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她調開了視線,“朕知道,荊王是朕皇叔,燕氏乃百年望族,兩者皆不可隨意定罪。卿來前朕斟酌過,若無十足的證據,朕難以向朝野交代?!彼е较肓讼氲?,“你入蜀地一趟,這事勢必要動用廷尉署,朕對這兩個行尸之人已經不抱希望,你帶人去徹查,務必將此事查清?!?/br> 魏時行心下疑惑,還是拱手領命,“諾?!?/br> 一旁的霍鼎與司馬期總算鬧明白了事情原委,少帝一句行尸之人,把他們羞得無地自容。他們身著甲胄,不能行跪禮,只得盡量躬下身腰,“請陛下容臣等將功折罪,臣等愿助魏丞共同協查此案,待結案之后,再任由陛下處置?!?/br> 扶微哼了聲,不予作答?;①S中郎將、關都尉,都是軍中要職,她想令親信接替,正愁找不著機會,眼下是送到手上來了。不過礙于沒有鐵證,草草發落只會自毀威儀。況且她還未正式親政,此刻做過了,引得人人自危就不好了。 她長出一口氣,垂眼道:“廷尉署辦案,自有他們的章程,兩位臣工不便相隨,以免瓜田李下難以自證。真相未大白之前,交了手上差事,回府靜候。此事朕會與丞相言明,屆時如何處置,聽丞相的意思吧?!?/br> 兩位武將垂頭喪氣,不管以前如何輕視少帝,說到底皇帝就是皇帝。如果他鐵了心要辦他們,任誰都沒有膽量反對他。 少帝隨意擺了擺手,門上進來兩列禁衛,將人壓了下去。她又看了眼局促不安的敬王,換了個笑臉道:“皇叔此次入京立了大功,一為那些存世的典籍,二為荊王譖越,這兩件事朕都記在心里了?!?/br> 見識了雷霆震怒,眼下和風細雨說話,分外令人受寵若驚。敬王拱手不迭,“臣不過盡人臣本分,不敢居功?!睆秃褍删?,識相地退出了路寢。 空蕩蕩的殿宇里,只剩少帝和魏時行兩人,魏時行喚了聲陛下,“臣以為此事大大的不尋常,早前上也與臣等商議過,其中真相如何,上是知道的?,F如今竟真的出了這種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不過上若能當機立斷,倒不失為扳倒燕相的一個好機會。他雖不在燕氏族中,但血脈相連,怎能撇清關系?即便不能令他伏誅,他亦再不能在相位上坐下去了。如今正值陛下親政的當口,只要他遭彈劾,這政不歸也得歸,陛下以為如何?” 在今天之前,她的確是一門心思想與他一較高下的。她是他的學生,與恩師斗法有別樣的刺激性,若能勝,足可以震懾朝野。然而情況一直在改變,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大權,就此毀了他。他那么驕傲的人,當真一無所有了,怎么活得下去?其實她也艱難,一面是大業,一面是愛情。她以前可以一往無前,但從他親她那一下起,她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融化,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想周全自己所愛的人,即便吃些虧,受些委屈,也都認了。 她負手站在夕陽里,晚風越過琉璃窗,拂起她垂落的發。她握緊手里把玩的玉玦,玦口狠狠壓在掌心,鈍鈍生痛。她閉了閉眼,“魏卿,此舉荊王是必定要拿下的,但燕氏……不要牽扯進去為好?!?/br> 魏時行有些失望,“上是打算放棄了?” 她沉吟了良久,“朕羽翼未豐,這是實情,如果此時急進,恐怕其后會朝綱大亂。你可想過,幕后推手是誰?此舉又是出于何種目的?” 魏時行也是一片茫然,“陛下的憂心不無道理,但錯過了大好時機,實在可惜……上欲保丞相乎?” 