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她不想回。 再返回去看同一個知識點時,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明明每一個字都認識,她也理解,就是記不進去心里。 隔了三分鐘,同一個聯系人又發來一條短信:晚安。 岑矜回了這條短息,“以后不要發短信了,我很忙?!?/br> 現在這個時節,還是夜長晝短,老人們總是說睡了一覺又一覺,天還是不亮。岑矜曾經也這樣在夜里混沌過,什么時候她的世界才會亮??涩F在,她不會了,她需要在夜里干太多事了。她想夜再長一點,等她干完所有事后還可以歇一會。 ** 孟方祈的相親對象又來家里了,比岑矜小,今年剛滿二十一歲,會叫岑矜一聲矜姐。小姑娘穿著嫩黃色的春裝,給人一股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和人講話時聲音也是甜膩膩的。 岑矜周日在家休息,本計劃溫書,被她的到來打斷了。 “筱筱,我哥今天上午加班,得中午才能回來,你等等,不著急?!毙」媚锩心泱?。 “矜姐,我不著急,反正我也是閑著的?!蹦泱愣似疳娼o她倒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后笑得眉眼彎彎。 岑矜是喜歡這樣的姑娘的,心思單純,心里有什么,面上就顯露出什么。 兩人又聊了一會天,孟方祈終于從設計院回來了。估摸是工作上有點事,孟方祈面上的臉色并不好,在瞧見莫筱筱后直接黑了。 “你怎么來了?” 莫筱筱起身湊到孟方祈身邊,“給你打電話發短信都不理我,我就來了啊?!闭f完,她還拉住了孟方祈的胳膊。 孟方祈一點點地把她的手扯開,“下回別來了?!?/br> “為什么呀?”莫筱筱急了,又扯住孟方祈的襯衣袖子。 岑矜看著這情形,知道自己再站在這里不合適了,閃身回房了。 孟方祈正色,臉上帶著認真,“我沒能力照顧小姑娘,也不喜歡小姑娘?!?/br> “可我喜歡你呀,從我第一次去設計院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蹦泱愕难劭袈兗t了,說話也帶著哭聲。 “早知道你這么小,我不會去相親的?!泵戏狡砀纱嗟卣f道。 莫筱筱用手背抹了一把眼上的淚,“我不管,我就是看上你了。只要我努力,你遲早也肯定會喜歡上我的?!碑敵跛ピO計院玩,看見了孟方祈,一下子就淪陷了,求了好久家里的叔叔,他才答應幫她介紹一下。 “筱筱——” “我不聽,我要回去了?!蹦泱阄媪艘话讯?,飛快地換鞋,跑出去了。 孟方祈聽大門被震得大響,眉心緊鎖,轉身去敲開了岑矜的房門,“下回她再來就不要開門了?!?/br> “有小姑娘看上你,你還不要,是不是傻?”岑矜撇了撇嘴。 “她跟著我只會吃苦,我這條件配不上她?!泵戏狡碚f完就轉身離開了。 岑矜卻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孟方祈這樣的平靜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不知該跟他說點什么。孟方祈說的條件她懂,不是他的個人條件,而是家庭。 孟方祈的母親是岑矜的姨母,是一名英語老師,而他的父親也是一名醫生。在孟方祈考上大學的那一個暑假,他們一家三口去了一個偏遠的山區進行志愿者活動,母親支教,父親支醫,孟方祈在那體驗生活。這本是一段屬于一家三口的愉快旅程,但是在返程的途中發生了意外,山洪爆發導致了山體滑坡。從山頂滾落下來了一大塊石頭正好砸中了他們乘坐的那一輛大巴車,危急時刻孟方祈的父母把他緊緊地護在了身下。所以,在那一場飛來橫禍里,一家人中只有孟方祈存活下來了。 孟方祈十八歲以前都是生活在d市的。在這一場意外后,他從d市的家搬出來,到了他a市的小姨家。那一年,岑矜十三歲。 孟方祈的到來,讓岑矜的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有了一個哥哥,什么事都替她頂著的哥哥。孟方祈剛來時,李毓虹很擔心他會有什么創傷后遺癥,每日變著法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生活上保證面面俱到,還讓岑矜一直陪著他??