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神話相傳。 世本混沌,界亦虛無。 怎知幾何,一物乍現,不見其形,難聞其聲。 然卻于無盡的黑暗引生狂烈震動。 隨之,一赤裸rou軀攜璀璨金光現于黑暗央心。 震顫倏爾加劇,不詳之軀雙目緩睜。 待瞳開于極致,其首漸變龍貌,下身遂化黃蛇。 混沌大驚,為時已晚,因那對炙熱眼眸中已有憤怒攀升。 一念之間,龍首蛇身之物自拔一牙握于右手,獠牙霎時幻作巨斧,伴一聲巨吼,掄斧劈砍四周。 緊接,金光與黑霧交織重奏。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力盡氣枯。 有頃,金光徐微,斧鋒遲鈍,龍麟凋零,蛇皮蛻脫...... 然而,混沌破裂,界漸明清。 以至后來......天生地現,故以孕載萬物…… - “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眾神明多降于四海八荒之內,他們齊心協力,創造了人類,并且為人類留下了福祉家園?!?/br> “好了,故事講完了,該睡覺了?!?/br> “爺爺~爺爺,神真的存在么,我為什么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們?” “這......” 看著床榻上遲遲不肯閉眼的孫子,六旬老人一時語塞。 “唉,要真有神靈存在的話,他們怎么會忍心你爹你娘以及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死于戰亂呢?” 雖心中悲痛萬分,想要給孩子一個真實的答復。 但老人嘆了口氣,布滿皺紋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慈祥的笑容。 “當然存在了!” “那我為什么看不到他們?” “咱們rou眼凡胎,自然看不到?!?/br> 孩童稚嫩的小臉一時之間鋪滿了落寞。 “不過......” “不過什么!” 此時已是寒冬臘月,五歲的孩童不顧從殘破的窗戶中涌進的寒風,直接跳了起來,老人趕緊拉過單薄的被褥把孩子包裹了一通。 很快,被子里鉆出一顆小腦袋,凍得發紫的臉頰上重燃了一些希望。 “唉......” 這已經是老人不知道多少次從心里哀嘆了。 被歲月和戰爭侵蝕的枯手撫摸上了孩子的額頭,破敗的屋子里傳來了微弱的講話聲。 “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守護我們呢,不信你瞧......”老人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香爐,他打算給孩子一點盼頭兒,即使往后水深火熱的生活會親口告訴他自己欺騙了他。 “看到升起的青煙了么?” “嗯~” “那就是神留下的蹤跡,是神煙,神在騰云駕霧飛升天際之前,就會留下這一道道神煙......” “嗒~嗒~嗒~” 老人的話戛然而止,臉色因屋外的馬蹄聲變得恐慌,于是立馬把還沒聽夠的孫子強壓在床上。 孩子也是聽話,知道該睡了,便老老實實的閉上了眼。 此時,還是一張白紙的腦海里,已經飄起了一陣陣飄渺青煙,從孩子干裂的嘴角流淌出的笑容來看,今夜,他會有一個美夢。 老人跑去關緊了形同虛設的朽木房門,走到角落的草垛旁。黑暗中仍點綴著從破窗里透進的月光,雖然淡薄,但這足以自己看得清楚躺在床上的孫子。 床太小了,無法容得下哪怕僅一個成年人的身體。 聽著均勻的鼾聲,老人露出笑容,只不過在寒月的照射下顯得凄慘罷了。 “哪有神啊~這年頭~除了戰爭,就剩下苛稅了吧......” —— 女媧造人,倉頡造字......古老神話里浸泡的神秘終歸在這片東方大陸上隨著歷史滾滾而來的車轍被碾壓的不攻自破。 夏商西東周,春秋入戰國,統秦后兩漢,三國魏蜀吳...... 日月星辰亙古不變,然而興衰朝代幾經更迭? 世間未曾有過??菔癄€,誰人可談長相廝守的纏綿繾綣? 如果有神,江山是否還是“朕”和將相王侯的天下? 如果有神,唐宋元明清的深夜怎會還有尸骨未寒的靈魂游走在兵荒馬亂的血泊? 白駒過隙,滄海桑田。 被莫名其妙的寒冷逼壓得喘不過氣而呼吸窘困的時候,難道你們當真認為代代相傳的記憶里沒有疏漏了什么? 面對鏡子,若你看到的是一張迷茫的臉,那將無可厚非。 這不是疏漏,而是…… 遺忘。 我們,似乎都記不得了,它們的確存在過。 可能是穿插在五代的某個角落,又或是??坑谑畤睦杳骱0?,也說不準…… 時間好似掌心的流沙,風不動,流動任舊不止。 被我們忘卻的東西,風干只是那一段隱匿在遙遠天端的時間線段。 而東方大陸,卻一直都在,在我們的腳下。 