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唐嘉以為事情會按照預想中的進行,然而在安東尼動身回到國內之后,唐嘉便失去了與他的聯系。無論是電話,亦或是社交網絡,她動用了所有的方式,都聯系不到安東尼本人,似乎他在登上飛機的一剎那,便已經蒸發在了人間。 與此同時,休假結束后的喻斯鴻又肩負起了另一項長途巡邏的任務,這次依舊是從主城區一路向北,達到上尼羅河州的另一處偏遠小鎮。 但唐嘉這時已經無暇為他的再次短暫離別憂心,她的心里充滿了另一種緊張與憂慮的感情,七天后,她在每日例行瀏覽的英國外交部網站上,看到了安東尼的訃告,官方給出的解釋是:這位可憐人乘坐的車輛在深夜時沖下了山間公路。 她閉了閉了眼,在電腦前坐了整整半天。最后,她打起精神,把整理的報告各自打包,放在郵箱里,收件人選擇了幾家權威報社,設定自動發送時間在十六號。之前沒選擇這種方式,一是她不想曝光后這件事打亂自己平靜的生活,二是因為她怕報社受到來自于財團的壓力,而不敢發出新聞,所以想采用官方的方式,希望可以更加迅捷有力。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張利益的網鏈里,連接的不僅僅是當地政府,更有來自其他方面的政府力量在為此助力。 做完這些,她訂了一張十五號飛往倫敦的機票。 根據網站里的公告,官方為安東尼開的哀悼會在十六號舉行。 # 十六號。 倫敦。 這是一間西方建筑式樣的教堂,中間大部分是木色的連排長椅,坐滿了神情哀穆,穿著正裝的人群。旁邊是大理石的立柱,上面浮刻有裸.露的天使小孩。最前方的高墻上,則開著三扇巨大的彩色天窗,窗上描繪著圣經里的各式的故事,陽光穿透彩色玻璃,照在玻璃下方受難的基督排雕上。 排雕前是一個發言臺,旁邊擺了鮮花。 有人在臺前照著打印稿發言,“我們再次緬懷安東尼,他是我們珍貴的朋友,他為人謙遜有禮,富有風度,他的離開是在令人扼腕不已……” 發言人正照著稿子念,底下安靜一片。他□□到一個停頓,舔了舔唇,卻聽到門口處傳來保安急切的聲音:“小姐,你不能進去……” 他抬頭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風衣的亞洲女人揮手破開保安的阻攔,快步走了進來。女人直直地向他的方向走來,在大家都因為太過吃驚而沒有反應的時候,女人輕推他,搶奪了話筒的cao縱權。 他目瞪口呆地捧著發言稿站在了一旁。 唐嘉扭了扭話筒的位置,對著正中麥克風開口:“首先,我要為大家講一個故事?!闭f完這句話,她看了眼手中握著的手機,上面已經被來自報社的閃爍的短信和未接電話占滿。她知道,那些定時發送的郵件應該在十分鐘前已經被電流傳送到各大報社的信箱里。她手指飛快按著,給他們群發了一個自己的定位, 她把手機收進口袋,看到保安已經沖了過來,模樣似乎要把她架下去。她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把仿真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讓我說完,我覺得你們應該不希望親眼目睹一場流血事件?!?/br> 那些幾乎還保持著沖刺動作的保安僵在原地。 唐嘉一手舉著仿真.槍,一邊對著麥克風繼續開口:“這實在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半小時后,唐嘉走出教堂的大門,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一場風雨即將到來。周圍擠滿了迅速趕到現場的記者,無數鎂光燈在她的周圍閃爍。 “小姐,請問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小姐,我們是太陽報,你覺得這件事與英國政府之間有什么關系?” “小姐……” …… 她被保安圍在中間,走到路邊的警車旁。警察摸了摸自己圓圓的紅鼻子,打開警察的大門,有點尷尬地講:“擅自闖入,不管怎么說,小姐你得先和我們走一趟,不過你放心……” 唐嘉點了點頭,表示知曉。