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倆人正拉扯之時,一個總角男孩從外頭跑進來,直奔秀才,放下一袋銀兩,氣喘吁吁道,“爺出門也太急了些,喏,錢到了,爺快回家吧,別在這里賣扇了?!?/br> 事情至此,那秀才已不用拿扇子換酒錢了,可人群中偏有好事的直叫嚷,說一碼歸一碼,錢雖有了,但扇子依舊還是可以賣的。 便見那總角男孩環視四下,高聲道,“我家相公是名滿江南的吳中四杰之一,許子畏許先生!他的畫兒,豈是在這等市井之地隨意叫賣的,你們出的起買扇子的錢么?” 第37章 求畫 那小童話音落,圍觀者俱都嘩然。容與倒不是很吃驚,江南之地畢竟才子云集,許子畏的名頭他早有耳聞,此人青年得志,號稱詩畫雙絕,曾自刻一枚印章上題江南第一才子,只是他的書畫流入京城的不多,容與從前也無緣得見。 那中年人此時如夢方醒,笑得花枝搖漾,“原來閣下就是許先生,失敬失敬,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名震江南,在下有眼無珠竟不識得,方才多有冒犯之處,請先生海涵?!睉B度前倨后恭,忽然變得異常親熱,自顧自的拉著許子畏同坐,一面只管招呼起酒菜來。 許子畏一笑,任由那人張羅,只是微微欠身,朝沈徽招手,“知音難覓,須請這位爺一道把酒言歡?!?/br> 中年人自是渾不在意,跟著大喇喇相邀,沈徽也不推辭,示意容與跟著,起身挪了過去,和他們一處坐了。 只一會兒功夫,許子畏已連飲數杯,他之前便有些微醺,這會兒更是醉眼朦朧,喝完杯中酒,忽然拽了拽沈徽衣袖,起身就往外走。 那中年人慌忙伸手一擋,“先生請留步,許先生可否將剛才那扇子賣與在下?” 許子畏挑眉斜眼,輕吐兩字,“不賣?!?/br> 中年人臉上現出慍色,猶有不甘,“在下愿出千金!今日勢必要購得先生大作?!?/br> 許子畏恍若未聞,徑自拉上沈徽,邊笑邊行,急得中年人在身后大喊,“你怎的如此無禮?”見許子畏沒有停步的意思,更是怒道,“既不賣扇子,就該把方才的酒錢還來?!?/br> 許子畏略一回顧,不屑的乜著他,“是你強拽著我吃的,我又沒說要你請客。天上白掉的餡餅,豈有不接之理?” 中年人拿他沒辦法,正急得面紅耳赤,人群中走過來一位身皂衣的男子,看樣子該是本地縣衙捕快。這人似乎也識得許子畏,拉著他勸道,“許先生是名士,姑蘇城誰人不知?可先生知道這位老爺是何許人也?” 許子畏打著酒嗝,毫不掩飾一臉狂態,“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br> 那捕快搖頭輕笑,“這位是杭州城四大富商之首的朱富朱老爺,難怪你不認得,可是人家聽說過你的名頭。既誠心買畫,你若實在不想賣這扇子,何妨現在給他再畫一幅?”說著,更壓低了聲兒勸道,“就當給我個薄面,不要得罪人太狠了?!?/br> 許子畏哦了一聲,搖頭晃腦道,“朱老爺沒看上我這扇面,不如我即刻給你畫一幅,權當是酬謝你一番款待?!?/br> 朱富頓時喜形于色,連聲催促店家準備筆墨紙張,待文房皆備,許子畏飽蘸筆墨卻遲遲不落筆,只笑看他,“請朱老爺轉過身去?!?/br> 朱富雖不解其意,但還是依言轉身背對他,許子畏立刻揮筆,就在他衣衫揮毫,三下兩下便即完成。待他擱下筆,眾人看時都驚訝不已,旋即有捧腹大笑的,有錯愕萬狀的,還有不少人訝異地面面相覷。 容與就站在許子畏旁邊,早看得一清二楚,這會兒再盯著朱富后背,覺得好笑之余,也不免腹誹這許子畏狷狂得有些過了。