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王瑤抬眼就看見梅莊毅站在門邊上,下意識將手里東西塞到身后。 “你來了?” 梅莊毅點點頭。 “事情辦得怎樣?”王瑤問道。 手里少了那雙鞋底子的她,似乎又回歸正常的模樣。雖打扮與以往略有些不同,但從她說話的樣子與坐姿,都與以往別無不同。 梅莊毅松了一口氣,總算覺得沒那么怪了。 “我家里人同意了?!彼麤]有提他回去說要成親,在家中引起的震動。她娘高興地連連抹淚,說他終于懂事了,連他爹都是滿臉欣慰的樣子。之后對于他要娶王堯親妹子的事,家人自是沒有反對。 王瑤并不意外是這種結果,因為眼前這個人想要做什么,他總是有辦法做成。:“那我們——” “你看你什么時候去我家一趟,商討一下婚事?”王堯是南方人,而梅家在北地,梅家老兩口不可能去南方,自然需要王瑤的‘親哥哥王堯’親自出面。 “什么時候都行?!?/br> 兩人聊了幾句,就定下明日上梅家談婚事的決定。梅莊毅在周家住了一晚,次日就帶著恢復男裝打扮的王瑤回家去了。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雖然柳氏對兒子突然提出要娶王堯妹子的決定有些詫異,到底她心心念念都想兒子成親,也沒有多說什么。 事情定下后,王瑤便開始給自己準備嫁妝了。 對外的借口自是給meimei辦嫁妝,其實究竟如何只有內里人清楚。 梅氏獲知弟弟要成親的事,也覺得十分詫異,不過她的心情和柳氏如同一轍,自然只有高興的份兒。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間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這一日周家上下都顯得十分喜慶,俱因今天是梅莊毅和王瑤成親的好日子。王瑤在北方沒有親戚,只能選一個就近的地方用來發嫁。剛好她一直住在周家,便選擇從周家出嫁。 早在十多日前,周家便來了幾個彪形大漢,個個龍精虎猛,讓人摸不清楚真實底細??匆轮虬缍际菍こ@习傩?,可若認真看他們表情和眼神,就能看出與一般老百姓不一般。 這幾人都是王堯的嫡系手下,以范叔為首,不遠千里遠道而來來給王瑤送嫁。 到了正日子這一天,一大早王瑤就被攆去洗了個澡。等到下午全福人過來梳頭,盧嬌月并不在場,其實認真說來今天一天她都沒出現在王瑤面前,俱因她如今身上有孝,怕沖了喜氣。 全福人正在給王瑤梳頭,劉翠蘭帶著桃丫在里頭幫忙,盧嬌月躲在屋里,心里仿佛貓抓似的,就想去看看王瑤穿了嫁衣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她坐在炕上和點點玩,一面不時順著窗子往外望去,就在這時東廂那里突然響起一陣嘈雜聲,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王瑤從東廂里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面露焦急之色的劉翠蘭母女倆和全福人。 “哎呀你這丫頭,沒出門子之前,新娘子的腳不能落地的?!?/br> 王瑤充耳不聞,幾個大步走到窗子跟前。 “你……”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從來不忌諱這個,你幫我看看,好看嗎?” 一身大紅色嫁衣的王瑤站在屋檐下,耀眼得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她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妝扮,明眼可見似乎有些不習慣,不時就想用手去摸臉,卻又不敢去觸摸。 全福人是個眼光極好的,并沒有強要給王瑤擦上白白的妝粉,而是讓她顯現出天然的膚色來。濃密而黝黑的劍眉被修過了,但并未損壞其原有的形狀,只是把周邊雜毛修了一下,顯出漂亮的輪廓來。不薄不厚形狀姣好的唇上被涂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僅僅只在她臉上動了兩下,就讓她的樣子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少了些許陽剛之氣,多了幾分屬于女性的柔美。 “真好看!” 王瑤笑了,她知道盧嬌月不會騙她,遂點點頭便走了,來去如風一如她慣有的性格。 到了黃昏的時候,梅莊毅帶著迎親的隊伍來了。 王瑤一身紅色嫁衣,由范叔親自送上花轎。 “你小子一定要對瑤兒好,要不然我們虎頭山十八好漢,上天下地都饒不了你!”范叔直起腰時,低聲對梅莊毅恐嚇道。 明明是被威脅了,梅莊毅卻有幾分想笑的沖動。 還虎頭山十八好漢,真是個可愛的老人家!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待瑤兒好的?!?/br> 范叔這才點點頭,讓開身。 伴隨著鞭炮聲與敲鑼打鼓聲,迎親的隊伍漸漸遠去,帶去的是希望,帶去的也是美好的明天。 王瑤回門是來周家的,因為范叔等人還住在周家。 一大早范叔就顯得魂不守舍的,來回在院子里轉了幾圈,時不時還折騰起那幾個同他一起來的漢子們。一會兒讓他們幫著提水,一會兒讓他們打掃院子,本來就十分干凈的院子被他們打掃了一遍又一遍,還用水洗過了,亮得能照出人影。 盧嬌月好笑地站在正房門前,笑道:“好了范叔,您老別折騰了,我小舅舅他們待會兒肯定會來,您還是先來吃早飯吧?!?/br> 范叔是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若是看他體格,還真看不出他以前是做打家劫舍的??删褪撬@么個體格,硬是把他帶來的那幾個彪形大漢,震懾得在他面前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這些日子范叔等人也和周進兩口子混熟了,尤其見盧嬌月是真心對王瑤好,他也挺感激這個小婦人能指點王瑤一些女人家該懂的東西,便對盧嬌月十分和顏悅色。甚至連周進見過幾次面的熟人,都很少能得他好臉,偏偏他就對盧嬌月十分和藹。 “月丫頭,估計你也累得不輕,那些小崽子個個能吃能塞,填飽他們還真得費點兒力氣?!?/br> 可不是!范叔一行來了八個人,除過范叔以外,個個都是彪形大漢。范叔本想著多帶幾個得力人手,到時候也能幫忙,哪知讓這幾個去打家劫舍可以,讓他們來辦婚嫁之事,真是個個抓瞎。 幸好還有盧嬌月和梅氏,梅氏如今要帶孫子,還要忙家里一些瑣碎的事務,抽不出空來幫忙。不過她動嘴,盧嬌月動手,周進和范叔等人打下手,倒也將王瑤出嫁之事辦得妥妥當當。 這一行人住在周家,日常吃穿用住自然也在周家。住的地方周家不缺,隨便找兩件空屋,屋里都有炕,一個炕可以睡四五個人,兩張炕就解決問題了??墒浅缘膯栴}卻是個大難題,這幾人都不擅長做飯,做飯的活計自然讓盧嬌月和程婆子包了。兩人成日的忙得連軸轉,就為了填飽這些人肚子。 一聽范叔說自己能吃能塞,一旁幾個努力裝隱形的漢子們個個十分窘迫。這能吃也是錯嗎?像他們這種體格的,哪個不是能吃能喝。 見此,盧嬌月忍俊不住笑了,“怎么會,飯食都做的簡單,只要大家不嫌棄就行?!?/br> “嫌棄什么,能吃就行了?!狈妒灞持滞@邊走來,一面訓斥道:“都站著干什么,還讓人侍候???” 話音還未落,這幾個漢子便一窩蜂地鉆進灶房里了,差點沒把正在盛飯的程婆子給嚇死。她掀開蒸籠蓋子,一蒸籠饅頭很快就沒有了。 是的,饅頭,現如今周家頓頓吃饅頭。 實在是因為饅頭好做,面發好后,直接上灶就蒸了。大米飯也簡單,但關鍵吃米飯要炒菜,這么多人炒菜可是一樣大難題。只吃饅頭的話,配些稀粥,再配些醬菜就能解決一頓?;蛘甙严≈鄵Q成湯也可以,反正都簡單。 頓頓喝稀粥吃饅頭,可把這幾個漢子吃得嘴里能淡出鳥來,關鍵他們還不能抱怨,抱怨就會被范叔訓斥,想吃什么自己做去!可關鍵他們要能做才成啊。 有人提議去村子里頭摸幾只雞來打牙祭,這幾個人做飯不中,烤雞卻是沒問題??稍拕偝隹?,就被其他幾個人打了。臨行之前,范叔可是再三交代,讓他們要低調低調,若是壞了老大的名聲,他們就等著吃屎去! 所以,不想吃屎,還是吃饅頭吧。 這幾個人隨便就蹲在院子里吃了,范叔則是在屋里和周進兩口子一同吃。三人邊吃邊說些閑話,一頓也就打發了。 這邊剛吃飯收拾好碗筷,門外就有人報信了。 “叔,老大和老大男人來了?!眻笮诺氖且粋€叫菜狗子的漢子。這人個頭挺大,就是有些憨頭憨腦的,每每總是能鬧出些笑話來。 “什么老大不老大的,會不會說話?”范叔斥道。 菜狗子當即搔了搔腦袋道:“叔,姑娘和姑爺來了?!?/br> “這還差不多?!狈妒鍧M意地點點頭,和周進兩口子一同迎了出去。 門外,排排站的幾個漢子嘴巴呈大開之勢,下巴差點兒沒掉下來。 