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蘇曉唔了一聲。 “蘇姑娘,您放心,保證不少您一根汗毛的送到家?!标惏聊_抖了一下,車子刷地飛出去了。 看著陳傲的車子開出去,岑矜站在原地撇了一下嘴,信他有鬼。 褚再清是和陳傲一起去取的車,陳傲比他先出來,等他再開出來時,門口兩輛車堵在一起了,耽誤了一會。這會出來,隔了老遠就看見岑矜獨自站在路燈下的身影。 停車,褚再清傾身為岑矜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岑矜來時是拉著蘇曉一起坐在后面的,這回只剩她自己了,理應坐到前面去的,可是她那股別扭勁又上來了,不想和褚再清并排坐著。 “坐到前面來,坐后面真拿我當司機了?!瘪以偾宓穆曇衾飵е⑽⒌責o奈。 “不可以嗎?” “也是可以,但我答應過某個蹲在馬路邊的小姑娘只當她的專屬司機,主職男朋友,兼職司機的那種?!避噧鹊墓庠隈以偾迳砩襄兩狭藢尤岷?。 “那個小姑娘早就不想要了?!?/br> “可我知道除了我,她還沒有找著其他的?!瘪以偾逑萝?,捉住了岑矜的手,“你如果現在還想要,我還是答應你?!?/br> 岑矜表情出現一絲松怔,滯了三秒,她開始掙脫,“我不想要了?!?/br> 褚再清沒有勉強,依言松開了手,轉身上了車,岑矜隨后還是坐上了副駕駛。褚再清開車很認真,自從上車后就沒再說話。車內很安靜,岑矜靠在椅背上感受這個時刻。雖然只喝了點果酒,她還是覺得有些燥熱。搖下車窗,泄開一小條縫,冬春交際的風帶著迷人的氣息,不知怎么地讓她想起那年夏天的熱風。 大一暑假,岑矜報考了駕照??颇慷剂藘苫剡€是沒有過,考完出來,她蹲在馬路邊就哭了,哭得稀里嘩啦。 她給褚再清打電話,話都講不轉。電話那頭的褚再清正在實驗室幫老師做實驗,接到電話,他走出實驗室走向走廊的盡頭。聽了一會,聽得眉頭緊鎖,抬頭正好看見一個窗戶口,看進去里面擺滿了病理標本,用福爾馬林泡在一個個玻璃瓶里。他嘆了一口氣,扯掉實驗專用的帽子,“那別考了,我以后當你的司機?!?/br> “可是,我報名費交了好幾千快錢?!贬娉读艘桓愤叺男〔菰谑稚习淹?,想想作勢又要哭了。 “岑矜,你知道我們的大體老師是怎么來的嗎?”褚再清兀地變得涼颼颼的。 “褚再清,你還配當男朋友嗎!我打電話是過來求安慰的!” 岑矜考完正值下午,日頭旺,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額頭上的汗一滴滴地冒出來。此刻聽他瞎扯,心里更躁了。 “我們大體老師都是在外面出事無人認領的尸體?!?/br> 岑矜驀地就靜了,她腦海里都是自己開車在郊外出事,直至幾個月后才被發現,亦或是直接在自然條件下一點點消失。 她不想學了! “褚再清,你個混蛋?!?/br> “找個地坐會,我來接你?!?/br> 夜晚的路況很好,沒多久車子停在了岑矜家的小區門口。岑矜給褚再清說了聲謝謝就下車了。岑矜踩著一步步的夜色回家,她承認她剛剛動容了,差一點就又沉醉在褚再清給的那個夢里了,可她懂吃一塹長一智。她的感情又不是廉價的青菜蘿卜,說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了,就算是,那現在她學乖點,自抬點身價行不行。 岑矜走進去,褚再清的車卻隔了很久才啟動,離開小區門口。他的副駕駛除了陳傲坐過,沒有任何一位女性坐過。 ☆、第二十章(入v三章合一) 第二十章 當晚,岑矜回家,李毓虹他倆已經睡下了,整個屋子沒有一處燈是亮著的。岑矜躡手躡腳的回房,安靜地卸妝,去洗臉、洗澡。頭碰到柔軟的枕頭那一剎那,她心里似有一聲喟嘆。 與褚再清重逢的場景,岑矜在腦海里曾經想象過千百遍,最沒有想到的就是他以岑靖波的主治醫生的形象出現。