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莫氏見女兒要過去,不免有些不舍,雖然只是在隔壁。一家人把云小花送了過去,莫氏和賀氏婆媳倆陪著云小花說了好一會兒話,兩個都是過來人,懷孕該注意什么一一說得詳細。 莫氏見她吃得少,決定以后每餐都由她掌廚,再送過來。 說起這個,云小花就覺得很麻煩的,她住在云家有什么不好,衛子晉非要把她接過來。 在家里養了數日,云小花開始慢慢適應每日必要嘔吐的生活,又因著心里放寬,對衛子晉慢慢接受,心情也舒暢多了,每日拿著本書,靠在長榻上細看,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日。 衛子晉來營州,又有許多應酬,一年多未理會的鋪子和生意,他都得一一過目,與各位掌事細談。 云小花反而閑下來,莫氏怕她一個人孤單,又怕她不會照顧自己,于是同關父商量著,直接搬到云小花的院子來住。 衛子晉原本想著把小媳婦弄回自家院子,兩人就可以同床共枕,再無人打擾,卻怎么也沒有想到岳母會為了照顧女兒而搬過來住,這樣一來,與先前又有什么兩樣,他衛子晉還得獨守空房,一日忙下,往小媳婦地兒去,吃了晚飯就得各睡各房,真是苦悶死他了。 云小花可沒有這么多心思理會衛子晉的那點小主意,她現在管著肚中的孩子,還得管著府上的中饋,主子少,下人也少,院子卻是大,每個月府內的收支,她便順理成章的打理起來。 搬過來的時候,衛子晉交給她一竄鑰匙,這處院子不僅大,就倉庫就有好幾個,她曾跟莫氏打開倉庫瞧過,一整倉庫的糧食,一整倉庫從胡商那兒購得給朝廷進貢剩下的上等參,其他的古玩、珠寶也是看傻了云小花的眼,怎么也想不到衛子晉會私藏了這么多東西,然而他這么輕快的把管事權交給她,沒有半分猶豫,甚至打算以后都不再過問的樣子,著實讓云小花嚇了一跳。 莫氏也是,她算是真正見識到女婿的能耐。 就在云小花養養胎,算算賬,盤得整整齊齊后,營州各富紳派了帖,多是府中女眷的宴會。 云小花把帖子收集起來,待衛子晉回來,她遞給他細看,征詢他的意見。 云小花說道:“上次你想宴請各富紳的喜宴,后來被我阻止,沒想他們倒是先過來遞帖子了。這里是今天收到的請帖,這些人我查請楚了,個個身后都是世家,底蕰深厚,在營州盤鋸上百年?!?/br> “如今我有孕在身,不宜赴宴,不如就送些禮物算了?!?/br> 衛子晉點頭,“這些事你決定吧,不管你送不送禮物,都沒關系,你夫君我在營州還是有話事權的,他們不敢拿我們怎么樣?!?/br> 云小花得了他這一句話,放下心來,于是也沒有再說禮物的事。 第二日,云小花打開庫房,叫人拿出幾支中等參,按著帖子送去給各府,又交代下人把自己不宜出宴的話帶到。 營州的藥材、皮毛、胡參最是多見,她今日拿的這些中等參,既沒有失禮,也沒有巴結之意,僅當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 果然晌午過后,各府給衛府也送來回禮,多是皮毛、藥材之類的,特別是藥材,聽說她懷孕在身不宜出門,便送來安胎的藥材。 衛子晉得知她的禮單,夜里握住她的手,贊了一聲,夸了她兩句,云小花有些無語,她若不是重生,這次來營州,必然過得慌慌張張,不敢應對,全部都得衛子晉拿捏,衛子晉專門跟這些人打交道,又是一個冷傲的性子,多半一口回絕,反而會得罪這些女眷,萬一吹兩句枕邊風,指不定也給衛子晉使些絆子,雖不會影響大局,卻也會令人心塞。 云小花經上一世,在衛府學到不少東西,那老婦固然可恨,在她身上卻學會了怎么掌中饋。 云小花雖為農女,其實還是挺聰明的,被人逼一逼,學什么都很快,重來一生,只會做的更好。 云小花剛開始接管,隔一段時間就把賬簿給衛子晉查看,衛子晉沒有理會,只道:“便是夫人把我的家產敗完了,我再添進去就是,我就不用再看了?!?