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譚香羅握了握雙手:”我都是要死一回的人了,還怕什么……” 桃華看了看那雙枯瘦的手。手指很細,皮膚干燥,還有細小的色斑,看起來弱不禁風,就跟譚香羅這個人一樣。然而她在父母都反對的情況下能毅然離開劉家,哪怕接了休書也要求得活的機會,就足以證明她的堅韌。這樣的人可以逆來順受,但只要下定了決心,就沒人能阻攔。 桃華吃著點心,跟譚香羅打聽陸盈的消息。 ”表妹一回去,聽說家里已經給準備了教規矩的嬤嬤?!笔顷懹垇砹颂胰A,譚香羅對她十分感激,自然關心她的事,”選秀是明年三月,大概出了正月就會動身去京城。也不知會怎樣,只但愿——我瞧著表妹是不想去的,但愿選不中吧……” ”是啊,但愿選不中……”桃華也發出相同的嘆息,”不過,想中選不易,想要選不中,應該不難?!?/br> ”嗯,聽說此次是大選,應選的秀女很多,未必就選得中表妹?!?/br> 選秀遠在明年,現在說也無用。桃華和譚香羅說了說陸盈的情況,又說起無錫城眼前的大事來。 ”也不知郡主是怎么了,請去的郎中都是有名的,可哪一個最后都被砸了招牌。聽說杏林居開始還很高興,想著能治好郡主的病,就壓過了回春堂,結果……如今橘井堂聽說是郡主請郎中,都沒人敢去了,最后還是橘井堂的東家親自帶著一位郎中過去……”譚家的消息比蔣家靈通,譚香羅雖然足不出戶,也聽丫鬟們說了不少。 ”這請一家砸一家,也實在是……”譚香羅也覺得有些過分,”但愿橘井堂的郎中能治好郡主,否則——” 譚香羅話還沒說完,伺候她的丫鬟從外頭進來,表情古怪:”姑娘,聽說橘井堂的郎中也被郡主趕回來了?!?/br> ”趕回來?”桃華和譚香羅對看一眼,”不是今天剛請了去嗎?”就算藥不管用,也得先吃兩天才知道啊,何至于今天就趕回來了? 丫鬟搖著頭:”奴婢只是剛剛聽外門上的小廝傳進來的消息,說有人看見橘井堂的郎中垂頭喪氣地回去了,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br> 這個問題,桃華在中午的時候得到了答案——蘇老郎中登門,因為南華郡主派的人已經找到他門上去了。 ”橘井堂的孟郎中給郡主診過脈后開了藥方,然而郡主一看便說他開的方子與之前杏林居王郎中開的方子一模一樣,根本沒用,說罷就將孟郎中趕出來了?!辟R老郎中邊說邊嘆氣,”郡主的侍衛已經找到老夫門上,幸好老夫當時不在家中,否則當時就會被帶去驛館了。不過侍衛留下話,傍晚之前,老夫必須去為郡主診脈?!?/br> ”這幾位郎中,有沒有細問過郡主這些日子的起居飲食?”桃華皺著眉頭,”腹瀉與飲食有頗多關系,單是吃藥未必周全啊?!?/br> 賀老郎中搖頭苦笑:”桃姐兒,你不曾行醫,這行里的規矩還不通曉啊。凡郎中診脈,多人共診一家病者的,相互之間哪里會互通消息呢?回春堂不會告訴杏林居,杏林居也不會告訴橘井堂。老夫這張老臉還算有些臉面,才打聽出一些消息——之前回春堂去診脈,還問過飲食起居,后來再有郎中詢問,郡主便不耐煩回答,只說飲食俱無妨克。到了橘井堂這里,甚至不容多問,一看方子與前人相同,便即刻翻臉。老夫因與橘井堂東家有些淵源,才好容易討到了這張方子?!?/br> 桃華把方子迅速看了一遍:”這——中規中矩,沒什么大問題。如果從這方子上來看,無非是有些脾胃虛寒罷了?!?/br> ”是啊,老夫這些天也打聽了一番,都說是脾胃虛寒罷了,想來大致不會出錯??墒菗Q了四五張方子,全不奏效啊?!辟R老郎中眉頭深鎖,”所以老夫也想,怕是郡主的起居飲食,并未向郎中們說清楚?!?/br> ”郡主那個脾氣……”桃華想起南華郡主在惠山寺里對待文氏的樣子,直想搖頭。