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沈令善就讓萃禾進去伺候。 沈令善就在外頭,叫丫鬟將她霸占的地方都收拾一下。 誰知道一轉頭,就看到萃禾走了出來。沈令善還沒問,萃禾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臉蒼白道:“國公爺不喜人近身。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兒,求夫人不要讓奴婢去伺候國公爺?!币幌氲椒讲胚M去時,國公爺的眼神,萃禾就害怕的兩股戰戰。 是江嶼發脾氣了嗎? 沈令善朝著凈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對萃禾道:“成了,你起來吧?!?/br> 既然他不喜人近身,那沈令善也沒在叫人進去伺候,只坐在外頭的玫瑰椅上。 江嶼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寶藍色的新袍,腰間系著一塊玉佩,沈令善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 換了衣裳之后,江嶼倒是沒有多留,而是去了書房,一待就是一個時辰。待夜幕四合,眼看著就要去東院那邊用膳了,卻遲遲不見江嶼回來。 魏嬤嬤很著急。 新婚之日,國公爺便出遠門,雖是公差,可闔府上下也有不少人議論的。目下人回來了,頭一回夫妻二人一道闔家用膳,夫妻倆不一起去的話,難免造人非議,那日后她家夫人又如何在江家立的起來。 沈令善卻是不在意的,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若是去遲了可就不好了,便道:“算了,不等了,咱們先去吧?!?/br> 沈令善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抬腳跨出了門檻。 剛走出,就看到長廊上,有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 府上已經掌燈,廊上兩側的五連珠大紅宮燈,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燈上的喜字還未撤下,燭光從里頭透出來,照的人臉上也是紅彤彤的。燭光輕輕落在他的臉上,柔和的像幅靜止的水墨畫。 他緩步走到她的面前,開口道:“走吧?!?/br> 他能過來,自然是最好的,他們夫妻私下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情,面兒上還是希望和和睦睦的。 沈令善見他穿得單薄,就道:“外頭有些冷,要不要加件斗篷?!?/br> 他忽然望了她一眼。 沈令善看著他,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所以就垂下眼睫,想了想。 頭頂傳來江嶼的聲音:“不用了?!?/br> 他走在前頭,沈令善走到后頭。她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看到他忽然停下來,腦袋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江嶼停下來,又望著她:“好好走路?!?/br> “……哦?!笨墒?,分明是他忽然停下來的。 下一刻,他卻自然的伸出了手,輕輕將她的手握住。 作者有話要說: 被子【新章】 他的手掌寬大溫厚,掌心有些許薄繭,略粗礪的感覺,卻讓人覺得很踏實。 沈令善靜靜跟在他的身后,被他牽著走,也沒覺得不習慣,只抬眼看了看他清俊的側臉,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忽然想到,前幾年她在武安侯府的時候,深宅大院,無所事事,也曾聽說過關于他的事情。大多都是不好的。說他殘害忠良,手段毒辣,又悉數他的斑斑劣跡,當真是讓人咬牙切齒。 短短幾年時間,就權傾朝野,若是沒有使一些手段,是根本不可能的??墒撬€是覺得,像江嶼那樣的人,不是他們口中說得jian佞之輩。 廊上有寒風灌入,沈令善冷的縮了縮脖子,在看她身旁的江嶼,身姿挺拔,猶如寒風中的孤松,半點都不怕冷,手心還熱乎乎的。離東院還有些距離,沈令善便道:“國公爺去看過嶸哥兒了嗎?