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沈令善看了魏嬤嬤一眼,魏嬤嬤沖著她眨了眨眼示意了一下。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她雙手下意識的絞著。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每當緊張的時候,就喜歡這么抓著自己的雙手??墒敲鎸瓗Z她有什么好緊張的?沈令善就對他說:“國公爺可是要休息了?” 江嶼頷首道:“嗯?!?/br> 沈令善就吩咐丹枝和碧桃準備熱水。 白日他沐浴的時候,她讓萃禾進去伺候他,他仿佛是不高興了。沈令善也不是個傻的,便詢問了原先就待在琳瑯院的葛嬤嬤,曉得江嶼身邊一直沒有伺候的丫鬟,近身伺候的,也只有小廝??赡肯滤徒瓗Z成了親,夫妻同住,這臥房之內,自然不好讓小廝進來了??伤植幌惭诀咚藕?。 待丹枝碧桃進來的時候,沈令善便自個兒撩起了衣袖,走到了江嶼身旁。 衣袖撩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腕子,白玉一般。江嶼倒是有些意外,望著浸在水中拿著巾子的雙手,想起她幼時胖乎乎白嫩如鮮藕的手臂。不多時,就見她已經擰好了巾子,遞到他的面前:“國公爺?!?/br> 江嶼一聲不吭的接過,倒也是欣然接受了。 見他不說話,沈令善暗嘆果真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凈了面,沈令善又擰了巾子替他擦手,他的手很大,骨節分明,非常的好看。沈令善握著替他擦了,就看到他右手虎口處有道半指長的傷疤,尚未脫痂,顯然是剛受傷不久的。 她忽然摸了上去。 手背一陣溫熱。沈令善身子一頓,見他的手也輕輕覆了上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略微抬臉,堪堪撞上他的眼眸,見他眼底澄澈如湖水,非常溫和。她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心跳得很快,復又匆匆底下腦袋,隨便替他擦了幾下意思意思。 江嶼的眉宇溫和了一些,洗漱完畢,就開口道:“勞煩夫人替我更衣?!?/br> 還真是差使她上癮了。沈令善想起幼時她就是這么差使他的,這會兒他得勢,她自然要識時務。 何況當妻子的伺候夫君,也是天經地義的。 沈令善就認命的替他脫了外袍,又低頭給他解腰上的玉帶。他生的實在是高大,身子也不像普通的文官一樣瘦弱,挺拔結實。 只是沈令善的確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也沒有后天的經驗,這玉帶解了半天都解不開。 江嶼見她急著臉頰兩側微微潮紅,小嘴略撅著,分明解不開,就是不肯主動開口問問她。這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江嶼忽然覺得有些無奈,就道:“成了,我自己來吧……”又見她穿得這么少,薄薄的寢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露出一截纖細的玉頸,一直沒入衣領,就吩咐她,“你替我去拿身寢衣?!?/br> 沈令善有些懊惱,但聽江嶼這般說了,便乖乖哦了一聲,去了立柜旁。 打開柜門,看著里頭整整齊齊疊在一起的寢衣,有她的和他的,似乎昭示著她和他的親密關系。不過她的寢衣多些,占了大部分,顏色也有許多,他的卻是單調的雪色。她替他拿了寢衣過去,擱到了一旁,而后傻傻杵著,一時倒也沒有事情可以做的。 江嶼就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先去睡吧?!?/br> 沈令善便頷首,走到榻邊,瞧著榻上的喜被,又看著那紅彤彤的鴛鴦枕,再次轉身看了看江嶼。他已經脫下了外袍,換上雪色的寢衣,看上去比白天的嚴肅穩重多了幾分溫和和隨意。她想了想,就問:“你要睡里頭還是外頭?” 夫妻同睡,一般都是妻子睡在外側,這樣便可以隨時伺候夫君。 江嶼卻道:“我睡外邊?!?/br> 聽他這么說,沈令善也沒再說什么,只脫了睡鞋上榻,躺到了里側。 只是她將身子鉆進被褥里,聞著錦被上的香味兒,意識卻格外的清晰。 她真的要和江嶼同床共枕了。 說起來,她的確是早該嫁給他的。 