對兒媳尚且如此,對大夫可想而知,”那蘇爺爺您今日前來……” 蘇老郎中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但還是說:”我聽說,你前些日子陪著郡主去了一趟惠山寺?” 桃華恍然大悟:”您是想讓我打聽一下,郡主這些日子的起居飲食?” ”說起來實在不該……”蘇老郎中不免也有些尷尬,”這原不關你事……” ”瞧您說的?!碧胰A站起身來,”我大約能帶您去見見江少夫人,郡主的起居飲食,總能從她那里打聽到一些的?!?/br> 桃華在驛館側門請人遞了消息進去,沒一會兒,碧春就出來接她了:”蔣姑娘,這幾日我們少夫人正念叨您呢。若不是郡主身子不適,我們少夫人早就登門拜訪了?!?/br> 這都是客氣話,桃華自然不會當真。那天郡主這里賞賜的東西,估計里頭就有文氏給的,也就算是兩清了。文氏是什么身份,斷然不可能登蔣家門的。 ”我也惦記著少夫人,不知這幾日胎象可好?有沒有什么不適?” ”都好都好?!北檀盒τ貟吡艘谎厶K老郎中,沒有詢問他的身份,”勞蔣姑娘惦記著。我們少夫人這些日子就是覺得有些口淡,總想吃點酸的?!?/br> ”想吃酸好啊,酸兒辣女么。這是我家自己腌的桂花梅,若少夫人覺得口淡,不妨吃兩個嘗嘗可合口味?!?/br> 碧秋接過白瓷小壇,心里不禁暗暗點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桃華這是上門來有求于文氏的。以蔣家的地位,給文氏送什么東西恐怕文氏都不稀罕,但送這腌梅子,雖不貴重,卻顯得細心體貼??v然前頭說的惦記文氏是假話,有了這腌梅卻也讓人覺得真起來了。 文氏很給面子地當場嘗了一個腌梅。這些日子她開始孕吐了,再加上南華郡主病勢難痊,鬧得心里煩躁,口中就更覺無味。此刻含了這腌梅,只覺得比丫鬟們從外頭買來的更為酸甜適口,里頭似乎還有些別的滋味,不由得問道:”這梅子味道極好,我吃著跟外頭鋪子里的不大一樣呢?!?/br> 桃華笑道:”這是我們家的方子,里頭加了幾味消食健脾的藥材,孕婦和孩子吃著都是好的。少夫人若是喜歡,我把方子寫給少夫人,說不得以后都用得著呢?!?/br> 這是給孕婦吃的東西,說以后都用得著,豈不是說文氏以后還有懷孕的機會?文氏聞言不禁含笑:”那我不客氣了,也借你的吉言?!?/br> 桃華提筆就寫,寫完之后還跟碧春說了幾點制作中的注意事項。文氏含笑聽完了,才道:”蔣姑娘今兒過來,不知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桃華站起身道:”的確有一事想求少夫人援手?!彪S即將蘇老郎中身份講述明白,”郡主反復腹瀉,幾位郎中都是經驗豐富的醫者,其方劑卻均不見效,實在不合常理。我想,多半還是起居飲食有些不宜之處??ぶ鞑≈?,心緒難免煩躁,不愿多言。但醫者四診,望聞問切缺一不可,若有些細節之處遺漏,則醫者背無能之名事小,耽擱了病情事大。我所以大膽前來,想請少夫人請服侍郡主的jiejie們過來,容老郎中詢問一二?!?/br> 文氏微微點頭。這幾天南華郡主病著,也把她折騰得夠嗆,巴不得南華郡主快些好起來:”碧春,你去看看能不能請珍珠過來?!?/br> ”這幾日郡主身邊少不得人……”碧春有些為難,”珍珠jiejie走不開,我過去幾次,都看見她守在郡主房里……” 文氏略一沉吟:”那就去請二少爺,請他想辦法把珍珠叫出來?!?/br> 要說哄南華郡主,沒人比江恒更拿手,沒一會兒,江恒就帶著珍珠過來了。 ”多謝江二公子?!碧胰A和蘇老郎中一起行禮。 江恒臉上的笑容也沒了,帶著一絲愁色,連忙一側身不受蘇老郎中的禮:”老人家何出此言。我自然也希望能說明情況,盡快治愈母親。