轉顧間,剛巧對上沈徽的目光,彼此都心有默契地,輕輕搖了搖頭。 朱富聽見哄笑聲,不知背上畫了個什么,好奇之下一把將衣衫脫去,興沖沖拿在手中觀看,不過下一瞬已是面皮紫漲,雙目圓睜,伸手怒不可遏地指向許子畏。一旁的捕快也看不過眼,嗔了一句,“豈有此理!” 許子畏全不在意,仰面開懷一笑,方對眾人道,“我畫的那東西,和這位朱老爺不是很相配?剛才他將我的扇子貶的一文不值,眼下,算是扯平了!”說罷,拉上沈徽,徑自揚長而去。 他一路大踏步,走出數米,愈發歡暢淋漓大笑起來,笑過之后,揚眉問道,“我送給朱富那物,畫的如何?” 沈徽笑笑,“憨頭呆腦,栩栩如生?!?/br> 許子畏神情驕矜,揚起嘴角,“王八贈朱富,堪堪正配他!明日此事必成姑蘇城中笑談!”略一停頓,拱手道,“未曾請教尊諱?” 沈徽微一沉吟,報了秦元熙三個字,是將他母族姓氏和表字湊在了一起。 許子畏起手將那扇子遞上,倒是很有誠意,“今日有緣相識,許某將此扇送與秦相公,還請笑納?!?/br> 容與知他才名卓著,平日千金也難購得一副丹青翰墨,現下肯白送,看來是對沈徽青眼有加。 沈徽卻只一笑,接過扇子,吩咐容與取銀子出來,說道哪怕只是象征一下,也該盡一番心意。 許子畏見他堅持,索性笑著收了十兩銀子,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再多收了,“寶劍配英雄,紅粉贈佳人。世上知音最難覓,難得秦相公解我意,請就不要再拿些阿堵物為難我了?!?/br> 沈徽也不和他虛客氣,欣然點頭,許子畏于是邀他去城外的別業飲酒暢談。 容與可不敢讓沈徽在外游蕩,倒是想起要去拜訪蕭征仲一事,靈光忽現,向許子畏躬身揖道,“多謝先生相邀,只是天色不早,家主不便再去叨擾,小人倒有一事煩請先生幫忙。因家主初到蘇州,想拜訪蕭征仲先生求一副墨寶,聽聞蕭先生并不見陌生訪客,不知先生可否代為引薦,讓家主能有緣拜會?” 許子畏醉眼半瞇,打量著容與,暗忖這秦元熙必是世家公子,連身邊的小廝都出落得容止清雅,談吐從容有禮。半晌,才悠然一笑,“那個蕭老頭啊,好說好說,秦相公既想見他,我一定促成。明日卯時三刻,就請秦相公在閶門外等我,我引你去見那老頭就是了?!?/br> 沈徽淺淺一笑,點了點頭,方和他拱手道謝。他也不再多言,自攜了那小童晃晃悠悠去的遠了。 次日一早,容與先服侍沈徽穿戴好,因要陪著去蕭府,他特意叫侍衛買了一身短打,扮做個小廝模樣。 惹得沈徽饒有興味的盯著他,臉上雖淡淡的,眸子里卻有星星點點的笑意,“可惜了,這么副形容兒,充做個使喚人,豈非暴殄天物?!?/br> 眼見著他今日心情大好,想是為昨晚遇見許子畏,那樣的狂生在京里本就不多見,更別提朝堂之上,哪兒有人敢在皇帝跟前那般輕狂,因此更覺得新鮮有趣兒。 只是這精神一足,他那好揶揄的勁頭又冒出來,容與就成了他打趣兒調侃的最佳對象。 容與聽著失笑,這也算是稱贊了吧,倘或擱在旁的內侍身上,被主子這么一夸,怕是要喜笑顏開,忙不地的說起奉承話了。 臉上雖也掛著淡淡的笑,可討好趨奉的言辭,到底說不出口,想了想索性不言聲,規規矩矩錯后半步走在沈徽身側,伺候他出門去了。 那蕭宅原是座典型的江南園林,許子畏帶著沈徽二人一路穿轎廳、花園、曲廊至西南處一隅小庭院,來至蕭征仲待客的書房。 蕭征仲年過半百,須發未白清矍健朗,見許子畏引客進來,擱下手中筆,含笑頜首,又對許子畏笑道,“多日不見昌圃,我以為你又尋到哪處好山水寫意去了?!?/br> 昌圃是許子畏的字,他一壁與蕭征仲寒暄,一壁將沈徽介紹給他。 