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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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陌隨在秦塵話尾,終是將要呈報的說出了口,“公子,殷少俠今日又來求見?!?/br> 左卿辭接過書信并沒有拆,默了好一陣,做了一個手勢,白陌將殷長歌請了進來。 殷長歌幾日不曾交睫,跑遍了金陵的藥鋪,又在江湖上遍詢消息,全無半分線索,眼見沈曼青日漸衰弱,他陷入了巨大的絕望。然而對著左卿辭,他盡量緩和了情緒,“恕我冒昧又來相擾,公子可有云落的消息?!?/br> 左卿辭平和得近乎平淡,“請殷兄見諒,她被嚴緝多時,早已音訊斷絕?!?/br> 明知會是這般答案,殷長歌抑住澀嘆,難以壓制心底的頹喪。那枚蘇云落于千萬人眼前取走的鶴尾白,是沈曼青生存的唯一機會。即使錫蘭星葉更為無望,但能尋到一味是一味,說不準便有奇跡,殷長歌強振精神,“左公子可有辦法探出她將鶴尾白用于何處,或是賣給了哪一位?!?/br> 左卿辭凝視著他,淡淡搖了一下頭。 絕望到極處,殷長歌心緒越來越焦燥,逼出了郁恨,“左公子可知刺客是何人指使?”不等左卿辭開口,殷長歌冷道,“這次左小姐險生意外,刺客是沖著靖安侯府而來,公子不可能不詳查,可否將內情告知在下?!?/br> 左卿辭一語不發,面對質問選擇了沉默。 殷長歌郁氣攻心,疾聲道,“就算我師姐不該帶左小姐私下出宮,也是無心之過,如今她為護令妹而性命垂危,難道不值公子一言!” 左卿辭神情渺遠,不知在想什么,俊顏有種置身事外的冷漠。 殷長歌踏前一步,聲色俱厲的質問,“左侯一封信,我與師姐萬里奔走,任公子驅策,入雪域拼三魔從無退避,公子如今萬事袖手,只字不答,可對得起我正陽宮?” 左卿辭望著殷長歌激憤的臉,心底淡漠而嘲諷,多么完美的陷阱,原來不是對她,而是應在他身上。借陳王門下的散客行事,原來是為將薄侯府撇得一干二凈,讓靖安侯府尋不出半點證據。 這一著得手,將正陽宮、靖安侯府與云落盡卷了進去。 挑青龍涎這種毒,自然是根本沒打算讓中毒者活下來。那一枚毒刺若是落在晴衣身上,左侯府必會如今日的殷長歌一般,千方百計試圖救治。他將被迫召來云落,向她逼索靈藥,待兩人反目成仇,等著她的就是府外薄侯布下的天羅地網。 薄侯算得極精,已經先將人置于死地。就算成功獲取了鶴尾白,缺了錫蘭星葉,一切也是徒勞。待晴衣殞命,攜她私下出宮的沈曼青便是責無旁貸,靖安侯府勢必與正陽宮生出裂隙,正陽宮失了朝中親貴的支持,加上飛賊一事的影響,薄侯盡可以在御前進言挑動,將正陽宮貶落塵下。 一石三鳥,薄侯的布局毒辣精準,又根本尋不出半點與威寧侯府相關之處,連揭破都無從著手??上怂悴蝗缣焖?,蘇云落遠在異地,受毒傷的也成了沈曼青,薄侯更不會想到,錫蘭星葉與鶴尾白俱在云落手中,而今就在他書案上。 殷長歌仿佛又激憤的說了什么,左卿辭不曾聽進去,只是忽然覺得煩燥。 蘇璇行事不知自惕,與薄景煥結下了宿仇成了瘋子,與他何關; 她一心要救師父,又為瑯琊郡主得罪了薄候,與他何關; 薄候處心積慮報復,拿晴衣做餌,卻落在沈曼青身上,與他何關; 一切糾葛皆因正陽宮而起,殷長歌卻將矛頭直指靖安侯府,與他何關; 何以他要在這里應付殷長歌氣勢洶洶的問罪,應對父親的責備,應對晴衣的傷心欲絕,在左右兩難中抉擇,被一堆不知所謂的麻煩纏擾。 第81章 云夢碎 兩個月后金陵天色初暮,各坊陸續關閉,人潮猶未散去,依然帶著白日的囂鬧。 一處稍偏的客棧來了一位不起眼的客人,滿面風塵,蓬亂的頭發散出久未清洗的異味,全然一派遠途奔波的邋遢潦倒。 