他和她從小就有婚約。 那會兒她是榮國公府的四姑娘,江嶼是江家的大公子。她的祖父沈弘和江嶼的祖父江淮深乃是表兄弟。那個時候的她,尚且年幼,小小年紀,跟個玉團兒似的,是沈家闔家上下的掌中寶。 祖父也很喜歡帶著她。 有一回祖父領著她去踏青,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江嶼下學,祖父便捎上了江嶼。卻不料中途馬車出事兒,滾落了山坡。 祖父的腿受了傷,她被護在懷里,卻是好好的,江嶼也受了一些擦傷,最后是江嶼帶著她出去找人,祖父才得以及時醫治,保住了一條腿。 祖父本就欣賞江嶼,就覺得這小少年小小年紀卻沉著冷靜,日后肯定會有大出息的,便同江嶼的祖父商量,給她和江嶼定親。 那時候江嶼十二,她才四歲。 小小年紀,自然什么都不懂,玉團兒般粉潤的小女娃,扎著倆花苞髻,小臉胖嘟嘟的,乖乖依偎在祖父的懷里,烏溜溜的大眼睛瞅了瞅面前這個斯斯文文的小哥哥,咧嘴笑著,親自點了頭,答應了這門親事。 榮國公府沈家,一貫是女孩兒稀少,祖母將她這個寶貝孫女當成眼珠子疼,知曉祖父就這般隨隨便便將她許了出去,簡直要同祖父急。便是祖父再如何的夸贊那江家小公子,在祖母看來,都是萬般不如意的。 可再怎么不同意,已經交換了定親信物,這門親事也是定下來了。 直到她十二歲,情竇初開,喜歡上了程家的二表叔程瓚,才后悔這門親事,央著祖母要退親…… 正想著,忽然察覺到身側的褥子明顯的凹陷下去。 是他上來了。沈令善下意識攥緊身下的被褥,呼吸也幾乎都快屏住了。 江嶼坐在榻沿,看著她小小的一團蜷在大紅錦被中,面朝里側,只露出小半張雪白的小臉來,雖然閉著眼睛,可卷翹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卻是輕輕微顫。他掀開外側的喜被,高大的身軀躺了進去。 丹枝和碧桃正在外間候著。 魏嬤嬤也站在一旁,聽到里頭沒有動靜了,就道:“進去吧?!?/br> 丹枝和碧桃輕手輕腳的進去。 碧桃將大床上的喜帳放了下來,仔細攏了攏;丹枝就走到仙鶴騰云靈芝蟠花燭臺邊,輕輕吹滅。 而后很快退了下去,一時臥房內靜悄悄的。 魏嬤嬤見丹枝和碧桃出來,就道:“今晚你們就在外頭守夜,先前交代的,都記住了吧?” 丹枝和碧桃知曉是什么,到底是從未碰到過這種事兒的,雖然知曉要如何處理,可姑娘家臉皮薄,想想還挺羞人的。 國公爺那樣高大的一個人,也不曉得夫人如何吃得消…… 實在是太.安靜了。這半年來,沈令善每晚獨睡,這大床睡得不知有多舒服,眼下江嶼回來,床便陡然被分去一半。這還不算什么,畢竟床大,一半也足夠睡了,只是身邊躺著一個人,她連翻身都不好翻,就這么側躺著,手臂被枕得有些發麻了。思緒越來越清晰,根本就難以入睡。 身側忽然傳來江嶼的聲音:“……住的還習慣嗎?” 是知道她還沒睡,才同她說話嗎?沈令善想了想,就說道:“嗯,挺好的?!钡拇_挺好的,比起之前在武安侯府,的確自在太多了。而且二房三房雖然在隔壁,可到底已經分了家,老太太也同他們兩房住在一起。她在府上,要照顧的,也唯有三弟江嶸而已。 江嶼又說:“過兩日我便陪你回趟娘家?!?/br> 沈令善想說沒關系的,畢竟馬上要過年,到時候江嶼總要陪她回榮國公府的,不過她忽然想到——他準備給她補一個回門嗎? 他倆剛成親,他就出遠門了,所以三朝回門,也是她一個人回去的。不過江嶼畢竟是事出有因,加上成親的時候那么大的排場,沒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她忽然覺得很高興,唇瓣微微一翹,小聲“嗯”了一聲。 “……好?!?/br> 她倒是難得的乖巧。他聽著身側之人淺淺的呼吸聲,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兒,還是那股淡淡的甜香,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半年的奔波,他的確很累,眼下她就睡在他的身旁,他卻有些恍惚,半點都不踏實。過去的那五年里,她也曾這樣睡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也是這樣的乖巧嗎? 她的身子輕輕動了動,有幾縷頭發落在他的臉上。 江嶼忽然伸手,準確無誤的握住她的腕子,稍稍用力,就將她帶到了懷里。 