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杏兒,你怎么了?怎么看你怪怪的?” 盧嬌杏回過神來,愣愣地看了對方一眼:“沒啥,就是感覺有點累兒?!?/br> 盧桂麗關切道:“那你趕緊回屋睡會兒吧,三嫂這會兒在家嗎?若不然你在我屋里睡會兒?” 盧嬌杏搖了搖頭,“我回自己屋睡?!?/br> 路過堂屋的時候,聽見崔氏正在和盧老漢說:“……咱們要不要再給二丫頭準備點嫁妝……” 她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袖下的手緊緊地攥著。 黃昏,大溪村各家各戶的屋頂上都升起了炊煙。 盧家,忙了一天的人們也都回來了。 晚飯照例是在上房用的,只是吃得極為沉悶,自打那次事后,盧家的氣氛就變得十分僵硬。 飯罷,胡氏帶著兒媳婦小胡氏收撿桌子。 盧老漢神情復雜地望了幾個兒子一眼,道:“待會兒你們都來上房,我有件事對你們說?!?/br> 盧明川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盧明山好奇地看了他爹一眼,盧明海這會兒都快累趴了,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 一眾人散去,各自回屋洗漱沐浴。天氣太熱,一動就是一身汗,更不用說是干一天活兒了,現在所有人的想法就是洗個澡,好好的涼快涼快。 等大家再齊聚上房時,天已經黑了,上房的堂屋里點了兩盞油燈,一盞放在柜子上,一盞放在桌上,倒是不顯昏暗。 盧老漢坐在首位,依舊是一手持旱煙袋,另一只手磨蹭著煙桿。坐在一旁的崔氏,臉上難得帶了一絲喜色,卻又隱有一絲憂慮。 “其實今天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二丫頭要嫁了?!?/br> 這個消息太勁爆,一時之間,除了胡氏,以及早就知道內情的盧老漢、崔氏及盧嬌杏,竟是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盧明山率先打破沉默,吃驚道:“小妹要嫁了?爹,你該不是會騙咱們的吧?!?/br>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在場所有人都很吃驚。 誰不知道盧家三兄弟有個常年臥病的親meimei,是盧老漢和崔氏的老來女,整個大溪村都知道。 誰會來跟這個藥罐子提親?那不是娶個媳婦進門,而是娶了個祖宗回來。 所以說盧明山也許就是盧老漢前世的債主,每每說出的話都能快很準的戳中他的心肺管子。 盧老漢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被打破了,溝壑縱橫的臉皮隱隱有些顫抖。 “老三,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你爹一大把年紀了,至于來騙你?!” 盧明山神態蔫蔫地縮回頭,但眼中依舊寫滿好奇,其實其他人也差不多與他是同樣的想法。 “那爹,小姑說得是哪家???”這次輪到喬氏打破沉寂了。 盧老漢并沒有理她,他其實并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尤其這兩年喬氏總是慫恿著老三鬧分家,盧老漢對她更是心生厭惡。他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老大老二老三,你們也知道二丫頭的身子,能有人家上門提親,也算是上天疼惜二丫頭命苦。我就想著二丫頭身子不中用,也不能讓人家對方吃虧,畢竟二丫頭嫁過去后,也做不了活兒,只能好生養著,所以我就想……” 這時,喬氏又出聲了,聲音尖利。 “爹,你該不會又想讓咱們給她出銀子吧!”喬氏也是上當的次數多了,見著一點不對,就下意識地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其他人雖沒有說話,但眼里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意思。 由不得別人不多想,因為聽盧老漢的話音,就是這個意思。 “我先說好了,咱們三房可沒有銀子了,爹娘你們若是再逼的話,我就帶著六郎上吊去我!”喬氏繼續說。 盧明山如喪考批的垮著一張臉,眼睛瞄著盧老漢,嘴里卻是對喬氏道:“媳婦兒,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 盧老漢直接被氣了個仰倒跌,他使勁嗆咳著,指著兩人的手隱隱發抖。 “給我打住,都給我打住,你爹我可沒有想要你們的銀子?!北R老漢似乎被氣得有些狠了,本來有些難以啟齒的,這會兒全然沒有這種感覺,他語速極快地道:“我準備把咱家的地給二丫頭陪嫁幾畝,也就權當她日后花銷了?!?/br> 這又是一記驚雷,其他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在思索什么,喬氏又開口了:“還幾畝地?爹你當咱家是大地主啊,你兒子孫子窮得都快當褲子了,你口一開就是陪嫁幾畝地!她盧桂麗難道是千金大小姐不成?!” 最后這句話,她是扯著嗓子對西間喊的,也不知道盧桂麗在里頭有沒有聽見。 盧老漢見不得她這副樣子,老眼狠厲地瞪著她,臉皮子直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地是老子的地,我說給誰,就給誰!” 喬氏還想說什么,卻被盧明山一把拉住,盧明山也顧不得其他,當著眾人的面就對喬氏使起眼色來,就怕這蠢婆娘壞了大事。 喬氏自然也不是個傻的,當即就反應過來。 幾畝地確實不少,但與盧桂麗這個無底洞相比,卻是算不了什么。能將這個藥罐子送出去,幾畝地又算得了什么! 喬氏明白過來意思,差點沒對盧老漢豎大拇指。 這老頭子終于想明白了啊,知道趕緊將那瘟神送出去,若是他早有這種想法,這幾年他們三房何必鬧這一出一出的。同時又有些心疼,想著若是能將小姑子送出去,又不用陪嫁田該多好啊。 不過喬氏也知道這是妄想,以公婆兩人疼女兒的程度,能動了這種想法也是難得,估計老兩口也是深思熟慮后才打定的主意。 盧明山笑瞇瞇的:“那爹,咱未來妹夫是誰啊,小妹說給哪家了?” 盧老漢臉皮子一抖,略微有些猶豫道:“是杜家,杜家那后生杜廉?!?/br> “杜廉?那不是大嫂娘家meimei的兒子嗎,這不是跟咱錯著輩分,咋就把小妹說給他家了?那以后我是叫他妹夫,還是叫侄兒啊。我記得那杜廉是個童生的,咋就看中了咱家小妹了?”盧明山一臉不敢置信。 盧老漢剛窘迫完,就又被兒子戳了下心肺管子,頓時就怒了。 “你閉嘴,沒人叫你說話。還有,他怎么就不能看中二丫頭了……” 另一邊,二房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盧嬌月。 同時,大房那邊,胡氏目光閃爍,沒敢去看男人疑惑的臉色,更沒敢去望二房那邊。 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驀然響起。 “胡氏,這事兒你得給我個交代!” 說話的人正是梅氏。 此時她滿臉怒火,臉都氣紅了,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盧老漢又被人打斷了話,這已經不知道是今日的第幾次了,他也有些惱了,頓時斥道:“梅氏,你怎么跟你大嫂說話的?” 梅氏沒有理她,不管不顧地就想向胡氏沖去,卻被身旁的盧明海一把拉住。 “胡氏,這事你今天若是不給我個交代,咱們就沒完!” 梅氏太生氣了,她累死累活在外面做工,就是想既不委屈兒子,也不委屈女兒,卻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事情。她來不及去多想這其中的端倪,滿心滿肺都是怒火,又見盧明海拉著自己,她遷怒的就上去撓了他一把。 “盧明海,你說你跟你大哥說的,這就是你跟你大哥說得結果?你來告訴我,怎么我家嬌月的親事,就成了她盧桂麗的了?當姑姑的搶自己侄女的親事,這就是你們盧家人的本事?” 怨不得胡氏將話說得太難聽,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她幾乎將整個盧家人都罵了進去,可竟然沒人敢出言反駁。實在是梅氏所說之事,太令人震驚。 怎么就成了當姑姑的搶自己侄女的親事?難道說之前盧嬌月和杜廉議過親? 盧明海這會兒也滿腹疑惑,他確實有將事情和大哥說,大哥也應承的好好的,只是大嫂那邊一直沒有給他回話。他本想著沒有回話,就是好消息,再加上這段時間實在太忙,竟忘了這事。突然發生這么一出,連盧明海也懵了,他不禁望向盧明川。 盧明川趕忙解釋道:“這事兒我跟他娘說過了?!庇洲D頭去看胡氏,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說說看!” 所有人都望著胡氏。 她的臉僵得像似糊了層漿糊,明明腦袋里知道這會兒自己應該怎么反應,卻是怎么也做不出來。 過了一息,或是兩息時間,胡氏才反應過來,露出一張哭臉。 “他二嬸,你可千萬別怨我,這事兒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嬌月?!