降生,墜地,東方一脈的一雙雙前仆后繼生生不息的腳丫總會插進東方的土地,進而根深蒂固。 帶有溫度的土壤,則會在不經意間連接遺落的記憶,就從你第一眼見到第一縷青煙開始。 神煙,揮之不去。 除非,你讀完它的故事…… —— 月朗星稀,雁過無痕。 粘黏著細雨的冷風狂野地肆虐著天寒地坼的疆域,廣袤無垠的東方大陸之上似乎只有一個地方能幸免風刃的侵襲。 落神山,位于東方大陸的中心,巍峨雄偉,聳入高云。 這里花開四季,溫暖如春。 落神山巔,坐落著金碧輝煌的神殿。 此時殿堂外一道麗影由遠及近。 夜半三更,殿堂內早已熄滅了燈火,使得神秘人影的面貌始終隱于逼仄的黑暗。但依照這妖嬈的身段來看,想必擁有它的主人定有著風華絕代的容顏。 “喚我何事?”清冷空靈的聲音自女子朱唇傳出。 話音剛落,女子身前的墻壁漸漸凸起,伴隨著骨節摩擦的噪音,墻面滲出一層橙黃色的光暈。 柔和的光驅散了大殿內的黑暗,雖然效果甚微,但映照出的場景足以驚駭世俗。 只見原本平坦的墻壁上突現了五只頭顱,就像是壁內真得有人將臉埋進黃泥中塑成的模型一般。 中間的人頭長髯飄飄,從面貌來看疑似古稀之年,他應該是五頭之首,率先發話:“共工,方才吾等夜觀星象,發現你的傳承之星忽而復明,所以......” “這就是擾我清夢的原因?” “咳咳~” 女子的聲音里聽不出半點情緒,不過說話被打斷的頭顱面露慍色,其余四只頭顱的表情也是陡然陰沉。 “大陸東極的蒼平鎮,你自行做主,擇一日去帶回你的神裔?!?/br> 沉默,最終被長髯頭顱打破。 “共工,吾不欠你什么,吾等的決定,只為天下蒼生?!遍L髯頭顱接連說道,語氣雖是平緩,但女子能聽出冷漠的味道。 “好,我明日便去!” 五只頭顱顯然沒想到女子答應如此爽快,面面相覷片刻,而后笑著異口同聲:“回吧?!?/br> “五老圣,本神告辭?!?/br> 女子輕盈轉身,帶動了殿堂內平穩的氣流,裙擺與發絲爭相飛揚。 “呼啦~呼啦~呼啦~” 刺耳且又熟悉的鳥啼令女子步伐一滯。 隨即殿門涌進烏泱泱的暗鴉,在栗人夜色的襯托下如那生性嗜血的蝙蝠,于屋頂盤旋一周后倒掛在龍梁之上。 “喲~水神也在,有趣,有趣!”大殿內響起半陰半陽的戲謔聲。 曼妙女子惜字如金,玉手向上一揮。 一道泛著銀光的水簾驟然撲向屋頂的群鴉。 群鴉貌似波瀾不驚,飛快聚攏,接而幻化為黑色的龍卷避開水簾,然后一頭朝地面扎去。 極大的力道轟向堅硬的靈石地板,龍卷旋轉的速度減緩,一人形漸趨真實。 “小神見過各位圣賢~” “玄冥,起身便可,沒那么多規矩?!?/br> “那可不行,游云圣賢,世俗之人仍知五倫關系,小神理該如此?!?/br> 夜黑,玄冥又是一席黑衣,單膝跪地怕也是無人可見。 “對了各位圣賢,此次有何要緊之事需我橫跨五湖也要速速歸來?” “共工,你先回吧~”被稱為游云圣賢的頭顱說道。 “我想聽聽?!?/br> 長髯因嘴角的上揚而輕輕抖動,“也好?!?/br> 話閉,偌大的殿堂中心突然震顫,共工與玄冥顯然始料未及,皆虛踏幾步蹽到一旁。 隨后,中心的地面先是略微塌陷,接著顯現出一圓盤輪廓。 輪廓內漸生白光,一根光柱猛然頂出,高度剛好與成人腰際持平方才停止上升。 光柱頂端有部分凹陷,里面仿佛盛著一只紅褐色的眼球。 而且是一只能死盯住億萬生靈的眼睛。 “神煙令!”女子克制不住驚嘆。 游云圣賢輕呼一口淡氣,眼球憑空漂浮,然后像是受到外力強烈擠壓一樣變成片狀。 “這是……什么意思?”玄冥玩世不恭的嗓音終于蒙上了一層嚴肅,看著如雪花一樣飄落在掌心的令牌,胸腔里似有恐懼作祟。 “吾等以神煙令授命神明玄冥,抹殺木神句芒!” 游云冰冷的聲音里沒有絲毫感情可言,甚至連憤怒都沒有,這令女子難以置信。 “原因為何?” “共工,句芒作為東方木之巫神,妄圖復活上古十兇,如此滔天大罪誰可替他爭辯開脫?!?/br> 游云好像清楚女子的性子,說完便眼神一凜,殿堂后方的藏書閣里飛出一物浮與自己面前。 “我不多說,你自己看便是?!?/br> 女子抱著疑惑走上前去,浮空的東西是一只墨綠色的絲帕,女子當然認得,此物是句芒的隨身物品,只是,柔軟絲滑的布面上較之前多繡了一朵詭異的九幽花,然而最可怕的是,自己聞到了十兇的氣息。 “九幽花?”玄冥也拍著手走上前來,“有意思,私定終身么?看來句芒那廝是個情種,哈哈~” “本神認為,此事調查清楚再……” “神煙令出,令即定數!” 女子礙于身份,垂下了高貴的頭。 —— 落神山一側的天葬谷,一男一女立于懸崖邊際。 “玄冥,你不會留手是吧?!?/br> “共工,你知道的,留手的話,死的該是我了……” 烏鴉再現,攜一席涼薄嚴風,呼嘯著奔向暗流涌動的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