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胡氏見杜寡婦口氣有所松動,又笑著道:“盧家是知道杜家家境的,你覺得我那公婆會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不怕告訴你,前些日子家里才又鬧了一場,公婆拿出了三十兩銀子給她治病,三房鬧得厲害?!?/br> “三十兩銀子——”杜寡婦激動得嘴唇都抖了起來。她活了這么久,還從沒自己拿過三十兩銀子。 盧桂麗是盧家老兩口的心頭rou,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女兒,也就是說杜家可以完全不用去出盧桂麗的藥錢。相反,杜家卻可以白得五畝上等良田。至于養著盧桂麗的問題,那就不用提了,反正就是多個人吃飯,也費不了什么。 就目前來看,盧家老兩口至少還能活十幾年,只要有這兩個老的鎮著,盧家的銀子就和是杜家的沒有什么區別了。今天能拿三十兩出來給盧桂麗出來治病,明天就能拿五十兩,反正盧桂麗在他們手里,還治什么病啊,只要保著她不死就行了。即使盧家老兩口早死,可誰知道那盧桂麗能活幾年?就跟她姐說的那樣,那五畝田可是實打實能落在她手里的。 杜寡婦心怦怦直跳,腦海里翻滾著各種各樣的念頭。 恍惚間,胡氏的聲音飄忽的傳來。 “這樁買賣可是做得?” “自是做得的!” 杜寡婦回答之后,整個人才清醒過來,竟是渾身大汗淋漓,也不是驚的還是喜的。她腦海里不禁閃過一個念頭,急忙問道:“那你能得什么好處?” 她這個jiejie可從來是不做虧本的買賣,她是盧家的大兒媳婦,杜家從盧家身上弄錢,等于是在從她身上刮油,她能愿意?! 胡氏自然明白meimei想什么,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好處?若不是我婆婆逼我,你以為我愿意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覺得我肯定不會愿意讓杜家從盧家身上弄銀子。我自是不愿意的,可銀子是花在盧桂麗身上,還是花在杜家身上,于我來說都沒啥區別。既然如此,銀子能花在廉兒身上,我心里還舒坦些。以后廉兒若是出息了,讓他記著我這個大姨的情分就行了?!?/br> 胡氏說得太坦白,杜寡婦竟無法反駁,她吶吶道:“廉兒自然不會忘記你這個大姨對他的好?!?/br> “那這事你看?” 杜寡婦想了又想,方一咬牙道:“行!” 胡氏辭別杜寡婦,一路往回走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千萬別怨她心狠。 一直以來盧桂麗就是胡氏的一塊兒心病,她想過很多次若是小姑子死了就好,無奈盧桂麗身子雖不好,但命卻一直很頑強,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婆將盧家的錢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奪人錢財,無疑于殺人父母。胡氏日里看著男人看著自己兩個兒子,那么辛苦的掙錢,沒少恨得牙癢癢??伤茉鯓??她是盧家的大兒媳婦,她男人是盧家的長子,所以只要盧桂麗活一天,老兩口活一天,他們就永遠甩脫不了這個重負。 胡氏是個聰明的人,當她意識到自己無法甩脫盧桂麗這個負擔時,她便不再去想了。她反而更怕的是二房三房會鬧著分家,因為隨著時間的過去,所有人都無法再繼續忍受這種持續性的壓榨,不光是她,二房三房同樣如此。若不然三房這幾年也不會鬧得如此厲害。 若是盧家一旦分了家,公婆跟著大房過是鐵定無疑的,公婆不可能會扔下自己的女兒不管,那么就等于將盧桂麗這個負累加注在了大房的身上。 胡氏不能讓男人和兩個兒子乃至以后自己的孫子,就為盧桂麗這一個人活,她得拉著人分擔。所以若說整個盧家最不想分家的,不是盧老漢老兩口,反而是她胡氏。 胡氏怕,怕得夜不能寐。 所以她費盡心思的不想分家,男人以為她是懂事,說她識大體,說她不像兩個弟妹那樣,沒讓他在中間夾著為難。 天曉得胡氏有多么不想這么識大體! 三房兩口子人懶且不要臉皮,胡氏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心思,于是就將注意力放在相對好對付的二房身上。 只要二房不分家,就憑三房鬧騰不出來個什么。 