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他專心致志吻她,真要把她的魂兒吸出來了。扶微頭暈目眩,剛才金霓的藥勁還殘留在她身體里,他像個藥引子,勾得那點酥麻又整整放大了兩圈。 “如淳……” 他嗯了聲,軟糯的鼻音幻化成一只無形的手,在她心上狠狠抓了一把。她昏昏地,找到他的衣袖,將他的腕子托起來,珍而重之供在胸口上,“你冷嗎?我給你焐焐?!?/br> 他貼著她的嘴唇笑起來,牙齒與她相撞,把那小小的一團踹捏在掌中,悄聲說:“天子就是天子,時刻令臣刮目相看?!?/br> 可是后來他才知道,這不過是個交換,她甘于讓他輕薄,他當然也得表示表示。于是一只素凈的手探進他的下裳,他笑不出來了,掙扎著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顫聲道:“陛下,六璽歸還之后,如果你覺得還有必要應付我,到時候咱們一定好好清算?!?/br> 其實他到現在還覺得,她對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奪權吧!不得不說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就算還了六璽,兵權還在他手里,連皇帝直屬的長水和宣曲兩部胡騎,認的也只是他的臉。不過他為她,也算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如此退讓,換做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六璽到手,你以為我就會放過你了?”她哼哼冷笑兩聲,“你做夢!” 他卻松了口氣,隔著墨袀,將手壓在了她不安分的爪子上。 第二日的朝會,倒也沒有什么特別尖銳的政務,大多是將近年關,各州郡的鹽鐵稅務事宜,還有郡國無節制地造幣,引發出的一系列問題。沒辦法,開國時期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她縱然有心整改,也得顧及各方的感受。 接下來最為劍拔弩張的,大概就是對丞相無故缺勤的彈劾。 太傅和丞相是數十年的老對頭,所以惡人向來由他做。他高舉笏板向上呈稟:“臣曾經查點過官員考勤錄,丞相大人除了三日有缺勤記載,余下五日竟都沒有奏明原因。大殷疏律職制有明文規定,缺勤一日打二十大板,參朝無故不到者,奪一月俸。丞相乃百官之首,掌佐天子,助理萬機。如此要職,丞相居然視若兒戲,臣請奏彈劾,望陛下明斷?!?/br> 丞相態度倨傲,一如既往,“太傅整日與詩書為伍,顯然不知兵戎艱險。臣為天下太平跑斷了腿,到太傅這里竟成了無故缺席,要令臣領笞杖。滿座諸君與臣同朝為官多年,臣自輔政之日起,十年從未告假,諸君有目共睹。如今幾日未入官署,也是為了朝廷奔忙,太傅給臣小鞋穿,看來京畿戍防可以靠太傅沙盤上決勝千里,不必臣再奔波勞碌了?!?/br> 太傅被他明嘲暗諷激得胡子亂顫,恨聲道:“功即是功,過即是過,論功當行賞,有過自然也須查辦。丞相此話大謬,既然是為朝廷奔忙,何故不呈報?何故不見天子下詔命?說這些空口無憑的話,可見是因公徇私,恐怕丞相并非為兵事cao勞,是為私事奔忙吧!” 太傅意有所指,畢竟柴桑翁主的出現引得朝野震驚,源娢是丞相故人一事也已經甚囂塵上。