許子畏將沈徽的來意說了,蕭征仲先是凝神望向沈徽,又轉而看了一眼容與,撫須良久,請沈徽去看書案上剛剛做好的一副畫。 他畫的是山中村落景致,崇山峻嶺環抱中見開闊,山間有一瀑飛瀉,于山腳下匯成清淺池塘。綠蔭之下掩映村郭,中有閑客拄杖相訪,其意態盡顯隱士風流。 沈徽看罷笑贊,“蕭先生此畫兼具粗細兩者風貌。粗筆有沈周溫厚淳樸之風,又有細膩工整之趣。工筆則取法于王蒙,蒼潤渾厚,瀟灑酣暢。筆墨精銳,氣韻不凡,令人嘆為觀止?!?/br> 蕭征仲微覺詫異,不由多看了他幾眼,許子畏則在一旁含笑不語,望向沈徽的眼神似有幾分嘉許。 其后三人分賓主坐定,蕭征仲笑問,“不知秦相公與昌圃是幾時結下的緣分?” 沈徽直言昨日與許子畏方才初見,說著笑看許子畏。后者會意,將昨日酒樓之事講給蕭征仲。惹得蕭征仲聽了忍俊不禁,用手點著他,直笑得說不出話。 笑罷,又問沈徽,“聽秦相公口音,應該是京城人。老夫離開都中有些時日,故人不多,不知秦相公是從何處知曉老夫拙作?又是哪一幅入得青眼,可否告知?” 沈徽半真半假的回答,“秦某的確是京城人氏,曾見到先生所做湘夫人圖,一見之下再難忘懷,所以今日冒昧登門求訪先生佳作?!?/br> 蕭征仲神色一凜,帶著些狐疑打量起他,“老夫在京時,常和一位內廷中官切磋畫技,辭官南下前,將那副湘夫人圖贈與這位中官。他后來曾修書與我,告知他已將拙作進獻給皇上,此事就在老夫離京不久之后,請問秦相公是否與那位中官相識,是在他的宅邸見到的么?” 沈徽含笑道,“先生所說之人該是孫傳喜吧,秦某的確與他認識,曾聽他多次稱贊先生書畫造詣極深,筆力不凡?!?/br> 蕭征仲面色一沉,怫然道,“那么秦相公此行,可是受了孫秉筆所托,來勸老夫進京應畫院待詔一職?” 沈徽淡淡一笑,卻沒搭腔。容與知蕭征仲會錯意,又怕相談不豫,惹沈徽不快,忙施禮道,“先生請放心,家主沒有受任何人之托,也無意勸說先生做心中不喜之事?!币娝加铋g尚有憂慮,索性假托傳喜之名,將那日自己勸說沈徽,與其召他進畫院,不如放他自在吳中逍遙寫意的話,以及沈徽最終的決定和盤告知。 蕭征仲面色一點點和緩,深深呼出一口氣,“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也要多謝孫秉筆成全。老夫在京數年,殫精竭慮辛苦自睢,最終一無所獲,對仕途早已了無期待?!?/br> 沈徽沉默半日,忽然笑問,“先生稟賦既高,實非庸才,又有功名在身,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何故如此心灰意冷,寧愿隱于紅塵市井以書畫自娛,也不愿報效朝廷盡一份心力?” 他語氣閑適,并沒有譏誚或高不可攀感,可字里行間卻另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容與聽完直為蕭征沖捏一把汗,更擔心蕭征仲的回答會招來沈徽的不滿。 好在蕭征仲沒有絲毫慍色,只是搖頭笑笑,“老夫好容易在此間寄情山水,戲墨弄翰以自娛,方才找到人生真味,豈能再為浮名,將快樂拋閃?!?/br> 話不多說,顯然有所保留,至少沈徽希望聽到的官場傾軋,對方終是諱莫如深,或許也有彼此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吧。 沈徽也不強求,抿唇笑笑,略過這話不提,“秦某特為向先生求一副丹青,且素聞先生楷書當世無雙,一客不煩二主,便請先生再賜書法一卷?!?/br> 蕭征仲頷首應允,隨后拿出一副以小楷所書醉翁亭記,其文字精整挺秀,冰清玉致,宛若銀鉤鐵劃。 