他很想你,每天都念叨你?!?/br> 雖然沈令善不大喜歡江家的一些人,可小江嶸卻是極可愛的。這半年里,她同他的接觸是最多的,而小家伙嘴里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大哥了。 江嶼側目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沈令善還沒反應過來,睜著大眼睛看向江嶼,見他眉宇清俊無雙,眼底倒映著兩側燈籠的燭光,璀璨無比。 等明白了,她翕了翕唇欲開口,他卻又繼續牽著她往東院走,一副并不想聽的樣子。步子還比之前快了許多。沈令善要走得很急才能追上他。 今日江嶼兄弟倆回來,又是立了大功的,老太太歡喜的合不攏嘴,就對江嶼道:“這蝦籽冬筍、鹿羧水鴨、芫爆仔鴿、蘑菇煨雞,還有這鮮蘑菜心,都是你最愛吃的,今兒回來看你和崎哥兒都瘦了,可得好好補一補?!苯胰舜蠖嘞彩程鹗?,唯有江嶼的口味偏咸。 江嶼恭順道:“祖母費心了?!?/br> 老太太身旁的管事嬤嬤張嬤嬤就就道:“早幾日收到國公爺的書信,老太太便開始準備了,說國公爺在外頭肯定吃不好,回了家,在吃食上可不能怠慢了?!庇行┰?,老太太直接說,倒是有種刻意的感覺,若是讓旁人說,效果卻是不一樣的。 老太太看了張嬤嬤一眼,故意道:“你說這些做什么?嶼哥兒是我的孫兒,我這個當祖母的,不關心他還能關心誰?” 這話說得,好像老太太就這么一個孫兒似的。二夫人郭氏聽著,心里怪不是滋味兒的,三房之中,就數江二爺的官職最低,且郭氏那大些的兩個兒子,江巍和江巖也是不爭氣的,不過她這倆兒子嘴甜,會討老太太歡心,只是如今嘴甜也沒用,老太太眼里就只有江嶼這個長孫了。 張嬤嬤就道:“的確是老奴多嘴了?!?/br> 老太太雖是責備的,不過面上卻帶著笑意。 沈令善吃著甜棗羹,覺得極合她的胃口,一勺接著一勺安靜的吃著,又看著江老太太這副滑稽的做派,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跟看戲似的。吃完了一勺,她再去舀的時候,卻看到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將她面前的甜白瓷小碗挪到了一旁。 沈令善側頭看他,眸中不解,江嶼卻不疾不徐道:“已經吃了半碗了,再下去就吃不下飯了……”又吩咐一旁的丫鬟,“給夫人去盛碗飯?!?/br> 管的也太寬了。 沈令善心道。 嘴上卻只好道:“國公爺說的是?!?/br> “瞧瞧,這小夫妻倆感情可真好?!闭f話的是三夫人閔氏。 三夫人閔氏出自河州閔家,閔家世代書香,她亦是知書達理,是個看上去溫婉端莊的。她同二夫人郭氏性迥異,二人也是一貫的面和心不合的。今兒江嶼剛回府,沈令善來瑞鶴堂不小心在門檻處絆了一下,出言調侃的便是閔氏。 老太太也說:“是啊,光是站在一塊兒,我這老婆子便覺得賞心悅目,胃口也好了許多?!?/br> 閔氏附和道:“可不是嘛?!?/br> 虞惜惜就坐在郭氏的手側,執著筷子的雙手下意識的收攏,今兒她盡心裝扮了一番,卻見這江嶼連正眼都不曾瞧過她一眼。以前她就覺得,江嶼容貌出眾,又位高權重,唯一不好的,便是性子太冷了一些,單是看上一眼,便叫人覺得頓生涼意??善麑ι蛄钌撇皇沁@樣。這會兒他雖然面上不顯,可舉止無一不透著溺愛。 虞惜惜心下有些堵,面對這滿桌的珍饈美食,也有些食之無味。 老太太笑著瞥了一眼虞惜惜,她自然曉得郭氏的用意,可老太太哪里不了解自己的孫兒?若他能看上虞惜惜,又何必等了沈氏這么多年?這從小就是一根筋的,認定了沈氏,不管誰人阻撓,還不是將她娶回來了?是以當初江嶼說要娶沈令善的時候,老太太并沒有過多的阻止,因她知曉最后的結果,與其費盡心思阻撓,不如一開始就同意,這樣也好讓這孫兒記住她的好。 而這虞惜惜,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眼的。 丫鬟很快就端著飯上來了。 甜棗羹變成了熱騰騰的白米飯,沈令善只好繼續吃。 二夫人郭氏見閔氏這般討好江嶼,雖然鄙夷,卻也不甘落后,就道:“是啊,嶼哥兒夫妻倆感情好,怕是明年就能讓娘您抱上小曾孫咯?!碑吘顾莾蓚€不成器的兒子,若要謀個好差事,還得要靠江嶼呢。 沈令善忽然噎了一下,一張臉漲得通紅。 郭氏就繼續打趣兒道:“看嶼哥兒媳婦,還害羞呢?!?/br>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這晚膳倒是吃得非常熱鬧。 