珍珠jiejie,你來與這位郎中說說母親的起居飲食吧?!蹦先A郡主這個脾氣,他做兒子的既頭疼,又心疼母親為病所苦,巴不得有人能趕緊開出有效的藥方來。只是之前也沒有哪個郎中敢來找他詢問,現在有了,他自然是要幫忙的。 珍珠長著一張端正的鵝蛋臉,眉目五官都平平,但放在一起瞧著卻很舒服。她說起話來也是輕聲細語的,卻很有條理,片刻就將南華郡主這些日子的起居飲食都說得明明白白。 ”如此看來,郡主第二次腹瀉絕非水土不服,而是飲食不當?!碧K老郎中聽完就下了結論,”只怕是食蟹過多之故?!?/br> ”回春堂來的第二位郎中也是這般說的?!闭渲轷局碱^道,”可是用藥之后,郡主的飲食奴婢們便多加注意了,然而郡主方好了兩日就又……” 她還帶來了前頭幾位郎中所開的藥方,蘇老郎中一邊看一邊搖頭,一臉不解:”看這些方子,雖有變化,但大致相似,均為有效藥方,除非診脈有誤,否則不該如此啊……” 但是這些郎中都是多年行醫富有經驗之人,再加上在南華郡主面前誰敢大意,縱然有一人偶爾失誤,也斷不可能眾人齊齊診錯了脈。 ”郡主的飲食,都是珍珠姑娘侍奉嗎?所有的飲食都經你手?”桃華琢磨了半天,轉問珍珠。 珍珠不由得皺起了眉:”難道蔣姑娘是懷疑有人投毒嗎?” 桃華連忙擺手:”若是投毒,郎中們必定會有人發現??筛篂a之事,無須下毒,只要飲食上略有不當,便纏綿難痊……” 珍珠連連搖頭:”每位郎中來時都說過飲食定要注意,奴婢們怎敢輕忽。再說,再說郡主若身子不適,對誰也沒有好處啊……” 桃華和蘇老郎中面面相覷。蘇老郎中看看天色,嘆了口氣:”既如此,老朽還是先去為郡主診脈吧?!痹偻涎酉氯?,說不定他一到南華郡主面前,就要先被扣上一個怠慢的罪名了。 桃華到這時候也是無計可施了,只能看向江恒:”能否請二公子……看在蘇老郎中年邁的份上,若有觸怒郡主之處,代為斡旋……” ”我也去母親處。蔣姑娘可跟我一起過去?!蔽氖弦舱酒鹕韥?。在惠山寺中多虧桃華診出她身懷有孕,否則或許胎兒便會小產,雖然之后她送了自己心愛的一枝華勝過去酬謝,但孩子的一條命又豈是一件首飾能償清的?此刻去侍奉南華郡主,既是兒媳的本份,也可與江恒一起代為斡旋一二,也算還一點人情。 桃華連忙跟上:”多謝少夫人,多謝二公子?!?/br> ☆、第29章 蟹黃 南華郡主斷斷續續瀉了有半個月了,臉色蠟黃,眉宇之間都帶著戾氣,見了蘇老郎中進來也沒有好氣。身邊丫鬟要請她到屏風后面坐,被她不客氣地一甩手:“有什么好避諱的,人都這般樣了,趕緊診脈開方子要緊!” 蘇老郎中年紀已大,其實也不必特別避諱,只在南華郡主腕上搭了一條帕子,便上前行禮診脈。他診過南華郡主雙手之后,轉眼看了一下桃華。桃華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說之前幾位郎中開的方子,按脈象來說并無錯誤。也就是說,現在蘇老郎中開方子的話,跟前面那些藥方,也是大同小異,如果前面的藥方不起作用,那么蘇老郎中的藥方也不會特殊。 南華郡主脾氣不佳的時候,眼睛卻格外的好用。蘇老郎中就這么一眼便被她發現了,順著目光一瞧,就看見了桃華:“怎么蔣姑娘也在?” 桃華只得上前行禮:“因蘇老郎中奉命來為郡主診脈,他所用藥材,大半出于蔣家藥堂,所以民女也跟著來了,若是需要什么特別的藥材,蔣家藥堂也好立刻準備?!?/br> “是嗎?那開方子吧?!蹦先A郡主不耐煩地說,伸手不自覺地又按了按小腹,覺得似乎又有瀉意了。 桃華只能硬著頭皮說:“請問郡主,這幾日可還有食過螃蟹?” “沒有!”南華郡主頓時就惱怒起來,“你們這些庸醫,開的方子根本沒用!如今怕招牌被砸,就想把錯處都扣到本郡主頭上嗎?” 蘇老郎中連忙跪下道:“郡主明鑒,小民等絕不敢有此心思。