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岑矜站起身伸手扶上門把手,門泄開一條縫,到半開,到她看見褚再清的臉,她在這期間調整好了情緒,對上他溫藹的眼神,她微揚嘴角。 “外賣到了?!?/br> “你中午吃的什么?”褚再清沒有伸手接外賣,示意她放在桌上。 “沒有等來你給我訂的餐,所以我科里的同事去食堂吃了?!贬嬉幻嬲f著話,一面細細打量著褚再清,他露出來的皮膚都沒有明顯的傷口。 褚再清沒有回話,一室里只有他扒拉塑料袋的聲音,嘩嘩里有些刺耳,在此刻卻又讓人覺得如此的安心。 “再清,你疼不疼?”岑矜看著褚再清的白大褂,袖口沾了灰,有些臟。 他正在掰餐盒上塑料蓋的手一滯,輕松掰開,看著碗里的菜,他說:“不疼?!?/br> 把心豁開一個長條口子,然后讓它淌淌地流血,岑矜覺得望著對面泰然坐著吃飯的褚再清,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就是那樣。 “他打你哪了?” “岑矜,沒事,我只是手上破了一點皮,其他地都沒事?!瘪以偾逖援呥€朝她笑了一下,而后又繼續低頭吃飯。過了一會,他又說:“你手上也總喜歡有些小傷口,最近我們都不能牽手了?!?/br> 岑矜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看著樓底下時不時攢過幾個白色人影,突然回轉過身來,“他憑什么隱瞞?他還知道要治病,要住院,別人就該為了他一時的健康去死嗎?反正都要死何必害別人啊?!彼鸬穆曇艉艽?,一點沒有隱忍。 “岑矜!”褚再清聽著她的話,表情霎時變得十分嚴肅,甚至是帶著怒氣。 “我說錯了嗎?我要去問問他,他這么做有沒有想過別人也是一家人,別人也有父母,也有愛人?!贬嬲f著就往門口沖,但被褚再清拉住了。他只是拉著她穿著白大褂的手臂,不碰她的其他部位。 “他也是弱勢群體,如果不是受到過不公平對待,他不會出此下策。他去了好幾家醫院了,沒有人愿意給他動手術?!瘪以偾鍦芈曊f,似在安撫岑矜的情緒。 岑矜使了勁,甩開他的手,“可你昨天才跟我求婚呀,我怎么辦?”她說時帶著哭聲,說著就蹲在地上了。胸腔里好像有一股力正猛烈地沖擊著她,只有蹲下來,才好受一些。 “沒事,陳傲就不要考慮了,喬蹊倒是不錯?!瘪以偾迥樕系瓜袷钦嬖谒妓鞯谋砬?。 “hiv抗體檢查一定會是陰性的對不對?”岑矜仰頭對上褚再清的眼睛,那雙眼還是又黑又亮。 “矜寶,我不能保證,我和他在摩擦間,我確實有出現皮外傷。但我已經處理了傷口,且服用康芐韋了?!?/br> “褚再清,如果你把昨晚的求婚當一回事了,不是你醉酒后的胡言亂語,那我一直都陪你。但是以后,我從來不需要一個偉大的醫生,我只想要一個很慫,事事以我為先的丈夫?!贬嫫届o地說,她知曉自己說這句話有多自私,可是無可奈何。她不會當褚再清背后的女人,說讓他去奉獻,她來愛他的話,夫妻兩個人就是平等的,我們并肩而立就好。 “熬過這一段時間再說罷?!瘪以偾宓穆曇粲值土艘恍?,他說的是“窗口期”。暴露后并不能立馬就確定是否感染艾滋病,需要等待2~6周。 “他的手術也是你來做?”岑矜還是蹲在地上,啞聲問道。 “矜寶,我已經答應了?!?/br> 岑矜覺得像是有一口氣轉不過來了,隨時都要暈過去那般。她扶著桌子,慢吞吞地站起來,“如果你怎樣了,我們也就肯定結不了婚了,你知不知道?” “我多戴一層手套,多穿一件手術衣,多用一份心?!?/br> “那你親我一下,我就回去了?!贬婵粗以偾宓南掳?,那里有青色的胡碴冒出來,她想撲過去咬一口。她也很想哭,可是不能哭給他看。 褚再清只是揮了揮手,“回去罷。自己也是醫生,你也要多注意,別只顧著交代我?!?/br> “我就想讓你現在親我一下?!彼蛩麥惤艘恍?。 “你昨天嘴唇破了,好了再親?!瘪以偾蹇粗?,慢慢地伸出手,又縮回去了。 岑矜看著他如此這般小心,鼻尖冒酸,卻還是用嗔怪地語氣說道:“咬破的人也是你?!?