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她居然沒有與他夫君圓房,她不是喜歡衛子晉么?當年哭著喊著也要嫁給他,為何兩人會沒有圓房呢? 云飛向來話少,云三娘代答:“云飛跟他娘要去營州,伯母一路上無人照顧,于是我也跟著來了?!?/br> 云三娘對云飛的感情,云小花是知道的,三個人一起長大,云小花十歲那年遇上衛子晉,倒是成全了這兩位青梅竹馬。云飛要去營州,三娘跟著去是必然,只是云飛和他娘為何要去營州呢?莫非在那邊還有本家親戚? 問起這個問題,云三娘卻有些局促,反而看向云飛。 三人圍著石桌坐下,綠離端來點心,云飛見云小花這般好奇,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訴她,反正到了營州她也遲早會知道的。 于是說道:“我娘是晉王紀卓航的前妻,我是紀卓航的兒子,我還有一個哥哥,叫紀石聿,還有一位jiejie,叫紀玲芳?!?/br> 云小花露出驚訝之色,“你居然是晉王的兒子?” 云飛點頭,他目光深深的望著云小花,接著說道:“當年我娘懷著我離開了我爹,我爹以為我跟我娘死了,所以沒有派人來尋,我娘一戒婦人,帶著我生活不易,生下我便送去了云家村給了阿嬸,后來輾轉之間我尋得娘親,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次去營州,我娘想讓我認祖歸宗,之后或許留在營州,或許回到吳興郡去?!?/br> 他的身世竟然這么復雜,當年晉王痛失前妻,中途好些年沒有娶妻納妾,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娶了衛子晉的姑母衛月蓉為繼室,然而兩人在一起好些年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之后衛月蓉與他和離,回到本家湖州。 莫非當年之事事出有因,其中更有隱情? “怎么也想不到咱們三人還能在營州聚在一起,若是可以,不如就呆營州,以后咱們三人也好做個伴?!痹菩』ɡ鴥扇说氖?,笑道。 云三娘雙眸明亮,望著云小花,正要點頭,云飛卻道了一聲“好”,那目光望著云小花明媚的臉有些癡了,云三娘側首看來,只覺得心中苦澀。 云小花還沒有見過云飛的娘,乘此機會,正好去拜訪一下老人家,于是叫綠離拿了上等參作禮,跟著一起去了東邊小院。 云小花他們住在三樓,云飛一家卻住在二樓,跟著兩人來到二樓一間小房里,房間格局與上面的差不多,是個兩進的。 晉王妃林氏四十歲不到,生下三個孩子,經歷過人生起落,卻沒有一臉風霜,并不顯老態,反而精神奕奕,十分樸素,再加上她原本五官精致,又是官家女,雖是布衣加身,也掩不住她與生俱有的貴氣。 人的美貌分幾種,有的人五官好看,有的人身材瓏玲有致,有的人氣質雍容,林氏便是屬第三種,那份別樣的氣質,站在她身邊的人都自覺不如,不知不覺被她吸引。 她看到云小花的容貌,不免眼前一亮,接著看向幺兒,見他目光始終追隨,不免內心一嘆。 云小花向她行禮,叫綠離送上禮物,林氏含笑收下,她身邊沒有隨侍丫鬟,云三娘便順手接過。 三人坐下,云三娘下意識的站在林氏身后,隨時服侍,那一副服侍婆母的架勢,云小花看著也是心頭一熱,三娘比她的脾氣好多了,在衛府,她可是從來沒想過要服侍呂氏,不過若是呂氏能有林氏這般明事理,她或許也會這樣吧。 林氏卻心痛云三娘,拉住她的小手,把孩子安置在座中,說道:“你且坐,我長年累月一個人過慣了,沒有這個必要?!?/br> 有了林氏這一句話,原本被林氏那雍容端莊的氣勢給帶動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下來。 正好他們還沒有吃早飯,云小花便跟著他們一起吃了。餐間,林氏親和,也算善談,問了云小花不少問題,得知她是衛家嫡長子正妻,吁了口氣,看她便順眼多了。 飯后點心,四人坐在窗下飲茶聊天。 云飛坐在云小花對面,自始至終便沒怎么說話,看著云小花一顰一笑,不知不覺就看癡了。 林氏低低咳嗽一聲,云飛緩過神來,上前為林氏斟了一杯茶水。 