滿朝文武俱側目,丞相還是老神在在的模樣,“年后臣便二十九了,三公九卿中有誰像臣一樣孑然一身,可以站出來看看。臣近日確實私事纏身,但臣自問公私分明,從不敢混淆,還請陛下圣裁?!?/br> 上首的少帝臉上淡淡的,“丞相這些年勞苦功高,朕與諸君都看在眼里,但關于告假一事,朕難免要說一說丞相的不是了。丞相高居相位,乃百官表率,既然官高,更當正其身,這個道理,不需朕多言。今日太傅提起,朕必然要給諸君一個交代……”她沉吟了下,“如此,朕為丞相求個情,笞杖一事就免了,罰一季俸祿,諸君可有異議?” 滿朝官員當然沒有人會表示反對,畢竟丞相是中流砥柱,叫這樣朝綱獨攬的人撅著屁股挨打,那也是不現實的。少帝說情,小懲大誡也就算了,當真折損了丞相的臉面,這朝堂上大多數人的日子都要不好過,何必呢。 少帝垂眼掃視殿上,一片附議之聲,她又把視線投向了丞相,丞相臉色不豫,但還是俯首長揖下去,“謝陛下隆恩?!?/br> 少帝笑著拍了拍青玉憑幾,話鋒一轉又道:“朕還有一事,是關于柴桑翁主的。諸君都知道,翁主于元佑五年病逝,那時便已經收回封邑,將此人從籍冊上除名了。說實話她忽然從天而降,連朕都大為驚訝,因此昨日令黃門將她接入宮來,朕親自查問,以證其身份。一番詢問下來,翁主對答如流,朕不得不懷疑,當時的核對,恐怕存在錯漏了。朕每常想起宗族之內同室cao戈,便五內俱焚。長沙王反,罪不及翁主,朕不忍心見血脈相通的姑母生活無依,故命宗正寺重新核對柴桑封邑,賜還翁主。另外……朕聞相父與翁主交情頗深,相父看,朕是否當為二位賜婚,以修萬年秦晉之好???” 對少帝關懷備至的人,自然是盼著丞相這個禍害早些娶妻生子,可是丞相偏不。他向上拱手,領情的話說了一套又一套,最后表示自己做不了翁主的主。畢竟翁主不是一般的女子,這些年經歷坎坷,肯定有她自己的決斷,所以一切還要看翁主的意思。 少帝悵然說好,“既然如此,那朕便不勉強了。相父回去與翁主商議,朕等著相父的好消息?!?/br> 彼此對此事再沒有異議了,少帝又道:“昨日朕與諫議大夫漫談,談起近來京城一宗案子,說的是兄弟三人為爭父輩家產大打出手,致一人死命,兩人收監。這案宗,想必諸君也有耳聞吧?” 御城的治安,自丞相秉政以來有了極大的改觀。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太平盛世一時無兩。所以難得出一宗人命官司,便能傳得街知巷聞,朝中的官吏們居于閭里,當然大多都聽說了。 于是雞一嘴鴨一嘴地開始討論,少帝嘴角噙著笑,趺坐半晌才道:“朕在想,既然是一父所出,為什么要分個嫡庶貴賤?平民百姓尚且為一畝三分地吵得不可開交,那么源氏宗親里行二行三的王子們,又是什么感想?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這就是諸王國的現狀。同是光烈皇帝血胤,何不多方平衡,一堂和氣呢。朕考慮了再三,打算于宗室推恩,令諸王各分為若干侯國﹐使諸王的子孫依次分享封土,地盡為止。不知眾位臣工,如何看待此事?” 少帝的話說完,堂上眾臣俱是一驚,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天子,會想出如此刁鉆的辦法來瓦解王侯們的勢力。古時候諸王侯封地至多不過百里,與中央抗衡,是絕無可能的?,F在的局勢天翻地覆,一個王爵,動輒連城數十,良田千里。有財有勢便驕奢yin逸,逆節萌起,你要削他們的地,簡直是比殺頭還要深的仇恨。