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身體的那根弦被撥得嗡嗡作響,他咬緊牙關把手抽離,用力摁在她的后腰上。她訝然看他,然后仿佛明白了他的用意,把身體更緊密地靠過來,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樣子。 他努力平穩氣息,“上知道臣是男人?!?/br> 她點點頭,“我知道?!?/br> “臣是個正常的男人?!?/br> 她笑他癡傻,“你若不正常,我要你干什么?” “那你這樣……是想加重臣的病情嗎?誰說體諒臣房事不節的?既然如此就不要撩撥臣,讓臣好好養病不行嗎?” 她啊了一聲,“好好好,終于說實話了!你究竟和誰不節了?是那個魏女,還是和府里的侍婢?你太沒良心了,我為你清心寡欲,你卻在府里胡來!”她說著捂住了自己的臉,“你不是人,我要將你送到北地,犒勞那些官兵去!” 她又開始胡攪蠻纏,他對她簡直無能為力,“我說了我沒有,你就這么不信我的話?”她還在蹬腿,咚咚在寢臺上打挺。他壓住了胳膊壓不住腿,眼看她要哭了,一霎兒火氣都上來了。 “可是慣壞了你,你這么無理取鬧?”他恨得咬牙,索性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若不是我病著,我就要……” 扶微心里暗暗欣喜,“就要如何?我知道,你對我早就心懷不軌了,你面上正經,其實滿肚子男盜女娼,這回是要借題發揮了嗎?那就來吧,我與相父生皇嗣?!?/br> 生皇嗣,歡愉一夕,后面的事哪里那么容易處置!在外人看來,這當口正是他們為奪權鬧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假設少帝忽然就此不現身了,難保楚王不會率領十二路諸侯沖進章德殿要人。大腹便便的,即將為人母的少帝,實在讓人不敢想象。最壞的結果可能就是人頭落地,源氏幾代帝王構建的江山,怎么能夠落入婦人之手! 她是小孩子脾氣,滿臉期待,悄悄扒開了自己的交領,露出玲瓏的鎖骨。那凝脂似的皮膚灼傷他的眼,他發現自己移不開視線,掙扎了良久頹然松開她,懊惱地裹起錦被,把自己裹得蠶繭一樣。 扶微有些不悅,氣呼呼坐起來,扯了扯領子道:“我明白你的憂慮,我也知道時機還不成熟,又不是不能補救……” 她是指用藥嗎?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上知道得太多,太不矜持了?!?/br> 她噎了下,承認他說得對,然而終究意難平,怨懟地瞪著他道:“如果我矜持,還有今日嗎?你食古不化,整天就知道教我做人,從來不會疼愛我?!?/br> 他直皺眉,“我怎么不疼愛你呢,這樣也是為你好?!?/br> 她垂眼一掃,“所以就把被子全裹走了,叫我睡在外頭?” 她不懂,他總得需要一點時間來冷卻自己,若是讓她發現了什么,豈不尷尬?她和尋常姑娘不一樣,連乾坤都能獨斷的女孩子,那點身體上的秘密,她完全可以無師自通。 他深吸了兩口氣,只得張開臂膀,“過來?!?/br> 她還想佯裝生氣,可是他對她一笑,她就憋不住了。很快靠過去,乖乖偎進他懷里。 丞相覺得有必要約法三章,“可以說會兒話,但是不能動手動腳,能答應臣嗎?” 睡在一張床上只為聊天,他可真夠呆的!不過他到底還在發熱,鬧得太過了萬一受涼,那可要壞事的。 她嗯了聲,雙手摁在他胸上,咧著嘴沖他笑,“我會聽話的?!?/br> 他嘆了口氣,將她掬起來,終究是個孩子啊,柔若無骨的身子,輕盈而溫暖。 “臣想與上談一談聶君……” 她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表示反對,“你別說什么二夫共侍一妻,我不答應?!?