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眠之夜
釀私酒! 雖然文州的酒業已經被撲買出去,但官府依然有打擊釀私酒、為撲買商創造一個更好經營環境的職責,只不過積極性不怎么高罷了。 所以在如今的文州,釀私酒是個可大亦可小的罪名,全看酒商張家追不追究以及如何追究。 如果張家不想追究,那什么屁事都不會有,民不舉官不究的衙門才不會吃飽了撐著。但若是張家追究的態度堅決,那么衙門就得打足精神按程序辦事。 很顯然,這一次張家追究的態度很堅決,否則差役們也不會在這下著雨的夜里來此。 可是……釀私酒?他何曾釀過私酒? 好吧……確實釀過,為謝柱謝老爺子釀過。 當初為陸淑穎討情分時,謝老曾開口跟他討要。當時他曾稍有遲疑,不過隨即想到,這乃是為謝老釀的,又不外售,這文州城里誰敢追究? 一直到此時,哪怕剩下一些也未外售,而是做成了藥酒打算送給許清菡擦腳用,雖然未能送得出去。 此時這藥酒在他書桌上擺著。 那套天鍋還在庫房里放著,想來已經積滿了灰塵。 他從未擔心過這件事會被人拿住把柄,所以一直很坦然,未作過多掩飾,否則不至于如此。 直到此時,他依然不認為在官面上、他能在此事上吃什么虧! 因為他是為謝老所釀,雖然謝老如今身不在文州,但若是鬧將起來,許知州等人會明白這里的彎彎繞。 所以就算他被帶到了衙門,最終結局也是什么屁事都不會有。 即便不抬出謝老,他私自釀了幾瓶酒供自家藥用而并不外售又能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想來也不會挨板子或是蹲大牢,頂多把“作案工具”沒收外加罰些錢罷了,僅此而已。 可是,差役來了,在這個下著雨的陰冷夜里帶著張家的意志來了。 張家如何得知此事? 張家又想達到什么目的? 他自然不會知道張家如何得知,目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要弄明白張家的目的所在。 張賢去過酒樓,是去酒樓中看看有沒有外售的私酒的么? 張家應該知道,他這樣的罪名并不大,那么張家想要干什么?要知道此事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傷害,反而平白得罪了他,而且酒業即將撲買,何需在此時做出這等吃力不討好之事? 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大動干戈? 是另有什么目的?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張家的動機以及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三字警示。 小心酒! 與劉軒……有沒有關系?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劉軒,可惜以目前的信息根本就是什么都判斷不出來。 他有很多疑問,可卻都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此時三個差役來了,還知道最終的結局是今晚他不得不跟著差役們去一趟衙門。 三個差役,其中兩個已經將放在書桌上的藥酒、他們所需要的“贓物”收入囊中,隨即又出門到其它地方搜集罪證去了。而為首那位則是一直寸步不離陳辰左右、冷冷盯著。 陳辰始終一言不發,冷眼旁觀這一切。 他已經準備好今晚走一趟衙門,雖然他很不愿意去那等地方。 因為帶著官府命令的三個差役已經來了,若是查不出罪證還好說??善槌隽怂^罪證。所以哪怕你再無辜,把你請到衙門里去喝茶都不算過分。 你想反抗?你敢反抗? 你又能如何反抗? 不可能的! 很快,已經積滿灰塵的天鍋被搬了出來,到了此時,已經算是“人贓并獲”。 接著,在為首差役“陳公子去衙門走一趟唄”的聲音中,陳辰向著劉小滿和二憨微微搖了搖頭。 情況不明,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得沒事也變成有事了。 陳辰被帶走了,在走到大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他一一看過去,最終目光落在了小妹身上。 小妹滿頭滿身都是雨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看著他的目光滿是絕望。 