立刻集權,短時間內辦不到,那就借力打力,利用他們的內斗,將固有的勢力打散,以便逐個吞并。 庶子永遠比嫡長多,這道政命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就算有人反對,也只會激起眾怨,到時候不需少帝出面,麻煩自然就解決了。說得淺顯些,封地如同一張胡餅,你一塊我一塊地分,很快就所剩無幾了。到時候各當各的家,朝廷不行黜陟,藩國自析,這是兵不血刃的至高境界。既解決了王侯勢大的問題,又贏得仁政的美名,一石二鳥,實在令人嘆服。 少帝看向丞相,“相父以為如何?” 對于完全沒有子嗣困擾的丞相來說,絕對是無關痛癢的買賣。多子多孫多福氣,此令一出,事情就反過來了。到時大國不過十余城,小侯不過十余里,哪兒還有王侯的樣子! 丞相直身揖手,“臣附議?!?/br> 少帝以普渡眾生的目光掃視朝堂,“諸君的意思呢?” 滿朝文武紛紛起身離席,舉起笏板向上長揖,眾口一詞道:“臣等附議?!?/br> 少帝長出一口氣,慢回嬌眼,沖丞相抿唇輕笑。那笑容像一簇火花,轉瞬迸散,沉淀下來,幻化成了一種克己的姿態,和弘雅溫良的王者之風。 “明年春,此政正式開始實行?!彼诒姵几┦椎臅r候說,“來年必然是一個好年景,朕欲改元熙和,今日告知諸君?!?/br> 改元預示著一個嶄新的開始,也表示少帝已經下定決心親政了。朝野上下一時人心各異,追隨丞相的人,頓時感受到了末日的恐慌,散朝后追著丞相不放,“相國當尋一對策才好?!?/br> 丞相臉上的表情,像被堅冰凍住了似的,“諸位沒看出來,主上親政是大勢所趨嗎?王侯們的地要分,孤的大政也要歸還,終究是別人的東西,不能霸攬一輩子?!彼剡^頭,絳緣領袖皂色地的縉帛深衣,襯得那眉眼愈發的單寒。忽而嘲訕一笑,“外面盛傳孤與上的丑聞時,諸君可曾為孤說幾句公道話?看看吧,這就是所謂的有染,陛下對孤,可是一點都不手軟啊。如今上欲令孤下野,孤卻還有京畿兵權作為后盾。諸君的前程,恐怕要自求多福了,這世道誰也救不得誰,保重吧?!?/br> 罰了一季俸祿的丞相輕撫衣袖,云淡風輕地走遠了。剩下一群無依的官員捶胸頓足,丞相黨往常多有得罪?;庶h,如今好日子是過到頭了,除了兢兢業業,別無他法。 那廂的太傅和孫謨等人是極高興的,紛紛撫掌道:“大快人心!陛下此舉剛柔并濟,臣等可預見,一個繁華盛世就要來了!” 扶微慢慢走在御道上,笑容沒有深達眼底,“嚴政多伴毀謗而生,這道政令會讓很多宗親慶幸不已,但是也會得罪一部分人。這些人曾經是朝廷的基石,畢竟根基深厚,不知將來會掀起怎樣的風浪?!?/br> 孫謨道:“陛下且放心,一旦政令實行,王國郡國立刻分崩離析,屆時諸王侯就算不滿,家里尚且鬧得焦頭爛額,哪里還有多余的精力與陛下為敵?!?/br> 扶微含著笑意,眼里漸漸涼了下來。 這也是個梳理的好契機,就像尚書仆射所說,理不清家務事的,這時候沒空找她麻煩。反過來,如果計劃能夠按照原定的路線進行,必然是不受此事影響的。先帝的長輩和兄弟們,大多身后兒孫成群,唯有敬王源表,幾個兒子還在垂髫之年。然后就是行六的荊王源暢,和行七的定城侯源賢。荊王押解進京了,已經不足為懼,定城侯有三子,均未弱冠……這樣算下來,大宗里只有區區兩人需要提防。余下的,便是諸如夏纓侯等以獨子身份襲爵的,如此一經篩選,她心里基本就有底了。 這也算急中生智,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只能背水一戰。