/br> “早知道就克制住了?!瘪以偾蹇嘈?。 岑矜從褚再清辦公室出來,他還在貼心交代道:“白大褂回去立馬換了,就消毒液泡著,手也要消毒,用碘伏擦一遍,再用酒精進行脫碘?!?/br> 岑矜回來還是走的樓梯間,每往上走一步,她想如果真出事了,她就放棄一切和他一起去旅行,從南極到北極,但她會保護好自己,因為還有兩個家庭。而若萬幸他安然度過,她還是會想和他出去旅行,是蜜月旅行。 草長鶯飛,沉李浮瓜,金風玉露和歲暮天寒是一個輪回,他們沒有說告別就錯過了七個。既然會在刺骨的冬天里重逢,那斷是已經渡過七七四十九個劫了。她一路走,眼里暈出光圈。 褚再清,我那幾年過得不好,因為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就想你突然出現,然后哄哄我。 ** 神經外科出的這茬事,當晚就在醫院傳遍了,其實在醫護人員之間傳播的很快還是因為褚再清在院區里算是個名人。 傍晚時分,唐歷安把岑矜叫到了談話室。 “還是別心理壓力太大,感染機率不大?!碧茪v安看著岑矜微微發腫的眼皮,沉著氣說道。 “可還是存在?!贬婵嘈?。 “先不看遠處,干好眼前的事。如果實在撐不下去,就請假罷?!碧茪v安起身去試談話室的飲水機,發現沒水了,又返回原座。 “唐老師,我不敢想。假如褚再清出事,他們家可能不止一條人命?!贬嬲f著眼淚就流下來了。一個還在治療的付佩瓊,一個年事已高的褚孟都,他倆誰都可能倒下去。 “所以要你這個女朋友干什么的,現在就好好鼓勵他。如果他自身狀態好,抵抗力強,感染的機率是不是又下降了一點?!?/br> 岑矜抹掉兩邊臉頰的眼淚,神情凄惶,卻還是對著唐歷安點了一下頭,“我會的?!?/br> 出了談話室,岑矜又收到了喬蹊的短信,他說得很簡短—— “與意外并存的是幸運?!?/br> 岑矜沒有回短信,倒不是再說避嫌,只是沒有心思。她做不來褚再清的鎮定和沉著,她的心就是忐忑不安,也只想著一件事。 當晚,岑矜回家,李毓虹先給她舀了一碗綠豆湯,看著她埋頭有一勺沒一勺的樣子,李毓虹說道:“清熱敗火的湯,怎么就生在福中不知福?!?/br> 岑矜抬頭瞧了李毓虹一眼,低頭喝湯的頻率才快了一點。李毓虹看著她這樣子會心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說道:“你哥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后天回來?!?/br> 孟方祈要回來了,岑矜剛喝到口的綠豆湯怎么都咽不下去。褚再清和他約好回來a市就到家里來喝酒,大概要延后了。 李毓虹看著岑矜的樣子,有點不開心,“你哥出差了這么久,現在要回來你不歡迎???” 岑矜起身,端起湯碗去廚房,“沒有,很開心?!?/br> 臨睡前,岑矜收到了褚再清的短信:手術安排在后天。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先說明個事,我對艾滋病沒有歧視。 說句實話,可能我下午情緒不太對,寫哭了= =醫務人員職業暴露的機率還是很大的,所以也不是我瞎掰,因為我外科老師就經歷過,他還是做完手術才知道人家是艾滋病,當時并沒有排艾這個規矩。 小修了一下,因為想起來前一天岑矜嘴唇破了,還是不要接吻了= = ☆、第五十七章(已替換)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岑矜吃著李毓虹熬的小米粥,突然問道:“媽,你說去廟拜神求符有沒有用?” “心誠則靈?!崩钬购绲仄沉怂谎?,繼續給岑靖波喂飯。 “那您和爸爸有沒有去拜過?” 李毓虹望著眼前的岑靖波,一個一生待人溫厚的男人。她替他擦了嘴,抬頭對岑矜說道:“我懷著你的時候,你爸去廟里拜了,求了一個平安符回來?!?/br> “懷我的時候出事了?”岑矜沒聽說過這事,也沒見過這個平安符,有些好奇。 “在你之前我還懷了一個,五六個月的時候沒了。