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小二掛出了打烊的木牌。

    可是酒樓的大堂內，卻是人擠人挨。

    蘇煙雖然沒錢，但他依然能享受到一張獨立的桌子，甚至擁有菩薩心腸的熟客司徒俊文，都只能縮在角落，和一堆滿是臭汗的男人擠在一起。

    蘇煙不久前因此詢問過店小二，但對方的回答遮遮掩掩，不過……蘇煙還是猜到了大概，這種待遇……肯定與黃帝脫不了關系。

    “司徒兄～”

    蘇煙朝胡子邋遢的男人偷偷招手，示意對方過來坐。

    起先司徒俊文礙于周圍人的眼光，有些躊躇。但蘇煙直接朝他走了過來，把他拖到了桌前坐下。

    “蘇小弟～你這兒真是寬敞！”

    “司徒兄以后在這休息便可?！?/br>
    “說哪兒的話～這是客人身份的象征～我怎好……”

    蘇煙一口打斷了司徒俊文，突然嚴肅，提到了最敏感的話題，“呼～如何離開這里？”

    司徒俊文先是一愣，他當然明白年輕人話里的意思，隨即壓低了聲音。

    “我們都是死去的神裔，想要復活，只有一個方法?！?/br>
    蘇煙聽著很別扭，要是自己真的戰死在先前的試煉中也就罷了，但被黃帝那廝坑了進來，這就讓人火大了。

    “攢夠一百銅?！?/br>
    “如此簡單？”

    “簡單??！”

    司徒俊文苦澀笑笑，他翻出了口袋，三枚銅幣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在這待了上百年了～這些……就是我全部身家！”

    “別逗了～你剛才釣個魚，摘些菜就賺了兩銅?！?/br>
    “唉～賺錢易，抵不過花錢如流水??！”

    “司徒兄，你莫不是太揮霍了？我問過小二，他說每隔三天飲一次酒即可。倘若你一天只賺兩銅，三天就是六銅，而三天又是花費一銅飲酒的周期，所以按照三天五銅的進賬，二十個周期，也就是兩個月～必定攢夠百銅了??！”

    司徒俊文無奈搖頭，粗糙的臉龐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流露出別樣的頹廢。

    “蘇小弟～在這兒～大多數人，每天能賺不止兩銅！”

    蘇煙點頭，用沉默等待對方給出具體數字。

    司徒俊文伸出五根手指。

    “五銅?！?/br>
    蘇煙有些詫異，但同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打聽過了，有資格聚集在這棟酒樓的人，一日三餐是免費的，聽曲兒娛樂也是免費……

    也就是說，在這棟“所想之需應有盡有”的破樓里，只有酒水，能摳走客人口袋里的錢財。

    “大家都嗜酒如命？”蘇煙問道。

    司徒俊文沒有回答，他閉上了眼睛。

    夢里，他又像昨天一樣，掉進了泛著醇香的酒窖……

    ——

    翌日，蘇煙一早把司徒俊文推醒，吵著鬧著要他帶自己去樓外賺錢。

    蘇煙年紀尚小，對酒沒有興趣，所以他認定自己可以在兩個月左右，攢足“復活”的錢。

    雖然試煉恐怕還存在著未觸發的危險，但在酒樓里，口袋越沉甸，蘇煙也就越有底氣。

    就這樣，蘇煙用沒有魚餌的魚鉤釣起了“舍己為人”的腦殘魚，又潛下水底，在神秘菜園里瘋狂收割了史上最牛的青菜。

    而且，司徒俊文沒有騙他，水下，真的有顆太陽……

    日出而作，蘇煙在田野間插過秧，在草原上放過牧。

    日落而歸，少年披星戴月，向疲倦的絡腮胡大哥訴說著悲喜交加的心得。

    回到酒館，蘇煙很難適應突然浮躁的環境，他扭頭看向司徒俊文，人家直接告誡道。

    “蘇小弟～我真服你這張嘴，說了一天也沒停歇！”

    蘇煙尷尬地坐下來，他也沒想到，對于這一天充實飽滿的生活，他居然會樂此不疲地找人分享。

    “無所謂～總之手里有錢～嘿嘿～”

    蘇煙露出一副財迷心竅的丑樣，摁著五枚銅幣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皮里的污垢都被搓了出來，他才停手，因為他發現，累了一天，居然滴水未進。

    “小二！”口渴的少年高聲道。

    “來嘍～客官～您需要點兒啥？”店小二看見桌上五枚發亮的銅幣，態度又比昨天婉轉友好了許多。

    蘇煙忙道，“上一壺白水！”

    話落，熱鬧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

    “白水～沒聽懂么？”

    “這～這個～真沒有～”

    蘇煙有些發懵，索性繼續說道，“來壺茶～茶水總會有吧！”

    店小二的表情就像吃了屎一樣糾結，“茶～茶葉蛋倒是有……”

    “砰！”

    蘇煙從地面艱難地爬回桌上，之前的安靜，瞬間被哄堂的大笑掃地出門。

    蘇煙聽到了有人在罵他傻子，但他沒有絲毫怒氣。

    因為……他害怕了……

    這時，司徒俊文的聲音傳了過來。

    “蘇小弟，別出丑了……”

    “這里能解渴的東西，只有酒……”

    “哎～小弟～你又吐血了！”

    “哎呀呀呀～振作點啊，年紀輕輕的，有事沒事老是噴血～”

    蘇煙又倒在了地上，滿是血水的嘴巴里還嘟囔著。

    司徒俊文大急，立馬伏耳，于是他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我蘇煙今天就是渴死，也不喝他家一口酒！”

    “蘇小弟，你真是我見過最有骨氣的人！”

    司徒俊文拍拍胸脯，感動的淚水稀里嘩啦地落在了蘇煙的嘴巴里。

    淚水是咸的，地上的人是齁的。

    這時候，圍觀的人都露出了敬佩的神情和默哀的姿勢……

    夜深，酒樓的狂歡才剛剛開始。

    彈琴的美人，口味酸甜的漿果，還有那蘇煙最愛的瓜子……

    “蘇小弟～夠樂呵么？”

    少年點頭。

    “幸福么？”

    少年再點頭。

    “酒好喝么？”

    少年紅著臉道，“真香！”

    說完，蘇煙將第三碗酒一飲而盡，接著，邁著風sao的步伐，走進了角落的舞池。

    畢竟是春心苑男子舞蹈大賽的探花，排在蘇煙之前的狀元和榜眼可是威震四方的管家李叔和廚子二狗。

    蘇煙在翩翩起舞的同時，也在享受著燈光柔和的舞臺和狂野放蕩的氛圍。

    觀眾情緒越高漲，蘇煙的舞姿越歡脫。

    “俗話說，塵世間，沒有一碗酒解決不了的事情！來～小小蘇，嘗一口兒～”

    “好辣～哇啦啦啦～”

    “哈哈哈～～～”

    蘇煙在微醺中突然想起了春心苑的花魁，那個手把手教自己識字寫字的女人。

    醉倒前，蘇煙的耳朵眼里還留有推杯換盞歡笑打葷的聲音。

    他困了。

    均勻的呼吸漸漸溜進了寂靜的深夜，少年那帶著酒漬的嘴角，勾起了好夢時才會擁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