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桃華觀察了一會兒,道:“這一帶應該住的都是平民,所以酒肆的女子才會如此穿著?!备邫n一點的地方,定然就不會如此了。 跟在她們馬車旁邊的是蔣松華的小廝遠志,這家伙十分機靈,一直用身體遮擋著車窗,既能讓桃華她們觀賞街景,又不會被路上行人輕易窺見她們的容貌。此刻聽桃華這般說,便道:“三姑娘說的很是,這一帶住的大都是些貧民,那酒肆也是下等酒肆,里頭——很沒規矩……今日只是抄近路才從這里經過,平常都是不來的?!?/br> 桃華笑吟吟地看著他:“你對長安城想必是很熟悉了?” 遠志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模樣,眉眼里都透著股靈活勁兒,跟他主子完全不同,聽桃華問話,就咧嘴一笑:“不敢說熟悉,不過小時候常往外跑,差不多的地方都去過。三姑娘若是想要買個什么東西,或是要去哪里游玩,小的都知道?!?/br> “你倒機靈?!碧胰A笑起來,“那,先跟我們說說家里的事吧?伯祖父和伯祖母身子可好?大伯父大伯母可好?二伯父一家可回來了?” 遠志嘿嘿一笑道:“老太爺身子好著呢,如今天天打五禽戲,閑著就整理醫案什么的——小的看不懂,不過看老太爺的身子骨,活一百歲都不在話下……” 他果然口齒伶俐,馬車還沒走到蔣府門口,桃華已經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蔣老太爺身體健旺,自當年辭去太醫一職之后,就閉門不出,連從前在太醫院的同僚都不再來往了。近幾年他越發好靜,已經從正房搬了出去,獨自居住在一個小院之中,似乎是在整理多年來的行醫案例,要集結成書還是什么的。如今他飲食清淡,甚至可以說是粗茶淡飯,身邊除了兩個小廝甘草甘松之外,就只有一個老妾朱砂在旁侍奉。 于是蔣老夫人于氏如今就單獨住在正房了,不過五姑娘蔣丹華卻養在她身邊,因此也并不寂寞。 蔣大老爺蔣鈞在宮里女兒小產之后,倒升了一級,如今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入了陜西清吏司。他原是個閑散的員外郎,這次雖然只升一級,卻得了戶部的好缺,如果不算蔣梅華小產,還真是件大喜事呢。 至于蔣二老爺蔣鑄,今年已經定下要合家回來為父親賀壽,據信中所說,大約也就是這些日子就會到了。 桃華一邊聽,一邊跟腦子里那些殘存的記憶做對比,發現自她穿越過來七年里,蔣家的人口也并沒什么變動。蔣鈞一房除了長女梅華入宮之外,家里還有長子蔣松華,次女蔣丹華,次子蔣榆華,以及一個庶女蔣杏華。 而蔣鑄一房,則只有一子一女:長子蔣楠華,是這一輩的長孫,只可惜蔣鑄自己是庶出,蔣楠華這個長孫也就不很值錢了;女兒蔣蓮華,比桃華大一歲。 桃華聽完,心就放下一大半,笑吟吟示意薄荷給了遠志一個荷包:“勞你費了這半天口水,買杯茶喝?!边@小子真是個鬼機靈,能說的都說了,不能說的可是一個字不吐,難怪蔣松華會帶他出來。 遠志忙道:“不過是說幾句話,怎么敢領三姑娘的賞?!?/br> “拿著吧?!碧胰A微微一笑,“我們多年沒回來了,以后還要勞動你領著他們認認路呢?!?/br> 遠志接了荷包,忙不迭行禮:“小的謝三姑娘賞。若說勞動,可是萬不敢當。jiejie們有用得著的,只管差遣?!?/br> 薄荷便笑起來道:“你說我就信了,以后用的多了,你可別煩?!?/br> 遠志拍著胸脯絕無此事,說笑了幾句,前頭的馬車就放慢了速度,遠志往前一瞅就道:“三姑娘,到了?!?/br> ☆、第39章 長房 蔣家不過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兒,若放在外頭大約還有些份量,在京城里卻是只能夾著尾巴做人。