昨晚丞相走后,她獨自在路寢里坐了一整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不采取一些行動,更多的風暴會接踵而至,就算三頭六臂也無法抵擋。今天的這道政命,她抱著試探的態度提了一提,然后她看見他眼里贊許的光,她就知道這條路是走對了。 有時細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沒有長大,喜歡他的認同和贊揚。就像小時候背書,她可以一篇到頭背得一字不差,他對她微笑,夸上一句“陛下真聰明”,她就可以高興很久。 原來她做得再好,都是為了表現給他看。她以他為師,以他為敵,他才是她君臨天下的動力。 第63章 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年前的日子總是飛快。 扶微問幾位近臣,“諸君年下家里都很忙吧?屠蘇酒、五辛盤,全要準備起來了……” 太傅有一老妻,年輕時兇悍異常,太傅在朝中是人人敬重的帝師,到了家里擰耳朵下跪,據說是家常便飯。即使如此,太傅好像也甘之如飴。太陽旸眼,他舉起手遮擋在眉骨,一面笑道:“山妻都已經籌備好了,還特意做了一盒膠牙餳,等再凝上兩日,說要送給陛下品嘗?!?/br> 扶微很少吃甜食,但是有一年正月里去太傅家做客,偶然嘗了膠牙餳,對張夫人的手藝贊不絕口。天子什么都不缺,缺的是關愛和溫暖,所以張夫人每年年下會送點親手制做的點心和甜食,送進禁中讓少帝嘗嘗。 扶微感激不盡,“請老師帶話,替我謝謝師母?!?/br> 太傅噯噯應了,順便嘀咕了句,“對人人都好,就是愛沖我大呼小叫?!闭f的便是他那糟糠。 孫謨笑起來,“打是親罵是愛嘛,太傅大人不說,我等也知道的?!?/br> 太傅臉上大顯尷尬,擺手道:“不說了,節下遠嫁的小女要歸寧,今年七月里得了一個外甥,喜帖送至家中,臣也抽不出空去看望他們。恰好過年進京,家里添了人口,真是大喜的事啊?!?/br> 大家忙向他拱手道賀,他喜滋滋還禮,又督促少帝:“開年改元,萬象更新,也盼陛下早育皇嗣。立下太子,這家國的根基便扎實了,再也無人能撼動陛下王座,陛下可明白臣的意思?” 扶微當然懂得,一個男人,有了兒子之后,才算得上是個真正的男人。太傅憂國憂民,當然也不會忘記為她cao心一下小寢里的事。她諾諾答應,“太傅說的是,我也日日盼著好消息呢。不過這種事急不得,需慢慢來?;屎笊心暧?,這時有孕,對他的身體也不好?!?/br> 于是太傅又有了新的目標,開始極力游說她擴充后宮。歷代的帝王,即便是再潔身自好,每隔幾年采選一次是必須的。少帝如今既然已經迎娶皇后,再為自己添置上幾位寵妃,無可厚非。不為旁的,就為子嗣。帝王家,兒子越多,江山越穩固。最直接的反面教材就是先帝,只生了她一個,沒有兄弟扶植,弄了個野心勃勃的假皇叔輔佐,結果社稷差點沒被人撬了。 說起私事的時候,扶微是學生,只有受教的份。太傅喋喋不休,連孫謨聽得都有些膩了,他卻樂此不疲。扶微只好一一答應,敷衍著:“待眼前大事都忙完了,再說不遲。如今大局還未穩固,兒女情長的事就暫且放一放吧!”轉念一想道,“朝野上下忙了一年,我看眾臣都辛苦得很。往年元旦不過五日休沐,今年放個恩典,改為七日吧!初一臨朝過后,各自都散了,該走親戚的走走親戚,老師該含飴弄孫,便在家多抱抱外甥吧。我呢……”她臉上露出了微微一點羞赧之色,“近來太忙,冷落了芳卿,借著元旦休沐,好好陪陪他?!?