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曹峰望著雪地里的兩個人,他混濁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個身上,干瘦蒼老的臉上出現柔和的表情。 “蕭荀是個可以托付的人?!?/br> “是啊,”陳瀝瀝說,“不知道姐是什么想法?!?/br> 曹峰嘆道,“她么……” “喜怒不形于色,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會拿出來跟誰分享?!?/br> 陳瀝瀝欲言又止,“爸,我擔心jiejie?!?/br> “緣分自有天定,”曹峰知道她想說什么,“你呢?” 陳瀝瀝的臉色微變。 “爸爸老了,”曹峰長嘆,臉上的溝壑很深,老態越發明顯,“想在世的時候看到你有個家?!?/br> “我現在就有,”陳瀝瀝摟著他的脖子,“我就想陪著你和jiejie?!?/br> 曹峰說,“瀝瀝,你是不是還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陳瀝瀝矢口否認,“沒有?!?/br> 曹峰拍拍她的手背,“一輩子很長的,兩個月只是滄海一粟?!?/br> 陳瀝瀝垂眼嗯了聲。 眼看雪人已經推起來了,曹峰叫陳瀝瀝推到過去。 施涼拍掉手上的雪,“瀝瀝,你怎么把你爸推出來了?” “是我的意思,”曹峰咳嗽兩聲,溫聲道,“看不出來,蕭先生還會堆雪人?!?/br> 蕭荀笑著說,“是阿涼指導有方?!?/br> 施涼看看雪人圓滾滾的腦袋和肚子,一雙眼眸明亮透澈,映出些童趣的味道,“還缺眼睛和鼻子?!?/br> 陳瀝瀝會意的把胡蘿卜和黑豆放上去,雪人更加逼,她贊嘆道,“好可愛?!?/br> “可惜是雪堆的,不能一直保存?!?/br> 施涼遺憾的說了一句,她把圍巾圍在雪人短短的脖子上,又伸手把蕭荀的帽子拿下來,給它戴上。 他們圍著雪人,拍了張照片。 畫面里的雪和人都在此刻永遠定格了,雪不會融化,人不會老去,死去。 第二天,蕭荀拿給施涼一個盒子,包裝的很精致。 施涼正在整理衣櫥,她看了眼問,“提前給的新年禮物?” “不是?!?/br> 蕭荀把盒子擱桌上,“今天的禮物?!?/br> 門關上,施涼停下疊衣服的動作,她拆開盒子,里面是個小胖子,戴著黑色的帽子,圍著紅色的圍巾,活脫脫就是院子里那個雪人的雙胞胎兄弟,是能一直保存下去的材質。 施涼拿在手里,份量很沉,她差一點就沒拿住。 過了一會兒,施涼沒再看了,就把小胖人放在架子上,和照片放在一起。 七號晚上,地產業龍頭在酒店舉辦宴會,同時邀請了容氏和吳揚。 可以那么做,也能夠做到的,屈指可數。 兩家在五年里沒有過任何合作,也沒有出現在同一個場合。 酒店門口,施涼腳一頓,前面的容振華也停了下來,他揮手支開助理,神色復雜的看過來。 空氣在霎那間凝固。 施涼先開的口,“伯父,當年謝謝您在最后關頭出手相助?!?/br> 她用的是吳建成孫女的身份,而非如今的吳揚董事長,更不是容家的掛名兒媳。 “無需客氣?!比菡袢A疏遠且冷硬道,“你也履行了承諾?!?/br>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見施涼要走,容振華突然叫住人,“不問問他的情況?” 施涼側頭,眉梢微挑。 容振華說,“他在國外開了家公司,事業做的風生水起?!?/br> “那我應該恭喜伯父?!笔龅拇浇且还?,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貴公子如您所愿的成才了?!?/br> 容振華瞧著那笑容,一口氣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怪不舒服,想到已經過世的老伴,他的聲音更加冷了,“幾年不見,你的事我聽過不少,我看你過的也不錯?!?/br> 施涼說,“托福?!?/br> 容振華心里五味雜陳,盛光德玩的一出好計,他們容家也和外界一樣,被蒙在了鼓里,錯把冒名頂替的當未來兒媳對待,而對著真的吳家外孫女,他們沒給過好臉色。 本來容家就是對不起老吳家,有愧在先,按理說,那次應該是理所應當的出手,但他還是做了小人,因為他不想小兒子再被這孩子算計,用來對付他的父母,對付容家,那太殘忍。 哪曉得,竟做了悔恨終生的決定。 如今兩家的緣分淡然無存。 容振華閉了閉眼,好半天才硬邦邦的說,“他前些天回來了?!?/br> 施涼無端想起那通陌生來電,下一刻就聽到容振華說,“不是一個人?!?