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什么?”江恒第一個反應過來,“這里頭放了蟹黃?那這一盤——” 蘇老郎中嘗了嘗桌上的那盤賽螃蟹:“這里頭只有蛋黃?!?/br> 也就是說,只有南華郡主平日吃的賽螃蟹里頭放的是真蟹黃。 “郡主這些日子可是常用此菜?” 屋子里有一瞬間靜悄悄的,片刻之后,南華郡主又氣又怒地喊了出來:“給我把廚房的人捆起來細細查問!”顯而易見,這些日子她的確吃了不少賽螃蟹,如果每盤菜里都放入了真蟹黃,那么所吃的藥并無效用便順理成章了。 南華郡主氣得發抖,只覺得腹中又難受起來。文氏早叫碧春往廚房里拿人去了,江恒一邊安慰母親,一邊看著蘇老郎中:“老郎中能否先開些藥,止了家母的腹瀉?!?/br> 蘇老郎中皺了皺眉,桃華低聲說:“這是食湖蟹過多以至塞痢,我倒看過一個偏方,是用新鮮藕節搗爛,熱酒調下,或許可以試試?!?/br> 文氏在旁忙道:“廚房有新鮮的藕,碧秋你立刻去取來!” 如今除了廚房的人,南華郡主身邊的珍珠管著日常飲食,最有嫌疑,早就撲通跪下,連聲喊冤了。 桃華卻用眼角余光看著琥珀。時機實在是太巧了。菜就要在兩個郎中眼前端上來,琥珀出去幫忙,小丫鬟就打翻了菜盤子。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有那么一線靈感,恐怕這件事到現在也無人知曉,再過幾日,蘇老郎中的招牌也要被砸個粉碎了吧?不過,琥珀難道與無錫這些郎中們有仇不成,為什么要做這手腳? 碧秋雖然腦袋里缺根弦,但手腳很快,馬上就一手拿著幾根洗凈的藕,一手搬了一壇子酒跑了回來。蘇老郎中也顧不得別的,忙取了藥臼將藕節搗爛,桃華在一邊熱酒,等廚房眾人被帶上來時,南華郡主已經將這味道有些古怪的東西灌下了肚。 “這菜是誰做的?”南華郡主顧不上嘴里的古怪味道,厲聲問。 廚娘戰戰兢兢地往前爬了一步:“是,是奴婢?!?/br> “誰讓你在菜里放蟹黃的?”南華郡主看起來恨不得立刻叫人來打死她。 廚娘哆嗦著說:“奴婢學做此菜,做得不好,琥珀姑娘說郡主不愛吃,讓奴婢在里頭放些蟹黃,味道才好……” 她是南華郡主從京城里帶出來的。賽螃蟹這菜從前在京中未曾做過,她也不會。南華郡主到了此地之后,因腹瀉醫生叮囑不得食蟹,江恒在外頭酒樓里吃到這味賽螃蟹,知道乃是只用蛋黃炒制而成,便帶回來給南華郡主品嘗,并讓廚娘學做,以便南華郡主每日食用。 也正是因這廚娘在江家就伺候南華郡主,多年忠心,南華郡主才沒有在查出菜中有蟹黃時立刻就叫人將她杖斃,還把人叫上來問話,沒想到竟得到這樣的答案。 文氏也沒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忍不住道:“胡說!郡主近來腹瀉不止,尋了多少郎中來,你難道不知?這些日子有什么食物是禁忌不能食的,珍珠早就都去廚房說過了,你怎么竟然還敢在菜中放蟹黃?” 廚娘幾乎要涕淚交加了:“琥珀姑娘說,放些蟹黃不要緊的……這些日子郡主對奴婢的手藝頗為不滿,若是再做不好,奴婢,奴婢這活計就保不住了……”珍珠確實來廚房說過,蝦蟹之類一律禁食,然而琥珀卻說,珍珠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吃點蟹黃根本沒什么的。 自然,這里頭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在江家伺候南華郡主多年,她的手藝漸漸也要用盡了,下頭還有別的人虎視眈眈,等著頂替她的位置。這次出京,凡路上南華郡主用著好的菜式,她都想學做,尤其這道賽螃蟹??