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蒼平鎮
神歷平慶九年,冬。 東方大陸最東端的鎮子仿佛進入了冬眠。 這座好似漂浮在發達水系之上的板塊,隨著縱橫交錯的河流紛紛結冰而睡得安詳。而蒼生橋一旁的春心苑,算得上是小鎮上最熱鬧的地方了,即便是在蕭索冷清的臘月。 畢竟,這兒的男男女女彼此之間時不時的會攀升著意亂情迷的溫度。 何卿等人拍掉臉上的風霜并不情愿地走進春心苑的而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了。 作為捕獸小隊的領頭人,他沒有像其他男人那樣左擁右抱,而是揮揮手,身后的人默契地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銀幣一股腦地砸在了老鴇那營養過剩的胸上。 “各位公子,樓上請!”肥臉上的麻子因瘆人的笑而搖搖欲墜。 上了二樓,帶有至尊看臺的包房不愧是用銀子砸出來的男人天堂,俯視著樓下中央舞臺上隨歌起舞的鶯鶯燕燕,這種視覺上的享受,的確是男人們睡夢中所魂牽夢繞的。 何卿托著布滿胡茬的下巴望著窗外,除了結冰的河面反射著暖色的陽光,光禿禿的樹枝和略微干裂的房屋瓦礫無不充斥著陰冷的氣息。 今夜要捕捉的是“登天雪”,所以平靜的面容下,該是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客官,茶來咯!” 帶有滑稽語氣的聲音拉回了何卿的視線。 身邊的人影靈活地穿梭在梨花雕的桌子之間熟練地斟著茶水。 “少年,接著!” “好嘞~”稚氣未脫的俊臉露齒一笑,唇紅齒白的模樣看得何卿有些晃神,年輕的時候,自己也是如這位小伙子一樣的帥氣(盲目自戀),“謝謝金主賞賜,嘿嘿~”將“飽滿”的小費收入囊中,蘇煙的笑眼幾乎擠成了彎彎月牙。 蘇煙過了今天的冬,年紀便會來到一十又六。 要形容這位春心苑的賬房先生兼小二的男孩子,夸贊總是壓倒性地掩蓋了那些隱匿在悲傷里的缺陷。 比如機靈乖巧啊,好看漂亮啊...... 總之現在的他,身高已比同齡人更加挺拔,長相呢,在一身粗布下仍舊俊美盡顯。 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澄澈如一汪清泉的眸子,里面仿佛生來就盛著夜空中閃爍的星辰,配上漆黑如墨的劍眉,春心苑的姑娘沒少打過他的主意,甚至私下里玩得要好的幾個姐妹們還商討過一起“快活”的荒唐計劃。 不過得益于老鴇定下的“利益至上”原則,貧窮的蘇煙,直到即將成人的今天,還保持著冰清玉潔的身子。 蘇煙忙完何卿這邊的活兒,戀戀不舍地回到了一樓的收銀臺。 他的不舍,是因為他看得出何卿他們不是鎮子上的人,而且從著裝打扮上看,他們更像是“內東方”的人。(東方大陸分為兩環,外環貧瘠而又人煙稀少,被稱為“外東方”;內環則是大陸的核心,繁榮且人杰地靈。) 蘇煙出生至今沒出過蒼平鎮,更別說只在美夢中臆想過廖廖幾面的“內東方”了。 所以何卿等人,讓蘇煙萌生了強烈想要聊天的欲望,說白了,他想聽故事了...... “閉目養神吧,今晚能否降伏那頭兇猛的靈獸,就靠我們十個神術師了!” “好,我的神助力很充盈,到時候我來打頭陣!” 蘇煙的耳朵是那種尖得令人發指的類型,噪雜的環境下,他仍然聽得到二樓包房的交談,這讓他無比的興奮。 因為這段時間,蘇煙不是一兩次聽到外來的人們議論什么靈獸或是神助力之類的東西了,不過對于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來說,這些名詞太過陌生了。 但是,他聽說過“神術師”這三個字,這說起來還要追溯到蘇煙六歲的時候,鎮子上來過一個自稱“神術師”的男人,不過他滿身傷口,善良的蘇煙給了那人自己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來的雞腿。 那個時候,蘇煙看著渾身是血的男人還不懂害怕,站在那兒半天不走,于是男人把心一橫,又把蘇煙藏在懷里的紅燒雞翅膀奪了過來。 蘇煙大急,男人吃抹干凈后倒也存有良心,說要送蘇煙一樣東西。 接著,當六歲的男孩看到男人的手掌上飄起淡藍色的煙霧時,rou嘟嘟的下巴差點就砸在了地上。 然后藍霧在自己耳朵邊飄了好一會,男人笑著起身離開了。 男人再沒回過鎮子,但蘇煙的耳朵,從今往后簡直不要太好用了! 毫不夸張的說,方圓二里地的風吹草動,蘇煙能盡收耳底。 當然,蘇煙后來又瘋狂地追問過很多外來的人,有的人好像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關于神術師,他越來越好奇了,他好奇人們口中飛天遁地的能力,能夠以一敵百大殺四方的傳神故事,還有,他最好奇的,是神術師的一切都是十二神明給予的說法。 因為蘇煙,沒見過神,而且他還是個無神論者。 相比神明,蘇煙更相信“神術師”是獨立的群體,是自己的“守護神”。 “砰~”厚實的大門是被踹開的。 