這住宅還是當初蔣老太爺做太醫的時候,治好了先太后的病,得的賞賜。因此宅子雖不很大,位置卻還不錯,離著六部衙門不算太遠,至少也算是個”白銀地段”,若照蔣家如今的官職和收入,還真買不到這個位置的宅院。 宅子共三進,不似南邊那般房舍小巧,院子相當寬敞。馬車駛到二門處,便見一個中年婦人,身邊簇擁著些丫鬟婆子,正站在那里迎接,一見蔣錫便露出笑容:“三弟回來了,父親念叨好幾天了?!?/br> 蔣錫連忙上前見禮,又喚過曹氏和桃華等人:“這是大嫂?!?/br> 桃華悄悄打量了一下這位大伯母。蔣錫有時跟兒女們講起京中的長房,雖然常說的是蔣老太爺,但偶爾也會露出幾句別人的閑話來。這位大伯母小于氏乃是蔣老夫人的侄女,因是姑表之親,與蔣鈞算得上青梅竹馬。聽說當初成親之事,蔣老太爺并不愿意,是蔣鈞自己看中了,這才成就了秦晉之好,來了個親上加親。 小于氏生得十分貌美,雖然現在已經三十多歲,身材也略有些發福,但看上去仍舊是個美貌婦人。身上一件八成新的紫色團蝠長褙子,把小腹很好地掩藏了起來,顯然是個會打扮的人。 曹氏下意識地整了一下衣擺。其實小于氏的穿著也未必比她更講究,但不知怎的,曹氏對上這位長嫂的目光,就有些膽怯?;蛟S是身為繼室的原因,她對這些未曾謀面的夫家親戚,總是有些底氣不足的感覺。 小于氏對曹氏含笑點頭:“弟妹遠道過來,一路辛苦了?!睉B度不很熱絡,卻也不失禮,目光轉向桃華的時候,就親熱了許多,“這就是桃姐兒吧,真是女大十八變,竟出落得這般俊俏了。若不是這模樣像了她娘,我還真不敢認了?!闭f著拉了桃華的手,就從腕上褪下一只鐲子往她手上套。 這個”她娘”當然指的是已故的李氏。在繼室面前提起原配,總歸是有點尷尬的。桃華不由得悄悄又看了一眼小于氏,一時拿不準她是真的想起了李氏,還是有意讓曹氏難堪。 蔣錫卻沒感覺到氣氛的尷尬,反而帶幾分自豪地道:“桃姐兒是生得像她娘?!辈贿^說完這話,他還沒忘記示意蔣燕華上前,“這是燕姐兒?!?/br> 小于氏對蔣燕華也含笑點頭,同樣從腕上捋了個鐲子給她:“這孩子也生得清秀?!比欢]有去拉蔣燕華手,且桃華看得清楚,雖然兩個鐲子看起來都是金燦燦的,但給她的這只顯然比給蔣燕華的那只要重些。 蔣燕華接了鐲子,低聲道:“多謝大伯母?!彼部匆娞胰A得的那只鐲子跟她的不一樣,而小于氏的態度更是將她和桃華完全區別了開來,不由得咬住嘴唇,默默往曹氏身邊靠了靠。 蔣柏華是唯一一個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正在三七懷里睜著大眼睛四處看這陌生的院子呢。桃華拍拍他的小屁股:“來叫大伯母?!彼豌裸露馗校骸按蟛??!?/br> “哎喲這小胖子?!毙∮谑献钚〉膬号惨呀浭畮讱q了,長子又還沒到娶親生子的時候,最是喜歡這樣的小孩子,眉開眼笑地伸手就要抱。蔣柏華并不認生,張著兩只小胳膊讓她抱了,還不忘認真地分辯:“柏哥兒,不胖?!?/br> 小于氏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喲,還不讓說呢,真是個機靈鬼兒?!?/br> 桃華笑道:“大伯母,他現在可沉呢,又不老實,別累著您?!?/br> 小于氏才抱了一下,就覺得手上的份量確實不輕,只得將蔣柏華又還給三七,嘆道:“真是個結實的小子。走走,快進去,你們伯祖父已經在等著了,若看見你們,可不要高興壞了?!?/br> 她這般一說,蔣錫第一個就等不及了,邁開步子就往正房走,待跨進門去,見上頭坐著兩人,頓時鼻子就是一酸,等不得旁邊丫鬟鋪上拜墊,就一頭磕了下去:“侄兒給伯父請安?!?