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是綠離的聲音,還有杏雨,“云娘子可有在?” 云小花跟兩位兒時伙伴正聊得暢快,聽到這一聲呼喚,不由褪下笑容,自從她跟衛子晉有了那一層關系后,他似乎粘她粘得緊。 林氏起身,順帶送客,云小花與云三娘兩人手拉著手惜別,好在到了營州,她依然還能尋三娘說說話兒。 出了門,云飛忽然在后面追問:“丫頭,聽說你們在此停留了幾日,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出發?” 若是一路上能做伴,那敢請好,她看向云飛和云三娘,兩人臉上都帶著希冀的目光,說道:“大概明日,我得回去問問夫君,你們打算幾時起程?” “我們等你們一起?!痹骑w立即答道,又傳來林氏一聲聲咳嗽,云飛忙去照應,云小花點頭,領著兩丫鬟走了。 到拐角,云小花才停住腳步,回身問杏雨,“這么急匆匆的尋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杏雨心里喊苦,面上卻是不顯,恭敬回答道:“奴婢見娘子大清早的去了小花園,沒有吃早飯,有些著急,不免去小花園尋人,沒想娘子不在,心中擔憂,便跟著尋來了?!?/br> 果真是她個人的意見,不是衛子晉的意思?云小花有些納悶,不過想著衛子晉還不至于粘她粘到這地步吧,他這人向來冷靜,不至于把時間都沉迷于兒女私情,一路上見他也有不少事情處理,哪還顧得上。 這么一想,又覺得杏雨挺關心她的,算是自己錯怪了。 回到屋中,只見桌上放置著不少點心,細看,還是這幾日不曾吃過的,便是面條就有幾樣:筍菜淘面、卷魚面、齏rou菜面…… 點心又是好幾樣:rou酸餡、千層兒、炊餅…… 零零整整一桌子,每樣來一些,還冒著熱氣兒,不得不讓云小花懷疑,果真是杏雨自作主張叫她回來的?不是衛子晉派她過去尋的?要不然這些吃食怎么就這么剛剛好呢? 衛子晉坐在窗前飲茶,看到她進來,待屋里無人,他起了身,來到桌前坐下,看著她問:“沒有吃早點吧,過來吃些?!?/br> “我已經吃過了,跟云飛他們?!痹菩』ㄟ@么說著仍是坐下,看到熱氣騰騰的面食糕點,來了興致,伸手拿起筷子,還是忍不住偷吃兩嘴。 衛子晉卻沉著臉說道:“你不是吃過了么?” 被他這么一說,云小花的臉都紅了,吃到嘴的美味還是要吞下去,“我看著好吃,不能再吃點么?” ☆、37 番外(上一世) 衛子晉感覺到自己的腿再沒有康復的可能,夜里他時常被痛醒,那種錐心刺骨的痛使他有些麻木,可是看到媳婦那張明媚的臉,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吩咐孫玉進京找來丘太醫。 歷經兩個月的腳程,丘太醫來了,衛子晉卻有些恐慌,下人來報,他晾著丘太醫,等了一個下午,到傍晚,下人又來催促,就連孫玉也來了,他明白他的心情,卻是閉口不言,只道那丘太醫性情直爽,卻是醫術高明。 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樣,今個兒無論如何,都得得到一個答案的,他的腿疾到底還有沒有一絲希望,余毒能否解去,全看今日。 孫玉推著他的車往主廳去,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言,卻不想從花園里走出來一個桃紅色身影,正是自家媳婦,她今天來小院了?倒是稀客,不知她夜里會不會留宿,會不會留下來陪他吃上一頓晚飯。 衛子晉看到她看了過來,身子立即坐得端正了一些,又下意識的理了理衣襟,雙手攤開在膝頭,回望向她,她局促了一會走了過來。 衛子晉看到她活潑的雙腿,又想起那金絲繡鞋里的一雙小巧玉足,曾經他握在掌心把玩,愛不釋手。 “今晚一起吃晚飯?”一把甜軟的聲音,聽得衛子晉心頭一酥,下意識的點頭,本想開口,可看到她得到答案后那喜笑顏開的臉,心里莫名的也高興了,似乎不需要言語,便是再去面對丘太醫,面對自己即將得知的噩耗,似乎也不覺得恐懼。 “你這樣就是同意了,我這會兒就去吩咐小廚房,要不我親手做面條給你吃?