墒浅龊跛腥说囊饬?,他的性格一點都沒變化,還是外向活躍的,也沒出現叛逆行為,反倒是事事顧著岑矜,當好了一個大哥哥。李毓虹也漸漸把心放回肚子里了,直到現在,他們都沒在孟方祈身上尋到那一年的意外給他造成的心理創傷。 然今天,岑矜感受到了。不過,她沒有什么能為他做的。 ** 自岑矜接連做出決絕的態度后,褚再清仿佛又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岑矜為了主治醫生考試,拒絕了所有的約會,但有一個沒逃掉,蘇曉的生日宴。 蘇曉打來電話,說的是既狠,又委屈,“矜寶,隔了這么多年再給我過一個生日都不肯?就耽誤你一個晚上,真的。你要不來,我單方面拉黑你所有的聯系方式?!?/br> 岑矜望著提示正在關機的電腦屏幕,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好字。 蘇曉爽快地報了地點,讓她快點趕過來,這才把電話撂了。 岑矜沒放下手機,轉而給李毓虹撥了一個,說不回來吃晚飯了。李毓虹倒是無所謂,因為最近她又開始忙了。天氣轉暖,李毓虹跟著小區里的阿姨們開始跳舞了,把岑靖波也一起推下樓透透氣。所以岑矜不回來吃飯也好,她省事。 正值下班堵車高峰期,岑矜到達飯店很耗了一段時間。進去,這才發現還來了很多大學同學,好一番寒暄。蘇曉因為干銷售,又都在a市,和大家都還聯系得挺緊密的。 已經接近坐了兩桌人,蘇曉卻還是像在等人,不急著開席。岑矜坐在她身旁,按捺不住,問了一句。蘇曉點頭,“是還有人要來?!?/br> 這倒勾起岑矜的好奇心了,打趣道:“男朋友 ?” “還沒轉正,考驗期?!?/br> 岑矜勾唇,“曖昧期,戀愛最美好的時期?!?/br> 蘇曉這廂還沒答話,包房門被推開了。岑矜定眸微瞇著眼看過去,心霎時就跌入谷底了,來人正是遇到她就要膈應她的陳傲。 這兩人曖昧?! 岑矜準備伸手扯一下蘇曉的袖子,然她手還沒動,緊跟著后面又進來了一個人。他穿著黑色外套,整個人顯得瘦削而挺拔,頭發相比于上回見剪短了不少,干凈利落。他的目光掃過一群人時,在她那停頓了兩秒。 岑矜手心冒了一點汗,在座的人大部分都知道當年他倆的關系。岑矜低下頭,臉上有點發燙,因為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進來后,陳傲安然自若地坐在了蘇曉的另一側,而后褚再清坐在了他的旁邊。 蘇曉像是也沒料到他會來,伸手握住岑矜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不知道他會來,真的?!?/br> “沒事,開飯罷?!贬姘咽謴奶K曉手心里掙脫出來。 既然決定不怨恨,徹底放下,這樣的場合又算得了什么呢。 ** 從褚再清進來,滿屋的人臉上就很精彩,大部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都什么情況。然后扭頭看向當事人。 陳傲其實拉褚再清來的目的就是還個人情,畢竟當初見著蘇曉是他招呼他去的。那天,他正被某任即將變成前任的女友糾纏著,于是給褚再清打電話,希望他解救他脫身出來。然后褚再清就假裝有急事讓他去了那。而今天,他明知道岑矜會來,讓褚再清過來就是為了給他倆制造機會。雖然他自個是很不滿意岑矜,但耐不住正主喜歡。 此時陳傲有點發怵,因為坐在他身旁的褚再清怒了。他清楚地感知到那股火燒到了自己。 陳傲硬著頭發站起來,端著酒杯,“給各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壽星蘇曉的準男友陳傲。坐在我身旁的是我朋友褚再清,哎,你們其實也認識,當年a大鼎鼎有名的校草?!?/br> 言罷,他一飲而盡。 其實對于在座的人來說,后來的這兩人他們都很熟,畢竟經常同時出沒。就是現在桌上的關系有點亂了,他們需要理一理。 當年的班長嚴爽依然很有領導力,立馬就站起來,回敬酒,“怎么能不熟悉兩位師哥,都是久仰大名!如今能一起同桌吃飯那是我們的榮幸,我就領著我們同學敬二位一杯了!” 嚴爽都這么說了,自然是全桌都站起來了。岑矜杯子里的是蘇曉單獨給她點的一小瓶果酒,此時在一眾紅酒杯里有些扎眼,但沒人提出這茬事。 