墒沁B做幾次都未能做出酒樓里的滋味來,琥珀又來說郡主不滿,她心里便慌了。雖知道加了蟹黃或許有些不妥,但既有琥珀保證,又有私心做祟,她也就偷偷加了一點。 “奴婢只加了一點兒,真的只有一點兒?!睆N娘砰砰地磕頭,“每次做這賽螃蟹,蟹黃蟹rou都加在給二少爺做的那份當中,郡主這份只加少許調味,少夫人那份則一點都不加。奴婢真的只加了一點點!” “把這賤人拖下去打死!”南華郡主冷冷地說,目光又轉向琥珀,“還有這個賤婢——” “郡主,奴婢只是想讓郡主多用些飯菜,不然郡主這樣日日懶進飲食,奴婢怕郡主身子頂不住?!辩暌部拗念^,“奴婢去酒樓問過,酒樓炒制此菜,其實也用些許蝦油蟹油調味的,郡主食后并無異樣,所以奴婢才敢如此做的?!?/br> 江恒驚訝起來:“可是酒樓說……” 在場只有蘇老郎中和桃華是本地人,蘇老郎中謹慎地點了點頭:“酒樓都有獨門手藝,其中確實會加些蝦油蟹油調味,這都是各家秘制,外人即使想學也學不會。只不過此菜里加的蟹黃未經炮制,量又多,所以郡主用后才會不適?!?/br> 來診個病居然診出了這些事,蘇老郎中和桃華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可是郡主家的八卦,若是在外頭聽聽無妨,當面撞見了就是麻煩。 蘇老郎中逮著說話的機會,連忙將擬好的藥方奉上:“郡主此刻可覺得好些?” 南華郡主怒沖沖地問了半天話,這會兒蘇老郎中一說才發覺,方才腹內還有些翻滾的感覺已經消失了:“這熱酒藕節竟如此有效……” 蘇老郎中忙道:“此偏方可明日再服一次,之后繼以此方,其間禁食寒涼之物,不出三日即可痊愈。只是郡主日后食蟹萬不可過多,否則腸胃無法耐其寒涼,只怕還會有此病癥。飲食之道,最重節制,郡主為養生計,無論何物均不可過食?!?/br> 這次的腹瀉,完全是因為南華郡主愛吃螃蟹,結果吃得太多引起的。其實皇家重養生,飲食節制南華郡主豈能不知。只是此次出行到無錫,恰逢食蟹的好時節,一時沒忍住,便造成了這樣的后果。 藥方獻上,蘇老郎中趁機告退。南華郡主吩咐賞了厚厚的紅包,江恒親自將兩人送出驛館:“多謝蘇老郎中,多謝蔣姑娘。待家母痊愈,定要登門致謝?!?/br> “豈敢豈敢?!碧K老郎中已經甩掉了燙手山芋,知道不會被砸了招牌便很滿意了。雖說多名郎中未能治愈南華郡主的病,卻被他藥到病除的傳言會讓他名聲更盛,但想想前頭幾位郎中實在冤枉,兔死狐悲,蘇老郎中也高興不大起來。 江恒猶豫了一下:“此事實在是——還請兩位……”家丑不可外揚,南華郡主這事兒已經鬧大了,若是傳出去實情居然是這樣,江家的臉面丟光不說,南華郡主砸醫館的事,必然被御史彈劾。 蘇老郎中忙道:“老朽今日只是用了一劑偏方,想不到居然起效……”其余的事,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恒干咳了一聲:“多謝兩位。家母前些日子病中煩躁,舉動不免有些失當。待病愈之后,自然會對各處醫館有所賠償?!?/br> 能得這個結果,蘇老郎中已經十分滿意。以南華郡主的身份,賠償醫館已經等于變相地道歉,不能再要求別的了。何況他更明白,若不是有江恒在,只怕砸了也就砸了,南華郡主又怎么會把幾個郎中看在眼里。 “老朽代同行多謝二公子了?!?/br> ☆、第30章 審問 坐到馬車上,蘇老郎中和桃華對看一眼,居然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蘇老郎中長嘆了一聲,道:“幸好今日有你?!碧热舨皇翘胰A靈機一動,恐怕等不到明天他的招牌也要被砸個稀巴爛了。 桃華也有點余悸:“珍珠只說平日吃的都是鴨蛋青菜,誰知道這鴨蛋居然做的是賽螃蟹。