你可喜歡?” “可?!毙l子晉簡單的應了一聲,孫玉便推著他往偏廳里走。 他沒有回頭,卻聽到那細碎的腳步聲輕快的跑遠,心里莫名生出期待。 經丘太醫望聞問切一番,丘太醫坐下,嘆了口氣,說道:“余毒未清,便是毒瘤,可惜中毒時日太久,到這個時候來找老夫,老夫也無能為力?!?/br> 孫玉聽了一臉的悲傷,衛子晉卻一臉淡然,他內心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他這一輩子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的。 然而丘乙又接著說道:“老夫向來口直,剛才進府的路上,玉竹先生讓我為府中小娘子把了脈,她之心痛病無人能治,且命不久矣,看那小娘子年歲快有十九,恐怕就在這一年當中?!?/br> 孫玉為了測試丘乙之醫術,才把表面上看起來健康無比的二房小娘子送到丘乙面前,沒想對方把人的壽命都能定下來,著實讓人吃驚,這么一說,反而對自家公子的病情更加恐懼起來。 果然丘乙轉移了話題,“衛公子之疾,老夫多嘴,活不過三十,公子若不信,且看衛府小娘子之病癥,半年之期,你且定奪?!?/br> 到這時,孫玉已完全信任丘乙之醫術,難怪一無背景,二無資質的丘乙,在中年時候發跡,坐上了太醫之首,深得官家信任,這次若不是公子與之有些交情,恐怕不會出宮診治,于是對剛才一路上過來找二房小娘子試探之舉,羞愧不已。 公子活不過三十,孫玉全身都悲痛起來,如此靈巧睿智之人,卻是一個這樣的下場。然而再去看公子,只見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臉從容的送走丘乙,接著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似的,吩咐他把他送去小廚房,聽說云娘子在那邊親自掌廚。 然而到了小廚房,衛子晉卻沒有看到人,聽廚房里的下人說,云娘子交代了幾道菜,便匆匆走了。 衛子晉開始有些煩躁,剛剛她明明答應親手做面給他吃的,她這是又去了哪兒,非要尋著不可,于是遣走孫玉,叫杏雨推著他去找人。 找了許久,終于在花園的拐角尋著她,看到她,衛子晉的心安實多了。 花園小徑上,下人都退下了,衛子晉靠近她,看到她白皙柔嫩的小手,莫名心動,伸手上前握住,她卻是聽話的沒有掙扎。 握住她的手,他的心更加安穩,能不能活過三十歲,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得好好為她籌謀一下,能使她的余生過得更加安穩,遠離衛家人的掌握,特別是呂氏的迫害,一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吃飯的時候,衛子晉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然而小媳婦見著了也不見有多高興,往日里他要是多吃一點,她都會露出笑臉來,今個兒卻是異常的沉默,平時鬧熱的性子不見了,反而比他還要沉默寡言起來,這不對勁,依著她的脾氣,她坐不過三刻鐘,必會起身走動,哪能這般安靜,必是有心事。 下人收拾碗筷,轉眼屋里又只剩下兩人,衛子晉心中默念,今晚讓她留下來吧,兩人似乎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在一起溫存了,自己所剩時間不多,或許可以縱容一下,只是不能讓她生下孩子,免得多了一份牽桂。 正在衛子晉駐足間該怎么開口挽留的時候,云小花開口:“是不是呂氏害你中的毒,所以你的腿疾并不是天生的,是他們害你的對不對?” 衛子晉的臉色變得蒼白,他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云小花,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剛才他與幾人的密談被她聽了去?剛才誰守的院子? 抬首看到云小花那一臉的沉郁與擔憂,衛子晉心口在滴血,一直隱忍、刻意忽略的感受瞬間涌現。 