再見他,她心里是不甘的和帶著怨恨的,所以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那些狠話。而她也不否認,隱藏在埋怨里的還有那么一絲絲不舍。饒是她可以躲得了舊地,但抹不去腦海里的往事??墒?,今天褚再清說可以重新開始時,她心里泛起的漣漪很輕很淺,她說不想要,那不是氣話,就是心里的真話。 她已經開始放下了。短短三個多月里,她經歷了父母先后生病,工作不順,從呆了快四年的b市回來。這些事都一點點把她從那個牢里拽出來了,她自己圈的牢里。那些困擾著她,讓她在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事不重要了。 至于褚再清,岑矜想,她那么說應該已經把他那點舊情復燃的心思掐斷了。 ** 蘇曉和褚再清合作的事進行的順利。她給岑矜打過幾次電話說這事,很感謝,又有要請吃飯的意思,岑矜都婉拒了。時間已到三月中旬,距離她五月底考主治醫生的考試沒多久了。 蘇曉倒是沒說什么,只說等她忙完。蘇曉清楚縱使和岑矜有過無話不講的時候,但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岑矜的很多事她都不清楚,而她也不會去問。真正能夠把朋友關系維持下去的是要懂得給對方的生活留空間。 岑矜科里的好幾位醫生都是已經考過了,給了她很多復習建議,說大部分內容與當初考執業醫師是有重合的,岑矜拿著一個小本子都記下了。不知是不是歸鄉情,她覺得呆在延濟醫院比原來在b市上班輕松了很多。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某天傍晚,岑矜臨時跟著帶組的教授去做了個小手術,直到晚上八點多才下班準備回家。 翻包里,孟方祈給她打了兩個電話。岑矜這才憶起孟方祈說今天要回來的,前段時間他們設計院接了外地的項目,他跟著去了?;負苓^去,孟方祈接得很快,“又要值班?” “剛從手術室出來?!贬媛曇衾飵еB續忙碌后的疲憊。 “我來接你?!?/br> 岑矜活動了一下脖子,“就在醫院門口等我,別進來了?!苯淮?,岑矜又去看了眼剛做完手術的病人,這才離開。想著孟方祈來的沒那快,岑矜沒等電梯,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剛做的手術,是個二級偏向三級的難度,岑矜在那站了一個小時沒有挪地。還幸好是穿著雙極其舒適的運動鞋,但現在還是感覺從腰那里傳來一陣漫過一陣的酸痛。岑矜慢慢悠悠下樓,時不時還蹦跶一下,左右轉動一下腰部,橫生了嚎一嗓子的念頭,但也只敢在腦海里幻想一下,用意念生生壓下去了這股沖勁。 就這么走著,到七樓時,樓梯間陡然傳來了一聲關門聲。那個關門聲極低,應該是關門的人特意壓低了。岑矜的心往上提了一個度,趴在樓梯扶手上向下看過去,像似恰好,那人也抬頭瞟了上面一眼。四目相對,岑矜猛地縮回了身子。 褚再清站在原地沒有動,就等著岑矜走下來。岑矜原本是打算走出樓梯間,轉去坐電梯的,可是她有什么心虛好躲的。 岑矜走得不緊不慢,到六樓,扯著嘴角對褚再清略頷首,“褚醫生才下班?” 褚再清嗯了一聲,“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不是最近,一直都很忙?!?/br> “快要考主治醫生了吧?”褚再清偏頭看了一眼岑矜耳邊的碎發,她的馬尾此時有些松散。這樣的她有一點凌亂,但是不狼狽。 岑矜有點吃驚地轉過頭來,“你怎么知道?” “算了一下?!瘪以偾遢p描淡寫地說。 岑矜低下頭,是啊,很好算,這個考職稱是按年限算的。兩人并排走著拐了個彎,又下了一層樓。岑矜不甚在意地問道:“你今年升副主任醫師了?” 褚再清點了點頭,猜岑矜應該沒看自己,又嗯了一聲。 兩人講了些報考和遞申報材料的細碎事,很快就到了一樓??