還有那個琥珀,我可不相信她真只是為了讓南華郡主多用點飯,否則為什么要打翻菜盤?還有那廚娘,她難道不知道郡主的病一直不好,居然還敢在菜里放蟹黃?琥珀說酒樓的菜里也放,她就信了?” 蘇老郎中咳嗽了一聲,低聲說:“廚娘肯定是嘗過酒樓的菜,知道里頭確實放了秘制的蟹黃蟹油?!奔热灰獙W人家的菜,肯定要買了來親口嘗嘗。這些做廚子的,口舌都特別靈敏,菜里放了什么,分辨不出十成來,也能吃出八九成。 “那為什么酒樓的菜吃了沒事?這蟹油要如何秘制才會去了寒涼之氣呢?” 蘇老郎中嘆了口氣:“酒樓的菜倘若天天吃,只怕也會有事的。那時無事,不過是吃得少罷了?!?/br> 桃華睜大眼睛:“但是剛才您說……” 蘇老郎中苦笑:“說什么?說江二公子上了酒樓的當,倘若天天從酒樓里帶菜回來,郡主吃了也有妨礙?”誰看不出來江恒是南華郡主最心愛的小兒子,當著她的面說她的兒子好心辦壞事,南華郡主可會高興?只怕一個轉頭就要遷怒到酒樓去了。 “還是說廚娘如果不是存心想討好郡主,不要學做這道菜,今日之事就與她無關?” “或者說那位琥珀姑娘心存不良,可能又指使了別的人,往那菜里多放了些蟹黃?” “蘇爺爺——”桃華吃驚地張了嘴,“您是說,那菜里放的蟹黃比酒樓里的多?” “自然了?!碧K老郎中嘆氣,“酒樓里如果放那許多蟹黃,卻只當炒鴨蛋的價錢賣出去,豈不是要賠本嗎?” “那您——”桃華說了一半就沒聲了。蘇老郎中苦笑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丫頭,我們只是郎中,郎中的本份便是治病,此外都是別人家宅私事,并不歸我們管。那位琥珀姑娘,你我能看出她的破綻來,難道郡主與江少夫人看不出來?只是那些事,我們看見了也要當沒看見,聽見了也要當沒聽見,這才是醫者生存之道?!?/br> “您說得對?!碧胰A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咱們治了病就行,其它的——不關咱們的事,自有人去處置?!?/br> 蘇老郎中一笑:“這就是了。對了,你今日說的那個熱酒調藕節的偏方,卻是從哪里來的?” “我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家里哪本醫案上的吧。以前隨手翻過,覺得有趣。仿佛說是宋時的方子,我也就記了一下……” 桃華一邊說一邊有點汗顏。這方子實見載于《本草綱目》,不過這本書現在還沒有就是了…… 蔣家數代行醫,偏方這東西更是人人都有,各自不同,蘇老郎中并無疑心,只點點頭:“這倒要記下來。此方雖不知是否能根治此病,但解一時之苦卻十分靈驗。我從前也得過一個偏方……” 兩人在馬車上討論了一路,到了家門前,天色已黑。桃華進了門,便見一家人都聚在花廳上等著她,蔣錫先道:“如何?蘇老郎中可診出郡主是何病癥?” 桃華和蘇老郎中早在馬車上便商量好了,關于賽螃蟹的事,無論如何是不能從他們兩人嘴里說出去的。 須知只要說了,便證明之前南華郡主砸了幾家郎中的招牌完全是錯怪了人,然而以南華郡主的脾氣,又怎么肯認錯?必定要反駁這傳言,到時候桃華和蘇老郎中做為唯一的證人,就要被架到火上去烤了。 倒不如三緘其口,推到一個偏方上去。橫豎郎中同行之間,本來也沒有互通消息的義務,且過幾日江恒也會賠償那幾位郎中,到時候由他們自己去猜測,大家心知肚明就是。 因此桃華便道:“是郡主前些日子食蟹太多,寒入腸胃。前頭幾位郎中開的方子也并無謬誤,只是病勢反復也是有的,郡主心急,又病中煩躁,所以才頻繁更換方子。今日蘇老郎中用了一劑偏方,大見成效,郡主也定下就吃他的方子,想來幾天也就沒事了?!?