她剛要屈身進入警車,突然手機一震。 她上車的動作僵在原地。 短信里面說,喻斯鴻,出事了。 # 唐嘉坐在醫院灰色光亮的長椅上,外面漆黑一片,眼前是重癥監護室的大門,里面有專門的看護護士。手術很成功,但現在是病人的休息時間,他們被告知最好不要過多打擾。 周鵬在她的一旁說:“沒想到那些人實在是太惡心了,因為我們隊伍第一個發現他們國家隊員做的那些個臟事情,就趁機打擊報復……” 他指的是因為前些日子曝光的性.侵事件,而在此次任務途中遭到犯事國成員隊友的趁機報復。 周鵬還要繼續說什么,監護室的大門打開了,帶著白色帽子的護士走出來。 唐嘉猛地站起身來。 她走上前去,護士對她點點頭。 于是她向前一步,推開大門。 她邁著步子向前走,走到病床前,坐下。她的目光,看著雪白床單上喻斯鴻術后同樣蒼白的臉色。僅僅一個星期沒有前面,她卻覺得對方瘦了。 輪廓更突出了,兩頰也似乎清瘦很多。 在商店里買完□□,闖進教堂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本來充斥著一種無懼的心情。她本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么再可以令自己害怕的了,她不懼怕曾經所有的血腥,也不害怕這樣匆匆決定下,以后自己將要面對什么。 她本以為自己無所畏懼。 但接到短信的一剎那,一種巨大的惶恐襲上她的心頭。 這種惶恐甚至比她直面死亡時的恐懼更強烈。 她還沒來得及向他訴說所有的原委,她還未來得及感謝對方對自己所有的包容。 她還沒來得及說一聲…… 說一聲:我愛你。 她這樣蒼茫地想著,就見到病床上,喻斯鴻的眼皮動了動。 他睜開了眼。 第一句是:“呦,這是誰呢,一睜眼就在我面前哭鼻子?!?/br>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有眼淚滑過唐嘉的面頰。 她靜靜地哭,不說話,只是抓住他病單上的腕子。 喻斯鴻看著她,笑了笑,似乎這小牽動了他的傷口,但他仍舊口中調笑:“我看半天,想起拉了,這不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陳小紅嘛?!?/br> 唐嘉的眼淚更兇了,她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對方也是這樣口吻。 喻斯鴻繼續故意玩世不恭地講:“陳小紅,你哭什么哭。難道是見我太帥了,被我帥哭了?” 唐嘉輕錘他一下,“夠了沒有?!?/br> 喻斯鴻反捉住她的腕子,模樣正經了下來,“你知道我倒下去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嗎?” 唐嘉問:“想的是什么?” 他看著唐嘉的眼睛,說:“我想呀,要是我就這么死了,哪天我就托夢給你,我要跟你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好姑娘,可千萬不能給我守寡,我要你再找一個真正對你好的?!?/br> 唐嘉剛收住的眼淚又掉下來。 喻斯鴻伸出手指,給她擦眼淚,“丟人,不許哭,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彼麌@了口氣,繼續說:“但我想呀,我這么小氣,所以每年清明節你可都要來看我,但是不許帶你的新丈夫來,畢竟我是很小氣的?!?/br> 唐嘉小聲說,“丟人?!?/br> 喻斯鴻又嘆了口氣,“所以呀,我要是真死了,你得為我難過一陣子,好不好?” 唐嘉依偎在他旁邊,輕聲說,“我不許你死?!?/br> 喻斯鴻摸摸她頭發,同樣輕聲說:“你要難過一陣子,但不要為我傷心一輩子?!?/br> 唐嘉固執地重復道:“我不許你死?!?/br> 喻斯鴻笑了,說:“好好好,你不許我死我怎么敢死?” 兩人就這樣偎著,有好一會兒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