蘇煙皺著眉頭看去,門外又是十來個人組成的隊伍,只不過,看他們氣勢洶洶的架勢絕非善茬。 “各位爺~哎呦~”熱情的老鴇被一位彪形大漢推了個趔趄。 蘇煙見狀趕忙跑過來扶起了老鴇,抬頭看去,十余人里,被圍在中間的一位俏麗的女子,身著墨綠色的長裙,與冬日的氛圍格格不入,但從衣料的材質來看,女子的來頭不容小覷。 “咦?”女子彎身一臉玩味地打量著眉清目秀的蘇煙,口音獨特并帶著一股嫵媚勁兒:“春樓里還有男妓,倒也和我胃口~吆,還挺烈的~” 蘇煙側臉躲開了那只不懷好意的手,不卑不亢地說:“不好意思,我是這兒的賬房先生?!?/br> 莫岑撲哧一笑,從身后拿出盤成一圈的皮鞭,“那你倒是說說,我踹破了門要賠多少錢!” 此時全春心苑的人都將目光投在了蘇煙和女人的身上,這其中也自然包括二樓的何卿等人。 看著女子身上散發的氣勢,何卿不禁用力揉搓著粗糙的臉頰。 “回姑娘,踹壞房門的修葺費是兩銀一銅,被房門坍塌所波及的桌子是一銀一銅,還有......傷人的醫療費......三銅即可?!?/br> 任憑老鴇偷偷拉扯和眼神示意,蘇煙還是把后半句說的清清楚楚,這讓手握皮鞭的女人蹙眉沉默,但蘇煙好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神情冷峻地補充總結道:“一共三銀五銅,本店利薄,概不賒賬?!?/br> 說完,蘇煙不知天高地厚地朝女人伸出了手。 蘇煙眼神堅定,即便他看到女人身后的大漢們的小臂都比自己的大腿粗一整圈,但老鴇是自己的再生父母,是她,在十多年前的夜里把自己撿回春心苑的。 蘇煙知道自己這輩子對老鴇可能難以“涌泉相報”,但蘇煙也知道,態度,很重要。(額,其實他有點后悔,尤其是一個壯漢向前一步走后,裸漏在外如同磚頭一樣的胸肌差點撞到自己的時候。) “罷了~”由于大門已塌,而光芒漸弱的太陽也西斜的厲害,女人索性擺擺手,一只沉甸甸的袋子從一名屬下手中飛來砸在了蘇煙身上,“天色不早了,我們將就住下?!?/br> 沒辦法,蒼平鎮的客棧因為生意太差都已倒閉,能供外來人歇腳且環境又好一些的地方,只有這全鎮最大的窯子了,所以何卿也選擇了這里。 “嘩啦~” 袋子墜地,袋口灑出一堆亮得刺眼的金幣,圍觀看戲的眾人大呼小叫,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要知道,一個金幣可是一戶普通人家一整年的開銷啊。 蘇煙臉色一轉,白里透紅的小臉又堆滿了笑容,“誰會和錢過不去呢~發了發了!”蘇煙心里樂開了花,可剛蹲在地上攏著金幣的時候,女人冷漠的聲音傳遍了大廳。 “我買下了,都滾吧!” 是個人都明白女人話里的意思,形形色色的人們大部分呆在原地,臉上寫著糾結。 然而,總有幾個不知死活的人看不慣這個囂張的女子破口大罵。 “你以為你誰啊,老子就不走!” “有錢了不起啊,外來人,該滾的是你們!” “看你姿色不錯,讓大爺先爽爽~” 何卿一直注視著樓下的一切,嘴里嘀咕著,“唉,人總要為自己的無知買單?!?/br> 突然,何卿感覺到了神助力的波動,氣勢如虹,洶涌澎拜。 本能地握住腰間的刀柄,何卿提高了聲音:“免不了競爭了,做好心理準備!” —— 一樓大門口,狂風卷積著草木碎屑沖進屋子,莫岑的長裙被吹的獵獵作響。 “不滾是吧,看來得給你們點兒顏色看看!” 蘇煙反應迅速,拉著老鴇跑到舞臺一旁的屏風后躲了起來,自己雖然沒啥本事,但對于危險靠近的感知異常敏感。 莫岑嘴角噙著笑,緩緩撩開了裙擺一角,圓潤潔白的大腿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蘇煙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色迷迷地期待著什么,雖然自己也到了氣血方剛的年齡,但莫岑右腿外側上那個散發著白光的印記更吸引自己的注意。 還未等看清印記的樣子,白光陡然擴散,刺得蘇煙瞳孔緊縮。 “嚀~” 短暫的失明后,大廳里響起了介于蜂鳴和鷹啼之間的聲音,聲音之大,有振聾發聵之勢。 “啊~怪物!” “天呢,快跑??!” 原本的熱鬧已經在恐慌中沸騰,人們不顧形象地奪門而出,有的男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提上褲子。 不一會兒,春心苑已是一片狼藉,七零八落的茶水點心,東倒西歪的桌子凳椅......這一切,都歸結于此時此刻振翅飛翔在大廳上空的怪物。 它像是一只變異的蝴蝶,但單單翅膀的面積就是能裹著四五個成年人的大小了。這時,它嘴里還咀嚼著剛才對它主人出言不遜的那幾個男人。 看著露在利齒外面隨著嘴巴一上一下的小腿骨,蘇煙除了驚訝和害怕,他還想吐。 “怪不得她說要給點顏色看看!” 蘇煙把已經嚇暈過去的老鴇安置在陰影角落,嘴角蔓延著苦澀。 看著那對五顏六色的大翅膀,蘇煙有些想哭了,他小時候,可是捉蝴蝶的小能手啊。 “毀童年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