他想起了小妹先前說的預感之事。 會有什么事發生嗎? 然后他笑了起來,這等玄乎之事怎可采信?于是對小妹投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后轉身離去。 …… 夜很黑、路很滑、雨有些大、天有些冷。 橫亙在他面前衙門的像個沉默的怪獸。 進了衙門后,他被關押在了簽押房后隔開的臨時監獄里,大概類似于后世的拘留所,主要作用是關押他這等還未定罪、但即使定罪也罪行極小的嫌疑犯。 一個很小的房間,許是他的身份與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多少有些不同,算是得到了些優待,可以一個人享用一個房間,而不用跟一些人渣擠在一起。 將他關進去后,那三名差役就離開了。當然,門上加鎖是一定的。 房里很黑,外面雖然黑但多少還能模糊看見個影子,可這等小房子是建筑中隔開的,連個窗戶都沒有,可謂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通風也很差,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陰霉的味道,乍聞之下令人幾乎作嘔,不過呆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這等地方自然不用奢想什么陳設,整個房間里除了一些鋪在地上、已經有些發臭的干稻草外,空無一物。 陳辰脫下蓑衣放到墻邊,從懷中掏出一直不怎么舍得用的打火機,打著后看了一眼,將那些稻草攏在一起后,他便躺了上去。 很不舒服,很難受,跟家里的條件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稍俨皇娣匐y受也得忍著,誰讓自己有把柄落到人家的手上呢? 而且有些冷,本來天氣就陰冷,加上先前雖然穿著蓑衣,但衣裳仍是濕了些。這會安頓下來,便開始覺得冷了,可又別無它法,只能蜷成一團,抱著稻草取暖。 這一夜還早著呢,到了此時還未到夜里十點,估計有得熬了。 不過好在這里很安靜,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畢竟現在這個時間,衙門里的人自然早就下班了。那些值班的差役捕快們才懶得到這里來看,畢竟大鎖鎖著,里面的人還能翻出天去? 又過了一會,蜷縮著的陳辰終于沉沉睡著了。 …… 不知過了多久,陳辰忽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鎖聲驚醒,不由得輕喝一聲。 “誰?” “公子的家人送了被褥來?!遍T外有男聲答道。 是小妹送來的?陳辰坐了起來。 可為什么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聽過肯定是聽過的,但應該不是太重要的人物,打得交道也不多,所以一時半會對不上號。 正想著時,門已經開了。 并沒有燈光,只隱約可見兩個模糊人影。 雖然看不明白來人手中拿著什么,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兩人手中都沒有被褥。 看著這兩個一閃而過的身形,陳辰腦中陡然靈光一現。 聲音與身形對上號了! 這兩人根本不是什么差役,而是李顯年的那兩個隨從! 在他意識到此的時候,門已關了起來,屋內繼續漆黑一片。 那兩人已經走了進來。 這兩人身為李顯年的隨從,能從差役那里拿到鑰匙并不稀奇。 深更半夜的……想要干嗎? 還用說嗎? 陳辰心中一凜。 今晚的事果然沒這么簡單,原來李顯年與張家勾結到一起了。 可……李顯年腦子有這么好使? 打死他他也不信! 于是他的腦子中蹦出了兩個字。 劉軒! 劉軒想要借張家以及李顯年的手弄死他? 來不及細想了,無論是不是,這兩人都肯定是不懷好意。當務之急,是得要保住性命! 在門才關起來的時候,陳辰便已撥出袖間的匕首,借著記憶中的方位猛得跳了起來,然后飛身撲了過去。 他撲過去的時候,那二人正開始囂張大笑。 房間極小,撲過去的他瞬息便至。 可惜房里太黑了,他只能記著先前的方向扎向其中一人的胸口,可那人不經意間稍稍動了些位置。這樣一來心臟便扎不中了,而是扎中了胳膊。 扎中后還順勢向下一拉。 