粗箝T,岑矜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是重逢后的幾個月里,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的交談,說話不帶刺的那種。也許是不涉及一點私下的感情,純談工作,兩人才可以這么平靜。 “再見?!?/br> “回去好好休息?!瘪以偾孱⒅?,溫聲說。 “回去還得看會書?!贬鎿]了揮手,利落地先走了。 褚再清靜靜地看著那個垮著肩的背影,直到兜里的手機鈴聲大作,他才回神。 電話里的聲音有點著急,“再清,你盡快回來一趟?!?/br> 褚再清沒有問發什么事了,只說了一句馬上就回。但他腳下的步速卻較先前快了幾倍,快到停車場時,甚至跑起來了。 城西,軍區大院。 褚再清進門時,阿姨滿臉著急,“再清,你可算回來了。趕快上樓去罷?!卑⒁虅傉f完這句話,樓上就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然后是尖銳刺耳的女聲。 此時此刻到了現場,褚再清反倒沒那著急了,一步一步從容地上樓了。剛到樓上,就看見褚豫松背手站在主臥門口,他臉上嚴峻得仿佛在視察災難現場。 褚豫松聽見腳步聲,端詳了褚再清一眼,然后側身給他讓出了一條道,“家里東西沒收干凈,被翻到了?!?/br> 褚再清了然,“您先下去?!瘪以ニ牲c了一下頭,示意他趕快進去。 褚再清進屋,付佩瓊正窩在床邊的小沙發上,臉上神情凄惶,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地板。褚再清搬了付佩瓊的梳妝椅坐在她對面,輕聲開口:“肚子餓不餓?我讓阿姨去幫您煮雞蛋面?!?/br> “再清,你回來了?!备杜瀛偺ь^,干澀地笑了笑。然后她又一點點低頭了,“我不餓,我等你哥值夜班回來一起吃宵夜?!?/br> 褚再清喉結滾動,伸手握住付佩瓊擱在膝蓋上的右手,“再遲了吃的話,您腸胃沒法消化,現在去吃罷?!?/br> 付佩瓊聽了這句話,眼神驀地變得躁怒,揚手甩開褚再清,“你哥對你怎么不好了,你連吃個宵夜都不肯等他?你和你爸去吃,去吃!你們都沒良心,如岐值夜班這么辛苦,你們等等怎么了!”付佩瓊的聲音一調高過一調。 褚再清被揮開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收回插~進褲兜里,保持坐在付佩瓊對面的姿勢沒變,也沒有出聲。 不知兩人枯坐了多久,付佩瓊像是打了一個盹后突然驚醒,再抬頭看褚再清時,往日的柔和已經又重回眼里了,“再清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坐在這,不去睡覺?” 褚再清望著付佩瓊這樣子,揣在褲兜里的手情不自禁地握成拳狀,“馬上就去睡,剛回來看看您?!?/br> “我累了,去睡罷?!备杜瀛偙砬楹芷>?,沒再管褚再清就自己走向了床邊躺著了。 褚再清看著她閉上眼就從房里退出去了,正逢上站在門口的褚豫松。褚豫松臉上是隱忍地表情,對褚再清說了一句跟我過來就走向書房了。 書房的燈只開了書桌上的那一盞,小小的臺燈并不能照亮整個屋。褚豫松坐在書桌后,正好被燈照著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任何細微變化,而對于隱在暗處的褚再清,看不見,更看不透。 褚豫松沉吟了片刻,有些顧忌地說道:“我琢磨給你媽約個心理醫生進行長期的治療?!?/br> 褚再清沒說話,示意褚豫松繼續說下去。 “你媽最近可能因為越來越老了,已經開始沒聽見你哥的事,也沒看見有關的東西就會時不時出現幻覺了。再這樣下去,我擔心事情會越來越嚴重的?!瘪以ニ梢幻嬲f,一面回憶起今天的情景。 因為換季,下午家里阿姨就和付佩瓊一起收拾了一下屋子。