/br> 于是這家里的大小事就全權交了云小花,衛子晉一天到晚只管著外頭的生意,管著與他們的交際應酬。 轉眼懷孕已有三個多月,云小花的味口好了許多,小腹也微微隆起,看得著端倪。 再過幾天又要過年了,云小花與莫氏一起忙活著,家里要置辦的東西還挺多的,第一次在營州過年,云小花又懷有身孕,一家人有心想過個熱鬧的年。 正好云家在東坊開了食肆,鋪面不大,也比吳興郡的大了不只幾倍,鋪面裝修妥當,打算在來年第一場集市時開門,到時打點各街坊,大年初八開門大吉,玩龍燈,都得計劃在內。 云家在吳興郡賺了些銀兩,裝點鋪子,做吃食的材料,開市的龍燈會,都是莫氏在打理,家里既然有錢,云小花也就沒有再往里添,不過到時送的禮金得豐厚一些,等夜里衛子晉回來時再同他說說禮金的事,多半他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第40章 九皇子劉鈺 過完年,各府又送來禮物,掌內務,云小花送去一些首飾珠寶,掌外務,衛子晉又是各種應酬,夜里歸來時,滿身的酒氣。 初八那日云家開鋪,請了舞龍隊,正逢營州商會開門,衛子晉大清早的去了,晌午匆匆回來,云小花一直在家等他,云家食肆開門大吉,他做女婿的不能不去。 他扶著云小花坐上馬車,剛剛落坐,云小花“啊”的一聲,雙手捧腹,一臉的驚喜與訝然。 衛子晉不明所以,面上一驚,上前詢問。 “他動了,他……他剛才踢我了?!痹菩』ㄏ矘O而泣,便是上世那個孩子也沒有到這個時辰,短短三個月不到就沒了。這一世她有幸懷上,還能感覺到腹中孩子強勁的生命力,那個歡喜,便是短幾年壽辰都成。 衛子晉慌張的伸手覆蓋在云小花的手背上,接著相視一笑,他上前抱住她,把她放置在自己腿上,雙臂環緊她,再摸在腹上,再也舍不得放下。 很快就到了云家食肆,還沒有下車,就聽到食肆外熱鬧非凡,敲鑼打鼓的聲音,群眾的吆喝聲。 待云小花夫妻兩人下車時,就見食肆前搭了木樁子,木樁上雙龍奪寶,底下觀眾看得個個喝彩聲不斷。 初八開市,游客都吸引到食肆來了,周圍的鋪面卻有些冷清,不過新年開市圖個吉利,生意還是其次,所以有不少店鋪的老板也跑了過來瞅。 衛子晉生怕云小花被人撞上,扶著她站得老遠,見人群一時半會不會散去,于是問她要不要上馬車上坐著等一會。 云小花自懷孕以來已是千般小心,沒想衛子晉比她還要小心,兩人兩世以來第一個孩子,快要寵上天了。 她搖了搖頭,“我在家里呆著就沒怎么走動,娘說懷孕不能老坐著或是躺著,還是要走動的,這會兒我也歇夠了,要不你陪我在營州街頭走走,我來營州就沒有出過門?!?/br> 衛子晉伸手為她攏好狐裘,把她裹緊,又從杏雨手中接過暖爐捂在她掌心,生怕她著涼。這才護著她離開人群,往街頭走去。 “長義,這次我給了爹娘一千兩銀子作禮,沒關系吧?”云小花喊出他的字來,上世兩人都是這么喊的,他叫‘長義’,她叫‘玉瑤’,他說女子也可以有字。 長義…… 這個久違了的稱呼,那時他教她識字,她戲稱他夫子,哪有夫子娶自己的學生的,當即改正了她的稱呼,叫她以平輩喚之,稱‘長義’,接著他又為她取字‘玉瑤’。 不知不覺衛子晉的眉眼舒展了,攬住她的腰,把人帶入懷中,她只及他肩前,小小個的驚慌失助的伏在他懷里,讓人忍不住想去呵護。 “你好好說話,這是在大街之上?!痹菩』ǖ哪橆a紅得似火,把頭埋他胸前不敢以正臉視之,生怕被人嘖罵,說她孟浪。 頭頂卻傳來衛子晉低啞的笑聲,“咱們是正兒八經的夫妻,有什么好說的,我跟夫人親近,還得經人同意不成?” 再爭來爭去的反而牽扯不清,只好由他。 