/br> 臣僚們無一例外地,將這位“芳卿”理解成了皇后。帝后成婚也兩月余了,少帝致力朝政,難免將夫妻間感情的維護放在一旁。要生皇嗣當然得有時間共處,夫妻不在一張床上睡,哪里生得出孩子來! 如此正當的理由,太傅當然極力贊成,“開年第一場朝會,丞相的六璽是不交也得交了。只要六璽在手,陛下就可后顧無憂,如此可喜可賀的事,休沐幾日犒勞犒勞自己是應當的?!?/br> 忙忙碌碌一年,說到休息,大家都很歡喜。扶微又與他們閑談幾句,諸臣回各自的官署后,她站在艷陽下遙望長空,喃喃道:“春打在年前了……” 不害在旁應道:“這是十年難得一遇的,來年年景必然好?!?/br> 她笑了笑,“但愿國泰民安,百姓豐衣足食?!睆脱刂缆白?,腰上組佩在暖風里搖曳,發出叮當的清響。 侍中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走了一程,回過頭看他,“阿照,我有件事想托付你?!?/br> 上官照上前來,壓劍俯首,“請陛下吩咐?!?/br> 她想了想,靦腆地微側過頭去,“替我準備些簪環首飾和胭脂水粉,還有衣裙,要繞膝的曲裾,女人穿的那種?!痹谒@訝的注視里點頭,“我想試一試?!?/br> 一個從來沒有試過女裝的姑娘,總會有這樣的渴望。尤其是有了喜歡的人,更希望在他面前展露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畢竟有幾個男人愛抱著雌雄莫辨的人呢,也只有丞相這種稀奇的物種,能那樣生冷不忌。 上官看她的目光總是充滿寬容的,他笑起來,“陛下信得過臣的眼光嗎?” 她說信,“總比我的好一些?!?/br> 也罷,就算她不是穿給他看的,讓他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她的樣子打造她,也是件幸福的事。 “待臣預備好,放在臣的府上,請陛下屈尊駕臨寒舍?!钡綍r候想辦法換一輛車,再換個人駕轅,神不知鬼不覺的,她就自由了。 她唇角漫出向往的微笑,眼睛里裝滿希冀的金芒,在他手背上輕一握,“多謝你,阿照?!?/br> 只要你高興就好,這話說出來可是俗套了?他沉默不語,低頭的時候鼻子酸酸的,大概是天氣乍冷乍熱,要傷風了吧。 丞相說的長水和宣曲兩部胡騎,終于都調至京畿了,就屯兵春明門外。扶微抽了個空,命太仆卿以小駕的出行規格準備鹵簿,由丞相引領著,去軍中巡視了一圈。不是說光認符節不行,還要認臉嗎,她得讓那些胡人見一見她,記住了這張臉,將來好行事。 天子出行的陣仗是無比的,最低等級的小駕,由侍中參乘,也是前呼后擁,聲勢浩大。 春明門在皇城以東,出城三里有個閶闔原,就是劃撥給這兩支胡騎軍隊的營地。斛律普照曾經任過宣曲胡騎校尉,因此他在前面開道,走到半程便見那些胡騎紛紛回首,一見昔日校尉手持符節策馬而來,身后是浩浩的天子乘輦,那些桀驁的胡人立即便頓首在地了。 扶微躬身出車門,丞相在木階旁接應,抬起手臂任她攀附,她沒有就勢借力,自己從車上走了下來。放眼四顧,營帳錯落,沿著水源兩岸向遠處蜿蜒而去。她站定了,中軍帳里幾個將領疾步前來,甲胄啷啷到了面前,單膝跪地向上拱手,“臣等不知圣駕駕臨,迎駕來遲,請陛下降罪?!?/br> 她笑著抬了抬手,“朕來看看朕的親兵們,用不著這么大驚小怪的,請起吧。路遠迢迢把你們從長水調過來,到了這里一切可還習慣?” 少帝溫言煦語,令這些大老粗們很是感動,紛紛揖手道:“臣等是從軍之人,北上南下,無一處不習慣,多謝陛下關懷?!?