是啊,確實想保他,過去他雖然強勢,到底為她撐起了一片天?,F在到了她回報的時候了,拿住一次機會便置他于死地,這樣也太過不近人情了。 魏時行沒有等到少帝的回答,知道他心意已決,再勸誡也沒用,行個禮便退了出來。 出得那金碧輝煌的大殿,恰逢一縷晚霞照在廊上。他在霞光映照的便道中緩行,才過拐角,迎面遇上一位盛裝的佳人。佳人穿深衣,紅黑相間的領褖袖緣飾以朱裹的革帶,所行之處兩腋衛士皆背身而立……他頓時一驚,忙垂首退到一旁,匆促地轉過了身。 落霞中一切都是寂靜的,只聽見皇后鞋履走過中路時,發出細細的一點聲響。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無論如何都與少帝一樣,是不容忽視的存在,所以她經過身后時,委實令人驚懼。原以為皇后為少帝而來,錯身而過便罷了,可是那腳步聲卻停下來,停在他視線看不見的地方。 “這位是廷尉丞么?” 魏時行又是一驚,愈發低下頭道是,“臣魏時行,恭請皇后長樂無極?!?/br> 皇后嗯了聲,“予先前聽說敬王謁見,帶了個不太好的消息,可是?” 魏時行蹙眉,御前的事這么快便傳到她耳朵里,不愧是丞相的養女。所以明人面前不需說暗話,現在敷衍也來不及了,便又應了個是,“蜀地扣押路過軍隊,截獲兵器甲胄若干?!?/br> 皇后對一切早就了如指掌,只是詢問:“上欲如何處置?” 魏時行雖不滿后宮干政,但又礙于她的身份,不得不應承她,“陛下令臣徹查,究竟如何,還待與丞相商議?!?/br> 皇后沒有再說什么,略站了下移步往路寢去,方走了兩步又頓下,微微回過身道:“上一時不忍,未見得一世不忍,魏丞切記,果真‘徹查’才好?!?/br> 魏時行愕然,眼尾瞥見那袍裾翩翩,沒有待他回話,人已經走遠了。 第46章 皇后進門時,殿里的謁者剛把散落滿地的東西打掃出去,兩個侍御跪在地上,拿水蘸了帕子使勁擦地板縫隙里的墨汁,見那雙青舄踏進門檻,立刻倒退著爬到兩旁,深深稽首下去,向皇后行禮。 “上不悅?”皇后探了探頭,“怎么滿臉憤恨呢?” 扶微整整臉色說沒有,瞥了他一眼道:“這時候不是正該進暮食嗎,皇后怎么來了?” 皇后裹著袖子一笑,“臣……妾就是來陪陛下一道用膳的,陛下常年一個人孤伶伶的,吃飯也吃得不香甜吧?” 能不能讓他回長秋宮去,別老在眼前晃悠呢?扶微雖然不討厭他,但也無意將這種原本簡單的關系搞得復雜化。丞相派他來是解燃眉之急的,現在弄得她反而要花精力應付他,那就適得其反了。 可是今天畢竟是新婚第二天,無論喜不喜歡,都要裝出和睦的樣子做給別人看。 她勉強扮了個笑臉,“皇后有心了,那就傳暮食吧……” “陛下不入長秋宮嗎?說好了要在長秋宮過夜的?!被屎笥悬c不高興,點了口脂的櫻桃小嘴嘟起來,少帝看一眼便嚇得調轉了視線。 她一直擔心,擔心靈均這么拋頭露面,會不會引得別人懷疑。冷眼打量了半晌,似乎也還好,他那裊裊娜娜的身姿,看不出多大端倪來。幸虧年輕,十四歲的姑娘像個大姑娘了,十四歲的男孩子,卻總有股青澀的味道,不及女孩顯得老成。 他邀她去長秋宮,她心里不大愿意,大婚之夜做戲是無可奈何,現在能免還是免了為好。況且她和丞相這就已經算定下了,她是有人家的人了 ,再和靈均牽扯不清,對丞相不好交代。 她理了理袖子道:“今夜就不過去了,政事太多,實在心力交瘁?!?/br> 皇后悵然哦了聲,“這才第二日呢,就色衰而愛馳了么?上切不可如此啊,政務要辦,除了政務,過日子也很要緊。妾初入宮闈,能夠倚靠的只有上,上別將我一個人丟在冷冷的深宮里,你不去長秋宮,我便來小寢陪你,如何?” 扶微恍惚想起頭一次接他入宮時的情景,軿車就停在路寢外的場地上,四面不著邊,讓他體會一下宮里的炎涼。那時候他說得可好了,什么都忍得,冬至之后閉門再不見人……也罷,冬至還未到,再忍上兩天吧。 