/br> 之前遠志說蔣老太爺身子健旺,桃華還以為能看見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兒,沒想到鶴發是鶴發了,童顏卻沒有,蔣老太爺臉上皺紋很不少,尤其是兩眉之間有深深的川字紋,使得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沉重的感覺。 不過他的臉色還不錯,眼睛更是清明,絲毫沒有老人的混濁,反倒是炯炯有神的,跟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見了蔣錫,這雙明亮銳利的眼睛一下子就像蒙了淡淡的霧氣:“快起來,快起來!”說著等不及丫鬟去扶,索性自己起身去拉蔣錫。 雖說只是叔侄,但兩人的相貌卻是有五六分相似,桃華覺得,等蔣錫到了蔣老太爺這個年紀,大約就會是這個模樣了。 “伯父,您身子還好吧?”蔣錫怎么敢讓蔣老太爺來扶他,連忙自己起身,接住了蔣老太爺的手,上下打量,“瞧著您好像瘦了些……” “我很好?!笔Y老太爺也上下打量蔣錫,“倒是你,怎么黑了?” “去年侄兒去了一趟廣東?!笔Y錫說起旅行就激動起來,“南洋那邊過來的藥材,有些頗為有趣。侄兒買了些安息香,還買了一種據說可治瘧的神樹粉……”他是個一曬就黑的皮膚,往廣東去的時候曬得有點厲害,回家來又不像女子一般還要做美白,于是這膚色一直就沒變回來。 眼看蔣錫就要展開長篇大論,桃華連忙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聲,蔣錫猛然醒悟過來,頓時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剛才侍立在蔣老太爺身后的一個中年女子也走過來,扶住蔣老太爺一邊手臂,柔聲笑道:“老太爺,先讓三老爺給老夫人見了禮,您也見見幾位孫子孫女。三老爺一家還要在京里住好久呢,有的是時間說話?!?/br> 這位,從年紀上看想必就是陪著蔣老太爺住在偏院的那位朱砂姨娘了吧?桃華暗暗打量了一下。庶出的二老爺蔣鑄就是她生的,這么看來年紀也該有五十多歲了,但看起來保養得不錯,也就是四十來歲的模樣,只是五官平平,并不出色,看不出有什么得寵的資本,居然能陪著蔣老太爺同住。 沒錯,遠志雖然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但桃華還是從其中聽出了一些蹊蹺,比如說蔣老太爺與老夫人于氏的關系。 按遠志的話來說,蔣老太爺是為了整理醫案不被人打擾,才從正房搬了出去,獨居一處小院的。然而既然要不被人打擾,為什么又讓妾室在旁呢?可見所謂的打擾,恐怕至少有一大部分指的正是蔣老夫人于氏。也就是說,蔣老太爺和正妻于氏的感情,恐怕堪憂。 蔣錫此刻已經回過神來,連忙又向旁邊的于氏行禮:“侄兒給伯母請安?!?/br> 于氏和小于氏雖是姑侄,但相貌卻毫無相似之處,不過比起幾乎找不到什么姿色的朱姨娘來,于氏仍舊出色許多。只是她看起來也像蔣老太爺一樣,在眉心有深深的川字紋,以至于雖然精心保養過,仍舊顯得蒼老。 見蔣錫行禮,于氏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快扶起來。走了這么遠的路,定然累了,不要多禮?!?/br> 那笑容真的是擠出來的,桃華在旁邊瞧著,總覺得于氏似乎對他們一家前來并不歡迎,別說跟蔣老太爺那種發自內心的親熱相比,就是跟小于氏那種有點模式化的親近相比,都差一大截子。 小于氏大約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馬上笑道:“父親母親,快瞧瞧三弟這幾個孩子,這個是桃姐兒,十年沒見,父親母親可還認得出來?” 這下等于是把曹氏跳了過去,曹氏正要上前行禮,聞言腳下一頓,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蔣老太爺看了她一眼,先點了點頭:“老三,這是你續娶的媳婦?” 