/br> 蔣錫松了口氣:“這便好了?!?/br> 曹氏雖不知有什么好擔心的,但看蔣錫擔憂,也跟著懸了半日的心,這會兒忍不住道:“既然這樣,蘇老郎中又何必叫了桃姐兒一起去,害得老爺這樣擔心?!?/br> 蔣燕華忙道:“娘別這么說,蘇老郎中讓jiejie過去,必是jiejie能幫上忙的?!?/br> 桃華笑笑:“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蘇老郎中謹慎,想細細詢問一下郡主的飲食起居。這總要問到郡主身邊的丫鬟,蘇老郎中年紀雖長,也不如我說話方便?!?/br> 蔣燕華不無羨慕之意地道:“總歸是jiejie幫了蘇老郎中的忙,若是治好了郡主的病,jiejie也有功勞?!?/br> 蔣錫此刻放了心,便不愿再談論這些事。治好貴人固然有功,可治不好也是同樣有罪的。南華郡主不過是腹瀉小病,就砸了無錫幾家郎中的招牌,若是重癥,恐怕不要說招牌,腦袋都會掉的。譬如他的父親,當年不就是如此嗎? “行了,既然沒事了,那就吃飯吧。白果,叫廚房擺飯?!?/br> 桃華猜得到蔣錫心里想了些什么,笑嘻嘻湊趣道:“是啊是啊,快點擺飯吧,我都餓了呢?!币贿呎f一邊心里想,恐怕南華郡主那邊,今天晚上這頓飯是別想吃好了。 驛館里的確沒人能吃好這頓飯。文氏終于回了自己房里,只用了一碗粥就覺得胃里不自在,只得取了個腌梅子來含著,才舒服了一些。 碧秋替她捶著腿,終于忍不住道:“少夫人,您說琥珀真是為了——” 文氏嗤地笑了一聲,碧春已經在旁邊道:“若真是那樣,她為何要去打翻菜盤?若不是那位蔣姑娘伶俐,恐怕今兒開的藥也一樣沒用?!?/br> “可她到底是為什么?”碧秋一臉不解,“難道她敢害郡主?還是無錫這些郎中跟她有仇?” 這話把碧秋也問住了,不由得看向文氏。文氏倚著羅漢床嘆了口氣:“誰知道她想什么呢。若說要害郡主,倒應該不是?!睕]了南華郡主,琥珀又算個什么呢? “罷了,這事郡主自己總會問的。我們聽著就是了?!?/br> 南華郡主的確是要問的,如果不是江恒攔著,她連飯都等不及用就要先審人了。這會兒用過了晚飯,清茶漱過口,便冷冷道:“將那個賤人帶上來?!?/br> 琥珀和廚娘已經每人挨了十板子。廚娘倒還好,琥珀在南華郡主身邊過的是副小姐的日子,十板子下去路都走不了,是被兩個婆子架進來的,往地上一扔就趴了下去。 南華郡主冷冷看著她:“賤人,還不說實話嗎?”跟文氏一樣,她才不相信琥珀說的那些話。什么為了讓她多用些飲食,若真是如此,那菜盤是如何打翻的呢?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再說,就算琥珀說的是真的,可幾位郎中都說過不可食蝦蟹,琥珀只為了討她歡心就敢擅用蟹黃,可見是根本沒將她的安危放在首位,這可是南華郡主萬萬不能容忍的。身邊的丫鬟若是為了自己謀利就敢將主子置于不利之地,這樣的丫鬟還留著做什么? “郡主,奴婢真是一片忠心……”琥珀疼得倒吸著冷氣,一面戰戰兢兢地哭道,“奴婢是看二少爺從酒樓帶回來的那菜也有蟹油,郡主吃了并沒事,才敢對廚娘那般說的。這些個郎中自己醫術不精,還滿口不可食這個不可食那個,奴婢糊涂覺得他們都是小題大做,眼看郡主不愛用飯,所以……” 南華郡主冷笑:“你倒是巧言令色。這么說,本郡主還要賞你的忠心了?” “郡主明鑒,奴婢打小就是伺候郡主的,郡主若是不好,奴婢又有什么好……”琥珀顧不得身上疼,邊哭邊磕頭。這會兒她倒真有點后悔了,實在不該為著折騰文氏,就用了這法子。也怪蔣家那丫頭太伶俐,居然想到來檢查菜品…… 的確,琥珀實在并沒有害南華郡主的心思,她想折騰的是文氏。 