兩人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來了一個證書,上面的名字寫著:褚如岐。付佩瓊盯著看了一會后情緒就變了,再次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張媽,晚上我們鹵點牛rou,如岐喜歡?!?/br> 阿姨慌了,隨口應了一聲好,就跑去書房叫褚豫松了。褚豫松已經習慣了應付這樣的場面,下樓后拉了還在擦桌子的付佩瓊坐在沙發上,盡量放低了聲音說道:“如岐忙著上班,沒時間回來,牛rou今天不用鹵?!?/br> “怎么不用鹵!我當初就不同意他去什么d市當醫生,你偏要讓他去,當醫生有什么好的,現在連我鹵的牛rou都吃不著。并且兒子是我的兒子,留在老爺子那干什么!”付佩瓊往后挪了一個地,與褚豫松隔開一段距離。 “老爺子疼如岐,留在那孝敬他挺好的。我們身邊不是還有再清嗎?” “那不同,我要給如岐打電話?!备杜瀛傉f著就拿起了話筒,打算撥號。 褚豫松趕忙按住了電話,“現在會打擾他上班?!?/br> 付佩瓊嚯地一下就把電話揮到地上了,“這也不讓,那也不讓。那我現在去找他?!?/br> 褚豫松伸手摟住付佩瓊,“別給孩子添麻煩?!?/br> “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我兒子,你們誰也別攔我?!备杜瀛傞_始猛推褚豫松,整個人往門口沖。 褚豫松已經困不住付佩瓊了,要阿姨去門口叫來了一個警衛員過來,兩個人一起把付佩瓊攙上樓了。一上樓,褚豫松就把主臥的房門從里反鎖了,這樣隨付佩瓊怎么鬧也出不去了。 “褚豫松,兒子是我生的,你從小就不疼他,不管他,我都不跟你計較。但你現在憑什么還攔著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付佩瓊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扔向褚豫松。 褚豫松就像一棵松樹,筆直地站在那,任由付佩瓊發脾氣。 付佩瓊把所有難聽的話都罵了一遍,隨手夠得著的東西也摔了個遍。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消停下來了,然后就像失了魂一樣的窩在沙發里。 褚再清聽完褚豫松的想法,眉眼漸沉。長期治療付佩瓊百分之九十都不會配合,因為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有病的。而強制去治療,只會讓她情緒失控,然后就是今天的場面。 “我先咨詢一下?!瘪以偾灏胩鞗]出聲,然后說了這么一句。 褚豫松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下樓去給張媽說,讓她煮點粥熱著,你媽半夜醒來肯定會餓的?!?/br> 褚再清回房洗了個澡,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來了一包煙。拆開,抽出一支,在手里把玩了一會,他扔在了垃圾桶里。很早以前,他覺得煙真是好東西,心里一團糟時連著抽上兩支,隨著鼻唇間的吞云吐霧,心也就靜下來了。但決心戒了后,再碰,沒一絲欲~望了。 放下煙,褚再清拿起了一旁的手機。解鎖,點開聯系人,他在屏幕上摩挲了很久。屏幕暗了他又按亮,如此反復了幾回,在屏幕又快要息時,他選中聯系人點開了編輯短信那一欄。 “睡了嗎?”收信人——矜寶。 岑矜看了一會書,正犯著困,擱在一旁的手機響了一下,倏地大腦就有點興奮了,趕忙去夠手機。點開看了內容,看了聯系人——褚醫生,岑矜又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