她大袖一揮,命人排膳,東廂里都準備好了,兩個人的食案各歸各,其實無所謂陪不陪。 “陛下今日去丞相府了?”靈均放下碗箸問。 扶微隨意唔了聲,“丞相身上不好,我正有事要請教他,便去府里探望了?!?/br> “長主cao之過急了,若想回朔方,什么時候不成,偏要這么匆忙。不過這兩日京中匯集了各方諸侯與使節,早點走了也好?!彼鹧蹃韺λ恍?,“相國必定也是這樣意思吧?” 靈均出自丞相門下,天大的秘密他都已經參與了,零零碎碎的事情即便他過問,她也不忌諱。只不過太過具體的細節,還是不大希望他知情,只道:“我與丞相都商量妥當了,后面怎么料理自有分寸?!?/br> 小皇后又是一臉怨懟的模樣,“果真是‘商量妥當’了,臣都知道的。臣在想,是不是應當恭喜陛下得償所愿?!?/br> 扶微訝然看過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一切都背著人,當時也沒有第二個人在場,消息如何就傳到他耳朵里去了?她隱隱有些憤怒,御前的事,這么容易就傳出去,看來是該好好整頓了。他也有罪,蓄意窺伺天子,如果真是皇后,地位便搖搖欲墜了。 “你聽說過長門宮嗎?”她笑了笑,“皇后也想學陳阿嬌?” 靈均微微怔了下,“上從相府出來可是滿面春風?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臣記得每回陛下離開,不是一臉沮喪,就是一臉怒容,既然這回大不一樣,可見對臣來說不是什么好事。上不能不講道理,臣是皇后,多少總有些關聯,上竟要我不聞不問,還要把我打入冷宮……難道忘了昨日的結發之誼么?” 這世上說她不講道理的,他還是頭一個。扶微郁郁看著他,“什么時候結發了,你別胡說!” 他繼續強辯,“反正共牢而食,禮成了?!?/br> 這是找了個用來吵架的人么?她磨著牙道:“皇后,別以為以吃醋為幌子,我就不怪罪你?!?/br> “所以陛下要讓我成為聶阿嬌,我知道?!?/br> 新婚第二天就鬧,到底不太好。她扶著額頭平息了下才道:“我只要長秋宮里有人住著就行,你若是不聽話,我可以禁你的足,所以不要惹我生氣?!睆蛪合侣晛?,以袖掩口道,“請君記住我們之間的關系,那日我曾同君說得清清楚楚,君也認可的?,F在反悔,我就難免要懷疑君的人品了?!?/br> 靈均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來,“若臣沒有喜歡上陛下,人品一定靠得住?!?/br> 扶微覺得莫名其妙,“你喜歡我什么?僅靠為數不多的幾次照面么?” 皇后開始回憶當初,半仰著頭,眉目間漾起了艷羨的神色,“臣還記得,陛下那次為上官侍中的事駕臨月半里……鳳尾森森,陛下腳踏清風而來,臣遠遠看見你,那時就想,這人如果待我有半分真心,我便死而無憾了。后來臣與陛下成婚,爬了那么高的丹陛才入大殿,陛下就在毯道那頭等著臣,你知道臣心中多感動么?!彼锌負u頭,“若得不到,便不會肖想,現在這境地,不動心很難?!?/br> 十四歲的孩子,和誰拜了堂,一輩子仿佛綁定了一樣。扶微還是那句話,“你還小,不懂得什么是愛情。等將來你有機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會發現這種玩笑式的婚姻,根本算不得什么?!?/br> 皇后聽了這個便不再說話了,兩手壓在膝頭上,等黃門將食案收走了,他還是定定的,一動不動。 扶微看他這模樣有些遲疑,“怎么了?我說這話你不喜歡聽?” “再過幾年……等我長到十七歲,甚至弱冠,如果我還是一樣喜歡你,你可以考慮么?” 