沈令善卻是嚇了一大跳,這么安靜,她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她本能的掙脫,可忽然想起魏嬤嬤的話,她已經嫁給江嶼了。她沒有動,身子僵硬的靠在他的身旁,感受著他炙熱的體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江嶼?” 他只是握著她的手腕,同她靠得近了一些,聲音低沉道:“善善,我們已經成親了?!?/br> 她當然知道! 他又說:“你總是要習慣的?!?/br> 她就在他的懷里,他忽然想到,今日在瑞鶴堂,她慌慌張張的進來,不慎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柔和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窘迫的模樣,十分的可愛。他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不是要什么,也許想要的,只不過是她也盼著他回來而已。 沈令善輕輕靠在他的懷里,身體緊繃得厲害。正當她以為,江嶼要繼續做什么的時候,卻聽到身旁的他輕聲說道:“……睡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善善:老公出差回來,床要被分走一半了╮(╯▽╰)╭ 江嶼:老婆就睡在身邊。老婆睡覺的樣子好可愛~ 點擊果然很難看_(:3」∠)_ 醬瓜 次日沈令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屋內燒著地龍,熱乎乎的,沈令善一張臉帶著初醒時的潮紅,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今兒魏嬤嬤為何沒叫她?去東院老太太那邊請安該要遲了吧?沈令善又望了望身側,忽然想到昨夜她不再是一個人睡,不過這會兒她霸占著大半張床,她本該是睡在里側的,目下卻睡到了江嶼的位置上來……也不曉得是他起來之后她睡過去的,還是之前?若是之前的話,他怎么不叫醒她?或者把她挪過去? 魏嬤嬤和丫鬟們進來伺候。 魏嬤嬤挑起床帳便道:“夫人起來了?” 沈令善嗯了一聲,問道:“國公爺呢?”昨夜她睡在里側,江嶼何時起來的,她倒是不知道。 魏嬤嬤將床帳勾于帳勾,說道:“國公爺卯時便起來了,這會兒正在院子里打拳?!?/br> 沈令善倒是不知道江嶼還有打拳的習慣。不過想到他健壯的身軀,便明白了。魏嬤嬤見她目光有些發愣,斟酌了一番,就安慰道:“夫人也不用擔心,這段日子國公爺一路奔波,想來也是累了,多休息休息就成了?!弊蛲砼P房內沒什么動靜,魏嬤嬤就曉得二人并未同房。 沈令善卻是不擔心的,本來她還有些緊張,可昨晚和江嶼同睡,她睡得還是挺踏實的。就笑著對魏嬤嬤說:“我挺好的?!?/br> 可魏嬤嬤就覺得不大好。她安慰夫人是一回事,心里頭擔心卻是另外一回事。在武安侯府的那五年,她可真是待怕了。本來覺得,國公爺同程二爺終究是不一樣的,目下卻想,再如何的喜歡,男人終歸是男人,心里如何不會有疙瘩? 魏嬤嬤看了一眼夫人。光潤玉顏,香培玉琢,冰肌玉骨的美人兒,因未通人事,眉眼間還有些稚氣,看著還像個未出閣的…… 但愿是她想多了。 這會兒哪能和在安武侯府時比?至少昨晚兩人是同床了的,夫妻間的事兒,也是早晚的。 江嶼回來的時候,沈令善正在梳妝。她穿了身石榴紅緙金絲云錦緞扣身襖兒,梳著婦人發髻,異常明艷,見他來了,就轉過身看他。相比她的端莊,江嶼的衣著就有些隨意了,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就穿了一身薄薄的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她光是看著就覺得冷,偏生他打完拳,正是一副剛出過汗的模樣。 他自然是要沐浴的。 她就道:“要我伺候您嗎?”一時倒是忘了昨晚的直呼其名,變得規規矩矩起來。 江嶼緩步走了過去:“不用了。祖母那里可以晚些再去,我先去沐浴,早膳已經準備好了,你若是餓了就先吃,不必等我?!币桓焙芎谜f話的樣子。 沈令善點點頭說好,可她記著自己的身份,不伺候他沐浴的話,給他拿身衣裳總是要的,就走到立柜旁,替他拿要穿的衣裳。她替他拿了一身寶藍色錦鍛棉直裰,摸著稍微厚實點,轉身問他:“這身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