/br> 有時候所謂的以大局為重,也不是什么中聽的話。她總是害怕,怕這感情會如曇花一現。她昨夜做夢,夢見的是十年之后,她還是老樣子,而他已經同別人成婚,有了兒女。陌上相見,錯身的時候他不過對她輕輕頷首,說陛下如今山河在手,沒有什么不順心的了吧? 她看著他,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和她相愛過,曾經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她失魂落魄,“相父安好?” “臣安好?!彼p描淡寫地應她,然后兩個孩子在遠處大喊阿翁,他向她揖了揖手,緩步離開了,那情景,她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會堅定不移,只怕他放棄,所以他一本正經說要談談靈均,她就隱隱覺得恐懼。 他的眼神怨憤,又有些驚訝,“二夫共侍一妻,你想得倒很美!上可是動搖了?畢竟與聶君接觸也不是一兩回?!?/br> 她調開了視線,嘀嘀咕咕道:“胡說,我從來沒有動搖,是你自己吃醋了。你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讓我娶了黃鉞的女兒,就沒有那么多煩心事了?!?/br> 他那時確實有將靈均作配她的心,可是他不會預測將來,如果早知道自己會走到今天,哪里會容許彼此之間多出一個人來。有苦難言,既然發生了,只有想辦法盡力補救。 “明日起,少讓他踏足路寢。那是帝王議政的地方,他身為皇后往來過多,一則惹人非議,二則亂了他的心神?!?/br> 扶微道好,“我已經同他說了,此后讓他裝病。他曾經同我提起過,皇后名義上還有個弟弟,想讓我加他侍中,日后報效朝廷?!?/br> 丞相聽了淡淡一笑,“他是想報效朝廷,還是想留在陛下身邊?陛下的意思呢?” 扶微說:“我聽你的?!?/br> “瞞天過海需永除后患,一眨眼的工夫尚可以搪塞,但若天天在面前招搖,早晚是會露餡的。他的事,你不必再管,一切有臣處置?!彼欀嫉?,“長秋宮,若無必要也少去?!?/br> “可是我得臨幸皇后啊,否則豈不讓人說我無用?” 他簡直是一副你欠揍的眼神在看著她,“姑娘家家,這方面哪里來這么強的虛榮心?叫人覺得你有用,你就真的有用了?” 她獻媚地笑笑,“當然不是,你說我有用,我才有用?!?/br> 他聽后稍稍平衡了點,復斟酌道:“記錄帝幸的是彤史,彤簿上怎么記載,也不是不能更改的?;仡^臣自有主張,這事陛下也不需過問?!?/br> 這就是要將皇后打入冷宮了,果然情敵下手就是毫不留情啊。她遲疑道:“太對不起靈均了吧?好像有過河拆橋的嫌疑?!?/br> 他垂眼看她,“難道陛下真想讓他任侍中?為了補償冒這么大的險,值得嗎?” 她嘖嘖咂嘴,“同我躺在一張床上,說話還如朝堂上一樣!我知道了,全照你的意思辦就是了?!闭f著探探他的額頭,好得很,燒好像退下來了,難怪又有氣力長篇大論了。 “還有一樁事,臣聽說上官侍中將蓋翁主接入關內侯府了?!币娝帕寺?,他復又問,“陛下覺得這是好事么?” 好事自然算不上好事,如果長主已經窺破了她的秘密,未必沒有同蓋翁主說起。再有一個月便十三歲的孩子,怎么都算不得無知了。她十三歲的時候,已經懂得算計如何從他手里拿回批紅的權力,瑯瑯再單純,一句皇帝陛下是女人,就足以令她萬劫不復了。 “我已經派人日夜看守關內侯府,照因公務繁忙,新建的府邸沒有好好填充仆婢,我調撥了幾個信得及的中黃門入他府中照應。翁主是獨自一人進府,連傅母我都命人替換了,應當不要緊的?!?/br> 他輕輕扯了下唇角,“陛下終究還是兒女情長,蓋翁主年紀尚幼,暫且不得不委曲求全,待日后一旦抖露出來,便是滔天巨浪。到時候上如何自處,上想過沒有?” 