用了晚膳,江嶼去了江嶸那兒檢查功課,沈令善一個人回去。 正好可以慢慢走。 魏嬤嬤想著適才席上的場景,就覺得國公爺待夫人是真的好,忽然想到那虞惜惜,就說:“適才國公爺關心夫人的時候,老奴瞧那虞姑娘,臉都黑了?!蔽簨邒邥缘眠@位表姑娘的心思,對她自是本能的不喜,“……夫人還是得小心些,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不曉得會使什么下三濫的手段?!?/br> 到時候礙于親戚關系,處理起來就麻煩了。 這一點沈令善還是心里有數的,她道:“我知道了?!?/br> 經過荷花池,沈令善的步子忽然停了停,看到池邊立著一個亭亭少女,正彎腰在放河燈。 一盞一盞的河燈放入水中,漸漸漂遠,越來越多,漂亮得好像天上的銀河。 沈令善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十二歲的時候,偷偷溜出去放河燈,她很少有耐心做一些事情,那河燈做了很久才做好的,卻不料剛放到水里,還沒來得及許愿,天上就下起大雨來。河燈被水打濕,沉入湖底,她在邊上哭了好久,怎么都不肯離開。那時候江嶼就在她的身旁,替她撐著傘。第二日她染了風寒,爹娘也不舍得責罰她。而不知是誰,卻送來了一盞漂亮的河燈,比她先前的那盞要精致的多。 沈令善看了一眼,便走了。 “……姑娘,是國公夫人?!焙苫ǔ剡?,虞惜惜身邊的丫鬟青萍說道。 虞惜惜將河燈放入水中,纖細的身子立在寒風之中,頗有幾分嬌弱的美感,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就緩緩開口道:“青萍,你說我是不是不如沈令善?” 青萍頓了頓,若論容貌,虞惜惜固然清麗,可同國公夫人站在一起,那自然是不夠看的了??蛇@話她哪里能說?就道:“姑娘您這是哪兒的話?奴婢可是聽說,這國公夫人先前驕縱蠻橫,在皇城.的.名聲不大好呢。姑娘您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國公夫人又如何比得過你……而且,還要一樣,是國公夫人絕對不如您的?!?/br> 虞惜惜忽然道:“什么?” 青萍小聲附在虞惜惜的耳畔說了什么,虞惜惜頓悟,忽然笑了笑:“是啊……” 這沈氏再如何的明艷動人,終究還是個嫁過人的。 · 沈令善回了琳瑯院,窩在羅漢床上看了一會兒書,就打了一個哈欠。 丹枝上前道:“夫人可要先沐???” 沈令善有每晚沐浴的習慣,大冬天也是如此。她見江嶼去了江嶸那兒還未回來,便曉得江嶸非常想念大哥,估計這會兒有說不完的話。雖然曉得他不可能不回來。沈令善將書擱到幾上,就道:“嗯,我先沐浴吧?!?/br> 江嶼剛回來的時候,沈令善正在凈室,里頭由丹枝碧桃伺候著。 魏嬤嬤見他早早的回來了,心下自然歡喜,就上前道:“國公爺,夫人正在凈室沐浴?!?/br> “嗯?!苯瓗Z淡淡應了一聲,他自然聽到了里面的水聲。 他打量著房間。 臥房同他半年前離開的時候一樣,還是一副新房模樣,不過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她的痕跡。那臺黃花梨三屏風式雕龍鳳鏡架,那個金琺瑯九桃小薰爐,還有地上鋪著的錦織毯子……她總是能慢慢的霸占別人的地方,卻讓人覺得并無不適。 他朝著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后面一看,就看到她剛走了出來。 和白日的端莊裝束不同,她只穿了一件領口繡柳葉紋素白寢衣,一頭長發披散了下來,臉上的妝容洗凈,露出欺霜賽雪的粉潤肌膚。若說昔日,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中清荷,那么眼下,已是悄然盛開的含露牡丹。 沈令善顯然沒想到他這么早回來,一時有些驚訝。 魏嬤嬤捧著一床嶄新的喜被過來,親力親為的鋪到架子床上:“這被子昨兒剛曬過,國公爺和夫人蓋起來也會暖和些?!?/br> 望著那床上的喜被,再看著站在面前的江嶼。 沈令善忽然意識到,有些夫妻間的義務,恐怕她今晚是避免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 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