彼凉M臉的愧疚之色,邊說邊抹眼淚,“那天他爹確實將這事跟我說了,我隔天便去了杜家,將你們的意思跟我那meimei說了。哪曾想她卻多想了,竟以為是咱們盧家嫌棄她家窮,不想跟她家結親,當場便說了此事作罷的話。我百般解釋,她不聽,后來兩人還因此爭了幾句嘴。我一氣之下就調轉回頭,等人回來了,才發現自己辦了件錯事。再怎么氣惱,還是得以月兒的婚事為主,不該意氣用事……” 聽到這里,盧嬌月目露疑惑,喬氏卻是撇了撇嘴。而梅氏,臉色依舊不好看,到底不再像之前那般仿若要吞了人似的了。盧明海小聲在她耳邊咕噥了一句,“我就說大嫂不是那種人,你不該這么激動?!?/br> 盧明川臉色本來也不怎么好的,這會兒也緩和了下來。 到底大家還是十分好奇,怎么這事兒就成這樣了。 胡氏繼續道:“回來后,我越想越后悔,可又潑不下臉皮再去說,心想等過幾日,這事淡了,再去說道說道??倸w這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兩個孩子也打小熟識?!闭f到這里,她望了崔氏一眼,忐忑道:“誰曾想,娘突然來找我,說桂麗相中了廉兒……” “……娘說小姑子打小身體就不好,從來沒求過她什么事,也就這件事求她了。桂麗是咱們打小看大的,說句過格的話,我幾乎是將她當做自己孩子看大的。她剛病了那么一場,這會兒是萬萬受不得刺激。無奈之下,我就暫且答應了下來,心想杜家那邊恐怕也不會答應,到時候也讓她死了這條心……都是我想錯了,都是我想錯了啊……” 胡氏捂著臉,哀哀地哭了起來,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烧l都知道結果了,杜家那邊答應了盧家這邊的親事,但不是和盧嬌月,而是和盧桂麗。 也許是杜寡婦真惱了,也許真是陰錯陽差,總而言之,現在兩家人已經商定好了,就等男女雙方過庚帖下聘了。 “那咱家嬌月怎么辦?”梅氏問。 沒人回答她,盧嬌月滿心擔憂地走過去扶著她,叫了一聲:“娘——” 她很想對她娘說自己沒有關系,她巴不得不用嫁給杜廉,她早先便說過了的??稍趫鲞@么多長輩,卻是不能多話的,只能用略顯焦急的目光望著她娘,寄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胡氏的哭聲依舊在上房里盤旋。 梅氏臉色蒼白,她望了望屋里其他人,又去望垂著眼簾坐在上首處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盧老漢兩口子。突然,她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翻,人就暈過去了。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梅氏甫一睜開眼,就看見女兒坐在她面前。 她拉著盧嬌月的手,痛哭出聲:“月兒,都是娘對不起你,都是娘耽誤了你,都是娘沒本事,拿不出那兩畝田的銀子……” 到了這個時候,這個素來剛強的女人還以為是自己耽誤了女兒,若不是她一直在兒子和女兒之間猶豫,她女兒又何必經歷此遭。 盧明海半抱著她,也是一臉沮喪之色,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自己的媳婦。 盧嬌月趕忙安撫道:“娘,女兒并不想嫁去杜家,我早先就跟你說過了的,你和爹不用擔心我,女兒沒事的?!?/br> “怎么可能沒事?你不用安慰我們,杜家那么好的一門親事,若不是你爹你娘沒有本事,何至于如此?!?/br> 盧嬌月這會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是說她爹娘為人太實誠,還是太傻?就不提其他了,光憑大伯母沒有解釋為何明明杜家正和她議親,突然改成了她小姑,這就是個漏洞。一般的人家,哪家會沒有講究,先跟侄女議親,親事不成,就換了女方的小姑姑? 怎么他們就沒看明白,反倒順著大伯母的意,竟把自己給怨上了。 其實盧嬌月也知道,她爹娘這是關心則亂。 可罪魁禍首胡氏,卻是讓她恨上了。 若說之前盧嬌月對胡氏此人只是心生膈應,這件事卻讓她真真正正將這個表面一團和氣,實則背地里干的事都挺惡心人的大伯母給恨上了。恨的倒不是她拿自己的婚事不當成回事,她本來就不想嫁給杜廉,而是她肆意欺騙父母,拿著爹娘對她的信賴當泥踩的行為。 盧嬌月不想讓爹娘上了胡氏的當,遂道:“爹,娘,你們別被大伯母騙了,事情沒這么簡單?!?/br> 梅氏哭聲一聽,倉皇道:“月兒,你說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