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沈肆,“好?!?/br> 隔著雨幕,蘇夏忍不住贊嘆,“這地方真好?!?/br> 沈肆把她的腦袋按回臂彎里,替她擋風雨。 狂風暴雨持續了大半天,才有鳴笛收兵的架勢。 書房的門緊閉,誰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想什么。 門打開時,出來的人不見異常,只是袖口有血跡斑斑。 蕭荀說,“把里面清掃一下?!?/br> 下人應聲,“是?!?/br> 蕭荀邁步往門口走,有下人及時撐傘,他接走,一個人去了別院。 晚飯是在那里吃的,過程中將食不言三個字表現的玲離盡致。 蕭荀卷起袖子,動作熟練的去打水,端過來給施涼洗腳。 施涼的腿傷了三年,蕭荀就三年如一日的照顧著她。 作為家人,他盡心盡力,沒有任何怨言和不足。 作為長輩,他做的,已經超出該做的。 施涼任由男人去脫她腳上的棉襪,他如果想她站起來,走出這個院子,就會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生。 三年的時間,她有信心會通過自己的鍛煉,一點點跟身體做斗爭,邁出第一步,第二步。 但他不想,她知道。 如今她終于成了一個離開他就什么也干不了的廢人。 “水溫合適嗎?” “可以?!?/br> 施涼的眼皮底下,那雙有力的手放到她的腿上,往下一寸寸的按著,和每天一樣的問,“有知覺嗎?” “沒有?!?/br> “不要灰心?!笔捾鳒睾偷?,“慢慢來?!?/br> 施涼,“嗯?!?/br> “傳言沈肆那人沉默寡言,惜字如金?!?/br> 蕭荀曲腿蹲著,拿柔軟的毛巾給施涼擦洗,“他今天倒是跟我說了不少?!?/br> 施涼看了眼男人的發頂,白頭發多了,“你不在乎別人說什么?!?/br> “對,我不在乎?!?/br> 蕭荀托起她的腳,唇輕輕碰在她的腳背上,“丫頭,你恨我嗎?” 施涼并不去追究他那句話究竟是指哪一件事,還是全部都包括在內。 “不恨?!?/br> 答案在蕭荀意料之中,無悲無喜。 給她擦干凈腳上的水,蕭荀把她抱離輪椅,輕放到床上。 今晚蕭荀沒走,他去洗漱,回來后就在施涼身邊躺了下來。 四十多歲的男人保養的很好,身體健康,精壯,卻過的清心|寡|欲|。 蕭荀把床邊的人往自己那里帶帶,“過兩天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禮物?” 施涼詫異,“到我生日了嗎?” 蕭荀,“嗯?!?/br> 施涼喃喃,“我怎么覺得,昨天才剛過完?!?/br> “時間過的快?!笔捾髡f,“我都四十五了?!?/br> 這個數字讓施涼心里驚濤駭浪,即便是她被困在島上,活著麻木乏味的生活,她依舊沒想過,給這個人送終時的情形。 她是真的不恨他。 也不能恨。 當年是他一次次將體內的血輸給她,她才能活,此時此刻,他的血在她的血管里緩緩流|動,那種感覺無比清晰。 也是因為他,她才可以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為外公和母親報仇。 他們之間,根本就清不了。 施涼說,“四十五還年輕,不老?!?/br> “你別哄我,”笑了聲,蕭荀的語氣很淡,仿佛說的是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他自己,“黃老爺子說,我五十歲有一劫,過不去?!?/br> 施涼忽然想起來,當年老爺子跟她提了,說蕭荀找過他,還不歡而散。 “你不要多想,爺爺說的,未必就是真的?!?/br> 蕭荀不在意的笑,“就我這些年做的,能活到五十已經是老天爺的仁慈了?!?/br> 他低了嗓音,沉而冷靜,“丫頭,我隨時都準備好了離開?!?/br> 施涼厭煩生老病死,她的聲音冷下去,帶著怒意,“不說這個?!?/br> 蕭荀順著她,“那就不說?!?/br> 房內陷入寂靜。 施涼看著頭頂天花板上的一片夜空,和真的一樣。 她突然咳了起來,聲音難受。 蕭荀坐起身,拿起床頭柜上的保溫杯,將開水倒進早就準備好的半杯涼開水里面,他先喝了一口試水溫,不冷不熱了才遞到施涼嘴邊。 施涼端走杯子喝水,藥已經遞過來,她伸手去拿,指尖觸過男人里掌心的薄繭。 蕭荀一把握住她的手,“你還沒說,想要什么禮物?” 施涼輕松把手|抽|離|,“什么都可以?” “你說的,”蕭荀看著她,目光深不可測,又溫柔專注,“不管是什么,我都答應?!?/br> 施涼把杯子放回他手里,“我再想想?!?/br> 蕭荀在她耳邊說,“想好了告訴我?!?/br> 施涼嗯了聲,不再作答。 燈一關,房間陷入黑暗,窗外的風聲越發的清冽。 不知過了多久,施涼昏昏入睡,聽到蕭荀的聲音,“在你心里,我是你的誰?” 她的眼皮往上撐起幾分,“你是我的恩人,父親,兄長,親人?!蔽í毑皇菒廴?。 約莫是三四分鐘后,蕭荀的再次響起,“無可替代?” 施涼,“無可替代?!?/br> 接下來是更長更久的靜默。 房里響起一聲嘆息,隱約似是在笑,“也好?!?/br> 后半夜,施涼醒了,她還沒掀開被子,旁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要去洗手間?” “嗯?!?/br> 一塊披肩落在施涼身上,她被裹嚴實了,抱下床。 蕭荀離開洗手間,在門口立著,聽到水聲響了,才進去把人抱出去。 重新躺回床上,施涼沒了睡意,她半張臉都在被子里,濕濕熱熱的呼吸散去,又有,鼻端是熟悉的氣息,蔓延了她三十多年的一大半歲月。 黎明尚早。 蕭荀把被子拉拉,側過身問,“睡不著?” 施涼說,“白天睡過了?!?/br> 蕭荀開燈,手臂撐起,“喝杯牛奶?” 施涼,“好?!?/br> 蕭荀去泡牛奶,他享受她依賴自己的感覺,她也清楚。 這樣的相處,親近,又隔著層透明的屏幕。 正如她所說,他們離家人更親,甚至可以生死相依,卻不能耳鬢廝磨。 施涼喝完牛奶,胃里舒服一些,她成了廢人以后,生活習性都被迫發出了變化。 凌晨三點多,外面的雨停了,夜色清冷,幽深。 蕭荀去點了一支熏香。 絲絲縷縷的香味彌漫,施涼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地沉重起來,她側著臉,沒一會兒就呼吸均勻。 蕭荀靠在床頭,一只手輕撫身邊人黑色的長發,讓柔|軟的發梢掃過他的指腹。 熟睡了的女人,眉眼顯得特別溫順,安寧,也不會有一絲反抗的痕|跡。 蕭荀的手往下移,握住女人被子里的手腕,細的觸目驚心,仿佛只要一使力,就能折斷。 那種病態的細度就在他的掌中,他闔上眼簾,唇角壓出心疼的弧度。 這三年,她的生命在流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那樣捏著她的手腕|摩|挲|了半個多小時,蕭荀在施涼的額頭親了一下,他起身去書房,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黑色封皮的日記本。 坐在椅子上,蕭荀翻開日記本,拿了一支燙金的鋼筆開始寫—— 這一生,我的生命里出現過兩個女人…… 寫完一頁,再翻一頁,蕭荀捏了捏鼻梁,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