能替他沖鋒陷陣,替他制衡臣工的親信內臣,那么這樣的人,注定是不能夠心慈手軟。 所以他只能硬起心腸,強迫自己去面對,何況即便不聽不看,此間事,早晚也一樣會存在發生。 只是看著堂下血rou模糊的人,確實有那么一刻,令他聯想起了史書上記載的那些酷吏,他甚至悲哀的覺得,也許沈徽心目中希望的他,也正是那個樣子吧。 徐階終是沒能熬住酷刑,第三次被冷水潑醒后,他掙扎著開口,斷斷續續的告饒,懇請容與讓他說出廖通貪墨之事,并坦言他手中握有全部證據。 待徐階畫押畢,李璉將其暫時收押,容與方回至驛館,折騰了一晚,此刻已近三更時分。推門而入,第一眼先看見了方玉,她神色怔怔的,像是枯坐了許久。見他進來,登時跳起來,飛奔著跑到他面前,差一點就撞進他懷里。 容與手上一僵,不動聲色的向后退了半步。方玉渾然不覺,抬眼打量他一刻,神情關切的問,“大人累壞了吧,臉色這么不好?” 想必是觀刑之后遺留下了些許蒼白慘淡,容與隨意的笑笑,“我沒事。你怎么還不去休息?這些天,徐階有沒有為難你?” 方玉搖著頭,面有得色,“我把他耍的團團轉,我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我告訴他,要是想納我為妾,須得依足了納妾的規矩,我帶了那么多家資可得算做貴妾才行。我還告訴他,沒正式入門前,絕不會和他有茍且之事,他聽了頭點的像搗蒜似的,什么都說好。大人,你說我聰明么?” 這些事,容與早聽衛延匯報過,此刻證實她確是無礙,心里還是一陣松快,至少這一晚總還有一件令人喜悅的事。 看她猶自一臉興奮,他淡笑著勸她早些休息,養好精神要緊,她諾諾稱是,卻又半晌都在站在原地,反復叮囑他不可熬夜寫奏折,流連半日,才挪著步子,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等人走了,林升打水進來,一面鋪開被褥,一面感慨,“她這個人情兒,您算是欠下了,日后恐怕夠您還的?!?/br> 容與凈過面,負手站在窗邊,點頭道,“是有個有情有義的姑娘,我會照顧好她?!?/br> “有情不假,有義未必?!绷稚D身,一臉認真,“她一個女孩子,哪兒知曉那么多大義,您不會看不出來,她這么做,為的是什么吧?” 他皺著眉神情嚴肅,容與端詳片刻,忽然意識到,他今年十五了,在這個時代已算是個大人,懂得的事兒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能理解,人和人之間復雜的情感糾葛。 微微一笑,容與開誠布公的說,“她孤苦無依,一時錯把我當成可以托付之人不難理解,等她遇到自己的良人,就會把我忘了的?!?/br> 這話像是在寬慰林升,其實何嘗不是在寬慰他自己。 “我瞧著她是真心對您,大人要不要考慮考慮,她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又會照顧人,您生病那會子她那么細心體貼,為您快點退熱,她一個女孩子家那般拼命,說起來,我可真是自愧不如?!?/br> 聽他話里有話,容與蹙眉問,“我生病時她做了什么?” “???這個啊……她原不讓我說的,不過做都做了,不替她說出來豈不是枉費了她一番心意?!绷稚砸贿t疑,坦言道,“您那會兒燒的神智都不清楚了,身子像火那么燙,她說要讓您舒服些,就只穿了單衫去外頭凍著,等身子凍透了才回來,貼在您身上給您降溫。她說,這是學荀粲臥雪的法子。當時我怎么勸都勸不住,也虧得她年輕底子好,要不且得做下病根?!?/br> 回想病中意識朦朧時,感受到的那一片冰涼潤爽,竟然是她! 容與愕然,方玉說是在學荀粲,可荀粲臥雪是為給發熱的妻子降溫,夫妻之間肌膚相親不算什么,可她呢,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舍得下自己,做出這樣親昵舉動,莫非真把他當成丈夫一樣來看待? 思量再三更覺得迷惑,別說他喜歡的是男人,就說此身已是殘缺不全,怎么還會有女孩能對他這樣人產生興趣?! “大人,看來您是真不喜歡她了?!