迎面來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就在夫妻兩人面前停下,衛子晉耳聽八方,迅速把云小花護在身后,那馬車上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那人挑開簾子一角,正目光癡癡的看著云小花出神。 云小花有些無語,又是這個活寶。她挪了兩步,整個身子完全躲入衛子晉身后去子。 衛子晉看著眼前與他年紀相當的九皇子劉鈺,狹長的眸微微瞇起,臉色冷然,有些防備的看著他。 劉鈺從馬車上跳下來,兩步來到衛子晉身前,抱拳,說道:“終是尋著了這位,吳興郡匆匆一別,著實讓我廢寢忘食了好一陣子?!?/br> 衛子晉眉眼跳了跳,什么時候小媳婦在吳興郡與他見過一面?他的暗衛怎么沒有人向他稟報? 劉鈺看著他漸漸黑沉下來的臉孔,心中一樂,“這位夫人,還不介紹一下你家夫君,不知……” “在下衛子晉,不知我家夫人幾時與公子見過一面?”衛子晉自己不知,他說出來的聲調比之這寒冷的臘冬還要冷幾分,后背挺直,云小花感覺到他衣裳下緊崩的肌rou,他這是生氣了,可云小花自問沒有與他說過半句話,若是這人胡說,她是跳到黃河都洗不干凈的了。 劉鈺見他越來越認真的臉,有心逗他一逗,似沉思著,想了一會才說道:“在吳興郡的一間酒樓,夫人之姿,傾國傾城,著實讓人難以忘懷?!?/br> 衛子晉額頭上的青筋都給氣了出來,一向沉著穩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這一次卻沒能控制住,袖籠下的雙手不由握成拳頭。 云小花全身都覺得毛毛的,衛子晉動起怒來還是挺可怕的,她上前拉住他袖籠中的手,他握得緊,她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掰開,衛子晉的手被她強行掰開,有些惱怒,順勢就捉住她的手緊在掌中。 云小花皺了皺眉,看來他氣得不輕,緊得她手都痛了。她輕聲說道:“你小心他挑撥我倆,在吳興郡,我能去哪兒,不都在你的掌握中么?” 她的聲音極輕,以為只有衛子晉聽著,遂不知當場練武的耳朵都尖,全都聽到了。 衛子晉聽到小媳婦的話,方緩過神來,雙手松開,臉上的神情也隨之溫和,沒有再多話,只與劉鈺點了點頭,拉著云小花準備走。 劉鈺見這小兩口就這樣走了,連忙攔住,往旁邊一間酒樓指了指,說道:“相逢便是緣,不如去酒樓一邊吃一邊談?!?/br> 衛子晉停住腳步,看到他一臉的急切,眼神卻往云小花身上瞥,云小花只恨下車時沒有帶上幃帽。 “如此也行,只是我夫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不知我先將我夫人送去馬車上,我這就來?!?/br> 說出這話,衛子晉居然沒有在劉鈺臉上看到失落,卻依然是興趣滿滿的看著小媳婦,這么看來,這人要不就葷素不忌,要么就是純粹的欣賞,再聯想起上一世對九皇子的印象,應該是后一種沒錯。 上世追著他們的馬車跑了那么遠,那時他也是氣得狠了,叫人停了車,截住此人,兩人在郊野擺了食案,一同喝了一頓酒,感覺此人說話豪爽,也沒有架子,當時他還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事后讓人去查,方知道他是九皇子。 由此他對九皇子改了觀,雖然追著他媳婦后頭,心里頭有些不爽,但此人德行上還是有口碑,并不像太子那樣的昏庸之輩。 云小花上了馬車,衛子晉交代:“待人散了你再下車,千萬要小心保護自己,我這會去去就來,你別擔心,我會很快回來的?!?/br> 轉身他又同杏雨三位丫鬟叮囑了幾聲,才放心的離去。 云小花安靜的坐在馬車中,都不敢挑簾了,遇上這人,讓云小花想起上一世他在馬車后追趕的場景,心里著實有些慌,這一世又重演,衛子晉又與他喝酒去了。 終于龍燈會人散了,云小花在杏雨和含香的扶持下下了馬車。