/br> 少帝頷首,對丞相道:“胡騎與越騎,皆為我大殷最精良強勁之師,英雄還需好馬來配。下令黃門署,大宛等西域諸國進貢的優質馬匹,先供兩騎使用?!?/br> 丞相揖手道:“諾?!?/br> 她又指了指長水和宣曲兩位校尉,“秩俸中二千石,其余各丞、司馬,俸祿皆上調三成。還有那些兵卒們,歸順我大殷,舉家便都是大殷子民。妥善安置他們的家眷,每月專供粟米外,再添一斛,這些事都勞煩相父承辦,千萬不要辜負朕的一片心?!?/br> 她收買人心起來,尤其慷慨大方。這些胡騎校尉們先前遠在藍田,俸祿清湯寡水,并不可觀。胡人呢,雖然歸順朝廷,但在常人看來還是蠻夷,永遠低人一等,壯年男子尚且如此,更別說那些老弱婦孺了。如今天子施恩,足可見重視程度,校尉們精神振奮,對上必然也更為忠誠。 少帝饒有興致,停留半個時辰觀看了胡人的騎射和撲殺,他們的手法同中原人不一樣,那股狠勁,是茹毛飲血鍛造出來的,著實可驚可怕。 眾將環繞的時候,丞相近在咫尺,她不便同他有太多交集?;爻痰穆飞戏絾査?,“我聽說胡人吃生rou,是真的嗎?” 丞相陪乘,跽坐在金根車的另一邊,笑道:“以前還有傳聞說胡人吃小孩呢,陛下信么?” 她失笑,撫了撫前額說:“我糊涂了,不過看他們個個健壯,不愧是鐵騎啊?!?/br> 丞相道:“陛下仁政,今后他們會誓死效忠陛下的。這些胡人血性,你給他一斗,他會還你一升。不似那些錦衣玉食養大的王侯們,升米恩,斗米仇,胃口太大,無論如何都填不滿?!?/br> 他這個人,在獨處的時候也不忘朝政,真是無趣得很。她抱著胸道:“相父,再過兩日便是元旦朝會了,相父可準備好了?” 她說的是六璽,其實那印璽一直在禁中放著,不過沒有名正言順到她手里,所以一直覺得不屬于她。 她提點,他抬起了眼,也不說什么,臉上是正人君子的風范,一根手指卻在唇上輕點了下,暗示的意味濃厚。 她意會了,這寬綽的空間里毛氈溫暖而柔軟,四面有壁毯垂掛,不害怕有人能偷看。于是不動聲色地搬開憑幾,趨身過來,笨拙地一縱,縱進他懷里。仰起頭來,在他唇上連親了好幾下,壓聲道:“元旦正日恐怕有不少人給你拜年,我就不過去了。等第二日,折柳坡上,恭候郎君大駕?!?/br> 他低頭審視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嘻嘻一笑,“自然是打你的主意?!币娝樕衔⑽⒎杭t,愛死了他這種年老卻皮薄的做派,捧著他的臉,雞啄米似的又是一通亂親,“我知道正月里城外有各種集會,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你帶我去看看好么?我們去看走索和踏歌,然后在梨樹下支個小帳,于郊外露宿一夜,好不好?” 丞相肖想一下,心里跳得擂鼓一樣,含羞點點頭,“臣會事先布防的,陛下放心?!?/br> 她不滿他的稱呼,皺著眉道:“叫我阿嬰?!?/br> 她摟著他的脖子,又美又獷悍的臭模樣,十分不好相與。他張了張嘴,“阿……”嬰字還沒出口,她又是結結實實一通親,舌尖勾繞,她層層遞進,他節節敗退,到最后只能求饒,“別鬧了,我這個樣子……下車怎么見人?” 她垂眼一顧,飛紅了臉頰。怏怏坐回去,好心地提點他:“其實你可以叫人做一條厚實些的褲子,這樣就不怕了?!?/br> 他無奈得很,“恐怕要做鐵的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