容與自幼得進學堂,對書法自不陌生,在一旁看著,不由也在心里暗贊,耳邊聽得沈徽笑道,“先生既得王右軍真意,且溫良精絕自成一家。從前就聽人贊過,先生楷書國朝第一,今日一見果然如此?!?/br> 蕭征仲直言不敢當,不無遺憾的嘆道,“老夫閑來也做篆、行、隸、草幾味書法,但終因天性古板,端正有余而曠逸不足,始終未能練好行草,也是老夫生平一大憾事?!鳖D了一下,對沈徽笑道,“孫秉筆一向通翰墨,秦相公既和他相熟,想必也精于此道,可否賜書一副,讓我等一觀?” 容與愕了一下,眼見著蕭許二人不斷以目光敦促,卻知道皇帝手書輕易不得流于外頭,恐被有心人得去,仿造筆記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正有些猶豫,一旁的沈徽忽然悄沒聲息的碰了碰他。轉頭看時,見沈徽笑吟吟道,“不瞞二位,秦某因日前手腕受了些小傷,眼下還提不得筆。倒是我這小仆,一筆字頗拿得出手,連京里貴人都曾夸過的,二位若不嫌,不妨給他個展示機會?!?/br> 果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所謂京里貴人,說的就是他自己吧,容與垂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二人倒不以為意,早就覺得容與相貌清俊,舉止溫雅,不卑不亢渾不似尋常家奴,于是連番相請催促,弄得容與只好告了罪,走到案前,提筆飽蘸徽墨,沉思一刻,執筆寫下兩句:山川我正懷桑梓,水木君能共本源。相違不盡相留意,狼籍秋風酒滿樽。 寫就擱筆,蕭征仲兀自含笑不語,許子畏已是擊掌笑道,“行草結合,清逸俊秀,潤而不狂。這一手字豈止拿得出手,秦相公人品出眾,想不到連家人也這般脫俗?!?/br> 沈徽一笑,旋即轉過話鋒,引著他們聊起古籍善本這類文人雅趣,輕描淡寫略過那兩行手書不提,也沒再去看身側,那垂手侍立的青衣小廝。 第38章 求簽 從蕭征仲府上告辭出來,已近申時,冬日里天短,太陽孤零零懸于天邊。容與想著此行在蘇州要辦的事已了,心頭松快,便緩緩策馬,跟在沈徽身后。 沈徽似乎興致頗高,問起附近還有什么值當一觀的去處,容與想了下回道,“再往前走就是蘇州織造局,二爺看那巷口,寫著太監弄的就是了,弄堂里有座玄妙觀,是西晉時就有的道觀?!?/br> 作為帝王,沈徽對佛道素來沒有特別偏好,不過是閑來到處走走,策馬行至觀前,發覺不算大的一座道觀香火極盛,一時倒也有些驚訝。 兩人入內,信步往正殿方向去,因著玄妙觀距離蘇州織造局不遠,一路上總能見到幾個身著少監服制的宦臣。 容與看他們舉止悠閑,全不似宮里內侍那般,個個低頭哈腰謙卑恭謹,不免又在心里感慨,外埠的生活委實比京里要自在的多。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前頭兩個年輕少監一邊走,一邊閑聊起來。 “聽說咱們頭兒新來第一天求的是個中簽,可他還挺高興,直說玄妙觀的簽兒靈驗,你知不知道,那簽文里頭到底說了什么?” “這你就不懂了,別看只是中簽,關鍵還得看問什么。他呀,問的分明是財。我記得有兩句像是謀望一般音信好,高人自送嶺頭來。這便是財運好的意思了,要說他這輩子,頂到頭兒就是個提督織造,京里司禮監可沒他的位置,人家心里門兒清,這一任,原就是指著發財來的?!?/br> “怪不得他見天兒那么樂呵,你瞧瞧人家多會巴結,之前不過是南京御馬監的閑散秉筆,怎么就弄了這個肥缺呢。要不咱倆也去求一支,看看什么時候能爬到司利監,混個掌印做做?!?