她怔忡看向他,眼里有驚惶,“你的意思是斬草除根么?” “臣一直是這個主張,可惜你不聽我的?!?/br> 扶微并不是個優柔寡斷的脾氣,可對于瑯瑯,她始終覺得下不去手,“再待兩日吧,待長主那里有消息傳來再說?!?/br> 她想拖延,結果他一語道破了天機,“定陽長公主一薨,蓋翁主勢必守孝三年,和上官照的婚事勢必壓后。到時候蓋侯要將她接回朔方,上有理由留下她嗎?” 這下子她是徹底傻了眼,訥訥道:“我竟沒有想到……”發現果真無路可走了,心里又氣又急,捶打了他好幾下,“你真啰嗦,鬧得我七上八下的?!?/br> 他白挨了打,揉著胸口嗟嘆:“如今我的境遇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換了從前,料你也不敢這樣待我?!?/br> “這就是外人和內人的區別?!?/br> 他又蹙眉了,不屈道:“什么內人?誰是內人!” 扶微原本想說你的,一想又怕氣極了他,他跳起來這就回相府去,便做小伏低地指指自己,“我是內人,我是?!?/br> 這個樣子,多像昏君無條件妥協寵妃的路數,只不過這個寵妃勢力太大,她奉承拍馬甘之如飴。 丞相一手攬著她,兩眼定定看著帳頂,沉吟了半晌道:“早做準備為宜,事情不日就要出來了,若沒有對策,到時候難免被動?!?/br> “我只是擔心,長主和翁主先后離世,蓋侯會怎么想?!?/br> 他哂笑了一聲,“自古以來死于明爭暗斗的人太多了,真正能夠申冤的又有幾個?誰敢妄動,便給了朝廷撤藩的理由。蓋侯就算勢大,不過滄海一粟耳,與合國之力相抗,還早了些?!?/br> 是啊,最壞的結果大不了魚死網破,可是細想起來,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若我小心些,就不用白白填進去那么多條人命?!?/br> 他見她自責,捋了捋她的長發溫聲安慰她,“上不該這么想,怪就怪人人有私心。倘或長主愿意視而不見,沒有火急火燎趕回封邑去,斷不會招來殺身之禍。你我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一步踏錯粉身碎骨,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命,沒有誰對誰錯?!?/br> 他在她頭頂上說話,胸腔嗡嗡的鳴動,讓她感覺踏實可靠。她緊了緊手臂,用力摟住他,不知什么時候四條腿糾纏在一起,寬松的中褲翻卷到膝蓋上,她在他的小腿間蹭了蹭,“相父腿上好多毛??!” 他失笑,“傻子!” 她仰起臉,帳外的燭火滅了大半,殘留的幾盞難以提供照明,他的面容漸漸陷入朦朧中。她瞇起眼,努力想看清他,“如淳,你好些了么?” 仿佛和她廝混在一起,有加速藥力發揮的功效。他感覺了下,頭已經不疼了,呼出來的氣息也不再灼熱了,便嗯了聲,“明日應該可痊愈了?!?/br> 漏刻滴答的水聲在殿里不緊不慢地蔓延,她咽了口唾沫,咕地一聲輕響,這是狩獵時才會發出的渴求。他心頭絆了下,“怎么了?” 她說沒什么,“我好像應當起身了,當真這樣過夜,恐怕傳出去不成話?!?/br> 她戀戀不舍從他懷里脫離出來,雖然眷戀,終究不能太過肆意了。丞相一瞬有些悵然,細想想委實也太快了些,這一日千里的進程,會令一切都變得不自然。 他從妝蟒堆繡間支起身,她說不必,“你躺下?!弊约郝褎偛判断碌臇|西一樣一樣穿回去,綰好頭發捧起梁冠,回身看他,那個迷茫的輪廓依舊在那里。她忽然彎下腰親他,吻之不足,輕扣他齒門。這種事好像不用誰教,自然而然便會了。然后便是致人死地的暈眩,深入再深入,到最后兩腿支撐不住身子,重又倒了回去。 他氣喘吁吁,“我還沒好利索?!?/br> “過給我我也愿意?!眱墒忠豢?,在他頸后交錯,織金的大袖瑟瑟搖擺著,她說,“你再親親我,像剛才那樣?!?