這也是為何當初胡氏會動了想將盧嬌月嫁去杜家的心思,她那個meimei是個不好相與的,只要二房的心肝寶貝在自己手上,她料定他們不敢提分家。 這樣一來,就等于將整個二房都綁在了大房的身上。 誰曾想這其中竟會發生這么多意外,先是二房兩口子讓杜家等一年,再是盧桂麗犯病,盧家大鬧了一場,緊接著婆婆又來說小姑子竟對自己侄兒動了心思。 那個病秧子竟然想嫁給廉兒? 胡氏震驚之余,突然發現上天似乎又給她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 只要能將盧桂麗嫁出去,以后她就再也不是盧家乃至大房的負累了,到時候她又何必如此費盡心機不想分家。 一瞬間,胡氏覺得天也藍了,樹也綠了,水也清了。 至于小姑子嫁去杜家后,會是個什么樣的遭遇,以及親meimei被她坑后,是個什么反應,胡氏懶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只要能將盧桂麗送出盧家,她覺得多費點心思不算什么。 不知覺中,胡氏已經回到大溪村。 回到家里,她孫女小妞妞正在院子里和雞玩,胡氏笑得慈愛,走了過去。 “妞妞,好玩嗎?” 小妞妞好奇地的望了奶奶一眼,點了點頭,踮著小步子又去攆雞了。難得今日胡氏沒有出言喝止,反而笑瞇瞇的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氏早就看見大兒媳婦回來了,強忍著在屋里坐了一會兒,才走出上房。 “老大媳婦,你回來了???” 胡氏進了東廂,崔氏隨后跟了過去。 “那事怎么說的?”崔氏問得忐忑。 胡氏猶豫了一下,道:“我那meimei說要考慮一下?!?/br> 崔氏有些失望,“考慮一下也是應該的,畢竟有關孩子的終生大事?!?/br> 陷入思緒中的她,并沒有發現胡氏臉上異常燦爛的笑。 盧嬌月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剛好碰見崔氏從上房里出來。 今日,崔氏的臉色難得好了起來,盧嬌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月兒,這是去哪兒???” “奶,我去桂丫家把她讓我幫她改的衣裳送回去?!北R嬌月垂著眉眼,手指無意識的在手里的包袱上磨蹭著。 崔氏也沒說其他:“天色不早了,早些回來?!?/br> 盧嬌月點了點頭,人便出門了。 她提著手里的小包袱,一路避著村里人,到了村尾。 這個地方比較隱秘,一般村里極少有人會從這里走,韓進每日接送盧廣智,都是在這里的。 盧嬌月站了一會兒,就見遠遠一輛馬車往這里駛來。 馬車剛停下,盧廣智就從車上蹦了下來。 “姐,你怎么在這兒?!备涂匆娏舜蠼闶掷锏陌?,姐弟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韓進坐在車轅上,手持一柄牛皮鞣制的馬鞭,看向這里。依舊是一身黑衫,盧嬌月心里猶豫的同時,心想這進子叔果然衣裳少,見到他幾次,都是穿同一身衣裳。 殊不知韓進是個懶得麻煩的性子,家里又沒人給他做衣裳,于是就去了成衣鋪,撿著同樣的衣裳一買就是好幾件。之所以會選黑色,不過是因為黑色耐臟,他們做這一行的,少不了會偶爾見血,黑色就算沾了什么東西,看起來也不顯。 盧嬌月躊躇了一下,輕步往馬車那邊走去。 “進子叔……” 成日里被盧廣智進子叔長進子叔短的叫著,按理說韓進已經有免疫力了,可當聽見她也這么叫的時候,不免就覺得有些心塞。 幸好被今日又見到她的驚喜給沖淡,韓進倒也沒黑臉,而是十分淡定道:“有事?”其實他眼睛早已看見她手里的東西。 盧嬌月躊躇道,“謝謝你幫我弟弟找了這份工,又麻煩你日日多繞路來接送他……” “無妨,反正我要回家,又有車,不當什么事兒?!彼陧衷诒R嬌月手上的包袱繞了繞,眼中閃過一抹不顯的喜色。 盧嬌月舉著包袱,有些猶豫地遞了過去:“這是我親手做的一身衣裳,算是謝謝你如此勞心費神的替我弟弟張羅,還望進子叔你不要嫌棄?!?/br> 韓進伸手拿了過來,看了她一眼,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她低垂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唇,以及白皙柔膩的頸子。