不為其他,實在是因為他們老大竟然穿了一身女人家的衣裳,穿女人家的衣裳也就算了,頭上還插了幾根金簪子。 王瑤面色呈窘紅之態,望著盧嬌月幾人,一旁梅莊毅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倒不是王瑤剛嫁人就改變了做派,而是親婆婆實在太熱情了。成親次日敬媳婦茶,婆婆送了一根金簪子給她。這兩天在夫家,她更是感受到婆婆無微不至地關心與照顧。從是否吃得慣北方的菜,到她怎么穿得這么素凈。 王瑤出嫁之前,盧嬌月倒是幫她做了幾身適合新婚穿的衣裳,可關鍵她實在穿不了那種大紅大紫。 去敬茶之前,王瑤就在屋里糾結上了,最后想想還是挑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裙。這套衣裙是盧嬌月幫她做的,王瑤穿不了鮮艷的顏色,盧嬌月特意幫她做了幾身適合她的給她穿。 王瑤長這么大就沒穿過女人的衣裳,不過這種衣裳倒是不排斥,一來衣裳素凈沒有繡什么花花草草的,樣式簡單大方,是盧嬌月根據她體格做的。二來也是顏色是她慣常穿的深色。 可新媳婦哪能穿這么暗的顏色?敬茶的時候,柳氏當時沒說,事后卻是十分體貼問她是不是沒來得及做,說若是沒做,她幫她趕兩身出來,新媳婦總要喜慶些才好。 王瑤連連點頭說有,又將衣裳拿出來證明,之后自然如了柳氏所愿給換上了。 在人前她穿這樣的衣裳,回屋立馬就換了下來,可今天回門,可沒地處給她換衣裳,這不就穿著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包括她今天的發式,都是柳氏幫忙梳的。 這兩天在梅家,梅莊毅沒少偷偷捉狹笑話她。王瑤忍了好幾次,見他此時當著范叔的面還這么笑話自己,心中又氣又窘。 可當著人面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趁著人不注意的時候在他腰間擰了一把。 這一把擰下去,差點兒沒把梅莊毅給擰哭了都。 練外家功夫出身,可不是他這種rou雞可以抵抗的。 “小舅舅你怎么了?怎么臉都青了?”盧嬌月關心問道。 梅莊毅抖著腰桿兒,歇力強忍,“沒啥,就是昨天晚上睡覺扭著腰了?!?/br> 他以為自己這個借口很好,誰知落在人耳里就成另外一層意思了。 見外甥女連聲輕咳轉移話題,周進一臉我懂了的表情看著他,范叔滿臉猥瑣的欣慰和激動,梅莊毅簡直有一種當場奪門而出的沖動。 這群猥瑣的,都想哪兒去了! 只有王瑤還一臉迷茫,有些鬧不清楚這些人為啥這樣。還是若干年以后,一次她和盧嬌月閑聊,兩人提到今日的事情,彼時已經真正成人家媳婦的王瑤才明白這其間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后話了。 梅莊毅和王瑤這對新婚夫妻沒在家里留多少時日,就打算出門了。 對梅家人找的借口是,兩口子實在感情太好,誰也離不開誰,尤其王瑤本是商家女,早年也沒少和她哥哥南來北往到處跑,所以并不會存在害怕顛簸流離之苦的難處。 柳氏雖有些感嘆這個兒媳婦的異于常人,到底是兒子喜歡的,她也不好說什么。其實她心里也明白,兒子是個在家里呆不住的性子,若真找個尋常人家的姑娘回來,他一年四季在外頭跑,兒媳婦在屋里獨守空閨,也是害了人家的閨女。 如今這樣也好,也算是夫唱婦隨。 這趟周進也打算出去,如今他們的生意正處于發展之際,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他雖想在家里陪媳婦養閨女,可實在沒臉讓新婚的梅莊毅兩口子在外面忙活,他自己在家中過悠閑日子。 三人做好出門的準備,正打算離開,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韓家莊那邊來人了,說莊氏快不行了,讓周進過去一趟。 一年多未見,莊氏整個人都變得讓人認不出來了。 頭發花了一半,臉上的皺紋細細密密,最讓人詫異的就是她的神態,整個人顯得老態龍鐘的,精神氣兒全都沒了。 就像是一截近乎腐朽的老樹根。 也確實腐朽了,莊氏的模樣十分虛弱,躺在炕上若不是胸口還見有些起伏,真讓人以為人已經沒了。 “你對我娘到底做了什么?” 周進一聲暴喝,抓起縮坐在炕角的韓老栓,就是一拳頭過去將他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