/br> 她的眉頭動了動,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容振華說完了,就一直暗自觀察施涼的表情變化,卻捕捉不到一絲有價值的痕跡,這孩子要么是太會掩藏自己,要么就是真的事不關己。 后者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畢竟當年就是一個下棋的人和一顆棋子而已。 容振華不愿意去回想五年前那個夜晚,更是害怕去想那之后的整整一年,他很后悔沒有及時把小兒子綁出國,否則就不會發生后來的那些事,老伴也不至于cao勞過度,發生意外。 “難得碰上,該辦的手續還是辦了吧,”容振華面無表情,“后天上午九點?” “可以,”施涼很平靜,“我會準時到的?!?/br> 容振華還想說什么,施涼已經轉身走了,從頭到尾都沒露出情緒波動。 到了當天,施涼起的很早,確切來說,是一夜沒睡。 她去浴室泡澡,空腹加上沒休息,起來時雙腳發軟,有些頭暈眼花,差點摔地上。 定的鬧鐘響了,施涼抓著門,把濕拖鞋丟掉,打著赤腳走出浴室。 寒冬臘月,臥室的空調關了,溫度低的能把人骨頭都凍著。 施涼倒是不在意,她把桌上的空酒瓶收拾了,就去刷牙洗臉,再給自己弄早餐。 一點東西不吃就出門,她怕自己低血糖犯了,再出個什么笑話。 八點四十,施涼的車停在民政局外面,她降下車窗,左右看路況,里出現一個男人。 他立在臺階一側,單手插兜,身上穿著裁剪得體的休閑西服,襯衫顏色不再是鮮艷的粉,變成穩重的炭灰,額前碎發也沒有隨意不羈的散下來,而是全部梳到腦后,露出凌厲冷峻的眉眼。 長大了,也長高了。 施涼關上車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第47章 道路上的積雪被敷衍了事的清在兩旁,混著一些泥土和枯葉,臟不拉幾的,影響心情,有一對剛領完證的年輕夫妻挽著手從那邊經過,討論著酒席要辦多少桌,這個天穿婚紗很冷,禮錢大概會有多少,要給未出世的寶寶準備什么東西。 那種摻雜著埋怨和期待的幸福感并沒有擴散到另外一男一女身上。 施涼的腳步停在一個適當的距離,太遠了,說話需要喊,有些滑稽,近了,有些曖|昧。 “別來無恙?!?/br> 容蔚然眼底的冷光如冰刃,直刺過去。 到底是長大了,那個當年暴躁憤怒的吼著“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見一次,就打一次”,以及痛苦絕望的想著“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青年被時間碾滅,不見了。 “五年不見,你過的很好?!?/br> 施涼撩撩眼皮,“你也不差?!?/br> 短暫的壓抑后,容蔚然轉身走進大樓,似乎多說一句都不想。 施涼把身上的駝色大衣攏了攏,她進去時,看見容蔚然在詢問工作人員,高高的身影在大堂鶴立雞群。 五年前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五年后高貴優雅,待人有禮,完全不同。 |辦|證|的人挺多,這才剛上班沒多久,就排上了隊,場面嘈雜的很,不過相對而言,辦離婚的那邊要冷清許多。 工作人員眼皮沒抬,“結婚證?!?/br> 施涼沒動作,兩本結婚證都在容蔚然那里,十有|八|九|是下落不明。 她這么想,便不出意料的聽見一聲,“沒了?!?/br> “結婚證沒了?”工作人員說,“那辦不了?!?/br> 容蔚然挑了下眉尾,“要什么手續?” 工作人員抬頭,她看見高大英俊的男人,臉當下就有點紅了,“你們先去補辦結婚證,然后才能過來辦離婚證?!?/br> 容蔚然身上沒有帶身份證和戶口本,補辦不了。 施涼抬頭,意味不明的看著他。 “怎么,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容蔚然冷淡道,“施小姐,當年是我年少輕狂,才會干出那些幼稚的事情,現在誰有那時間再去搞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兒?!?/br> 年少輕狂,幼稚的事情,小孩子的玩意兒,這是他對五年前的那兩個月所有的評論。 施涼還是那副姿態,“你恨我?!?/br> “對,我恨你?!?/br> 容蔚然居高臨下,長睫毛遮蓋住眼臉,他的兩片唇碰在一起,面上沒有一絲情緒,“不是你,我媽就不會死?!?/br> 施涼說,“如果你要那么認為,我沒有意見?!?/br> 倆人就這么對視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極速倒退,一直退到五年前,退到他們剛遇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