云家人從食肆里頭出來相迎,莫氏看她親自來,不免有些責備,“女婿來了就成,你怎么來了,剛才這多人,我就擔憂著了,就怕你來了被人擠著?!?/br> 云小花笑了笑,就見關父往后看了好幾眼,也沒有看到馬車里再下來人,云小花解釋道:“他臨時有點事兒,呆會就回來?!?/br> 營州是女婿的地盤,生意全是他一個人打理,自然是忙的,云父云母聽著也不再追問了,一行人護著云小花進了屋。 直接來到食肆的后頭,那里還有一處兩進的小四合院子,莫氏說這處院子由著大兒子和兒媳住過來守鋪子,一家人清早過來晚上回去,也不費多少功夫。 小院子不比衛子晉買下的院里,燒的是炭,還是云小花來了,她大嫂特意燒的。 “爹,娘,大哥大嫂住這小院沒什么,但營州這寒冬怕是有點長,住這兒到夜里可不好受,不如回家里住,到冬雪融化,天氣暖和了再在這邊住下如何?”云小花建議。 大人能受得住,小孩受不住,營州天冷,燒炭也管不住。 云大郎想了想,看向自家媳婦,他是粗人一個,這一年頭走南闖北的,風里來雨里去,早已經習慣,可自家媳婦不同,雖然長年干活,身板結實,也不經這么凍著,小家伙又太小,也是受不得凍。 最后云家人聽了云小花的話,還是早來晚歸吧,反正隔著也不遠,就兩條街的事,對于莊戶人家來說,腳程快,用不上多少時間,特別是這冬季,早上走一走,反而更舒爽一些。 第一天開鋪門,就有街坊過來品嘗,聽說云家人是從湖州來的,大家伙不免對湖州有些好奇。 莫氏早已經準備了醬料和小菜,叫三個兒子出來招呼,留著賀氏在后頭做飯,今個兒一家人打算在小院里起灶,圖個吉利。 云小花被人護著,左右是無事,她從榻上起身,攏了攏白絨絨的衣襟,來到院中,她往外瞧,就沒瞧見衛子晉回來,也不知他還要應付多久,眼看著天色都要暗了,她嫂子做的飯菜都傳來香味兒了,可不要讓一家人都干等著他。 云小花等了許久,覺得外頭冷,轉身要回屋,衛子晉就從外頭進來,看到她站在雪地里,心下一驚,上前扶住她往屋里頭帶,嘴中責備:“我不說叫你別著涼了么,你呆在院子里作甚,這屋里頭也著實冷,燒的這炭火還是遮不住寒,明個兒你就好好呆在家中,家里暖和?!?/br> “你不也是在外頭奔波么?”云小花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也為他心疼,這么冷的天,剛開市就忙不完的應酬。 “我練過武,這點寒冷算什么?!毙l子晉不想再多說,扶著她坐下,往她懷里塞了一個暖爐,才在一旁坐下。 “你是怎么認識劉鈺的?”衛子晉沉聲問。 果然還是問起來了,云小花有些無奈,只好把那次在吳興郡被他一直盯著瞧的事說了出來。 衛子晉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他說道:“你可知此人是誰?” 云小花搖了搖頭,她便是兩世也不知此人身份,只覺他是一個貪圖美色的少年,兩世都被他這樣的眼光盯著瞧,雖然有別于那些yin.邪赤.祼的目光,卻也是讓她不喜。 “你是不知道了,此人是九皇子劉鈺?!?/br> “九皇子?”云小花有些驚訝,“九皇子的名聲一向極好……”云小花住了嘴,有些不安的看向衛子晉,沒想他點了點頭,并沒有深究她為什么會知道這事,只道:“他喜歡看你,多半也是對你的美貌有些欣賞,劉鈺此人游歷四方,有些隨性,以后有他在場,你避著點就是?!?/br> 云小花點了點頭,試探的問道:“以后我出門,要不要帶上幃帽?” 衛子晉看著她,眼梢微挑,露出笑來,“也可?!?/br> 好吧,她以后還是帶上幃帽安全一些,不過她現在有孕在身,也不會隨意再出門了。 “今個夜里——” “今個夜里我娘同我睡?!痹菩』ㄟB忙截住他的話,他剛才那灼熱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