绷稚d嘆,“人家這么拼命,又是情真意切,要是換做是我,這會兒聽見實情也要臉紅耳熱,您可倒好,臉都白了……可您當初既然收下她,就該想到有今日。反正她也是養在宅子里,以后時不?;厝?,拿當她個菜戶不就結了?將來宮里頭要好的,您再挑來,這樣宮內宮外您都有個伴兒,不好么?” 容與搖頭,“我沒想過和女子結成伴侶,即便只是掛名的,也沒必要耽誤人家幸福。這樣的伴侶,我做不來?!?/br> “那有什么的,十二監那些大太監,哪個外頭沒有伴兒?宅子里養了多少年輕姑娘呢。別說耽誤人,要是想的話,法子也多的是,前陣子還聽說孫傳喜給他那宅子里新進了一批狎具……” 容與不想聽這個,揚手打斷他,“別人怎么活我管不著,我只能管住我自己?!?/br> 見他一臉尷尬立在那兒,容與緩了緩聲氣,“你是怕我寂寞,我懂??扇松谑?,也不是只有感情這一件事可解寂寞。況且人心的債,我不敢欠,因為我知道自己還不起?!?/br> 林升沉默的看著他,原本眼里還閃著一點光亮,可隨著他斬釘截鐵的話,終究還是一點點,黯了下去。 第54章 離間 徐階的供狀可謂事無巨細,加上手上確有明證,一經拋出,足以令廖通手下官員談之色變。既知廖通大勢已去,眾人都不再猶豫,隨后舉證貪墨的證據紛至沓來,人人唯恐落后。 當然舉證之時,每個人都不會忘記痛陳,自己是被威逼利誘才會參與其中,至此,廖通算是陷入樹倒猢猻散的境地了。 “這些人的嘴臉也真夠瞧的,廖通得意時,沒少跟著撈好處,現下恨不得撇的一干二凈。還是讀書人呢,簡直無恥下作?!绷稚凉M腹鄙夷,皆因至今對文人仍懷有深深的怨念。 容與一笑,“讀書人也是人,更懂明哲保身。白樂天的詩說得極明白,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反復,可見一斑?!?/br> 林升皺了眉,“大人這樣說,好像很不相信人心似的,您會不會,也不信我呀?” “那倒不至于,我難道不是一直很信阿升?”看他一臉焦慮,容與溫言道,“只是如果有天我的處境很糟糕,人人厭棄,我倒是希望你不必執著,能順應時勢保護好自己。我可是很想看到,你能平安順遂的度過這一生?!?/br> 林升怔了下,亟不可待的說,“可我都說跟您一輩子了,您要是順,我自然也就順。您要是不好,我怎么也都好不起來,那時候還怕什么?倒不如伺候著您,咱們相依為命罷了。反正我也沒有別的親人,在心里,早就把您當成唯一的親人了?!?/br> 容與聽得一笑,禁不住逗他,“既如此,先叫一聲哥哥來聽,我便信你說的?!?/br> 這下林升紅了臉,垂著頭,半日嚅囁不語。 容與走近他,像初次見到他時那般,彎下腰看著他的臉,“我只有一個jiejie,自從她不在了,我也就沒有親人了。小時候倒是一直盼望能有個弟弟,和我一起玩兒,可惜這個愿望沒能實現。如今對著你托大一回,你若嫌棄,就當我沒說過吧?!?/br> 林升瞪圓了眼睛,一徑搖手,“您說什么那,我,我哪里配嫌棄您?我只是,只是不好意思。您可是兩京內廷掌印,國朝內相,我怎么能當您的弟弟……”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比菖c半嘆半笑,聳聳肩道,“何必在意那些虛名,你只要記得,我是林容與就好?!?/br> 說著向他伸出手,林升遲疑的觸了一下,又看看他,終是用力握住,低聲喚了兩個字,“哥哥?!?/br> “大人和阿升在做什么?”方玉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倚在門邊,手里捧著一沓奏本,“這是皇上發還的折子,還有今兒的邸報,請大人過目?!?/br> 一面遞給容與,她一面輕笑著問,“我怎么恍惚聽見,阿升叫大人哥哥呢,許是我聽錯了?” “沒聽錯,我才剛認了大人做哥哥?!绷稚那楹?,得意的沖她揚了揚臉,“你要是愿意的話,也可以試試,說不定大人也準你這樣叫他呢?!?/br> 方玉原本眉眼含笑,聽見這句,頓時蹙了一下眉,抬眼看了看林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