雖說點明了續娶,到底是看在了眼里,曹氏連忙福身行禮:“侄媳給伯父父母請安?!?/br> 蔣老太爺打量了一下曹氏,點頭道:“瞧著是個老實人,好好過日子?!蔽⒁稽c頭,朱姨娘就笑盈盈走上前,將一個荷包送到曹氏手里。 這可多少有點尷尬。朱姨娘雖是妾室,卻長一輩兒,還生了兒子,曹氏接了荷包,也不知是行禮好還是不行禮好。若是不行禮,未免礙著蔣老太爺的臉面;可若雖行禮,于氏那里尚未見過,倒先給一個姨娘行起禮來,不啻是將于氏的臉面又踩在了地上。 曹氏一時手足無措,蔣老太爺也發現了,咳嗽一聲,向朱姨娘道:“讓丫頭們來?!?/br> 朱姨娘低眉一笑,柔順地道:“是妾冒失了?!蓖撕笠徊?,仍舊站到蔣老太爺身后。 曹氏松了口氣,連忙向于氏行禮,也得了一個荷包。 曹氏還未站起身來,蔣老太爺的目光已經落到了桃華身上,略微有些激動:“這是桃姐兒,竟出落得這般高了?!?/br> 桃華微微一笑,帶著蔣燕華和蔣柏華上前磕頭行禮:“給伯祖父、伯祖母請安?!边€沒等拜下去,蔣老太爺就連聲叫丫鬟:“快扶起來,快扶起來?!鄙砗蟮难诀咴缇蛡湎铝撕砂?,流水一般送到姐弟三個手里。 蔣老太爺看看桃華,又看看蔣柏華,連連點頭:“好,好孩子?!?/br> 蔣柏華一下子得了兩個荷包,小胖手里抓不住,便都塞給桃華:“jiejie給柏哥兒拿著?!?/br> 蔣老太爺不禁笑道:“這孩子真是聰慧?!?/br> 桃華抿嘴一笑:“他哪里是聰慧,就是偷懶?!?/br> 蔣柏華立刻抬起大腦殼分辯:“柏哥兒勤快,會認字,不偷懶?!边@是桃華在船上表揚他積極認字的時候說的話,他活學活用,馬上拿來為自己辯白。 這下連于氏都笑了,伸手道:“柏哥兒來伯祖母這里好不好?伯祖母有花生酥,柏哥兒愛不愛吃?” 蔣柏華眼睛一亮,剛走了幾步又沮喪起來:“jiejie不讓吃……”桃華怕他糖吃多了壞牙,這個時代的牙刷牙膏又沒有那么好用,所以對他的甜食有諸多限制。 他耷拉著大腦殼的模樣十分逗人,一屋子連丫鬟們都笑起來,桃華也笑著說:“伯祖母給你的,許你拿著,慢慢地吃?!?/br> 蔣柏華立刻一溜小跑到于氏面前,把兩個小rou拳頭抱在胸前,仰起臉來甜蜜蜜地道:“謝謝伯祖母?!?/br> 于氏伸手摸摸他的小胖臉,喜笑顏開:“不用謝,伯祖母這里還有好些好吃的,都給柏哥兒吃?!?/br> 蔣老太爺看著柏哥兒,臉上笑容也深了,轉頭對蔣錫和曹氏道:“顛簸了一路,還站著做什么,還不快坐下歇歇?!?/br> 滿屋子人里,只有蔣燕華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雖則她也跟桃華和蔣柏華一樣,從蔣老太爺和于氏處各得了一份見面禮,但卻既沒有人跟她說話,也沒有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蔣燕華低了頭,慢慢縮到曹氏身后去站著了。 曹氏眼睛正放在兒子身上,并沒有注意,桃華倒是看見了,卻也沒說什么。蔣燕華再怎么改了姓氏,也是陳家女,對蔣家人來說,她永遠不可能跟桃華和蔣柏華一樣,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蔣錫雖然待她好,但也沒打算讓她跟桃華完全一樣,蔣燕華若是也能明白這個道理,日子倒會過得輕松些。 于氏逗著柏哥兒說了幾句話,忍不住往門口張望:“丹丫頭和杏丫頭怎么還沒過來?”蔣錫一家子到了,蔣松華出城迎接,蔣榆華在書塾中念書,一時回不來也就罷了,家里的兩個女孩兒卻是應該趕緊過來拜見叔父的。 小于氏也覺得時間有點久了。