到你的時候,我大約三個月的時候又見紅了。你爸日夜睡不著覺,說是不是我倆福薄,留不住孩子,就和你奶奶去了一趟老家的廟?!崩钬购鐕@了一口氣,繼續說:“大概你爸在廟里和各方神圣說了一圈好話,回來后把平安符掛在了我床頭,血竟然也就止住了。但可惜平安符當年帶去醫院后,掉在那不見了,你爸還返回去找也沒找著。這事一直膈應著他,說對不起你,把你保平安的東西弄掉了?!?/br> 岑矜偏頭看向岑靖波,他似乎是臉上有笑意,卻很淺,臉上肌rou還沒有完全恢復。 “爸,媽,謝謝你們?!贬嫜劾锖税胩斓臇|西,不聲不響地砸在碗里了。 “矜矜,你是不是遇著難事了?”李毓虹看著岑矜這副模樣,一顆心霎時就懸起來了。 “沒難事,就覺得能活下來真好。我今天上午想去趟廟里?!贬娴皖^吃了一大口粥。 “現在這個日頭能把你皮給烤脫一層了,你去干什么?” “這么熱,我還去,說明我心誠,一定會靈驗的?!贬娉酝曜詈笠豢谥?,把碗拿到廚房去了。 李毓虹看著岑矜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多留了個心眼,臨時起意要去廟里指定是出事了。趁著岑矜回房收拾,她撥通了褚再清的電話。這個電話號碼,還是當初岑靖波住院時,他給她的。 電話那頭接得很慢,李毓虹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還沒到醫院上班的點,應該不忙呀,值夜班現在也該起來交接了。在李毓虹想要撂電話的前一刻,終于通了。 “喂,您好?!瘪以偾宓穆曇艉芏Y貌,卻像是剛中睡夢中醒來。 李毓虹吃驚,帶著歉意說道:“褚醫生,打擾到你休息了吧?” “沒有。您有什么事嗎?”褚再清舉著屏幕看了一眼,是陌生號碼,估摸是病人和病人家屬,然他單聽聲音,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哪位。 “我是岑矜的mama?!崩钬购缏犃笋以偾宓恼Z氣,決定還是先自報家門。 褚再清十分醒了,下床拉開厚重窗簾,說道:“阿姨,怎么了?” “我沒什么事。你最近還好吧?工作忙不忙?” 褚再清立在窗邊,目光定在遠處一點,“謝謝您的關心,最近一切都還可以?!?/br> 李毓虹頓了一口氣說道:“岑矜最近在醫院也還好吧?這孩子嘴嚴,我問什么都問不出來,想著你倆在一個單位,就問問你?!?/br> “阿姨,岑矜在醫院工作也很順利?!?/br> “那她怎么今天要去廟里?”李毓虹像是在自個跟自個嘀咕。 褚再清沉眉,“阿姨,可能是她在擔心別人,不是她自己?!?/br> “那是發生什么事了?都要去廟里求神拜佛了,應該特別嚴重,小褚,你們都要照顧好自己?!崩钬购缦肓讼胄睦锝辜?。 “會的?!?/br> 撂了李毓虹的電話,褚再清轉身去浴室洗漱完,這才重新拿起手機給岑矜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喂——”她的聲音像是剛剛從奔跑中停下來,氣息不穩,帶著沙啞。 “上班路上?” 岑矜唔了一聲,“你呢?” “醫院今天給我放假了?!瘪以偾迤降卣f道。 “明天做完手術,接著放?”一股酸濕涌動上喉頭,似要侵蝕掉它。 “所以最近一直都閑著。聽阿姨說你今天要去廟里,一起去罷?!瘪以偾逭f。 岑矜反應過來李毓虹聯系褚再清了,劃過一絲懊惱,她偷摸著去就好了,弄得現在驚動好幾個人。 “我自己去,外面這么熱,你要是中暑了怎么辦?”岑矜說得很堅決,還像是在訓斥他。 “那你也等哪天下雨了再去?!?/br> “等不了了?!贬婺穷^電話里,傳來一陣嘈雜,“公交來了,撂了?!彼琶炝穗娫?。 褚再清舉著沒音的電話,就佇立在一個地,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他泡了杯牛奶,就去書房了,電腦里還有一篇論文只寫了開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