一個了不起的帝王,不應該總糾纏于那些兒女情長,她現在滿腦子荊王,根本沒興致同他議論那些。恰巧建業傳話進來,說上官侍中回宮復命,她急于詢問結果,便沒有理會他的話,起身道:“我暫且有事要辦,皇后入小寢,先安置吧?!币矝]待他答應,匆匆出去了。 “不會……”皇后悵然,自問自答著,“哪怕我長到一百歲,不會就是不會?!彼酒鹕?,繞膝的曲裾行動真是很不方便。他蹙眉牽扯,朝外看了一眼,上官照,一個比他更悲劇的存在。女帝身邊的男人,要么不動情,動情便是一腳踩進了閻王殿。刀尖上行走的愛情,能不能得善終要看造化,他這個皇后的前景不容樂觀,就像她說的,哪天不需要了,恐怕他就得薨了。 那廂扶微回到路寢傳見了上官照,殿里已經燃起了燈,冬天的燭火都是寒冷的,他向她長長一揖,“回陛下,長主的車輦申時已經上路了?!?/br> “翁主呢?最后可隨長主一同離京?” 上官照道沒有,“臣極力游說,長主原先是不答應的,后因天寒地凍,憐翁主冷得厲害,才不得不應允。如今翁主在臣府中,臣聽陛下吩咐,若陛下覺得當進宮,臣明早便將翁主送入禁中?!?/br> 這不是她所期盼的嗎,留下蓋翁主以作人質,他做到了,可她的眼神里滿是探究,看他的樣子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上……”見她不答,上官照有些忐忑。 她輕輕抬了下廣袖,“問翁主的意思吧,看她是愿留在侯府,還是愿意入禁中來?!币娚瞎僬瞻蛋邓闪丝跉?,復又添了一句,“我在好奇,君究竟是以什么樣的理由,才勸得長主留下蓋翁主的?!?/br> 上官照惶然抬起了眼,她一向喜歡直呼他的名字,這次竟用了“君”字,委實讓他心頭一陣狂跳。她畢竟不是尋常的女孩子,帝王之心不可揣測,前一刻是如此這般,后一刻便這般如此了。 他囁嚅了下,“上懷疑臣么?” 她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浮起個笑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會懷疑你呢?!?/br> 然而究竟是否懷疑,他心里知道。他有些倔強地望向她,眼神悲涼,“臣請命,跟隨長主車輦……” 她說不必,“你還是留于京城吧,朕這里也少不了你?!?/br> 這就是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好友,嫌隙這種東西是不可起頭的,一旦萌芽,將來只會愈演愈烈。他急于彌補,倉促道:“臣并未與長主談及其他……” 她還是微笑,“我知道,你不必多言。既然翁主在你府上,你今夜便回去吧?,槵樐暧?,需要你多照應,待府里一切都料理妥帖了,再回禁中不遲?!?/br> 這樣的恩典,不知是福還是禍。上官照無言地望她,最終垂首一嘆,長揖退出了路寢。 斛律普照迎上來,見他面色不佳,有些遲疑,“怎么?上責怪君?” 即便同是侍中,很多事承辦起來彼此也不通氣,上官照情緒低迷,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復又問:“陛下可令翁主入禁中?” 如果命入倒好了,留在他府上才是麻煩。他原本是欲撇清的,可是現在看來既入泥坑,便再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了。他回望那恢宏的殿宇,殿里曾經有他最惦念的人,他一心想要保全她。然而現在她似乎已經成長起來了,非但不需他保護,更令他感到陌生和惶恐。原來與帝王之間根本沒有什么純粹的友誼,一切都是為大業服務,不管原來感情多深厚,說消亡,立刻也就消亡了。 