在大家都坐下后,嚴爽卻還是站著的,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他舉著杯子,對著陳傲說:“這一杯是我單獨敬您和蘇曉的,祝二位早日修成正果?!?/br> 又輪了一番給蘇曉說生日祝福,大場面的客氣話算是全都說完了。一桌人吃著飯,聊著閑話,偶爾還是有人敬酒,但沒鬧到需要驚動全桌的地步了。 岑矜本來在倒飭碗里的一只蝦,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她的名。她倒沒有反應過來,是蘇曉提醒了一下,她才抬頭。 原來叫她的是已經喝醉了的嚴爽。嚴爽喝酒上臉,此時臉色如紅染了般。他打了一個酒嗝,“岑矜,我其實最想敬的同學是你。當初新生軍訓時,一群人都穿著迷彩服,就看你最漂亮,所以到聯誼會選主持人,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這么多年過去,我還真沒遇到過幾個像你這樣讓我印象深刻。這杯酒我敬你,算是敬了我的青春?!?/br> 旁邊已經有人在拉住嚴爽了,這一段話在這場面了說不得呀,誰不知道岑矜就是那個聯誼會上和褚再清遇到了的。 岑矜端起果酒喝得一滴不剩,放下杯子后,她看著嚴爽說道:“該叫老班長了。感謝你當初給了我那么寶貴的經歷,以致我后來大學的每一天生活都和那一場聯誼會是聯系在一起的。但從今晚開始喝了這一杯酒,以后這事就甭提了罷?!?/br> 岑矜這是清關系了。 一群人默然,但總有耐不住燥的。 本來是在看熱鬧的陳傲丟了筷子就站起來了,“岑矜,你這他媽什么意思?!別在這弄的跟誰負了你似的,真相我當初要告訴你,你要聽了嗎?” 陳傲還有一大段話沒講出來,但是沒機會了,因為褚再清提拎著他的后衣領把他拽出來了。 褚再清只留了一句話,“他喝醉了,各位隨意?!?/br> 剛到走廊的盡頭,褚再清就一拳打在了陳傲的一側的臉頰上,“醒了嗎?” 陳傲用大拇指抹了一把嘴角,沒出血,看來下手不夠重啊。 “以后別惹岑矜?!瘪以偾逄骊惏晾砹艘幌乱骂I,然后退后一步。 “不能說?” “由我來說?!瘪以偾鍒远ǖ卣f。 “那你倒是特么說啊?!?/br> “一個碎了的碗,不是我去說兩句原因就可以當粘合劑把它復原的?!瘪以偾宓穆曇羰菃〉?,“而我當初做決定時,也確實沒有把她考慮在內?!?/br> 陳傲噤聲了,緩了一會才說道:“當初去德國不是佩姨逼的你,是你自愿的?” 褚再清唔了一聲。 ** 兩人走后的包房內安靜了一瞬,但立即又被熱起來了。岑矜原本是站著的,被蘇曉擁著緩緩坐下來。沒過一會,她的眼前就慢慢糊了。 深吸了一口氣,岑矜拎著那只空酒瓶,轉身就沖出去了,在走廊盡頭尋著了褚再清和陳傲。她沒帶一絲猶豫就把那酒瓶砸在了褚再清頭上。 一聲悶響,這下子見血了。 “褚再清,我原本打算兩兩就此罷了,但你倒偏偏要找來一個蠢助攻,那行,就以一個開瓢結束。說實話,我也很早就想動手了?!贬媸稚线€有半截碎片,她走向垃圾桶,哐一聲仍進去了。 “你狠!你狠——”反應過來的陳傲指著岑矜的鼻子怒吼了兩聲,然后對著尾隨岑矜出來蘇曉咆哮道:“打120!再打個110?!?/br> 褚再清一手捂住腦袋上出血的口子,一手對蘇曉做手勢,“打個120就行?!?/br> 當晚,岑矜跟著去了醫院。陳傲強拉著她來的,說是肇事者不能跑。 到了醫院,褚再清腦袋上縫了三針,掛了消炎的點滴,就去檢查室門口等著去做磁共振了。來的醫院幾個人都不熟,也就沒走關系,看著褚再清狀況還行,不急,老老實實地按規矩在那等著。 陳傲嘴上還是碎碎叨叨的,后來被蘇曉拉走了,說是去買點住院要用的東西。剩下的只有岑矜和褚再清了。 褚再清原本是在閉眼休息,此刻慢慢睜開了眼,“氣撒出來了?” 檢查室外人多,座位全占完了,岑矜是站一旁的,她現在也不搭理誰,就仿佛一個人在這看市井百景。 “挺下得去手,真疼?!瘪以偾逵终f了一句。 “活該!”岑矜終還是轉身端詳了一眼傷口。 “反正現在人被你打成這樣了,還怎么兩兩作罷?”褚再清嘴角微微上揚。 “想要多錢?”岑矜看著他這樣還笑,竟然也有點想笑。 “你說呢?值多少?”褚再清語調上揚。 “一個蠢腦袋,一毛不值?!?/br> 褚再清趁著岑矜心思都放在跟他斗嘴皮子上,不經意地抓住她的手,“我一個腦袋換你一個重新追你的機會劃算嗎?” 岑矜睜大眼盯著褚再清,“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