剛才蔣松華接到人之后就先派了下人飛奔回來報信,小于氏一面自己收拾了到二門迎接,一面就叫丫鬟去告知了蔣丹華和蔣杏華,就算兩人從那時起才換衣服做準備,現在也該過來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一聲尖銳的女聲突然從外頭傳過來,一個丫鬟跑得頭發都散了,氣喘吁吁地撲進來,撲通就跪到地上,打著哆嗦道,“四姑娘,四姑娘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小于氏眉心一跳,猛地站起來,“你有話好好說,別驚到老太爺和老太太!” 蔣老太爺和于氏倒不像被驚著的樣,蔣柏華倒被這丫鬟嚇了一跳,手里還捏著一塊花生酥,就一頭扎回了桃華身邊。 丫鬟渾身打顫:“四姑娘掉進荷花池里,這會兒,這會兒已經沒氣了!” 轟地一下,屋子里立刻亂了套,小于氏一把揪住這丫鬟,厲聲道:“五姑娘怎么也沒過來,難道五姑娘也——也落水了?” 丫鬟哭道:“五姑娘沒有,這會兒在池邊救人呢?!?/br> 蔣老太爺已經起身先出去了,蔣錫緊著去扶他,桃華抱著蔣柏華哄了哄,將他交給薄荷先抱著,自己跟著蔣錫也出去了。 蔣老太爺雖然看著老態,但一走起路來就發現,遠志的話是不錯的,老人家腳下生風,一步能邁出那些女眷們兩步,原本應該領路的丫鬟,幾下就被甩到后頭去了。 除了蔣錫之外,還能跟得上的也就是桃華了,三人大步流行,朝著宅院西邊就去了。 這宅子據說原本是個什么高官的宅院,修得頗為講究,因為原本家中人口少,竟舍得把一大塊面積挖了個荷花池,此時雖然還是早春時分,池子里已經有初生的小小荷葉,如銅錢般大小的一點點綠色,看著十分喜人。 不過這會兒沒人有心思看什么荷葉,池子邊上圍了一群丫鬟婆子,只聽一個女聲哭著在喊:“姑娘,姑娘你醒醒??!你別嚇奴婢啊——”幾步外的柳樹下,一個穿石榴紅襖子的少女由一個丫鬟扶著,按了胸口站著發呆,直看到蔣老太爺,才喃喃地叫了一聲:“祖父——” “老太爺!”那哭號的丫鬟猛然看見蔣老太爺,立刻就撲了過來,“老太爺你救救四姑娘??!” 蔣老太爺一到,旁邊圍著的人連忙往兩邊散開,露出躺在地上的一個少女,身上的杏色褙子已經沾了泥水,臟皺得不成樣子,慘白的臉有些發青,靜靜躺在那里,完全是一具尸體的模樣了。 “將她翻過來吐水了沒有?”蔣老太爺沉聲說,一面蹲下去就按少女腹部,“落水多久才救上來的?” 幾個婆子面面相覷,方才求救的丫鬟撲通就跪下了:“姑娘落水之后,五姑娘的丫鬟都不去救!姑娘沉下去了,才有人來……” “你胡說!”旁邊一個丫鬟立刻急了,“我們也不會游水,怎么救?你不是也沒有下去救嗎?” 蔣老太爺沒心思聽這些丫鬟們推卸責任,他連按了兩下,躺在那里的人都沒有絲毫反應,心里不由得就沉了下去,立刻反手拔出頭上束發的簪子,連刺了幾處xue位。 滿臉是淚的丫鬟抱著希望盯著蔣老太爺手中的簪子,那簪子是銅包銀的,尖端十分銳利,看得出來是特地打磨成這樣,只怕就是蔣老太爺用來在必要的時候代替銀針的。然而這幾下刺下去,地上的少女仍舊直挺挺躺著,并無反應。 丫鬟身子一軟坐倒在地,蔣老太爺臉色也變了。桃華在旁邊緊緊盯著,這時候一步上前道:“伯祖父,我來試試?!?/br> 蔣老太爺看她一眼,略一猶豫,竟然讓開了位置。桃華摸出袖子里的手帕蒙在少女嘴上,捏住她的鼻子就低下頭去,開始做人工呼吸。 “四丫頭——這是干什么?”于氏驚訝的聲音傳了過來,一群女眷們終于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一直呆站在柳樹下的蔣丹華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一頭就撲了過去,“祖母,祖母,嚇死我了!四jiejie她,她走著走著腳下一滑,就掉進池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