小民忝行醫道數十年,家有祖訓,行有醫規,絕無推諉錯處于病家之理,更不敢推諉于貴人。只是以郡主脈象而言,前面數位郎中開藥并無謬誤,即使小民再擬方,也不過類似。若不問清情況,小民等招牌被砸事小,耽擱郡主病情,令郡主受病痛折磨,才是醫者心中最為不安之事?!?/br> 文氏輕聲細語地道:“母親,這位老郎中說得倒也懇切。別事暫且不論,若病情不愈,總是母親受苦,便砸了他們的招牌,與母親的身子也無補……兒媳想,不如就細細查一查……您看,這些日子二弟擔憂您,人都瘦了?!?/br> 其實要說瘦,瘦的主要是文氏。開始孕吐之后飲食上就有些難進,且南華郡主雖然說不用她來問安侍疾,但婆母生病,兒媳總不能不聞不問,否則別說傳出去難聽,就算以南華郡主那個喜怒無常的性格,將來會不會重翻舊賬還未可知。 文氏自知并不受婆母喜愛,行動必得更小心才行。誰敢保證她肚里的就是男胎?若是生個女兒,難保南華郡主不會失望不悅,到了那時候,她不侍疾可就成了現成的罪名。 因為有此憂慮,文氏這些日子仍舊每天來陪伴南華郡主,兩下里湊在一起,她是明顯的瘦了一些。而江恒雖然也著急,卻還不致就消瘦到能看得出來的程度。 然而在南華郡主眼中,兒子這些天是面色憔悴臉頰瘦削,文氏說的簡直無比正確。 江恒也跟著道:“是啊,母親您不要發怒,好生跟這位郎中說說。您這般總是不好,兒子都要急死了?!?/br> 南華郡主頓時一腔怒氣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忙道:“說什么死不死的,娘都聽你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被仡^沒好氣向蘇老郎中和桃華道,“自打那什么回春堂來人,列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后,我身邊這些丫頭們就跟得了圣旨似的,一樣樣照著做,不敢出半點差錯。你們有什么疑心的,只管問她們?!?/br> 她身邊總共四個大丫鬟,雖然平日里各有職司,譬如珊瑚管銀錢,瑪瑙管衣裳,琥珀管首飾,珍珠管飲食,但大家都在內室伺候,這些日子又是延醫又是煎藥的免不了交叉忙碌,因此說起話來都能插上嘴,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南華郡主這些日子的起居都說得清清楚楚。 蘇老郎中和桃華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因為聽起來正如珍珠剛才所說,南華郡主這些日子飲食上十分注意,就連茶都不喝了,實在找不到有什么紕漏。桃華只能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可否請幾位姑娘將這些日子郡主所用的菜品說一下?” 珍珠道:“菜不過都是青菜rou蛋之類,魚蝦蟹是半點都沒有的。不單郡主這里沒有,少夫人那里也沒有,只有二少爺處每日有蝦蟹之類?!蔽氖嫌性?,本來就不能吃蟹,何況她近幾日孕吐,更聞不得一點腥氣。 “廚房不會弄錯吧?”到了這地步,桃華也覺得無計可施了。飲食沒問題,藥沒錯,那南華郡主怎么就不好呢?難道不是腸胃的問題,還有別的不適嗎? 瑪瑙是個急脾氣,聞言便道:“廚房怎么會弄錯!再者這菜都擺在那里,若是有蝦蟹上來,奴婢們難道看不見嗎?這些日子郡主連葷腥都不大動了,只食鴨蛋多些。這鴨蛋縱能做出螃蟹的味兒來,也不是真螃蟹,總不會也有問題吧?” 鴨蛋做出螃蟹的味來?桃華心里一動:“是——做的賽螃蟹嗎?” 賽螃蟹是用咸鴨蛋炒制的一道名菜,咸蛋黃加姜末白糖料酒等調味后炒熟,其味極似蟹黃。