扶微回到燕寢還在思量,按照長主急欲離京的態度來看,同意把瑯瑯留下十分耐人尋味。照是個好人,好人有時候會因好心辦壞事,她倒不擔心長主忽然想通,給孩子留一條生路,怕的是照透露了什么,才令長主不得不為之。應當怎么辦呢……她邊行邊斟酌,十二歲的孩子未必什么都不懂,容她活命,也不知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寢臺上的皇后躺得不那么老實,見她進來側過身,一彎臂膀纏綿地搭在錦被上,“陛下忙了一整天,當休息了。妾命人備好了浴湯,陛下松松筋骨吧?!闭f著又殷情起身,“妾伺候陛下沐浴?!?/br> 扶微嚇了一跳,忙將他摁下,“天寒,唯恐皇后著涼?;屎笾还芴芍?,不必勞煩?!?/br> 她訕訕笑了笑,很快躲進了偏殿里。 除去衣裳坐進熱水中,乏累了一天的四肢才松散下來。桶內熱氣氤氳,她偏過臉看銅鏡,鏡中有個纖纖的女郎,長發隨意拿簪子綰了個髻,蒸得臉頰嫣紅,眼睛明亮。這么多年了,她一向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不是天寒地凍,連面油都懶得擦。還好老天待她不薄,沒有因長期供養一個男人的角色,長得不倫不類。至少以后袒然面對愛人的時候,身子還是拿得出手的。 想起他,心里便有小鹿亂撞。白天太忙,到了夜里才抽得出時間來回想。他總算松口了,其實她還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害怕,怕等下一次相見時,他又會變得冷漠和高不可攀。但愿是她多慮,就算病糊涂了,丞相也要說話算話。她心里暗自歡喜,抬起手在唇上按了一下,唇腹綿軟,沒有叫他失望吧? 今日他親她了!她交握起兩手壓在心房上,并不因她的恐嚇屈服,是心甘情愿的!她開始在腦子里構建一個完美的將來,他們相愛,生兩個漂亮可愛的孩子。頭一胎最好是女孩,將來長公主可以撫育弟弟,這樣就算他們遠離了御城,遠離了朝政,弟弟也不會心慌。 女帝終究不能當一輩子,她要想想退路,這么多年站在權力的頂峰,并非她喜歡征戰,是因為環境傾軋,不由她不戰……啊,好想他,滿腦子都是他,不知他是否也在想著她。如果能見一面就好了,可惜他病了,她又在所謂的“新婚”中,不能悄悄出去看他…… 她往自己臉上潑了兩捧水,神魂飄飄然。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如今求得了,更是夜不能寐了。 回到寢臺上還合不攏嘴,但因為靈均在,不得不裝出一臉冷漠來。真是不習慣身邊有個陌生人,她有些灰心,朝帷幔那頭看了一眼,雖然有層層遮擋,仍舊看得見屏風后面露出的半邊身子。她壓著嗓子說:“君今夜不必留宿到天明,過會兒就傳燈吧?!?/br> 皇后看著她卷起袖子擊打自己的臂膀,自從上次他做了示范,她便不需要他幫忙了,自己也可以完成得很好。傳燈相送,是后宮位階高者進幸后才有的殊榮,然而皇后深夜被遣回宮,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 “陛下想過人言可畏么?王侯和諸國使節們都在京里呢?!?/br> 如果今天沒有和丞相議和,她也許還能容忍靈均在她寢臺上再睡一晚??墒羌热皇虑橐呀浾f定了,她要尊重事件中牽涉的所有人,不能再這么含糊下去了。 “皇后可是怕臉上無光?” 靈均的不快很好地掩藏在了眼波下,“臣是為陛下著想?!?/br> 她說不礙的,“朕親自送皇后回長秋宮,然后你就可以‘染疾’,閉門不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