一桶熱水抬入房間,小二受了賞錢退出門外,這位潦倒的行客攬鏡自照,一點點卸去易容藥物,現出了一張深楚動人的面孔。 蘇云落細細的沐發,洗去一路塵灰,久不見日色的臉龐被熱氣一蒸,泛起一絲淺暈,疲倦的肢體在熱水浸潤下格外舒適,她雙臂搭在桶邊,枕著下頷險些睡去。直到熱水漸涼才起身,換了一套潔凈的衣物。 等不到宵禁,她見夜色已沉,輕悄的潛入了玄武湖畔的別業。謹慎的習慣讓她先探察了一圈,周圍似乎一無監視,這讓她有些微的詫異,指尖一勾,武器滑入手中,更為小心的溜了進去。 書房窗欞半開,燭光輕透,她偷眼看了看,發現左卿辭正在練字,依然是青衣玉冠,俊逸中帶著慵散,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她抬手叩了一下,左卿辭從案前望過來,似乎有一剎那的凝定,而后揮退案邊的秦塵??蛇@一次秦塵居然并未遵從,僅僅避了兩步改立屋角,目光復雜的看著她。 一縷無從分辨的情緒自左卿辭眉間掠過,他開了口,“出去?!?/br> 秦塵額角微微滲汗,仍然沒有動。 長眸忽然有了陰冷的戾氣,左卿辭左手將抬未抬,秦塵倏的動了,退出書房合上了門扉。 奇怪的情景看得蘇云落莫名其妙,但室內僅剩二人,讓她輕松了一點,從窗外溜入了屋內。 柔黃的燭光映在他的輪廓上,呈現出玉般的質感,每一分線條恰到好處的精致,她微紅了頰,忍不住趨近偎了一下。 左卿辭低頭看著她,長眸幽淡,并不似以往那樣就勢擁住她。 她有一點失望,不過并未影響心情,“赤眼明藤已經拿到了,在東海費了些周折?!?/br> 她實在太過歡喜,沒注意他的沉默,忍不住臉額在他的肩頸蹭了蹭,說不出的欣悅滿足,“等師父痊愈,我可以不用再偷了?!?/br> 他依然沒有反應,直到她覺得不對勁而抬頭,他忽然箝住她的頷,力道大得幾近疼痛,她猝不及防要推開,他已經覆上來,在柔唇上啃吻嚙咬。蠻橫的親熱全無平日的溫柔,蘇云落不自覺的蹙起眉,扶肩用力一推,他半身一仰,臂彎仍箍緊她的腰。 指尖輕觸被咬痛的唇,她愕然望著他不明所以。 俊顏隱去了所有情緒,左卿辭緩緩松開,退后一步,拂開案上的精鐵匣,聲音又淡又冷?!跋蛔舆€你,錫蘭星葉我另做了他用,還動了鶴尾白,其他的都在?!?/br> 她的腦子似乎一瞬間成了空白,過了很久才懂得每一個字的意思,僵木的垂頭去看鐵匣。匣子里應該是七味藥,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加上懷中的赤眼明藤,正可以讓師父復原如初。 可這一次,她數了幾遍,怎么也數不出。只知道盛著錫蘭星葉的玉盒真的不見了,拼命奪回來的鶴尾白也被切了一半,利落的斷口仿佛劃在心上,淅淅瀝瀝的淌出鮮血。 蘇云落覺得自己大概是跌入了一個噩夢,所有圓滿的歡喜都化成了諷刺?;蛟S這僅是他的一個玩笑,一次慣常的戲謔,她惶惶的抬頭,只得到一片冷寂,俊逸的臉龐疏遠淡漠,宛如一張完美的面具。 她的呼吸變得格外困難,憋得臉都青了,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屋子靜得讓她眩暈。啞了半晌,她忍著胸口的絞痛,哀求般看著他。 時間變得異常漫長,他突然成了一個陌生人,沒有話語,也沒有任何表情。 她的手開始發抖,心似乎裂開了,再也呆不下去,抱著匣子跌跌撞撞的奔向門外,不留神踢到凳子一個踉蹌,撞得門扉一響。 門瞬間開了,秦塵仿佛時刻留意著屋內的動靜,甚至扶了她一把。 那一扶碰到了匣角,被她一手揮開,仿佛有什么東西掉了,她無暇顧及,模糊的意念讓她惶亂的逃走,像一只被追趕的喪家之犬。 薄淡的月色落在檐下,映出地上一枚精巧的短棍,散著蒙蒙的銀光,被一只修長的手拾起。