有些地方還加入魚rou或干貝,味道便更似真蟹了。 珍珠點頭:“是。不過早就交待廚下了,只用鴨蛋,不用魚rou?!?/br> 正說著,一個小丫鬟在門邊探了探頭,小聲招呼珍珠:“jiejie,廚房讓來問一下,晚膳都備好了……” 南華郡主正不耐煩,聞言便道:“都上來,正好讓這位郎中好好看看?!?/br> 這話說出來,小丫鬟忙答應著跑了,桃華卻突然發現,琥珀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沒等她琢磨明白,琥珀已經向南華郡主道:“小丫頭們慌手慌腳的,珍珠meimei沒空,奴婢去瞧瞧,別叫她們打翻了東西?!?/br> 南華郡主隨口應了,琥珀掀簾子便出去了。這里蘇老郎中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飲食都沒有問題,可是他能開的方子,卻也只是跟前面那些郎中大同小異的,這卻如何是好? “哎呀,叫你仔細些!”門外隱隱響起琥珀的責罵,接著是小丫鬟帶哭腔的聲音:“琥珀jiejie,我不是故意的……” “你這個丫頭!這兩盤菜都被你翻了!”琥珀也有些發急的樣子,“行了行了,快回廚房去,看還有什么菜拿兩份來?!?/br> “怎么了?”南華郡主這會兒肚子里又有些翻絞,聽見門外小丫鬟連傳菜都能出錯,不由得惱了,“拖出去打十板子!”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小丫鬟咕咚就跪下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是琥珀jiejie停下來,奴婢沒有看見,才撞了上去……” 文氏忙示意碧春出去看看。片刻之后碧春就走了回來,陪笑道:“小丫頭毛手毛腳的,打翻了一盤賽螃蟹,一碗丸子湯。不過這兩樣菜少夫人那邊也有,奴婢已經吩咐人先把少夫人那份送上來?!?/br> 南華郡主不悅道:“那你們少夫人吃什么?連菜都端不好的丫頭,留著做甚?只有你當好人,壞人都是我做!” 最后這句話是對文氏說的,可就有些重了,文氏連忙立起身來:“媳婦不敢。只是怕打起板子來太過吵鬧,鬧得母親不得安生……” 江恒也連忙道:“母親現在要靜養,小丫頭莽撞,先記下來,等母親身子大好了再處置不遲?!?/br> 琥珀從外頭進來,低眉順眼地道:“都是奴婢沒看住她們,才出了這樣的差錯??ぶ饕P就罰奴婢,萬不可氣壞了身子?!?/br> 兒子開口,南華郡主就軟了一半,揮揮手道:“罷了,都交給你們,我是不管了?!?/br> 桃華站在門邊上,從門簾縫隙里看見小丫鬟跪在外頭,一邊哭一邊從地上撿起什么東西,心里忽然一動,悄悄溜了出去,走到小丫鬟旁邊:“這是打翻了什么?” 小丫鬟哭得一臉淚,也沒看是誰就抽噎道:“是,是郡主的菜?!?/br> 一股鮮香的氣味撲鼻而來,桃華毫不猶豫地從碎盤子上捻起一塊看起來極似蟹黃的東西就放進了嘴里。 “那是掉到地上的——”小丫鬟阻攔不及,睜大了眼睛,卻見面前的少女臉色一變,伸手把碎掉的半個盤子都端了起來,一陣風似地卷進屋里去了,只能徒勞地伸了伸手,“不能拿進去……”摔到地上的菜,怎么能給郡主端上去呢? “蘇爺爺,您來嘗嘗這個?!碧胰A把碎盤子上剩下的賽螃蟹直塞到蘇老郎中面前,眼角瞥見琥珀的臉完全白了,心里已經明白了大半。 蘇老郎中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下,隨即聞到味道,臉色頓時也是一變,拿起一塊放進口中,嚼了幾下就斷然道:“這放的就是蟹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