他不禁眼神暗了一下,正想說什么,一旁盧廣智笑著插言道:“姐,你就別擔心了,進子叔不會嫌棄的?!彼謱n進道:“進子叔,我姐針線活兒很好的,一定很合你身?!?/br> 這個韓進當然也知道,依稀還記得之前有次梅莊毅沖自己顯擺,說自己外甥女長大了,會給舅舅做衣裳了。當時,讓韓進去看,也沒看出那衣裳上能長朵花兒出來,怎么梅莊毅那么高興。 后來,認識了她,再去回想,想一次,韓進就嫉妒一次。也因此,當韓進得知盧廣智在暗里地打聽他喜歡什么的時候,他特意讓人告訴那小子自己衣衫沒人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這傻小子上當了。 韓進面上不顯,實則心里很想把這包袱打開,當場試試來看。 “那就謝謝你了?!?/br> “不當什么?!北R嬌月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那進子叔,咱們就先回去了啊?!北R廣智道。 韓進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次日,韓進穿了一身嶄新的衣裳,出現在眾人面前。 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了老大穿黑色,突然見老大換了一身別色的衣裳,一眾人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倒是胡三心下了悟,笑著打趣:“進哥,這身衣裳是在哪兒做的,看起來挺不錯,告訴咱在哪兒做的,下次咱們也去?!?/br> 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單身漢,平時自是沒人替他們打理衣裳,尋常身上穿的鞋和衣裳,都是成衣鋪買的。也因此胡三問這話,竟沒人起疑,也就是韓進聽出了這話里調侃的意思。 大家順著胡三的話,再次去看韓進,才發現他這身衣裳真是不俗。這些漢子們個個大字不識一個,也沒什么見識,讓他們去形容,也形容不出來,就覺得老大穿了這身衣裳,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衣裳是一身短褐,可又與一般短褐不同。 整體呈銀灰色,是用上好的細棉布所制,袖口與褲腳都做收緊處理,并在衣襟、袖口、褲腳用同色但更深一色的繡線,繡了些暗紋。配以同色的寬幅腰帶及短靴,讓韓進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格外器宇軒昂。 當初盧家姐弟兩人商量好送衣裳后,為送什么樣式,可是費了一些腦筋。讓盧嬌月來想,自是送直裰最好,一般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們都是這么穿的??杀R廣智卻是覺得不好,在賭坊里做事,穿直裰多少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又見韓進總是一身短褐,于是便商議做一身短褐算了。 衣裳的布料是用盧廣智賺來的銀子買的,算不得多好的布料,但也花了近一兩銀子。為了不失體面,盧嬌月在上面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從眾人的反應來看,盧嬌月在上面費的這些心思,并沒有白費功夫。 “是啊,老大,告訴咱們唄?!?/br> “老大,你這身衣裳挺好看的,不像是外面做的,倒像是哪個大姑娘做的?!?/br> 韓進撣了撣衣角,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極為歡喜得意。 見眾人調侃自己,他濃眉一揚:“怎么?今天不做事了?還不趕緊做事去?!?/br> 能在賭坊里混的,個個都是人精,尤其對韓進的秉性,他們也極為了解。見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俱都哄笑一聲散去,邊走邊嘴里討論著到底是哪個姑娘給老大做了這么一身衣裳。 胡三沒走,他留了下來。 “進哥,你讓我打聽的那事打聽出來了。大溪村和梨花嶺那邊都找人打聽過了,沒人聽說盧家二房大姑娘定親的事?!?/br> 聽到這話,韓進蹙起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