在此時,云小花上前蹲身,雙手握住他顫抖的手,語氣篤定的說道:“我們把呂氏的罪行告到族老那兒去,我們把這事情鬧大,我們不能這樣一味的隱忍?!闭f完起身,拉著衛子晉要往外走。 衛子晉使了力氣,一把甩開她的手,怒斥道:“滾?!?/br> 隨著那一聲怒斥,室內忽然靜下來,衛子晉雙手握住扶手上的機關,可是眼前卻沒有要射殺的人,雙手緊緊握住,卻忽然感覺到手背上一濕,似燙到他心里頭去,他側首看去,一顆一顆的眼淚滴落下來,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接,然而她卻在原地跺了一腳,跑了出去。 衛子晉心慌意亂的駛著輪椅追去,然而出了小院,她已經不見蹤影。 心灰意冷的回到院中,把院里的護衛與下人全部召集起來,一番拷問,查出了今日放她進來的幾位下人,其中居然有含香。 衛子晉一臉冷然的下令,所有涉事人全部領二十大板,皆數發賣。 杏雨為含香求情,衛子晉沒有理會,轉身進了書房,關在書房里兩個月沒有出門。 這其間,二房傳來噩耗,衛美蓮病逝,丘乙的話還在耳間回蕩,這邊就已經應驗了。 衛子晉直到呂氏帶來許知州的女兒許雅,這位從小與他有交情的小娘子,他才出了書房,冥思數月,終于心生一計,開始親近起許雅。 衛府嫡長子的頭銜還是挺好用的,估計呂氏也知道他活不了多長,于是有心在他臨死前再利用一把,若是他娶了許雅,將來他去了,衛家與許知州還是親家。 在呂氏的有意湊合下,衛子晉開始帶著許雅進出松合院,時常還坐馬車出門,與許雅相約去賞花賞景,不過這些都是表面的,自始至終他只約了許雅一次,之后出去,他是故意傳去小媳婦那邊的。 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小媳婦這么能忍,一直持續了半年之久,他與小媳婦再沒有見過一面,也沒有聽到那邊傳來她傷心的消息,所以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吧,越知道真相,越使他難受。 反正時間也不長了,什么情情愛愛的都不重要了,她不愛便不愛,自己悄悄喜歡便是,反正也不會阻止他為她對將來的安排。 她一向愛錢,他名下不記在公帳上的鋪子全部轉成了現銀,他親娘的嫁妝家什,除了吳興郡開的幾間布莊,專門養那些伺候他們娘倆到老的仆人,其他的一概變成了現銀。 萬事俱備,只等她提出和離。 然而讓衛子晉怎么也沒有想到,一件突出其來的婚事打斷了他所有的計劃。 那日他正在書房看輿圖,準備為她選一處靠山靠水、良田豐裕的地方給她和她的家人定居,看著輿圖上的大好河山,內心一片苦澀,若是他的雙腿是健全的,他一定要帶她走遍這大江南北,再選一處世外桃源定居下來。 如今也盼著她能去這樣美好的地方,代他看遍那兒的美景。這么想著,心里莫名的歡喜,剛剛選定了一個地方,孫玉匆匆走了過來,他面色極為難看,說道:“家主給公子定親了?!?/br> “定什么親?”衛子晉一臉陰沉的問,放下手中的筆,剛才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的他一下子拉回現實。 “許知州的嫡女,時間匆促,日子定在九月初八,重陽節前日?!?/br> “我的正妻位不是已經載入族譜了么?” “家主抹去了,云娘子只能算貴妾?!?/br> “他居然敢抹去?”衛子晉氣得臉色發紅,手按在扶手的機關下,數十支牛毛針破空而去,釘入門上,看得孫玉抹了一把冷汗。 “我不會再娶親,她可有知道此事?”衛子晉心里已經大亂,不待孫玉答,便道:“送我去她那兒?!?/br> 孫玉本想說云娘子已經知道,早在幾天前似乎就知道了,應該是呂氏使了手段,此事早已經透過呂氏傳到云娘子耳中,只有公子不知而已。后宅婦人的手段,比之外間男子的爭奪還要慘烈,還要陰險。 然而孫玉什么也沒有說,只推著輪椅往外走,出了書房,迎面沖來一陣‘旋風’,云小花風風火火的沖了過來。 孫玉見著,眉眼不安的跳動,終于‘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