/br> “嚯,你倒真敢想,那位子可是人家林欽差的,”說話的人拖長了聲,卻又掩住口,四下望了望,見身后沈徽、容與只作認真看路,便不在意的接著道,“你沒聽神帛堂的老吳上月從京里回來,說現如今皇上極寵那位林掌印,舉凡折子全都得過他的眼不說,還讓他從司禮監衙門搬去了乾清門住,知道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垮一步,就進了乾清宮?!?/br> “噯呦呦,我說你小子這腦袋里琢磨得都是些什么?”“什么我琢磨,咱倆琢磨的,不都差不離么……” 說著發出一陣竊笑,容與聽得出他們話里的意思,不覺又好氣又好笑,礙著沈徽在旁邊也不好表露情緒,等人走遠了,才低聲道,“二爺別生氣,底下人嘴碎也是有的?;仡^小的叫人查出來姓氏名誰,再好好立立規矩就是?!?/br> 沈徽哼了一聲,優哉游哉走到一個石凳前,容與知他要坐,忙取了帕子擦拭干凈。待他坐定,聽他開口問,“這樣的話,你從前聽過沒有?”旋即正色道,“早該立些規矩,如今你自己聽著,可有覺得氣憤?” 容與方才還真有那么點氣血上涌,現在業已平復,轉念想想,更覺得無謂生閑氣,伴在領導身邊,勢必會遭人閑話,于是低低笑道,“小的原本無甚功勞,蒙二爺抬舉,難免眾人心頭不服,要詬病也在情理之中?!?/br> “你倒大度,不知道的說你脾氣好,知道的,”沈徽淡笑著看他,“是你其實根本都不在乎,也不知這世上,有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br> 容與微微一哂,他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在生死大限面前,是非榮辱皆可化作浮云,更別說是名聲了,只不過這話沒法細說,也只能低頭沉默不語。 沈徽微微揚著臉,端詳面前垂下眼簾的人,明凈白皙的皮膚被夕陽余暉一照,籠上了盈盈金光,更襯得面頰清軟柔脆,仿佛一碰就會破碎。 明明是精致纖美的,偏偏一顆心卻很剛強,不畏物議,無謂得失,說他不在乎,可又能艱辭不受揚州府上下官吏跪拜,定要還禮回去。這般堅持自不是為沽名釣譽,他是為他著想——可就是這樣,卻還要嘴硬,不肯承認割舍不下他。 無論是御下,還是籠絡人心,都需拿捏住對方的短處,了解對方的欲望??擅媲暗娜藚s總是讓他有種無力感,一而再再而三,也試不出他想要什么,究竟在意些什么。 初時不信,后來不解,到現在卻是好奇,又兼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欣賞。心無旁騖,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報答他的恩義,或許自己,還真就是他唯一在意的人? 一個君主能得這樣忠誠的下屬,本該覺得滿意才對??伤麉s猶有不足,總是想打破對方過于平靜的表象,看著他崩潰、掙扎、彷徨、不知所措,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覺得他是個生動、有血有rou的人。 沈徽忖度著自己大約是魔怔了,搖頭笑笑,站起身道,“才剛那二人說這里的簽靈,你陪我去看看,靈不靈一問就知?!?/br> 容與道好,跟著他穿過正殿,果然見稍間門前設了求簽問卦的攤子。一個昏昏欲睡的胖道士坐在桌子后頭,好容易應付完一對母女,正要打個哈欠,卻見迎面又走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