一個囂張笑聲才出口便戛然而止,片刻后如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陳辰拔出匕首,正準備刺向另一人的時候,只聽到呼得一聲,緊接著便是腦袋劇痛,一聲悶哼后身子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就此生死不知。 一棍中腦袋,再強悍的人也受不住。 若是陳辰暈過去還算幸運,這等情況未當場斃命已經算是老天開眼了。 被匕首刺中胳膊那人仍是撕心裂肺的嚎著,另一人急忙捂著他的嘴。 “不要命了么!被差役聽到可怎生了得?忍著點,趕快做正事要緊?!?/br> …… 片刻后,一人捂著胳膊,一人扛著一個大麻袋偷偷溜出了衙門。 衙門仍是如一只沉默的怪獸。 雨仍在嘩嘩下著。 捂著胳膊那人流了很多血,一路留下點點殷紅。不過在走出建筑后,再次落下的殷紅便瞬間被雨水沖散,再也難尋蹤跡。 …… …… 這一夜于孫小妹而言是一個不眠之夜。 從早上開始,她就發現自己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不過這等玄乎事可作不得準,大伙兒都在忙,她也不敢沒有根據的嚷嚷,只能自己一個人受著。 所以她的心神是很恍惚的,就連這幾天固定的“每日三問”都忘了兩次。 直到晚上回到家后,她終于覺得,一天快要結束了,應該是自己杞人憂天。 可沒想到的是,剛把這層心事放下,便聽咄得一聲,在拿到那支箭和示警的那三個字后,她頓時聯想到自己這一天的異常,于是再次惶恐不安。 等到再后來,陳辰被差役以釀私酒的罪名帶走時,她已經近乎于絕望了。 其實她也知道,陳辰的罪名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她總覺得陳辰可能會在衙門里遇上些什么,但卻又無計可施。 所以在陳辰被帶走后,她一直在堂屋里走來走去,一刻不得安寧。 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陪著她。不過她知道輕重,便將小倩主仆以及小梅小蘭都勸走了,只留下劉小滿與二憨二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嚴重,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因為她總是會恍惚想起當初陳辰詐死時那具無頭尸身的樣子。 那次雖是詐死,但帶給她的傷害仍是歷歷在目。 劉小滿和二憨都溫和勸過她,勸了她很多,從陳辰的本事到這所謂的釀私酒的罪名都勸過??蓞s都沒用,她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她自然是想要去衙門一看究竟的,甚至還想到要給陳辰送些吃的和被褥過去,可是劉小滿卻拒絕了她。 劉小滿說,這半夜三更的,哪有給被關押的人送東西的?連給你開門的人都沒有,你送給誰去? 而且就算喊開了門,也不可能讓你進去的啊。要知道送東西只能白天送,人家怎么可能為你破例?這可是砸人家飯碗的事。 小妹覺得劉小滿說得有道理,她是病急亂投醫了,可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她急啊,只能煩躁的走來走去。 她甚至已經打好主意,今夜不睡了,等到天一亮便去看看他,如此才能讓她放下心。 就這么不知過了多久,反正雨一直下著,她一直走著,劉小滿與二憨一直陪著。 忽然間,門被人拍響了。 拍得很重,拍得很急。 二憨急忙去開了門,小妹頓時覺得心像提到了嗓子口。 這么晚了……不會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她才想到這句話,來人的一番話已讓她嚶的一聲,就此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來得人是冷鋒,已經全身濕透面寒如鐵的冷鋒。 “看管鑰匙的差役失蹤了,最終在茅房里被找到,發現時已被人打暈。而且身上掛著的一大串鑰匙也沒了。一番排查后,發現鑰匙落在關押陳辰的那間房前。 那扇門被人開了,陳辰已不見了蹤影。屋里有搏斗過的痕跡,地上有一把匕首,還落下很多血,一路流向衙門外。 陳辰脫下的蓑衣仍擺在墻角,所以綜合判斷……陳辰應該是出了什么事,衙門已全力追查,家屬需先做好心理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