/br> 不再淺嘗輒止,原來吻也有好多種。丞相食髓知味,近乎貪婪,她暗暗竊笑,他緊追不舍的模樣可同殿上不搭調,她好喜歡。 意亂情迷,她忍不住輕嘆,他把唇移到她頸間,本以為還會發展出些什么來,可是沒有。他急促喘息,然后漸漸平息下來,大概自覺丟人,放開她的霎那還色厲內荏地警告她,“臣可不是好惹的?!?/br> 她羞怯地捂住了臉,“朕的清白沒有了?!?/br> 他停在那里,昏暗中一雙眼睛溫柔地看著她,撩起她散落的發,在她耳根吻了一下,“臣會負責的,請上放心?!?/br> 第50章 殿里太暗,會讓黃門以為他們睡下了,這樣不好。親過了一遍,她心滿意足穿戴整齊,搖搖晃晃邁出去吩咐:“把燈樹點起來吧。準備好熱茶,聽著君侯半夜傳喚。偏殿的那張獨榻搬到內寢來,今夜我要陪寢?!?/br> 少帝一聲令下,宿值的黃門立刻有條不紊承辦起來,她就站在那里,看著四個人把榻搬進殿,起先離寢臺有點遠,隔著一扇屏風,她努了努嘴,“近一點兒,那么遠如何聽得見君侯說話?” 小黃門應了聲諾,忙使眼風命人往小寢里運,運至帷幕前停下,回頭看少帝臉色。帝不悅,又努了努嘴,“夜半起來侍奉,要跑這么長一段路,朕會著涼的?!?/br> 于是再往里搬,放在離寢臺五步遠的地方,不害說:“主公,還要近點兒么?再近可就上寢臺啦?!?/br> 扶微瞪了他一眼,嫌他多嘴,然后假惺惺道:“相父病中,依舊心系社稷,實在令我感動。今日先不談政事,相父好生養病?!?/br> 丞相臥在帳后,嗓音平平,無波無瀾,“臣得陛下垂詢,僭越高臥龍床,栗栗危懼,不勝惶恐。臣乃小疾,尚可自理,求陛下及早安置,莫再折煞臣了。臣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萬歲?!?/br> 看看,配合得多好,連扶微都要被這君臣情深的戲碼感動了。她說不不不,“我自小受相父教誨,相父身強體健,我無處回報?,F在相父染病,宮人伺候終究唐突,還是我親自侍疾,才可令我安心?!?/br> 本以為他會再推辭一番,她也想好了應對的說法。誰知他沉默了下,說了句“也罷”,就再也不吭聲了。 果然耿直省時,速戰速決。她訕訕笑了笑,明早的傳聞大概會從君臣茍且改成權相狂妄了,丞相真是處處顧念她,將來一定是個好夫君,好父親! 她擺擺手,跪在榻前熏被褥的侍御得令,紛紛躬身退了出去。她重又把衣冠逐樣脫下來,邊脫邊想,為了享受片刻的纏綿,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嗓音幽幽傳過來,“陛下上寢臺吧?!?/br> 她說不了,“明早人來人往,起晚了以為你我共度春宵,以至君王不早朝。再說你在我身旁,我怎么忍得住不下手呢,還是保持距離為好?!?/br> 他聽后很難堪,便不再堅持,坐起身把垂落的床帳掛在銀鉤上,這樣即便相距幾步,也看得見彼此的臉。 扶微躺下,伏在厚厚的錦囊上,他面朝她這里,遙遙相望,也覺得這冬夜溫暖如春。 “要蓋好被子,別讓涼風灌進被窩里?!?/br> 她嗯了聲,“你今日受累了,快睡吧?!?/br> 眼巴巴對望不是辦法,她先闔上了眼,他依然還在看著她。有時兩下里比較,會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愛得比她深,或許她隨時可以從困境里掙脫出來,他卻不能。 一夜北風緊,他睡得不很沉,中途聽見她翻身的動靜,一會兒下榻爬上寢臺照看他。他有意不睜眼,她摸摸他的額頭,替他掖好被角,便又退回去了。 第二天自覺好得差不多了,收拾妥當準備回相府。殿門一開,鋪天蓋地的白撞進視野,她在他身后,他聽見她結結實實倒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