在惠山寺里,南華郡主明明已經說了要將她給江恒,只要她在菩薩面前拜一拜,這事就算定了,文氏無論如何也不敢頂撞婆母??善@個時候,文氏居然診出了喜脈。如此一來,不單是遠在京城的江悟以此為理由拒了房中放人的事,就連南華郡主,為了兒媳肚子里的孫子,對給兒子塞人也不怎么熱絡了。 于是琥珀就被晾在了半路上。 南華郡主身邊四個大丫鬟,以琥珀容貌生得最好。正因生得好,琥珀自覺江府那些下人,哪個也配不上她。江郡馬她是不敢肖想的,南華郡主也不容人,可是不容自己夫婿納妾,卻未必不想著讓自己兒子享那紅袖添香的福氣。 江悟年紀輕輕便有了前程,又是一表人材,琥珀每次見他,心里都是一盆火似的。這次出京之前,南華郡主已經透露了一點意思給她,琥珀那顆心,便如火上又潑了一瓢油,整個人都要燒得飄飄然了。 人若是沒有希望,或許失望的時候還不會那么痛苦。偏偏琥珀期待了一路,最后卻落了空。南華郡主接到江悟婉拒的信之后,雖然沒有說什么,但琥珀伺候她久了,怎么看不出來她的意思? 南華郡主對兩個兒子從來都沒有太好的辦法,否則當初文氏也嫁不進江家來。琥珀也不過是因為文氏多年無孕,才得了這個機會??墒瞧鞘Y家丫頭居然就在那時候給文氏診出了喜脈!于是南華郡主的態度也就轉變了。 說來說去,問題都在文氏的肚子上,倘若沒有這一胎,豈不是什么都好了? 琥珀還沒有大膽到敢直接給文氏的飲食上做手腳,或者絆她一跤之類的事,當然她也沒有這個機會。碧春機靈,碧秋雖然缺根弦,卻對文氏忠心耿耿,而琥珀再得南華郡主歡心也不過是個丫鬟,并沒有本事去刁難少夫人。能刁難文氏的,只有南華郡主這個婆母。 南華郡主是個難伺候的人,比如說她雖然看重文氏這一胎,但是自己身子不適的時候,還是覺得文氏應該來侍疾,而她身為婆母,略微挑一挑文氏的毛病,讓她多站一會兒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只要她一直病著,文氏就必須一直來侍疾。琥珀聽說過,婦人有孕的頭三個月,胎往往都未坐穩,所以易于滑胎。文氏身子又弱,說不定折騰些日子就支持不住了,到時候沒了這一胎,江悟就再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琥珀就這么鬼使神差地繼續做了下去。廚房那個廚娘近來不怎么得南華郡主歡心,不過因為尚未找到一個更合適的廚娘,所以暫時先留著她罷了。要挑唆這么個人,在琥珀看來并不難。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她唯一要做的,不過是找機會往菜里再多加點蟹黃罷了。這機會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所以南華郡主時常好上兩天,然后病情就再度反復。 琥珀伏在地上,半個身體都像在火里燒著一樣,可是她心里的火更旺盛。眼前不期然地浮起江悟溫和的臉,似乎近在咫尺,偏偏得不到。 南華郡主冷冷地看著琥珀:“既然你以為那菜里加些蟹黃并無妨礙,為什么要打翻菜盤?” 琥珀無言以對。她不敢說自己是要害文氏,只能一口咬定是小丫鬟打翻了菜盤。南華郡主冷笑道:“你真當我糊涂呢?既然嘴硬,我也不問了。念在你伺候我一場的份上,留你一條命,叫個人牙子來,賣了她。連著那廚娘一起,都留不得?!?/br> “郡主,郡主,奴婢真是一時糊涂——”琥珀還沒哭完,就被兩個婆子拖下去了。房里另外三個大丫鬟噤若寒蟬,都跪在一邊。尤其是珍珠,她管著南華郡主的飲食,這便是大大的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